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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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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人这样反应也是正常,他们的动作极快,几乎是一得到涿州失陷消息就已经反扑而来。按照他们对宋军的了解,步卒为多,极度依赖结阵而战的宋军绝没有在这么短时间出动的余地。却没想到,他们此次出击涿州,同样也全是机动性强的骑军,更有一个姓萧的疯子统帅!

辽人张开的哨探正面窄,几乎就是一个行军的尖兵纵列。而宋军一方,虽然萧言的决策大胆,但是具体到行军作战,却是小心谨慎,张开了广大的哨探正面,以宽对窄,自然是宋军一方耳目更为灵通。但是具体到和辽人正正撞上的老任这么一个小队,却是让人只能感叹运气不好。谁知道辽人只是认准了他们所在的方向,就这样过来了!他们这点人马,不要说捞一把了,连还手的本钱都远远不够!

所有人都将目光向老任投过来,无声地询问该怎么办。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赶紧朝后退,通报主力,辽人已经上来了!

老任只是伏在草丛里一声不吭,没有发出半点响动。四下辽人远拦子分散在道路各处,面朝四下警戒,只看见人影憧憧来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让人觉得心跳都快停止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闷雷也似的响动声音,辽人大队,终于上来了。他们真的进行了夜间强行军,准备打涿州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听到后面响动,远拦子四下呼哨声联络,纷纷拨马朝后接应而去,更有一部向前哨探,沿途插上行进路标。这路标是两头尖尖,上面涂白了的木棍,在暗夜当中也相当醒目。辽人以此为行军方向指引,毕竟是久经战阵的精锐,再骄狂,也没有到夜间举火行军的地步。

在老任他们藏身之地左近,远拦子终于离开。潜藏在草丛里的哨探小队才松了一口大气,每人都觉得背心凉凉的都是汗。这些远拦子来去有如鬼魅,刚才还到处都是人影憧憧。现下却又是安安静静,只听见远处闷雷一般的声音不住传来,马蹄声敲击着大地,身下伏着的地方,都是在不住地微微震动,仿佛能敲击进人的心里去。

“老任,走罢!再迟就来不及了!”

老任却只是看着来路,眼睛一眨不眨,等别人声音变得急切了一些,才回头瞪眼,竟然是说不出的凶狠:“没哨探出辽狗来了多少,俺们怎么能走!涿易二州,相隔两百里都不到,两军都是迎头而来,俺们也没在萧宣赞前面多少!要是让辽狗这样大摇大摆的前进,直直撞上了宣赞主力,又当如何?萧宣赞不过就有二百五十人!俺们就是大队的耳目,大队的屏障!”

老任向来是个蔫人,在军中以好脾气出名,没事就去料理他的马。胜捷军之士剽悍轻锐,白梃兵之士勇厉凶狠,对他一向瞧不起,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当得了宣帅身边的胜捷军。这一次哨探,才看出这老卒的本事,吃他这么一声低喝,人人都是噤声。

老任低叹一声:“宣赞抢涿州都能亲身上阵,俺们也不能堕了西军威风…………俺们此次北上,哪里叫做打仗?丢死人了…………俺们也不是插花盘头的娘们儿,西军好大名声,俺家三代在西军里头吃粮,家里男人没有活过四十的,死有什么了不得!渡河的时候,俺们都看见那几十里的磷火了,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乡亲,不能就这么丢脸回去被人戳脊梁骨!”

他挺起身来,一指远处传来的响动声音:“不能让辽人大队这么大摇大摆地朝前!逼近之际,俺带几人,冲杀一场。剩下的乘乱地就回去!知道碰上俺们西军哨探,辽人总得停下来谨慎一些个,就给了萧宣赞筹谋应对的时间!这涿州易州,反正俺是不想丢了。俺们还得将白沟河北几万弟兄的尸骨盘回陕西家乡!打胜了,多得官家一些犒赏,还能够孤儿寡母活下去的!”

