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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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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就有多古怪。杨可世和和萧言交往,一向是爽直汉子的模样,今日迎着萧言目光,却有些躲躲闪闪。

只有王禀,算是和萧言同属童贯一系,克复涿易,也有交情在。众人当中,就他的目光真诚一些,看着萧言,微微带着点忧色,发现萧言瞧到了自己,只是勉强一笑。

萧言起身,又深深一揖到地,团团一转:“各位相公亲临迎接我这个后生晚辈,让萧某人如何克当?各位相公垂爱之情,萧某粉身难报!”

种师道摸摸胡须,咳嗽一声,眯着老眼笑道:“某等不是敬萧宣赞身份,是敬萧宣赞带领我们杀回高粱河的功绩!这礼节,萧宣赞当得起,不必谦让了…………”

种师道开口定了调子,大家纷纷附和,也纷纷朝萧言还礼,害得萧言起身了又得作揖下去,连着十七八次,只觉得头晕眼花,差点连早饭都吐出来了。

等到最后一个礼行完,萧言在心里吐了一口长气,起身郑重地看着一直含笑站在旁边,扶着腰间玉带的刘延庆,正色道:“刘太尉,此等殊礼,萧某人实在承担不起!萧某南归飘零之人,但得官家恩德,宣帅接纳,已经是如天之福,萧某何等人焉?如何能僭称相公?朝廷名器,岂能轻假于人?万望太尉下次再不用如此,则萧某感谢无置!”

人群当中,看着萧言这一脸严肃的样子,一直没说话,刚才也不过和萧言淡淡一揖的计师中只是冷哼了一声。刘延庆却呵呵大笑,一把牵起了萧言的手:“走,入营说话!燕京但下,还怕萧宣赞没有称相公之日么?男儿大丈夫,功名上头但须放胆,有什么好拿捏的 !”

看刘延庆做出一副豪爽武夫的模样,萧言可是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说西军诸位相公,现在谁因为享福最久,而最不想打仗,那么就非刘延庆莫属了。偏偏现在他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仿佛随时随地,还能横戈马上而行似的。不过那大肚子走一步颤一下,可是将他老底掀得一干二净。

礼节尽到,身份贵重如老种小种,当然不会陪着萧言刘延庆同时入营。哪怕刘延庆现在号称节制北伐大军全军,借他十个胆子,也不大敢对老种小种发号施令,双方只是互不相干而已。此次前来军议,是刘延庆假童贯节旗,他们不得不来。来迎接萧言这个内定要领此大功的人,却是先期到了刘延庆大营的老种的主意,小种姚古他们都是被老种硬架过来的,谁都不知道这个毛都老得白了的老头子心里头转的是什么主意。为什么要给萧言这么大面子。

不过以老种小种身份,再客气也是有限。还没等刘延庆和萧言寒暄完,举步走入营中,老种小种就已经在扈从簇拥下转身离开,亲卫们早就将马牵了过来,小种翻身上马,加了一鞭子就扬尘而去,在这边多耽搁一刻,就多气闷一分。杨可世和姚古的动作也不慢似他,刚才一大群人,顿时走了一大半。只有老种在临行的时候,大有深意地对着萧言笑了一笑,让萧言忍不住菊花一紧。

萧言被刘延庆牵着,很无助的就朝营内走去,眼睁睁地看着几位西军相公四散而去,显然是奔向各自的下处。他心里一动,忍不住就动问道:“太尉,难道此次前来,不是军议么?为什么不在太尉大帐当中聚齐?”

刘延庆呵呵大笑,拍拍萧言手背:“军议急什么?反正俺们现在只是深沟高垒不战,以慢萧干军心。等大军齐集,才次第渡河而前。各位相公平日散出各军,一路征伐也多有辛苦。宣帅的恩典,让大家齐集俺这小小下处,先修整一番。大军作战,贵在联络,为将有所不和,则如何谈得上联络?这个时候也可以拉拉交情…………宣赞的下处已经准备好了,俺还有事情须得安排,就告罪一步,正臣和宣赞是老相识,自告奋勇为宣赞领路,晚上酒宴,宣赞切莫错过了!北地来归之人,当有海量,俺还等着领教一番呢!”

