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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5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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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腾却还不肯放过萧言,又最后逼问了一句:“若女真势大,韩岳应付不得。则显谟当如何?”

左聊寄精神一振,盯着萧言。这也是他最关心的。萧言始终要站住河东,不肯将神武常胜军撤回汴梁。万一神武常胜军守不住河东,甚或遭致败绩。则萧言该当如何应对?这可关系到自家所在这个团体的生死存亡!

萧言默然半晌不语,慢慢伸手拿起面前酒盏。半杯残酒已然冰冷,他也不喝,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看着酒液在盏中轻轻晃动,在灯火下显出琥珀般的色彩——燕王家宴用酒,也是一等一的好酒。

良久良久,萧言才轻轻道:“我准备就在近日内尚帝姬,方学士深通礼仪,就代我操持这场大典罢。”

左聊寄差点又跳起来,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心思尚帝姬?茂德再美,比起燕王大业,又何值一提?

方腾却是脸上慢慢露出了笑意,起身肃然行礼:“敢不为大王尽心竭力。”

萧言点点头,起身朝两人示意一下,就自顾自的离开花厅去了。几名貂帽都亲卫迎上,甲叶铿锵,转眼就奉着萧言远去。

左聊寄脸色铁青的望向方腾,方腾却悠然道:“燕王行事,终于像个行大事者所为了………左兄左兄,尽管在燕王幕中踏实效力,将来少不得你的封妻荫子!”

说着他起身拍拍左聊寄肩膀,也飘飘洒洒的自顾自去了。

花厅当中,只留下左聊寄一人枯坐。半晌之后,一声憋了许久的长叹,终于颓然吐出口来。

以自己的智商,也只有埋头拉车,抬头看路的事情,还是交给别人罢…………

□□□□□□□□□

在原来萧言南门旧别业之内,赵佶正散着发髻,坐在上首席间。摇头晃脑的看着座下几个舞姬的舞姿,钧容直那些宫廷供奉们弦乐嘈嘈切切,正卖力的伴奏着。廊下还有诸般杂耍,百舌,相扑艺人,正在恭谨等候,准备次第上前给这位退位太上的中年男子表演。连同在赵佶身边伺候的内使宫娥们,廊前阶下,人头黑压压的一片。

赵佶说是退位养静修道,结果连日常功课都不做了,反而加倍的放浪形骸起来。每日里都是这般醉生梦死的过后,一副及时行乐的模样。

等到一曲奏罢,舞姬敛容下拜。赵佶击掌大声喝彩:“好好好!色足娱人,乐足娱耳。梁师成,重重的赏!”

在赵佶身侧不远处,正站在弓腰曲辈的梁师成。本来这个老太监保养极佳,现在看起来却明显见老了。脊背都驼了下去。没了当年隐相的威风气度,看起来倒像是是个满脸苦色的老媪。

梁师成虽然得罪萧言甚深,不过对着一个已然无权无势的老太监,萧言也懒得赶尽杀绝。就将他丢在赵佶身边让他继续伺候老主子。

听到赵佶吩咐,他疾趋向前,在赵佶耳边低声道:“圣人,昨日也是这些舞姬,这些乐师。赏得已经颇不少了,今日是不是…………”

赵佶一怔,突然重重掀翻面前几案,轰隆一声,吓得乐师舞姬们都是浑身一震。

赵佶冲着梁师成怒道:“就是朕不在大位,也是当今太上!连这点事情也要勒掯与朕么?去寻那燕郡王说,他既然应奉与朕,朕也什么都许他了,难道连日子也过不得了么?”

赵佶声音极大,屋内舞姬乐师全都吓得拜倒,浑身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梁师成苦着一张脸,在旁边不住解劝:“圣人,圣人…………还是小声些罢。”

赵佶犹自不肯干休:“遣人去寻燕郡王,让他再应奉十万贯来!只要朕肯安居在这燕郡王眼皮子底下,他能将朕如何?”

越说赵佶声音越大,而梁师成脸色也越来越白。哆嗦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得不说这世上有些人便是这么浅薄没眼色,刀斧加颈,便软得跟一滩泥也似。几天安生日子已过,却又不甘心自己所失去的,甚或连自家对头到底有多可怕,都快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一场惊变扒去了赵佶身上皇帝光环之后,就越发真实的显出这个人本质上的不堪出来。千年之前,汉家儿女遭逢此等君王,最后沉沦于血海当中,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积下的罪孽!