“老任!”那个看起来最大大咧咧的白梃兵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无话。

老任说完话,却还是蔫头蔫脑地一笑,拍拍那白梃兵的肩膀:“弟兄几个,先朝下退,等这边声音一起来,你们上马就走。俺们豁出去了也护着你们平安退回去…………这个萧宣赞,俺看是有种的上官,将来必能把俺骨头拣回去…………军情紧急,俺不多说什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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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色,突然变得喧嚣起来。一队队的辽人骑兵出现在路口,他们都是长途跋涉而来。当骑兵的,多半爱惜马力,夜里面也走不快,全部都下马牵着马前行,人人走得热汗淋漓,带队军官前前后后的奔走,只是约束着队伍。

远拦子哨探一程程的接应,引导着大队人马前行,到了前头路口,交给另一队远拦子,然后再超越到前方继续标明前进的道路。

这大队辽军,加起来约有千人之数,没有带着旗号,辎重也就是马上这些,预计做的就是一场直抵涿州的扫荡之战。易州在身后不过两日行程,再没有匮乏军资的担心,所以人马都是力求轻便。

这三个指挥的辽人轻骑,闻令就立即出发。动作迅捷已极,不管从哪个角度判断,宋军都没有这个时候出击的道理,估计还在涿州拼命修补城墙,准备固守。宋军作战的惯用路数,这些辽军再清楚也不过了,所以才敢于夜间行军,甚至将精锐的远拦子只作为尖兵使用,都没有将骑兵的搜索警戒幕完全张开!

大队大队的辽兵,只是轰隆隆地从道路上经过。小路崎岖,人马不可避免地挤作一团。虽然军令森严,不得说话举火,可是这么多人马凑在一起,总有声响发出,在寂静的夜色里头传得老远。在等着前头队伍通行的时候,不少已经走得精疲力竭的辽军干脆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葫芦里的水。看着队伍有些懈怠,率本部人马作为前锋的辽人天雄按钵皮室军押都监,辽人宗室旁支子弟也烈急匆匆地赶前头,身边还有数骑簇拥,压低了嗓门儿喝骂:“都滚起来!想歇息,到涿州城下再歇息!把宋人逼在涿州城里,涿州四乡,现在没有赵鹤寿了,还不是俺们的天下,好过在这里喝凉水睡泥地!”

他才喝骂出一句,身边小丘,就突然发出嗤嗤声响,接着两个火筒冒着长长的火焰,喷吐着火星,在空中翻着跟头丢了下来!

附近山川景物,在一瞬间被照得通明。突逢变故,也烈只是在马上呆呆地转过头来,嘴巴张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羽箭破空声响,数地羽箭,直直地朝他飞来!

扑哧一声入肉闷响,一支带着长长箭镞的羽箭,从也烈颈项上横着穿过,他喉咙准备呼喊的话语,变成了鲜血从两头飙射出来。也烈抬手还想按住伤口,才一动作,身上气力就已经全部失却,只是头上脚下地从马上重重摔落。

不知道谁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宋军!”

顿时整个猬集在道路上的辽军大队,轰然响应起来,坐在地上的人跳起,马下的人翻身上马,马上的人抽刀张弓。战马虽然衔枚发不出声音,可同样被扔下来的火筒火焰惊吓到,只是团团乱转。

“宋军,宋军,宋军哨探!”

辽军从上到下,再没有想到,宋人在袭取涿州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之内,就敢直逼到离易州这么近的地方!队伍从前到后,跟一条乌龙也似地翻滚起来。这个时候反应最快的还是前头当作尖兵的远拦子,不少远拦子顿时下马,只持一刀,向这个小土丘摸了过来!

山上宋军,却并没有就此寂然无声,突然之间,小丘上头爆发出一阵呼喝,接着正在混乱中的辽人大队,目瞪口呆的就看见不过三四名宋军,不被衣甲,只带着白羽头盔,手中长刀在火光照耀下反射着血一样的光芒,直直地就朝下冲来!

西军能苦斗,敢牺牲,已经是天下闻名。陕西四路从大范老子开始经营起,强兵之名,已垂近百年。西军除四路正军,其他不管蕃兵,强壮,弓箭社,与西夏,青唐诸羌纠缠百年,是一支敢于深入瀚海戈壁千余里做野战,为大宋开疆拓土的军队!陕西诸路,一家数代都为西军效力,男子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比比皆是。

这样的军队,自然有其骄傲和传统。秦陇之士,汉风唐韵重义轻生并不稍减,这支军队,却因为北宋年高层胡乱使用,大宋内部的争权夺利而被弄得混乱不堪。大宋最后一支能野战军团,在历史上四年半之后,竟然能被拆得在汴梁,在河北,在河东,在陕西,甚至在江南都到处都是!竟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覆灭了。后来吴家兄弟虽然收拾起余烬,但是西军再没有已经冠绝天下的名声功绩。后人读史到此,宁不扼腕叹息!

