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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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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了,这份功劳就谁也抢不走。

他老人家,再催趱着辅兵辎重跟上就是,一切齐集了,双方再行决战。反正高粱河离燕京实在太近,要耽搁也就是天把两天的功夫,大头兵们咬牙忍忍就是。

所以环庆军战兵主力渡河差不多七七八八了,就得军令在没有辎重跟随的情况下向前行军。这些苦头,只能自己吃足了。

暂时代替刘延庆统摄前军的是华州团练副使,武功大夫,环庆路第一将韩遵。他也是世代环庆军将门,先祖是做到了环庆路副总管的韩存宝。在环庆军当中,素来也称作是能将。这个时候,他就骑在马上,叉腰环顾四野扎营的纷乱景象,看着士卒们有气没力的在那里干活儿,脸色黑得如同铁块一般。

这个时候早有亲卫上来,禀报道:“大人,中军帐幕已经设好,大人辛苦了一天,早些下去休息罢…………”

话还没说完,韩遵就一鞭子抽在了那亲卫头盔上:“士卒不休,某这主将先躺下了,成什么一个样子?将本将中军大帐移给士卒用,你们的也都拿出来,今天夜里,本将左右,有一个算一个,都睡地窝子!”

那亲卫挨了一鞭子,嘟嘟囔囔地走远,心下大是不平。其他正将各领一军,现在不怕是早就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他们的亲卫也跟着沾光。倒是自家将主这般作态!环庆军是刘太尉的,又不是你韩将主的,这般卖力作甚?

韩遵也只能管得自家军中,放眼左右,红日西斜,燕京城影,也隐隐约约。派出哨探尚未回报,周遭营盘无一不散漫松懈,士卒抱怨之声接地连天。宿将如他,也只能叹息一声。环庆军虽然跟上了童贯这个大靠山,可是军心士气,已经是一落千丈,不复当年西军劲旅风采。做为征战之士,杀敌致果才算本分,现在这个模样,算是什么?复燕战事,环庆军能不能夺下这场大功,还当真在未定之天!

环庆军扎营,激起满天烟尘。伸出去的哨探,这个时候也都渐渐回返,一队队地来到韩遵这里回报军情。

萧干大军,就列阵燕京之前,摆出了倚城野战的态势!他们同样也扎下了营盘,摆出了堂堂之阵的模样。看其旗号,全军主力已经在此,辽人远拦子,也并没有放得太远,而是只用来遮护自己大军。

这些军情,一道道地传回来,韩遵反复确认之后,才以手加额,对天叹息:“天幸辽人士气也堕落得不成样子了!要是他们稍稍主动一些,只怕俺们就得败退回高粱河边上去!挨过这一两日罢,将自家营盘立稳当了。等刘太尉赶来,俺就交卸了这个差事,这场大功,就让刘太尉亲手去抢罢,俺只要弟兄们能少些杀伤,就与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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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地垂降了下来,辽人营盘,沉默在黑暗当中。萧干主力,从高粱河南岸后撤之后,在这里又扎下了阵势,已经是一副依托燕京城,作倚城野战的态势。

不论是大军军营,还是身后数里处的燕京外廓城墙,都显得黑黝黝的。只有在城墙上面有一溜值守的灯火,被夜风一吹,发出了近似呜咽的声响。

这座雄城,大辽二百一十五年的国祚,到了这个时候,看来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辽军大营当中,火把猎猎而响,在中军萧干大帐,帐内帐外,满满的都是站着辽军军将,多是契丹奚人这两支辽人帝后国族。每人都是顶盔贯甲,火光摇曳,在他们脸容上拉出了长长的阴影,显得分外的深邃。

一个帝国的末日,总有些悲壮气息,盘旋在左右。

在大帐当中,四下萧然,几案木图都撤了个干干净净。只有满帐的军将,端着酒碗,目光追随着最当中那个高瘦的身形。

那高瘦的身形,自然就是辽国现在最后的期望,四军大王萧干了。在宋军面前隐忍那么久,萧干一直沉默淡然,麾下将领背后议论他如何怯懦,甚至说出更为狂饽不堪的话,他都当作没有听见,仿佛还是太平悠游岁月的一个大辽王爷一般。

但在此时此刻,萧干站得笔直,负手而立,目光缓缓环视重将,身上眼中,无一处不迸发着逼人的锐气杀意!