眼看得就要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就听见外间传来一个妇人冷厉的声音:“还聚在这里做什么?快将这些人都赶出去!太上正是要养静修身的时候,不知道哪些谄媚之徒还来奉迎太上,若查出来,遣燕郡王一个个都打杀了!”

外间顿时乱哄哄的一阵响动,内使宫娥们忙不迭的将这些人都引走。交到在外值守的貂帽都亲卫那里,再经一番盘查才放他们走路。

今夜为太上所召,经过多少关卡,多少披甲大汉冷着脸盘查,辛辛苦苦走了这么一遭。最后半个小钱边子都看不见还受了多少惊吓。人人去后无不在心里大骂,赵佶先祖有灵,只怕在坟墓里都能气得翻身。

不多时候,就见一艳丽贵妇款款而入,正是懿肃贵妃。哪怕此刻软禁在宫外,懿肃贵妃仍然容颜端丽,气度不减昔日,比起赵佶这放浪形骸颇为自暴自弃的模样,强盛了不知道多少。

梁师成看到懿肃贵妃入内,就像是见到救星也似,忙不迭的迎上来。还没等他开口,懿肃贵妃就温言道:“我都知道了,却是苦了你了。先下去休息罢,一切有我。大伴忠心耿耿,天家都记在心上呢。”

梁师成鼻子一酸,凄然道:“老臣还敢指望什么?只求圣人无恙就是好的了,还请贵妃多劝劝太上罢。既然如此处境,就该隐忍以待时…………不然天下期盼圣人复出的忠臣义士,该如何自处?”说着就缓缓起身,知道懿肃贵妃有话要与赵佶说,招呼着一应内使将这屋中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最后也颤巍巍的离开。

懿肃点点头,亲送了梁师成佝偻背影几步。才转回来对着赵佶。而赵佶瞪着一双醉眼,和懿肃贵妃对望一阵,最后避开目光,嘟囔道:“连你也要来凌迫于朕?岂不知朕也是在苦中作乐?”

懿肃贵妃看着赵佶,淡淡道:“河东有变,圣人难道不知?”

赵佶嘿的一声:“梁师成已与朕说了,又能如何?”

萧言虽然将赵佶等人监视得严密,可毕竟不能摆出牢狱的架势。该有的礼数总得摆出来。他还远远没有到在汴梁一手遮天的地步,赵佶与外的消息传递也从来未曾断过。只不过在萧言兵威所临之下,再多消息传递没有实际举动配合,也是白费罢了。

懿肃贵妃冷冷道:“河东是那南来子的根基!根基动摇,如何不是圣人你的机会?”

赵佶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颓然低头。

他久为君王,如何能不知道河东生变是他的机会?都门此刻,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奔走联络筹谋,再等着一旦有变,如何获取最大利益的时机。更有多少人,在处心积虑,等着萧言露出破绽,好一举将他掀翻,撕咬得粉碎!

可赵佶总有些提不起精神来。那一夜的惊变,让从来未曾遭逢危险的他惧了怕了。虽然沦落到此等地步总不甘心,可有时却想着要是这一世就这样平安过去,倒也不错。每当他切齿想着怎样复位的时候,就觉得萧言冷冷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家,好几次就这样从梦中呼喊着惊醒!

这南来子,毫无根基,任谁都能一指头碾死他的时候,却突然崛起,掀动天下,最后为大宋历代权臣第一!现在有兵有将,有权优势,再想如何对付他,就能够成事么?一旦事败,等待自己的命运又是什么?

与其这样,不如以酒浇之,醉中乾坤甚大,壶内日月颇长啊…………

懿肃贵妃看着赵佶这个模样,眼神中就是轻蔑的目光一闪,最后还是忍住了,柔声低劝:“…………只要这南来子能离开汴梁,便是圣人的时机!多少忠臣义士,也就等着此刻。圣人这些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平稳些,让那南来子少些忌惮。静候那时机的到来!”