但是当上官能带着他们拼命向前的时候,西军的忠义血性仍然随时会从百年的传统当中,爆发出来!

从这往后再数百年,当南宋灭亡,钓鱼城仍然苦守不降,甚而在几十年的苦战当中打死了一个蒙古皇帝。细论这些在一片腥膻中仍坚守到最后的守军血脉,仍然可以追溯到西军身上!

老任冲在最前面,双目大大睁开,似乎随时会目眦欲裂。他从上冲下,正正迎着一个扑来的远拦子,手中长刀,从那远拦子胸腹当中直直的戳了进去!那远拦子也是顽强,垂死之际仍然死死抓住老任,两人站立不定,直翻滚了下去,老任犹自大呼出声:“西军十万,已据涿州,大宋王师,正全力西指,你们辽狗,就等着送死罢!”

老任陕西腔的吼声,在夜空当中回荡,区区几人,爆发出的喊杀声音,竟然将辽军千人全部惊动。几名先退下来的哨探,已经到了马桩处,一个个翻身上马,回望喊杀声爆发处,人人都是神情肃然。

“走!回报宣赞!看宣赞怎么带着俺们对付他们罢!”

第一卷 燕云乱 第065章 奇迹(三)

萧言所部,只是谨慎地跟在张开的骑兵搜索幕后头。行军打仗的事情,马扩李存忠丘虎臣都是宿将,也用不着他来操心——估计就算他下令,别人也是听听就算。大局把握,萧言是远远高出众人,一军统帅天生应该具备的素质,所谓能下决断,他也好运气地具备了,具体到作战上头,还是闭嘴比较聪明。

而且萧言面上信心满满,心底却还是十七八面鼓一块在敲。在涿州午夜中庭,他也反复盘算过,只要易州不下,萧干绝不会用大军来对付他!一则是他的心还悬在燕京,对卷入涿易二州的混战,其实没有太大兴趣,现在所为,无非就是立威;二则是萧干也是宿将,也是大军统帅,不会干游移不定的蠢事,没有易州作为依托,轻易回军,只怕两头都落空。

自己的全部机会,就在于此。只要易州还在郭药师手中,很可能不会遇到萧干所部,反正萧干也难以预料到他的动作如此之快,几乎是才下涿州,就敢于挑战他这支大辽主力!

只要能逼近易州,张开声势,自己也有打算,如何将萧干惊走,疑兵之计,实在是太多了,特别是萧干他身在易州,其实却念念不忘燕京之际!

可是这一切,还是冒险,万一易州已经陷落了呢?万一萧干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聪明,大军就是掉头朝涿州扑来了呢?所以对于马扩几人谨慎至极的安排,萧言嘴里不说,心里也是大加赞同。

要是真地碰见了辽军大队,萧干主力,还是掉头就跑比较快。行险也要有几分把握,一分都没有的话,自己对送死也是兴趣不大。

天色才擦黑,萧言所部,就已经寻觅营地扎下,一应守备,都已经做好。夜间警戒巡视营地的人马,都是加倍。带着这么点人马朝着易州直撞过去,麾下将士,也无不忐忑,只是安静地埋锅造饭。每名将士,都是披甲和衣而卧,甚至还有不进帐篷的,只是背靠着背宿在露天。幸好还是夏末,夜风虽寒,但也支撑得住。

至于萧言,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天上星光,一如他穿越而来之时的景象,只是从宝蓝色的天幕下洒下来。幽燕的山川大地,在这夜色里显出了模糊的轮廓,周围一切,都是安安静静。营地里铁甲待漏,更有虎贲,在这夜色当中哨探穿行。

萧言半点睡意都没有,只是在小小营地中走来走去,两个帖身的胜捷军甲士只是无声地跟在他后面。营地当中都是老卒,虽然不像在雄州扎营的时候刁斗那么森严,也没有巡营的队伍——这营地小得实在是一眼就看穿了,可是每个士卒都在闭着眼睛安静地休息。没有乱说乱动,也看不见紧张的神色,至少有紧张担忧害怕,也藏得让萧言看不出来。

一切都显得安静,只能听见自己身后跟着的两名甲士身上铁甲甲叶,发出轻轻碰撞声音。战马都集中在营地一侧,这此战马也是久经战阵,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同样也是没有声息,连低低的嘶鸣声音都少有。侧身这样的队伍当中,不知道怎么搞的,萧言心中的忧惧害怕,竟然少了许多。

都是能战之卒,都是好军人,集合在一起,毫无疑问也是一支好军队。自己带着他们冲撞至此,又该怎样带着他们立此全功?易州一战之后,下次宿营,自己还能看到多少熟悉的面孔呢?

