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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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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木身居闲差,没什么重要工作,而且生活中的问题尚未表面化,也只有身边几个同事知道他有外遇及在外同居。
  可是几天后,当办公室里偶然只剩下他和铃木,铃木若无其事地开口:“你那里看起来真是够麻烦的哩!”久木马上意识到他在讲凛子的事,无法正面回答,暧昧地敷衍:“呃……还好……”
  “轰轰烈烈的,真令人羡慕哩!”铃木语带嘲弄。
  铃木当时只说了这些,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特别提醒他要注意检点些,只是有意传达他也知道这事而己。由此看来,全调查室的人一定都知道了。
  现在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也不会惊慌。当初搬出来住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知道早晚都会被人发觉,现在闹开了反而落个舒坦。久木这么自己安慰,但仍忍不住在意同事们对此会怎么想。
  总之,贬职又加上家庭失和表面化,他回归公司主流派的可能性已完全消失。
  在公司里感到郁卒,人就容易寄情于家庭,久木在公司里也没什么不如意的,只是在外面和女人同居的事被大家发现了而已。可是当调查室同事窃窃私语时他就怀疑是不是在议论自己而不安,见到其他同事也猜疑别人是不是在说自己的闲话。
  这种疑心生暗鬼的心态使他更难立足于公司,能够化解这层不安的仍然只有凛子。
  回到涩谷小屋,和凛子独处时,可以不顾世间的常情伦理,尽情沉浸在两人的世界里。只要在这个世界里,不会有人批评他,也没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任由他顺心所欲地怠惰也好、一味沉浸在爱欲情狂里也好,都不会有人妄加品评指责。更因为身旁常有相依相偎、全心接纳自己的女人,窝在房中不出也是自然的结果。
  当然,久木在这个房间里恢复在外面的疲累,休养生息,但偶尔也会无法预期地感到不安。
  长此耽溺在和凛子的两人生活中,是否会脱离公司同事和整个社会,到头来只剩下两个人呢?纵使可以托词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容于世,但继续这样窝居下去,恐怕只会更加拉大与社会的距离,更加知途难返。
  尤其使久木对此感到不安的,是在和暌违已久的衣川见面时。照例是衣川打电话来,约他在银座老地方的小料理店里碰头。而两人自从去年秋天在凛子书道酒会上见面后,差不多半年没见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联络,这期间久木全心全意都在凛子身上。因为有些尴尬,久木主动断绝了音讯,而衣川也知道缘由,故而避免接近他。
  久违的衣川比以前胖了些,身板也壮实了些。说话时显得比较有气势,劈头就像盘问后辈似地问:“最近怎么样?”
  “没什么,还是老样子。”
  久木暧昧地回答。衣川一口喝干啤酒。
  “跟她更好了吧!”
  久木讨厌那窥探的眼神,别开脸去,衣川不在乎地说:
  “总之那种好女人很少见,加油,别让她跑啦!”
  话说得像鼓励,但语气中明显掺着揶揄和挖苦。
  “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她竟有勇气离开家和你住到一起。”
  “你听谁说的?”
  “山人自知,我的情报网很灵吧!”
  衣川说得挺得意,或许是从文化中心里和凛子交情不错的书法老师那边听来的。
  “她还继续写书法吧!”
  “时常练……”
  “那么有才华的人真是可惜了,今年春天她不就没参展吗?”
  确实,凛子说过她现在完全不能专心于书法,放弃了参加春季展览会。
  “我以前不是就跟你说过她像要离家独立……”
  久木又暧昧地点点头,想起以前凛子去拜托衣川想当文化中心专任讲师的事。
  “不过既然和你在一起,那也就不用再工作了吧!”
  久木听着,知道衣川无意安排凛子的工作。
  “不过,埋没了那样有才华的人实在可惜。”衣川故做叹息后:“如果真是那样,可全都是你的责任。”
  跟衣川见面不到三十分钟,久木已觉得闷得待不下去了。去年见面时并不会这样,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这半年间全心耽溺在和凛子爱情里的自己,和合乎常理生活的衣川之间感觉不同了吗?