帐中所有人都肃然无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帐外的安静被打破,不管契丹还是奚人,帐外每个人口中都只有两个字:“来了,来了!”

这声声低呼当中,就见一名契丹将领,排众而入,经过每一处,每个人都在他身上拍打一下,每个人的目光都殷切地转向他。

赶来的这员契丹将领,正是统领辽军全部远拦子,专管军情哨探的将领!

萧干动也不动,目光如刀一般剜在这员契丹将领脸上。这契丹将领满面尘灰,一副风尘仆仆模样,他凝视萧干一眼,顿时拜下,沉声道:“环庆军主力战兵,已经在离俺们大军不足十五里处扎营,双方哨探,已经接触!”

萧干淡淡开口,发问道:“环庆军辎重上来了么?”

那契丹将领顿首:“如四军大王所料,还在高粱河渡口处猬集,没有跟上大队!”

萧干声音一下凌厉了起来:“泾源军,秦凤军,熙河军呢?”

那契丹将领的声音也高了起来,直起身子大声道:“宋人泾源、秦凤、熙河诸军,进出于环庆军西侧,直逼潞县而去,与环庆军相隔五十里有奇。宋人骑军无多,两股大军之间,只保持最为微弱的接触!”

这员契丹将领终于忍不住重重叩首在地,语调里面已经带了哭腔:“一切都如四军大王所料,宋军分兵两路,互补联络,在俺们当面,就是手下败将环庆军。而环庆军战兵主力,和他们的辎重也已经分割!”

萧干脸上神色仍然没有放松,大声问道:“萧言所率领的宋军轻重骑军精锐呢?”

那契丹将领仍然回答得飞快,几乎是吼出来的:“萧言所领宋人精骑,数日之前就已经离开檀州北上,裹挟边地豪强,现在已径直抵燕山脚下,与女真战事,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就算宋人飞檄征调萧言回返,他也赶不及了!”

萧干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大喊了一声:“好!

…………某料宋军心必不能一也,某料宋军必嫉妒于克复燕京首功之人也,某料宋军独占此功者非刘延庆莫属也,某料刘延庆欲全此功心切,必阵脚未稳之前即驱赶大队直逼某大军之前扎营也!如此,破敌必矣!拿酒来!”

萧干亲卫早就预备停当,捧着一叠叠的酒碗分发。另有人捧着酒坛,一碗碗地给每个侧身其间的辽军将领斟满。

宋军北伐以来,辽国以南京一道支撑大局,能搜刮的粮草都搜刮起来了。搞得最后坞壁林立,自保自家活命口粮。酿酒是大耗粮草的举动,早就被明令禁止。这些将领,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捧着酒碗了,今日拿着酒碗,却没有一个人心思在这酒上,所有人都缓缓向前挪动,涌向萧干。军帐之外的,都想挤到军帐门口。

萧干手里捧着酒碗,高高举起:“大辽列祖列宗在上,今有不肖子孙萧干以降。在此竭尽血诚,但愿以此身,为大辽能稍延国祚!这最后战事一启,萧某人必不敢惜此身,稍有后却,则全军人人可斩萧某颈上头颅!大辽列祖列宗在上,但愿英灵庇佑,卫此大辽,长存于世!”

他转向诸将:“各位,请了!来日必胜!”

辽军将领,人人热血上涌,扯开喉咙大喊:“必胜!必胜!必胜!”

萧干和每个人都碰了一下酒碗,再走出军帐,不管是哪员将领,都和他碰碰酒碗,再温言慰勉几句。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干身上,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以萧干能稍稍垂顾他一眼为荣。只要萧干一声令下,让在场诸将全部都去赴死,没有一个人会皱一下眉头!

…………此战取胜之后,这辽国的残山剩水,剩下的英杰之士,都该对萧某人归心了罢…………萧某人再有如何举动,就再没有任何阻力了罢?

这个念头,在萧干脑海当中缓缓滑过。他脸上露出了豪迈的笑意,在人群当中,高高地将酒碗举起:“来日战后,某家再与诸将,痛饮此庆功美酒!”

