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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在地上，旁边躺着梁云骥。我的右胸、后背、前臂都是剑创，梁云骥的两腿、右手腕血流如注。我想说话，忽地发现垂下的发稍上结了冰霜，而梁云骥的眼睛则血红一片。我再也说不出话来，牙齿被冻得卡卡作响。
　　“哈哈哈哈！”黄飘狂笑起来：“无机剑的冰河万里终被冉魔狂刀所破！”
　　梁云骥声音痛楚：“你，你说什么？”
　　黄飘摇着头，我眼睛发花，仿佛看见一条双头蛇在嘶嘶言语：“梁兄，无机剑练到第七层，阴寒之毒就会凸现。虽然如此，寻常武功还是破不了无机剑。我从南诏的古籍中查出，两百年前，有两种武功纵横天下，与当时的无机剑相生相克。其一就是冉魔狂刀，另一就是突厥的国宝飞龙神拳。前者早已失传，不料这个罗姓小子居然学会。后者深藏突厥王宫，渐无人练会。”
　　“他的刀法就是传说中的冉魔狂刀？”
　　“梁兄，想知道这个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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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黄雀
“这罗小子虽会冉魔狂刀，内力有限，不足以对抗梁兄。兄弟不但喂他吃下百花百虫膏，还加了一粒血潮丹。血潮丹是练功奇宝，能增人三十年内力。但有个毛病，过于凶猛，寻常体质承受不了。必须配之百花百虫膏，用噬咬之毒解除血气爆增之险。兄弟也想试用，终究畏惧百虫之苦未能行之。现在罗小子阳刚之力正好克兄阴寒之利，哈哈，果然破了冰河万里。”
　　我想问什么是冉魔狂刀，牙齿都被冻结，完全张不开口。梁云骥面色痛苦已极，仍支撑着道：“你这样苦心筹划，就为了破我的武功？”
　　黄飘打开折扇，悠然道：“告诉你，本公子这计谋是一石数鸟。第一，你和罗艺互相撕杀，我自会让天下人以为，这是隋国的奸细被大陈将军识破，你们各自尽忠，便免了陈小王爷的罪责；第二，梁兄为打探情报买下的三分秦淮风情便归兄弟所有——”
　　“秦淮风情？你为了遮掩你藏匿在那里的十名少女吧？”
　　“梁兄啊，梁兄。那些小家碧玉玩几日就残了，兄弟岂需要为了这个与大哥反目？兄弟目的还不是和梁兄一样。第三，梁兄有所不知，这把刀鞘就是藏匿飞龙神拳的国宝。可笑那林云龙竟将明珠投暗。”
　　“还有第四鸟吧！”梁云骥愤怒道：“你，你嫉妒我和仙殊公主——”
　　“哈哈哈哈，嫉妒？我家公主视天下男人为无物，她随口敷衍你的话，你居然当真？告诉你实话，要真谈到讨厌二字，她讨厌的人不是这罗艺，而是刚刚想来搜查院子的周仲安。他在罗州城胡言乱语，坏公主大事，公主早想除之而后快。”
　　“那，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梁兄，你家越王真不该把探听消息的重任交给你。周仲安虽不会武功，他身边的灰衣人却是绝顶杀手，我若一击不中，南诏就大祸临头。百夷一向视周罗喉为天神一般。周罗喉如果知道南诏派人刺杀他的独子，震怒之余，不管长江战事，挥军南诏，岂非便宜了尔等？我黄飘不是梁兄这样不知轻重之辈。”他看着梁云骥的表情，更加高兴：“你看，我智谋、心机、才华无一不胜过梁兄，公主怎么会看上梁兄你呢？我不杀周仲安，是因为此等小儿，根本不需兄弟动拳脚。公主只需一笑，自可以置他于生不如死之地，梁兄此刻不就是明证吗？”
　　这时，我身体内热火越来越盛，外面却冰冻难熬，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真是诡异莫名。梁云骥艰难道：“那冉魔狂刀的来历又是怎样？”
　　黄飘突然大笑起来：“梁兄以为拖延时间就能等到救兵？兄弟偏偏不给你解释，让你下了地狱还在懊恼之中。”他又自言自语道：“可惜你们二人互斗，计算得不够精确，不能同时毙命，只好本公子动手帮忙了。”
　　我看着黄飘，暗想：如果真的死于此人之手，我一定要记住他的长相，将来化为厉鬼也要日日追踪他。我看着黄飘先一掌击向梁云骥，忽地眼前一花，仿佛白云飘过，梁云骥整个人竟失了踪影。黄飘大惊，他身影及时跃起，空气中立时弥漫着花香。但瞬间空气又重新清朗起来。黄飘的声音充满惊怒：“何方高手？”
　　半空中响起男子的声音，但声音移动极快：“黄公子，在下也姓黄。”
　　我耳边只听得黄飘玉萧破空的声响：“黄什么？”
　　“黄雀！”几乎是和声音同时，黄飘整个人重重落地，动弹不得。我又惊又喜，但见一个白衣人横抱着梁云骥徐徐落到黄飘身旁。白衣人背影挺拔，声音温和：“黄公子，你用刻骨相思毒掳走建康十名少女，在下只是应朋友之邀，缉拿阁下归案。”