将萧言引入营内,刘延庆亲卫已经将他肩舆抬来,搀扶着他上去,刘延庆肉山一般坐在上头,慈眉善目地朝着萧言一笑,在簇拥下走远了,只抛下萧言在这里目胯口呆。

他一路拼到现在,穿越以来就没过过安稳日子,风里雨里只是拼杀。这些日子有个大营,有帐篷睡已经是天上日子了,简直觉得吃苦是理所当然也似。原来那些小白领好逸恶劳的习气,不知不觉就已经洗得干干净净。

这些日子心头总有一番抛不开的事情缠绕,小哑巴也不在身边,根本想不及怎么样才能过得舒服一点。

却没想到,大宋西军诸位相公,如此大战,还是此等做派!王禀在他旁边,已经笑着招手,让亲卫将马牵来,亲手抵到萧言手中:“萧宣赞,你归宋以来,辛苦是吃得多 了。前些日子在雄州,俺也没有好好招待一番。刘太尉出名豪阀,在江南也是发了财的,借刘太尉宝地,补尽一下地主之谊,惶恐惶恐!”

萧言一声不吭,翻身上马,只是和王禀并行,韩世忠张显跟在他的身后。张显仍然沉着脸,韩世忠看来以前也没来过刘延庆驻节的大营,只是好奇地左右打量。

环庆军大营,也称得上严整。帐篷器械,全是簇新的。占地极大,赶建起来的如马厩等建筑,居然还刷了漆。营中四下略高处,也有居所在赶建当中,一堆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木匠瓦匠在锯的锯,砌的砌。

王禀指着那些仍然赶建的建筑笑道:“诸位相公居停之所,实在是来不及了。太尉北上,从河北西路带来了几百名木匠瓦工,都是好手,奈何时间实在太仓促,只好委屈各位相公连同宣赞暂住帐篷…………反正在这高粱河南还有耽搁,总有搬进去的时候…………”

萧言这个时候才能发出声音:“行军作战之际,刘太尉还如此豪阔?”

王禀讶然地看着他:“刘太尉是略略奢华了一些,可是哪位相公不是如此?谁的军中没有这等匠作?除了不能女眷随军,诸般器物,哪位相公又缺得了?”

直到此刻,萧言才深切地感觉到了大宋到底奢华到了何等程度。富贵享受,已经深入大宋士大夫乃至高层武官的骨髓当中了…………只是此刻,那在古北口的岳飞和马扩,他们又在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王禀一路谈笑,将萧言一行人引领至营西北面他们的下处。四下警戒森严自不必说,这大帐都是上好牛皮精心鞣制而成,怎么样也够个五室两厅两卫的面积。走进帐中,韩世忠先怪叫了一声。

帐中陈设富丽,一炉香已经焚起。地上绒毯如茵,踩下去几可没脚。绒毯之下,就是木头拼成的地板,隔绝地上潮气。帐中虽然没有墙壁,但是亦有珠帘张挂,隔开明暗间隔。一几一案之设,无不大见心思。眉清目秀小厮模样的下人,已经在躬身等候,随时等待萧言几人的吩咐。

王禀拍拍萧言:“宣赞,这些日子,俺知道你的辛苦。此次军议,就好好消散一下,精神不要绷得太紧了…………且放开怀抱!”

萧言苦笑拱手,答谢王禀引领他到来下处的殷勤美意。还没等自己说什么客套话,王禀已经一整容色,凑近他的耳边,将声音压到不能再低:“…………宣赞抽调人马去了北面,俺知道宣赞担心女真…………可是宣赞,现在只能想着燕京!其他的,不要管,不是你操心的事情!宣赞你也知道,你不能抢下燕京头功,将是如何后果!”

此番话,已经是推心置腹。

萧言感激地看了王禀一眼,王禀已经一笑拱手:“晚上太尉酒宴,当和宣赞欢叙!”

言罢他已经干脆地转身而去,萧言行礼送他出了帐,起身四下看看,看看这地上绒毯,看看这全是古董的陈设,再看看这些等候吩咐的小厮,和韩世忠的眼光碰上,耸耸肩摇摇头:“人比人,气死个人啊…………我承认,我是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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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置酒高会,自然是尽欢而散。

韩世忠跟着萧言侧身会中,他和萧言两人酒量不相上下,都是冠盖全场。喝到后来,韩世忠都不住地看萧言。萧言面不改色,一碗接着一碗的朝下灌,让韩世忠都有点自愧不如。

酒宴之上,除了没有歌妓,其他一应俱全。宋人酒会时间也长,从天才擦黑,几乎一直延续到快三更时分。

在酒宴上,所有人都言笑晏晏,老种小种和刘延庆的不和,也没看出半点来。双方还深情地追忆起当初年轻的时候在西军当小军官的倒霉事情。到了后来,几位相公都在从人扶持之下,大醉而去。少壮一些的军官,也早就钻了桌肚。

萧言却是越喝越是清醒,心中那点郁郁,一直无法消散。

穿越以来,老子的拼死苦斗,到底是为了侧身这些相公太尉当中,和他们一样过着富贵日子,等着四年后的天倾。

还是为了要能挽回点什么?