赵佶嗯了一声,还是不肯说话。

懿肃贵妃无奈的叹息一声:“圣人醉了,臣妾奉圣人早些安息罢。”

赵佶点点头,醉醺醺的站起来,摇摇摆摆就朝外走。懿肃贵妃恭谨跟在他身边,几次要扶,都被赵佶甩开。

到得门外,几个在廊前伺候的小内使将赵佶忙不迭的接了过来。

赵佶为几个小内使架着,突然回头看着懿肃贵妃:“你们对这南来子的盘算,难道这南来子就能不心知肚明?爱妃爱妃,一番苦心,不要都成了虚费!朕随你们做罢,朕只随你们…………”

星月在天,俯视着汴梁这座气象宏大的梦幻般的千年前第一都市,在这夜里,许多人都为卷动的潜流裹挟涌动,直向着不可知的未来。

奔涌而去。

第二卷 汴梁误 第248章 朔风寒(一)

荒原之中,田穹蹲在雪地上,死死盯着对面远处的雪线。

雪线尽头,就是白雪蔼蔼的莽莽群山,正是通往应州的道路。

此刻清晨,朔气正寒。

完颜娄室所部三千余女真战兵,辅兵数千,战马驮马近万。突然出现在云内诸州西面,在席卷朔州之后,动向就显得奇怪得很。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数千军马连同如此多的牲口。翻越群山而来已经是极其艰难的事情了。要是还能携带多少辎重,除非女真鞑子全体将内裤穿在了外面。

这样大的一支军马,每日人吃马嚼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女真人再勇悍,也得吃饱了才能发挥得出来。几千人悬兵深入险地,背后通路又被应州截断。若不能劫掠到足够的粮草辎重,饿也饿垮了他们。

虽然娄室他们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一下席卷了朔州左近的坞壁堡寨,甚或拿下了几个县城。可是云内诸州这几年遭受了相当大的兵火破坏,人烟稀少,荒凉破败不堪。

而郭蓉他们深入云内,又搜刮了一遍,还转运了相当多的人口。就是有几个城池也差不多荒废了。就是夺取一些积储,也远远不够支撑女真大军渡过这冰天雪地的一冬,更不用说和云内的军马做决战的。

正常他们应该有的举动,就是继续引兵而东。尽可能的席卷云内,夺取更多的积储,就有在云内诸州立足的资本,将来不管是进是退,都自如得很。

用一句话而言,就是女真军马利在速战,而不利持久。

可这支深入云内的女真军马的动向却是完全不同。在席卷朔州之后,也未曾在朔州据守。反而大军在向北运动,摆出了一副隔绝云内诸州与应州联系的态势。好像是要去打应州也似。

按照常理来说,拿下应州,打通后援通路,也是正常的用兵手段。可具体到眼下,却让人难以索解。整个云内诸州,其他地方都残破不堪,没有什么坚城可为凭依。拿得出手的就一个应州城塞而已。女真人野战已经是天下闻名,可攻城并不见高明。转头去打应州,积储没有多少,又无依托,冰天雪地里相持,只有时间稍微久些,女真军以前再强也要变成不堪一击的弱旅。

除非应州那里有什么变故!

坐镇武州主持军务的王贵也想到这一点,应州当然是云内布局的关键所在。不仅卡在了西京大同府南下通路要害处。而且应州还是郭蓉在坐镇主持!要是郭蓉有什么三长两短,王贵如何向萧言交待?

虽然想破头也不明白女真军马怎么这么有信心北上向应州方向动作,可王贵在发现女真大军如此动向之后,也立刻就调整了部署。

本来全军分处各处,坚壁清野,将能搜集到的粮草物资都集中到最坚固的坞壁堡寨当中,准备依托死守牵制住女真军马的兵锋,等待河东神武常胜军主力来援。现在就要将兵力集中,也向北运动,仍然和女真大军保持接触,同时尽量与应州方向联系上。

冰天雪地里头,麾下军马已经分散了出去,一时间搜拢并不容易。而且王贵麾下军马,从云内诸州新募的占了相当大的比例。这些军马让他们在本乡本土凭借坞壁堡寨死守还没什么问题,足堪得用。可要将他们调出去打野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军令传下去之后好几天,仍然磨磨蹭蹭的没有搜拢多少,北上更是遥遥无期。急得王贵头发都白了几十根。

新募之军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从神武常胜军中带出来的老底子。王贵尽量组织了一些精锐,向北而进,一面摸清女真军的动向,同时也可以直入应州,与郭蓉他们建立起联系。

只要应州还在,那天就塌不下来!若是应州有什么变故,那(/文/)无论如何(/人/)也要确保(/书/)郭蓉能安(/屋/)全的逃出来!

田穹做为貂帽都出身,随萧言厮杀过好几次,不折不扣的嫡系。自然就从王贵身边抽调出来,领了一支精锐轻骑,人人双马,携带足够辎重,准备强行直入应州。

若应州无恙,则摸清女真军势回报。若应州危殆,则这几十骑也算是一支能战的力量!