　　“你不叫黄雀，你是无机剑派的人！”黄飘的声音异常痛苦。
　　那男子右手一挥，原被黄飘拿走的梁云骥的剑鞘弹入男子手中：“黄公子说得不错，在下林云龙。此物是在下赠给二师兄的，阁下岂能掠人之美？”他转向我：“我师兄的冰河万里是被阁下所破？”他一边说，一指指到我的后背，我只觉一股柔和热气从尾椎透到头顶，全身被冻结的感觉消失无踪，连那股不断奔腾的热流也被这股气息压住。我看清楚他的模样，不由暗叹：这才是真正的玉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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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结拜
林云龙见我没有说话，不再追问，他转身一掌按住梁云骥的大椎穴，过了一会，梁云骥血红的脸色渐渐变白，一丝丝寒气从他的四肢发散出来，他的双眼突然睁开，第一眼有些茫然，接着眼神又恢复了锐利之色：“三师弟，是你！”
　　林云龙微笑道：“师兄感觉如何？”
　　他翻身而起，退开三步，警惕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小弟受周仲安邀请，到建康缉拿采花淫贼。没想到，做案的是南诏的贵人黄飘，更没想到，那失踪的十名少女竟然藏匿在师兄管辖的秦淮花船内。”林云龙摇头，眼神中有一丝疑惑，又隐藏着淡淡的愤怒。
　　“我为越王办事，因欠着黄飘的人情，所以——”　梁云骥有些羞愧，他转头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黄飘，“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林云龙身形微移，我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但看他的位置已经变化到黄飘身前，似阻拦了梁云骥的打算，方知自己并没有看错。“师兄，黄飘的罪行自有该处理他的人出面，无须师兄插手。更何况，师兄到秦淮的目的已经暴露，不如趁夜色速回江北。”
　　“谁来了？”
　　“周仲安和他的灰衣军。小弟根据少女所中的刻骨相思毒，查出黄飘的行踪，在来此地的路上已经遇到周仲安。他让小弟先行——”
　　“我明白了。”　梁云骥冷笑道：“你准备和陈国的人站在一边。那师傅交给你的任务呢？”
　　林云龙没回答，他沉默的样子有种说不出决绝。
　　我听到来人已经到了院外。梁云骥拿起那把剑鞘，走了几步，忽地道：“黄飘说这剑鞘中藏着突厥至高无上的武功——飞龙神拳。”
　　“也许吧，”林云龙淡然道：“这是突厥王后赏赐给我的，也许有也说不定。”
　　“那你——”
　　“既已相赠，就是师兄的物饰。更何况，无机剑自有其无穷尽的玄妙之处。师兄若能练成飞龙神拳，小弟愿与师兄切磋。”
　　“好狂妄的林云龙！”　梁云骥身形展动，夜色中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他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带着说不出的恨意：“梁二有朝一日定会和你切磋切磋！”
　　“罗艺！”周仲安激动的冲到我身边，我这才觉得全身聚集的愤怒和激动已经消散，想抓住周仲安的衣袖都没有力量。“他们把你怎样了？”他愤愤然。“快去救救罗岭，”我声音嘶哑得似在流血，“他被陈显抓走了。”
　　周仲安似松了一大口气：“原来是小俚人。”他犹豫道：“为了你这小跟班，和陈显这狗东西公开闹翻，似乎不妥。再说，小俚人原来就是干这个勾当的——”
　　我本已精疲力竭，见他推三阻四，身上生出一股愤怒之力，猛地起身道：“我自己去救。”
　　“慢！”我被林云龙按住，动弹不得。“你要救什么人，让在下去做。”
　　周仲安歉意道：“林兄，罗艺卤莽，让兄受累了。”他拉着林云龙走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林云龙笑道：“无妨，我自有分寸。你们先回府，罗将军内力暴增，又受冰河万里之苦，必须卧床静养。这个黄飘就由你处置了。”
　　我心头一松，在回去的马匹上，竟然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我听到堂屋内周仲安和林云龙的笑谈声，似十分畅意。周仲安话语透着亲热：“林兄，你我心意相通，喜好相近，何不结为兄弟，彼此更加亲近。”