老子要的是不负这新的人生,可是到底如何,才是不负法?

在从人地簇拥下,萧言数骑,缓缓回到自己下处。夜色当中马蹄轻响,在前头引路的火把噼啪作响,照得亲卫头上铁盔,幽幽发亮。

在下处外面不远处,有个人影笔直地站着,只是向北面云天远处望去,那正是张显。

萧言知道张显在看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不过此时,他也只有在心里叹息一声:“岳飞啊岳飞,马扩啊马扩,你们现在在干些什么?但愿你们也在喝酒吃肉,他妈的白跑了一趟!贼老天,我求你了,这历史不要随便乱改好不好?”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01章 天下之雄(六)

啪的一声闷响,董大郎已经一脚将跪在地上的一名麾下军官踹倒在地上。

秋雨这个时候又淅沥沥地下了下来,顺着每个立在这里的甲士们的头盔朝下滴,每个人的神色,都是一片木然。

董大郎这一脚好大气力,那军官已经浑身都是血迹了,脖子上面还胡乱缠着白布条裹伤,这一脚下去都能听见胸口护心镜和肋骨狠狠撞击的声音,那军官顿时仰天便倒在烂泥当中,抽动一下,扑的就喷出一口血沫。

这军官倒也悍勇,挨了这么沉重一记还能咬牙翻身而起,在烂泥当中磕头如捣蒜:“大郎,大郎,是俺们无能!整整一天,就是冲杀不过去!俺甘愿领军法,为全军戒!”

董大郎咬着牙齿不说话,他当日在跟随郭药师当假子的时候,举止气度,向来是随和爽朗,和谁都能拉上话说上几句。爱养士卒,敬重叔伯前辈那就不用说了。当日那些老常胜军士卒们,未必不是乐见他董大郎将来接手郭药师打下的基业。

涿州变乱之后。董大郎威权自然和当初小心翼翼当假子的时候大不一样。唯一能分他威望的赵鹤寿已经在涿州被萧言诛杀,可董大郎还是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形象,和士卒能同甘共苦,也愿意亲冒矢石。对士卒虽无厚赏,但是也少有苛责。易州功亏一篑,逃到女真那里的时候,一路行军,马让给伤卒,他自己步行,还能说说笑话鼓舞军心士气。

这些当年董小丑旧部,虽然跟着董大郎屡遭挫折,在易州一役又是伤亡惨重,可是总体来说还是乐为之用,对他忠心耿耿。

这个时候。董大郎一向保持得很好的爽朗温和的气度,已经扫得干干净净,只是脸色铁青地看着他血战归来的部下!

拣选出了五百精锐,以心腹锐士统领,分成三四路潜越山径。一旦某条路走通,董大郎将和银可术率领女真精锐和自己亲卫跟进。以七八百最为凶悍的轻骑横扫整个古北口后方,占据近关州郡,隔绝宋人古北口守军的文报,成高屋建瓴之势,虎视面前的燕京,看宋辽争锋之际,有没有什么便宜可占,如果局势发展对其有利,他董大郎未必不能成为燕京的新主人!

可是再没有想到,他董大郎一向以北地枭雄自夸,认为凭借自己父亲留下的这些老卒,加上他的本事心胸,足可在北地英豪当中有一席地位。南人宋军,虽然他曾经想过借力将郭药师掀翻,却从来未曾看在眼中。

古北口宋军,他们大致也摸出了规模究竟多大。象他们这样饱经战阵的统帅一看,对手大致情况就多少心中有数,不过是几百人的一支不大的警戒兵力。宋人善守而不善野战,以这么点人马,能困守古北口,确保这关隘不失,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哪里还能在山间堵住他精心挑选出来的轻骑精锐!

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堵在古北口不多的宋军,居然还敢于分兵出来,在山间野战,和他们拼人命,绝不后退一步,死死地将他们堵在这古北口左近的山地!最多一百几十骑宋军,以火箭为联络,在山间奔走,出现在他们选择的一条条道路上,大呼酣战,用兵刃,用铁甲,用血肉,用性命,一次次的将他麾下这些寄予厚望的精锐杀退。连场血战下来,一队队的铁骑败退下来,浑身都是血肉泥泞,人人垂头丧气,前后折损人马,竟然有近百人之多!