欢呼声中,萧干仰首一干而尽,然后重重地将酒碗摔在地上。而在场诸将每个人都学着他的模样,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摔破酒碗。此时此刻,萧干脑海当中,却浮现出一个已经远离这场战事的人的名字。

“…………萧言啊萧言,多亏你带走了宋人几乎全部精锐骑军,才让萧某人有机可趁。现在,你未必再能如易州那一战一般,让萧某人败走了罢?这燕云之地,萧某人才是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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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夜里,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燕京城方向。

在燕京城中,一直被软禁在府中的耶律大石,登上了自己府第的楼台高处,极目远眺,只能看见城外萧干军营的灯火光芒,给黑黝黝的城墙仿佛镶上了一道边,他沉吟徘徊,久久不语。

“萧干输了,自然就没有大辽了。要是萧干赢了,这大辽,却还是大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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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环庆军西面,老种小种乃至姚古,都在各自军中,登高远眺,看着燕京方向动向。除了姚古独领自家熙河军走在最前面外,老种小种已经合兵一处,刻意和刘延庆保持了五十里左近的距离。

老种在望楼之上,显得衰朽不堪,缓缓摇头:“明知道刘某人会败,某等却只有看着他败。甚至希望他败,然后再去接应他收拾局势…………种某不肖,对不起环庆军的将士啊!”

小种也神色难看,缓缓摇头:“兄长,如果某等现在就去援应他,去与环庆军合兵一处,恐怕刘延庆不先向辽人动手,倒是先要和某等开战!互相掣肘之下,那只有败得更快。其实让刘延庆败过高粱河南,才是对某等最为有利的,他就再也不能复窥燕京!兄长已经决定早早去接应他,到时候与他合兵一处,共同进围燕京,还携他分功,已经是分外优容了。兄长,你已经仁至义尽,何必内疚于心?”

老种长叹一声:“和萧言比,某等这些人,谁不自愧于心?不用说了,不用说了…………既然计议已定,就这么办罢,但愿刘某人还有点血勇,不要败得太快太惨,让某等接应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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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粱河南,环庆军渡口上游二十余里处,一支军马正猬集河岸,大量士卒划着木排,在河中摸黑搭建浮桥。这里不敢多点灯火,照明显得微弱已极。这等环境下搭建浮桥,进度自然显得缓慢,还不断的有人落水,黑灯瞎火之下,捞救都不方便,会水的还能自己泅渡上岸求生,不会水的发出三两声惨叫,就被滔滔高粱河水卷走。

郭药师与赵良嗣立马南岸,一会儿看看缓缓向北延伸的浮桥,一会儿看看下游环庆军渡口将半边天空照得通明的灯火。渡口那里传来的喧闹声音,被风一吹,这里都隐隐约约听得清楚。

郭药师叹息一声:“刘太尉必败…………”

赵良嗣却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冷笑一声:“他一意孤行,想一个人将这大功吞掉,不败待何?不仅我等,老种小种姚古他们,谁不在看他的笑话?亏他还以为萧干真是不敢挑战于他了,此战必胜,走着进燕京城!”

郭药师容色,在夜色当中完全看不清楚,沉声道:“萧干所图者大,这场胜仗,他是非要不可。此人和耶律大石不同,耶律大石向来是以正兵合,以死战破敌。而萧干狡诈隐忍,擅出奇计,也敢赌…………除了某人,他差不多是某家见过最敢于赌命行险之人了!他就赌俺们宋军不和,就赌领兵统帅刘延庆贪功,就赌他的退缩示弱,已经迷惑了刘延庆,他要的是一场大胜,而实力并不损折多少!”

赵良嗣极其敏感,冷眼看了郭药师一眼:“郭都管口中某人,可是萧言?”

他冷哼了一声:“萧言无能为矣!这燕京无他的份了!只要某等克复燕京,萧言此人,只有束手待罪了,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这人,已经无足道也!”

郭药师苦笑:“但愿如此…………”

赵良嗣定定地看着郭药师,语气凌厉:“郭都管,你一定要助某将燕京拿下来!”

郭药师淡淡回答,语调显得悠远已极:“赵大人是郭某人恩人,郭某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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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猛地披衣而起。

白天他都在营中睡觉,昨天闹腾了一晚上,白天自然倦了,就高卧营中呼呼大睡。他的亲军统领张显瞪着两只红眼睛听着内帐当中传来的鼾声,暗自佩服萧言的统帅气度。

其实萧言倒真的没有这么沉得住气,只不过到了最后心一横,干脆将满心思的忐忑不安全部丢掉。

“…………了不起老子带着小哑巴,偷偷朝江南一跑,以后造玻璃,造香烟,造白糖,当个大富翁也不错…………”

睡梦当中,前半段倒是安稳,但是后半段,却是不断有铁马冰河入梦而来!