□□□□□□□□□

田穹所在之处,就是一个小丘上。在他身后丘底一个避风所在,就是他麾下这二三十精锐轻骑临时设营过夜的地方。

几十匹马,拴在枯树上,马身下都垫了辛苦搜罗来的枯草。拴马枯树上拉一条绳子出来,一面整幅的牛皮朝上一担,就是个斜坡形状的单人小帐幕。舒适自然是谈不上了,可是好在也能稍稍挡风避寒,而且和自己的座骑都在一起,随时能知道它们的动静,冷了饿了,一翻身起来就能照料得到。万一遇敌,上马隔断绳子就能打仗。

昨夜一场小雪,帐幕上都白茫茫的堆积了不少。几十匹马嚼着枯草,不时低低的打着响鼻。有些军士已经起身,活动一下冻僵的筋骨,就开始打开料袋喂马。摘下披在马身上过夜用的毡子,准备牵着先遛一圈,活活战马血气筋骨。

昨夜篝火闷着的火头又引燃了,几个骑士遛马回来就在烧水煮茶。炊烟淡淡升起,和寒冷晨风刮起的雪尘混在一起,稍稍离远一些,就分辨不出来了。

田穹身后突然传来脚步踏雪之声,他回头一看,就是一名部下提着一罐热茶送过来,远远的就招呼:“都头,什么时候起的?请早寒风一吹,肠子都要鸟冻成一团,喝碗热得暖和一下也罢。”

田穹嘿的一声站了起来,肩上身上的雪粉簌簌就朝下落。那部下看到,乍舌道:“都头,遮没不是一夜都没睡?就算俺们厮杀汉能熬苦,也不是这般熬法,还要性命不要?”

田穹摇摇头:“倒也睡了个把时辰,夜里哨探洒出去警戒探路,心里头总是放不下,就起身来等他们回来…………俺身子粗,哪有那么金贵,少闭眼睛一会儿,难道就能屈死不成?”

说着他就接过那罐热茶,也不用碗,就使着木勺舀了一大勺出来,倒进口里。热热的茶水加盐加酪再混杂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煮成粘乎乎的一团,喝下肚就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当下就忍不住舒服的叹了口气。

他那麾下看他这模样,忍不住又开口:“十三那小子,手脚伶俐,弓马娴熟——就是俺们军中,他这等人物本事都不算多。不管遇上什么,十三定然都是逢凶化吉的,都头你又何必担心他?”

田穹笑笑,未曾言声。放下木勺擦了把嘴,摇头道:“味道总是不对,一路北来,未曾看到多少女真鞑子,看来都向北面赶去了。在朔州虚晃一枪,将俺们大军调开了,立刻就转而向北,女真鞑子这兵用得实在活!”

他那麾下撇嘴摇头:“活又济得鸟用?听北面下来的弟兄说,应州城塞坚固得很,不比三关差似哪里去。有千人驻守,几万人也打不下来。女真鞑子没多少粮草,屯在那里。就算抗饿抗冻,能撑多久?大军上来,用精拳头也收拾干净他们了…………十三在应州城塞内,更是万安。都头要是心里还是放不下,这次到应州亲眼觑见,就知道俺不是说的虚话…………都头,俺再多嘴一句。既然这么惦记十三,这次事了,认了他当儿子就是。俺们刀头舔血的厮杀汉,生死什么的都平常。要是娶个媳妇儿生个儿子赶不上,有十三在,总有个抱盆打幡的不是?”

田穹当下就给他一巴掌:“你这鸟嘴,也这般盐酱口,你要乐意,到时让你这囚攮的给俺抱盆打幡!直娘贼,想从你这狗嘴里听到一句好话,难丝登天!”

笑骂之中,田穹却将忧心藏在心底。

他也算是老行伍了,地位也略略高些,知道的内情也多点。北面下来弟兄带来消息,除了应州城塞固若金汤之外,却还说应州有数百新附之军,数百降军,自家老底子嫡系,不过三成!

正常来说,对于应州这等坚城,几千女真军马通过在朔州佯动争取的这些时间不足以拿下如此坚城。

可是要是城内生什么变故呢?要知道王贵王将主遣自家北上联络应州的时候,当面交待完军令,反复念叨的就是应州城内可不要生什么变故!

自家这区区几十骑,能不能及时赶到应州?就算赶到了应州,这点力量,又能派上多大用场?

河东大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北上?

萧显谟现在变成了大宋的燕王,荣华富贵俱全,权倾汴梁。难道就忘了俺们这些与他一起厮杀出来的粗汉么?

这些话,也只有藏在心底,再不能说出口的。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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