  4。同事早逝
  衣川并不知道久木在想这个,他上身微向前倾:
  “公司那边怎么样?”
  “就是那么回事吧。”
  连这点也回答得如此暧昧,衣川有些不悦。
  “你的说法总是不清不楚。”
  久木想起去年年底衣川曾经问过他是否要跳槽到他那家报社的出版局,当时下不了决心,回答得模棱两可,之后,衣川也就没有再提这事。
  “或许现在的情况最适合你。”
  衣川像是在拐弯抹角地表示以前的挖角作废。
  反正久木现在也无意换工作,正沉默不语,衣川改变了话题:“怎么样?想不想再到中心开点儿课试试?”
  “不,谢了。”
  现在不可能为拿一点酬劳而去文化中心。
  “我那边不差唷,这一阵子增加了新讲座,学员也增加了,经营成绩在东京都也是数得着的。”
  “那可真不错……”
  “前些时还得了社长赏,说不定七月初开始就能当上统筹都内文化中心的本部长。”
  看来衣川今天见面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告知这个消息。
  “恭喜你啦!”
  久木帮衣川倒啤酒,乍然领悟刚才就有的格格不入之感或许正是一心向上者和自甘堕落者生活方式的不同。
  见过衣川后,久木有些沮丧。倒不是因为听说衣川要荣升统筹东京都内文化中心的本部长,就算他再发达,也是别家公司的人,和久木没有直接关系。
  衣川仍然在努力打拼,而自己却没做出一件像样的工作,只顾耽溺在和凛子的爱恋之中。他愕然于自己那样任性,夸张点儿说竟做出如此见不得人的事来,羞愧之意油然而生。
  这样做究竟对不对?这是两人搬进涩谷这间房后他一直不断思索着的问题,和衣川见过面后,更加深了这层疑虑。半个月后,仿佛等不及六月梅雨期的到来,便又传来了更令人沮丧的消息。
  一直在疗养中的水口在气象局宣布入梅两天后病故。
  水口只比他大一岁,又一起进入公司,正因为如此,彼此交情很好,升迁速度也差不多。就在久木从出版部长被贬到调查室后,两人之间才产生了距离,水口一路升到董事,但却在去年年底突然被外放子公司。
  不过没多久即升为子公司社长,可是还没等施展才干就因肺癌病倒,三月份曾动过手术,久木去看他时,听他太太说已经没救了。
  这事久木一直挂在心上,正犹豫要不要再去探望,水〖BFQ〗口的病况却进一步恶化了。
  “本公司董事、马龙公司社长水口五郎今晨五时二十分去世。”看到这份社内简报后面写着“享年五十四岁”,久木不由得想起三个月前去探病时水口说过的话。
  “人总归是要老死,必须在能做的时候做想做的事情不可。”
  水口直到死都是这么想的吗?
  水口过世翌日下午六点,在调布水口自家住宅附近的寺庙举行守灵仪式。
  葬仪由公司年轻同仁负责准备,久木比预定时间提前抵达,已有多位同仁来吊唁,不久僧人开始诵经。
  灵堂中央花朵环绕的水口遗照大概是两三年前照的,微微带笑,双眼炯炯有神,让人感到他健康时的霸气。
  虽然已经被外放子公司,但毕竟是现任社长,从祭坛左右往灵堂两端,摆满了各出版社社长、编辑、往来客户送的花篮。
  久木望着这些花,不知怎的想起“夭折”这个字眼。
  说五十四岁死的人是夭折,似乎不太贴切,但以同年龄段的人来看,水口死得还是早了些。
  不论如何,水口喜欢工作,满脑子只有公司。这样的人先死,自己这种多余的人却优闲活着,真是有点讽刺。
  开始上香了,久木也入列排队。熟人不少,同年入社担任营业部长的中泽在他旁边,彼此交换眼色打招呼。
  随着一步步接近祭坛,久木愈发增强了水口已死的实感,他郑重地向遗照合掌致吊。
  “你怎么就死了呢……”此刻,久木也只能这么说。
  在吊念水口、为水口祈求冥福之前,先问他为什么急于赴死,这是因为这个问题一直令久木费解且无法释怀。虽然病痛是突然来袭,但像他这样只能说他是不小心踩中了癌这颗地雷。水口和自己如今生死幽隔,差别只在于是否踩到这颗地雷。
  久木在无法释怀的心境下上完香,向家属致意后步出灵堂,中泽叫住了他,“到那边聊聊!”