在梦中杀伐声达于顶峰的时候,萧言一下惊起,抬眼四顾,已经暮色低垂,大帐当中,灯火烛台已经掌了上来。他沉吟一下,披衣穿靴而起,外帐张显听见他这里响动,已经掀帘进来:“宣赞,晚饭你…………”

萧言却不理他,直直地走出大帐。帐外忠心的铁甲虎贲,正在按剑静静守候。四野左近,一片寂静无声,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堡寨寨墙上灯火,犹自在幽幽闪动。

萧言举目向南而望,张显按剑,从帐中跟了出来,一脸不解地看着萧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言向南看了良久良久,心中那丝不安已经浓重到了极处,最后他才回头看向张显,苦笑道:“女真鞑子今夜再不出来和我一决,我就真的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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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大堡当中,到了入夜,值守就加倍的严密起来。银可术本来每夜都要上墙头巡视,为统帅者,不是整天在帐中运筹帷幄就成。但是今夜,却是三个谋克联袂要找银可术商议军务,银可术才不得不推迟巡视寨墙的时间。

银可术的亲卫不耐烦的在议事大宅外面等着,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到时候陪银可术巡视完寨墙,大家轮班还能睡上多久。

里面堂上,不断传来声音。却是那三个谋克不知道今夜怎么了,喋喋不休地和银可术在商议一些细务,偶尔还抱怨两声,最夸张的是两个谋克之间还互相为了一点小事情发作起来,差点互相拔了刀子,还得银可术来排解。

本来银可术是可以简单斥退这些谋克们下去的,让他们不要用这点细务来劳烦于他。但是昨日夜里他才大发雷霆,镇住了完颜设合马。这些谋克,他也不能全部得罪完了。只有耐着性子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半晌都不能从议事堂中脱身。

银可术心中只是奇怪,这些谋克都是厮杀场里面滚出来的爽快人。女真人也没那么多麻烦事情,今日怎么这么絮叨?他实在是将完颜设合马看得太轻了一些,却没想到,完颜设合马毕竟是宗翰的儿子,也是成长于军中,哪里有那么不堪!其自尊自傲处,比起常人还犹有过之,居然说动了这三个留守谋克,配合他行事!

一时间,银可术只是以为困守堡寨,是大违女真人征战习惯的事情,就连他,其实也微微有点不耐,这些谋克更是满腹牢骚,无非是借着发泄罢了。

想到此处,他就加倍地按捺住性子,跟这些谋克耗到底了。

在张家堡寨北门,值守主力,都是张家的新附军。在城墙上有数名女真甲士统帅,在北门口,还有一个银可术的亲卫蒲里衍领十余甲士看住堡门。非得银可术亲令,这堡门绝不轻开。

夜色当中,这些女真甲士在堡门内缓缓踱步,或坐或站,有的拿出腰间小刀在那里盘弄。互相之间只是偶尔低语一两句,连闲聊笑闹的心思都没有。

南下以来,谁会料到,无敌于天下的女真铁骑,居然有困守堡寨的这一日!连张家新附军,和奚王霞末麾下改编的那支常胜军,看着女真甲士的神色都少了几分往日恭谨。这些女真甲士胸中气闷,不用说更是加倍。

但是这些女真甲士差不多都参加过和萧言所领轻骑的那场血战,这一仗双方两三千战兵会战,打得实在比和辽人几万大军交战还要惨烈十倍。虽然不甘,但是这些女真甲士不得不承认,对面南军精锐,实在比他们差不了多少。他们这些下层甲士,当然不知道萧言已经将自己空出来就等着对手上门的军情,让他们以区区三个谋克的战兵和外面长围的数千南军精锐,还有那些重骑会战。女真人是能战不怕死,但是却并不是傻子。银可术的军令,虽然大家都觉得郁闷,但是还是得到了彻底的贯彻执行。

现在每个人都是期盼,宗翰的援军快点到罢,到时候大军出击会战,将眼前这些带给了他们空前羞辱的南军,全部粉碎!

夜色当中,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几个人都抬头,就看见十几骑女真甲士,骑在马上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那银可术的亲卫蒲里衍迎上去,大声喝道:“干什么的?”

堡门口火炬之下,他已经看清楚,正是他们女真本族儿郎,神态就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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