　　林云龙的声音也带着喜悦：“说起来，我自小没有兄弟姐妹。投身无机剑派门下，师傅疼爱，师兄弟们也彼此相融。但到底脾性年龄不同，天下之大，并无一个知己。周兄抬爱，云龙愿与周兄结为兄弟。”
　　我惊异，这周仲安一贯自高自大，如今和林云龙在一起，好象主动攀交，不似他平日所为。我听他笑声假得厉害，奇怪林云龙分辨不出。我悄悄起身，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出去，但见阳光之下，林云龙卓然而立，眼白亮得泛蓝，自有一种天生的高贵。身旁的周仲安娃娃脸笑得也十分可爱。我心头泛起一丝痛苦，仿佛一条嫉妒的小虫子，正咬噬着某个柔软的地方。罗艺，你怎么能和这些生来高贵的人物相比，他们永远都顺风顺水，一生都不会知道什么是挫折，什么是苦难，什么是失去和挣扎。你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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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兄弟
周仲安和林云龙结为兄弟后，两人大醉一场。我想问罗岭在哪里，不知该如何开口。周仲安看见我从内室走出，要我也喝一杯。我摇头道：“我这辈子都不要喝酒了。”周仲安失笑：“罗艺，傻小子，你不会因为吃了点小亏，连美酒都告别吧？”
　　我看着他快活的神情，觉得没必要向他解释，只是问：“罗岭回来了吗？”
　　“大哥出手，岂会空手而归？”周仲安笑嘻嘻的道。林云龙在旁边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他的眼角微微瞄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太小看他了。
　　“罗艺，”周仲安抓住我的袖子，步子不稳的道：“大哥问你，是怎么破了那招，那招什么来着，冰河万里？”
　　我只是追问：“罗岭呢？”
　　林云龙歉意道：“罗将军，我的确把你那位随从救出。但是，怪我去得太晚——”
　　“他怎么了？死了？”
　　“也不是。”林云龙犹豫道，似不知该如何措辞。“那个陈显着实混蛋！”林云龙仿佛说出这几个字都玷污了自己一样。
　　周仲安道：“罗艺，我在燕子矶附近有一个养马场，罗岭被送到那里安置去了。你过十天再去看他吧。”
　　我不敢再想。“你不要太冲动。”周仲安拍拍我的肩膀，只作安慰。他不再理睬我，继续和林云龙道：“大哥，你武艺如此高强，无机剑一向又是隋国皇帝的得力助手，你是否打算到隋国就职？”
　　“我没有想过。我这次下山前，师傅说她老人家已去信向大隋皇帝陛下推荐我。只是，我对领军征战兴趣不大。更何况——”
　　“更何况如何？”周仲安的声音愈加神秘，“小弟听说大哥的高堂似乎与突厥王后关系密切？”
　　“也谈不上什么密切。当年突厥王后还是周国的公主，我娘亲曾经是她的宫女，深受她的大恩。”
　　“哦，那大哥想去突厥吗？”
　　“我这次四处游历，原为增长见识。如果突厥王后一定要我为突厥效劳，我，我也必须去突厥。”
　　“原来大哥也喜欢自由自在的游玩啊！哈哈，与小弟一样啊。这样吧，等大哥到突厥做上大将军，到时候率兵攻打北隋，逼迫杨坚放弃南攻的野心。哈哈，小弟到时候陪着大哥，把南方的山山水水游遍——”
　　我再也听不下去，罗岭在周仲安眼中一向就微不足道，他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呢？这个姓林的也不知道和突厥有什么关系，现在他攀上了突厥贵人，少不得一番吹捧。可是罗岭，罗岭他到底怎样了？我冲出周府，骑上穿雪。燕子矶，燕子矶，我必须赶到燕子矶。我身旁响起马嘶，我转头，旁边的马上是林云龙，他和声道：“罗将军，回去吧。”。我怒喝：“你不是要看我的刀法吗！”弯刀横劈向他。他身影闪动，仿佛从我的刀光中穿过。我大喝一声：“小心了！”弯刀狂转，锋芒直追他的后背。他的宝剑快愈闪电，我的手腕被他的剑鞘一敲，五指一抖，弯刀落入他的手中。“好刀！好刀！”林云龙举起我的弯刀，对准阳光，光线透过刀面，折射到他的眼睛。我看着他，不敢置信自己的弯刀就这样落入他的手中。
　　林云龙端详了一会儿，转向我笑道：“这就是冉魔狂刀？林某慕名已久，的确气势非凡。”他挥刀，轻轻比划。我更惊。他的招数比我的还要简单精彩。这种感觉，就象一条小河突然遇到大海，那种无限浩瀚和渺茫的惊叹。
　　周仲安已经骑马追来，他完全无法理解我的震撼。只伸手对林云龙道：“这小胡人把刀看得象性命一般，大哥给小弟也看看。”