  灵堂右手是休息室,与故人交情不错的朋友同事好像都聚在里面。
  因为是水口的守灵夜,自然也想到那里和大家聊聊有关水口的话题,可如果进去,势必碰到一些老同事,久木还有些在意自己身在闲职,有些迟疑。
  “聊一下没关系吧?”
  中泽再次邀请他同去,他只好跟着进去。屋里已聚集了二三十人,大家正喝着啤酒,久木和几个熟面孔简单寒暄后就座,中泽立刻开口。
  “水口说过他很羡慕你呢!”
  “我?”
  中泽擦掉沾在嘴唇四周的啤酒泡沫。
  “他啊,从早到晚就只知道工作,从早忙到晚。”
  “他可是乐在其中。”
  “当然,因为喜欢才会那么做。不过,调到子公司以后他好像开始怀疑自己过去的人生是什么?可就在他想往后要轻松一点过日子的时候却得了癌症。”
  久木上次去探病时也听水口这么说过。
  “他说能够像你那样就好了。”
  “像我?”
  “你也不必瞒我,你不是正和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吗?”
  这事竟也传到了中泽的耳中,久木心情沉重起来。
  “干工作虽然也不错,但也想像你那样谈恋爱,到了这个年龄,尤其会这么想。”
  “可他是那么爱嫂夫人……”
  “他的确是来不及了,看到他这样死去,总觉得像被什么追赶似的度过一生,总觉得就这样下去有所不足或是寂寞吧……”
  正因为好友刚过世,中泽这番话格外令人有感触,但是认真去爱一个女人,并不是有闲时的消遣,而是沉重的负担,个中滋味中泽能了解多少呢?
  久木在这里又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5。生死话题
  中泽想到的是家庭照样维持,同时在外面和喜欢的女人谈恋爱,想要同时拥有家庭的安定和恋爱的刺激。
  这或许是憧憬恋爱的中高年男性共通的愿望。
  老实说,久木当初认识凛子时,想的也是可以偶尔和她吃吃饭,享受一下浪漫气氛,直到一步步发展到密不可分的关系,也没有想到家庭会因此崩溃。可是现在久木的家庭已经面临解体。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久木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发觉时已无可弥补。
  处在这种状态中,中泽还说“羡慕你”,这着实令他困扰。人家羡慕他是人家的自由,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这背后却有着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的无数痛苦与难耐。
  当然,中泽并不知道久木的家庭濒临崩溃,而他和凛子两人正坠入深不见底的恋爱地狱里。他们还以为就像现在流行的爱情电视剧那样,只是口头上轻松地互相伤害、互相安慰,到最后总会因为诚实或温柔亲切而带来圆满幸福的结局。如果梦想的是那种肤浅而哗众取宠的剧情,那就成问题了。
  明白说,久木现在无意沉浸在那种只有甜美气氛的世界里。不,如果可能的话其实他还是想,只是两人的状态早已回不到过去,陷得如此之深,早已无法用理性良知加以控制了,只能任由生物与生俱来的原罪般潜藏在肉体深处的原始冲劲东突西窜痛苦翻滚。
  此后的爱将是与温柔诚实等无缘的夺命丹,到达终点时就只有崩溃或毁灭。当他正为这个念头惶惶不可终日时,别人却说羡慕他,这远不止让他烦躁,甚至有些生气了。
  休息室里人逐渐增多了,快要到四五十人了。
  “还是要死在任上,葬礼才风光。”如同中泽所说,水口虽然被外放子公司,但还是总公司的董事,因此从出版界到广播、广告业界,不少要人都露面了。
  “死得早虽然可惜,但要是退休后才死,恐怕来的客人连一半都不到。”
  久木看着灵堂内祭坛周围的花篮,低声说:“他本来交际就广。”
  “可人家不会因为认识就来。”
  “那也不一定吧?”