萧言并没有什么虚伪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愧疚感觉,因为自己始终都是冲杀在最前面,和他们分担着同样的风险。

向西而望,山川大地都隐藏在黑暗中。星光下,更有无数死士在为自己潜藏形迹,餐风饮露地前出哨探。再往前百里,就是萧萧易水,亘古千年,滔滔不绝,而自己就要在易水之侧完成所有人看来都不可能的奇迹!

马扩就靠在一棵树下熟寐。他同样披甲,斗篷垫在身子底下,半截撩起来裹在身上,似乎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马扩最多一七三一七四的身高,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昂藏大汉,虽然个头不如萧言,但是不得不说,他披甲的形象,比起萧言而言,英武程度实在是超出萧言十多倍最少。这种百战历练出来的气质,萧言再嫉妒也是一时拍马也赶不上的。

着他在那里睡得香甜,一副宁定模样,萧言笑笑,就想从他身边绕过,自己还是嫩了一点啊,这种情况下就是睡不着…………

在和马扩擦身而过的时候,萧言就听见马扩低低的声音突然响起:“萧兄,还在等哨探消息?”

萧言一怔,转头过去低声笑道:“我还只以为我一个人睡不着来着!”

马扩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眼神当中,却是半点睡意也无:“谁在这个时候还能放胆大睡,泼韩五算是一个,其他的俺还没看见。四百骑对萧干上万大辽精锐,俺的胆子又不是铁打的!”

萧言笑笑,干脆在他身边也倚着树坐下,两名胜捷军甲士,只是不出声地按剑在他们两人身边侍立。

“…………前行不远,就是涞水,过了涞水,俺们就算背水而战了,直面着易州萧干大军,想退都是为难。萧兄,如果你要回师,现在还来得及…………”

马扩靠在树上,只是看着头顶天空,缓缓说道。

萧言只是轻声回答:“马兄,你想退吗?退了,涿州是保不住的。涿易二州在手,大军断然北上。我只敢断然一句,此时一退,我们涿州也要放弃,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北上!燕地战局,就真正不可收拾了…………马兄,你甘心否?”

马扩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头顶星空,半晌之后,才低低道:“俺们的哨探,现在估计也该摸到涞水以西了吧?来回渡河回报消息,难免有些延误…………俺是不甘心啊…………厮杀一场,不论成败,也是问心无愧。麾下这些弟兄,只怕也是这么想吧…………以前退到雄州,还不觉得,渡河之时,看到绵延几十里的尸骨,无人搜拣,陕西健儿,抛尸他乡,俺们谁不觉得惭愧?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哇…………”

他终于转头看向萧言,眼神诚挚:“萧兄,俺说话有不到处,你且包涵,俺是官家赏拔,宣帅重用,更是世受国恩,不得不报,纵是死了,也当这三十年不过一场大梦。萧兄却又是为了什么,这等出生入死?抢下涿州,就算不保,也足够萧兄在我大宋出人头地,以后按班次升迁,至少富贵可保,萧兄萧兄,你究竟是为的是什么?”

是什么?萧言也只有苦笑。

为的是痴心妄想,想改变这四年半后悲惨的历史,还是单纯因为自己野心勃勃,有一颗乱世儿女的心肠。只是过去被掩盖得太深,在这个时代,才真正显现出来?其中原因,萧言也懒得深究。

自己只是觉得,这才是适合自己的人生罢了。自己不再无足轻重,如蚂蚁一般在完善的社会体系当中生活,然后被浪花一卷,就无影无踪。

自己可以当超人,可以拯救地球…………

到了最后,萧言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马兄,我既然已经在此就足够了,其他的何必多说?拼的是自己的命,这是真的,我纵然说什么,比得过我亲自上阵厮杀么?总而言之,我想的是大宋好,而不是大宋坏下去!只盼这燕地景象,不要在大宋汴梁上演!”

马扩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笑,又将斗篷裹了上些,靠在树上闭眼:“俺也说不明白,萧兄啊萧兄,对着你,俺心里总是觉得古怪,不是怀疑你什么,而是觉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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