　　林云龙眉间的杀气收敛，他笑容和蔼：“兄弟，这刀和你的气质不合，不要看了。”他把刀回入我的刀鞘道：“十天后你再去看他吧，别固执了。”我知道自己斗不过他，只能随他们回到周府。
　　十天后，我终于来到燕子矶的养马场。问了好几个人后，我找到了罗岭。我默默的站在罗岭身后，他正在看那些或奔跑或休憩的马儿。这个少年的肩膀比任何时候都更瘦弱，他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更沉默。象有只无形的手正抓着我的五脏六腑用力的搅动，我的眼睛渐渐湿润。罗岭却转过头来，他没有笑容，只是道了声：“爷，是你吗？”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我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却念叨道：“十七夫人来看小的来着。她讲了好多故事，说上古时候有个叫伊尹的人，曾经是商汤的奴隶，后来帮助主人打下天下，做了商朝的宰相；她还说汉代有位大将军叫卫青，曾经是平阳公主的奴隶，他后来不但成为了大汉的大将军，还娶了那位美丽的公主……”
　　他笑起来，象朵灰暗的花：“多动听的故事。爷，你看，小的也能成为宰相、成为大将军呢。”
　　我终于痛哭失声：“对不起，对不起，兄弟。大哥对不起你！”
　　罗岭的眸子中透出一丝亮色：“爷，你叫小的兄弟！”
　　“我带你出罗州城那天，就把你当作兄弟。”我们抱头痛哭。我暗想，这会是我人生最后一场泪水，未来的日子，我再不为苦难哭泣。（第三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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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权谋
林云龙在建康逗留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中，他和我认真研究冉魔刀法。如果我爹遗留给我的那本小册子上真的是冉魔刀法的话，我已经把每一句话背给了林云龙听。我不得不承认这世间真的有天才，林云龙无疑是武学中天才的天才。他的每一句解释，都让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但是，我并不怎么喜欢林云龙。怎么说呢，就好象追名逐利是我这样的小人物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的目标，而富贵前程却象山一样堆在他的面前，中间只隔了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他肯伸出指头轻轻一捅，是的，但他还偏偏不愿意挪动手指头。我们是两类人，我是俗人，他是异类。俗人对异类的宽容度不会太高，这注定林云龙无论多么慷慨，譬如他对梁云骥的慷慨，我们都不会感激他。这种慷慨和清高比利剑还要锐利，刺痛着每一个平庸者的内心。
　　送走林云龙后，我非常小人的发现周仲安伪装出来的离别愁容一扫而空，他恢复了原来的笑容。呵呵，原来即使优秀如周仲安，也未必喜欢身边有一颗明珠不断的放射光芒。
　　“罗艺，你在想什么？”周仲安从码头回来的路上突然问我，“你一直在傻笑。”
　　“没什么。”
　　“对了，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你冷静听我说完，不要动怒。”
　　我本在抚摩马鬃，不由抬头看住他，心想：再糟糕的事情我都经历了，这消息又能坏到哪里去？
　　“第一件事，陈显的爷爷亲自写信致歉我爹，承认教孙不严，已严惩陈显。陈显本人亲自到镇江向我爹请罪。所以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你也别想着去报复。”
　　我笑了笑：“是啊，陈家的小孩欺负了周家的狗，所以拍小孩两下屁股，就算解决问题了。”
　　“噫，”周仲安诧异：“你这胡人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刻薄起来？告诉你吧，其实是陈庆发现了我私自动用建康守军驱逐隋使，所以我不得不罢休。就算你帮我的大忙吧，不要再去找陈显的岔子。”
　　我没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他又道：“第二件事是关于黄飘。他被朝廷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