  “人对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都很冷淡。”
  “可死了以后还来的都是真正的朋友吧!”
  “说来说去还是你好。”
  中泽突然这么说,久木不解,中泽表情促狭。
  “是你的话她一定会来吊拜,可是我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不会的……”
  久木赶忙否定后,发觉自己还不曾想像过那种情景。
  “万一有什么事时你可以托我,不然她好不容易来了却要委屈待在角落里,太怜了!”
  “什么话……”
  中泽似乎在想像着久木的太太做丧主、凛子来吊拜的场面,但事实上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或者是你打算让现在的那个她当丧主?”
  中泽很感兴趣似的,但久木压根儿就没想过这种事。
  “总之,葬礼就像人的一生的缩影,你最好小心点。”
  “我该走了。”又有新来的客人进来,久木站起身来。
  “等一下要去她那里?”
  即使否认,中泽也不会相信,久木缄默不语。
  “不过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和那女的结婚吧?”
  “我?”
  “横山他们都担心哩!”
  中泽果然是从调查室同仁那边听来的。
  “还没想过那些。”
  “那就好,我们还真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知道?”
  “没什么,那已是过去的事NC128!”
  看见中泽苦笑,久木想起三年前那件事。
  那时久木是出版部长,反对出版一本宗教书籍。虽然知道会有销路,但宣传味道太浓,他认为有损公司形象。他本来就反对销售优先的做法,和赞成派董事争执的结果,还是暂停出版。
  当时,中泽在营业部,居中斡旋,看来他是想起了那件事。
  “那件事和这件事不是一回事……”
  久木很想说“当然不同”,不过他现在对工作早无当时的热情。
  “那,再聊吧!”
  久木向中泽轻轻举手示意后走出房间。
  他直接走到车站,搭上电车回涩谷。
  也没做什么工作,只是去上个香,喝点啤酒,为什么感觉这么累呢?
  水口的死令他意气消沉,但和中泽及其他同事见面,总觉得自己疏离了众人,徘徊在另一个世界里,或许就是那种格格不入或是孤独的感觉更增添了他的疲劳感。
  晚上八点后开往市中心的电车空荡荡的,久木坐在靠边的座位上,又想起适才中泽说的话。
  “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和她结婚吧!”
  中泽像是不经意地问起,但或许他确实很在意此事。
  两人现在如同流言所传,都离开家庭在外同居,无视社会亲人的感觉,埋首在只有两人的世界里。能够下决心做到这个地步,接下来考虑的自然就是结婚,姑且不论能否得到周围的祝福,至少要从这建立新家庭第一步重新做起。
  但奇怪的是,久木不曾想过要和凛子结婚共组家庭,虽然想过把现在住的地方再扩大一点,好有个放书的地方,但是却没有想到要迈入新婚姻生活。
  奇妙的是凛子也是这样,从未听她没说过“想要结婚”这类话,而久木自己也没说过。
  纵使彼此吸引相爱,为什么不曾想过结婚呢?
  的确,凛子的先生眼前不会同意离婚,这种状态下强行结婚,就是犯了重婚罪。久木这边也是,太太虽同意离婚,可一旦离婚成为现实,有关财产分配和房子等问题都不好处理。只要双方这些问题没有解决,他们便不容易走上结婚之路。
  而且,他们双双离开家庭,为了在一起生活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根本没有再进一步考虑结婚的余地。
  因此说忘了这事倒比较容易理解,但实际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多的是,只要有一个人说出“结婚”两个字,立刻便会情投意合地讨论下去,但彼此都噤口不提,这又是为什么?
  一个声音悄悄对久木说:“或许是两人都害怕结婚。”
  6。断绝母女关系
  在夜晚的电车里,久木扪心自问:“害怕什么而不敢提结婚呢?”
  一段过去的经历在久木脑海中苏醒。
  久木和太太现在的确形同路人,已经分居,但过去也曾热恋过,虽然不像他和凛子现在这样炽热滚烫,但也是彼此相爱,认为对方适合做自己的终生伴侣才结婚的。但是婚姻生活经过二十五年后已变得千疮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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