这些都是他董大郎的老底子,而不是收编的那奚王霞末的残部俘虏。他们都不成,再驱赶这些新收编的常胜军上阵,难道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不成?

涿州跟随萧干反乱,易州败后又奔走女真。哪怕遭逢绝境,他董大郎也绝不气馁,一次次地卷土重来。但是这贼老天是不是偏偏和他董大郎做对,让他空负雄心,却总是遭逢不顺?

更让他气结的是,在自己背后,还有女真重将银可术和那四谋克的真女真兵一直在冷眼旁观着。宗翰力排众议收录了他,更豁出女真人自己的财物俘虏生口马匹,将他重新武装起来,重立常胜军旗号,无非就是看他董大郎可用。如果在这古北口几百宋军面前就铩羽而归,不得寸进。

女真上下,包括宗翰在内,还会看重他董大郎么?

没有了利用价值,他董大郎在那些女真人眼中,未必比狗能强到哪里去。他现在还没打下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失却了女真做为倚靠之后,天下之大,又何处可去?

此刻董大郎心中的寒意,比身外刺骨的秋雨,还要冰冷十倍!

偏偏那跪在的上的军官还不识相,脸上只是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喃喃还在禀报:“…………南人…………谁说南人不能战?他们甲好,器械好,也能拼杀,绝不后退…………谁说南人只能躲在阵中放箭,俺们一逼近肉搏,南人军士就要丢盔卸甲跑掉的?他们不多人,披着重甲,骑马只是在山道之间穿行,火箭信号一旦发出,俺们走得好好的,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一堆南人甲士挡在俺们面前!如此山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这么多气力的…………

…………还有那个南人小将!那是杀神,那哪里是个人!一手是长得出奇的大枪,一手持剑,披甲却健步如飞,永远冲杀在最前头。俺们哪怕结了盾阵,也只有被杀得步步后退。谁都伤不了他,可是他手中兵刃一展动,却是总会要了俺们弟兄的性命!

…………俺拼死上前,和他死斗。可还没近前,那大枪就在俺脖子旁边滑过去了,不是手下一个弟兄拼命扯俺,只怕不能厮见大郎了!那南人小将若在,不知道要多少人命才能填过此关,大郎,大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南人不弱,南人不弱!”

呛啷一声响亮,董大郎已经拔出腰间佩剑,脸色铁青的就抵在那军官颈项上。雨水滴在剑锋上,益增寒气,让那负伤军官颈项上的寒毛根根竖起。

那军官顾视一下冰冷的剑锋,闭目待死:“大郎,俺打了败仗,该领军法。可是俺们老弟兄就这么多了,跟随大郎转战千里,求大郎多少能活下来几个!”

董大郎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尽力想按捺住,却终于忍不住大喝了一声:“过不了此处,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天下之大,我们还能去哪里?就算将老弟兄拼光了,也要杀过古北口!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我董大郎出头之地!”

看着董大郎脸色狰狞,周围本来木然旁观的心腹将领全都扑通一声跪下,胆大一些的还去拉董大郎的胳膊:“大郎,留下来的老弟兄不多了,都是忠心耿耿跟随大郎父子两代的,求大郎法外容情!”

董大郎胸中郁结,只是觉得没有一个地方能发泄出来,愤懑得只想仰天怒吼,愤懑得只想一剑狠狠砍下,将眼前这些碍眼的家伙全部杀干净!他董大郎一身本事,更负奇志。辛苦打熬筋骨,不管跟着董小丑还是郭药师,每战必然当先。要不是这些没用的手下拖累,他如何能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恨意寒意,让每个看着他眼睛的手下悄悄地住口,只是呆呆地跪在那里,仿佛到了今日,他们才第一次发现自己跟随这么久的统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董大郎背后,突然传来了银可术的声音:“又败下来了?这些宋人,看来倒是还有三分本事,不全是如大郎所说的那般软弱可欺!这样的对手,打起来才有点意思,不然这趟南下,当真是骨头都要闲地发痛了…………”

董大郎猛地收剑回头,脸上怒容恨意,在一瞬间就收拾得干干净净。就看见在背后自家大营当中,密密麻麻瞧着这里动静的人堆,已经分开了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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