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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盛衰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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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欧罗巴说,她知道去哪儿寻找你的下人,因为你要有一个跟班。这是我们安排,跟安排这两名奴仆一样。”

艾丝苔和吕西安说不出一句话。他们听着西班牙人说话,望着正在接受他命令的这两个宝贝。这两个人,一个是那样凶悍倔犟,另一个是那样阴险冷酷,而脸上却显出眼服贴贴,忠心耿耿,这奥秘究竟在哪里呢?艾丝苔和吕西安像保尔和维吉妮◎见了两条可怕的蛇一样,惊呆了。西班牙人猜透了他们的心思,在他们耳边用温和的声音对他们说:“你们可以信任她们,就跟信任我一样,对她们无须任何保密,这样她们就会感到高兴……去端饭菜吧,我的小亚细亚,”他对厨娘说,“而你呢,我的可爱的小姑娘,拿一副餐具来,”他对欧罗巴说,“这两个孩子至少应招待爸爸吃一顿饭吧。”

  ◎这两位是一部同名小说里的主人公,他俩相亲相爱,最终以悲剧收场。

 那两个女人走出屋子,关上门。西班牙人听见欧罗巴在来回走动,他便张开大手对吕西安和姑娘说:“她们就在我的掌心里!”这手势和话语都叫人颤栗。

“你从哪儿把她们找来的?”吕西安高声说。

“嘿,”西班牙人回答,“我当然不会到御座脚下去找她们!欧罗巴从泥潭里出来,怕再进去……当她们不能使你们满意时,可以拿‘神甫先生’威胁她们,你们会看到她们会像老鼠听到猫来了一样吓得发抖。我是驯服野兽的人。”他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我看你倒像个魔鬼!”艾丝苔娇声地喊了一句,一边紧靠到吕西安身上。

“我的孩子,我试图把你送上天国,但是侮过自新的妓女对教会来说总意味着一种愚弄。如果有一个这样的人,她到了天堂还会变成妓女……你得到了好处,让别人忘了你的身世,而且很像一个体面的女子,因为你在那边学到了你在过去生活的污秽圈子里永远不知道的东西……你什么也不欠我的,”他在艾丝苔脸上看到一种优美的感恩表情,说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指了指吕西安……“你是妓女,你将一直是妓女,到死还是妓女,因为虽然驯兽者有引人入胜的理论,但是在人世间,该是什么人,就只能成为什么人。驼背人◎说得对,你有谈情说爱的才能。”

  ◎指德国医生加尔(一七五八—一八二八),他的颅相学包含宿命论成分。

 人们看到,西班牙人是个宿命论者,就像拿破仑,穆罕默德和许多大政治家一样。奇怪的是,几乎所有的实干家都有宿命论倾向,正如大部分思想家倾向于上帝一样。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艾丝苔以天使般的温和口气回答说,“但是我爱吕西安,我死也爱他。”

“过来吃饭吧,”西班牙人突然说,“祈祷上帝,叫吕西安不要很快结婚,因为他一结婚,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结婚之日,就是我死亡之时。”她说。

她让这位假教士走在前头,以便踮起脚尖凑到吕西安耳边讲话,而不被人看见。

“这个人派了两条鬣狗来看住我,叫我屈服于他的权势,这是你的意愿吗?”她说。

吕西安点了点头。可怜的姑娘强忍悲哀,显出愉快的神情。但是她的内心受到可怕的压抑。经过一年多诚心诚意的眼侍,她才对这两个被卡洛斯·埃雷拉称为“两条看家狗”的可怕的女人习以为常。

吕西安返回巴黎后,他的举动中有很大的策略性改变,这大概正在引起和已经引起所有老朋友的猜疑。对这些人,除了用自己的成就、无可指摘的衣着和与他们保持距离这几种方法外,他没有进行其他报复。这位诗人过去是那样感情外露,那样好与人交际,现在变得冷漠而拘谨,就连巴黎青年认定的楷模德·马尔赛的言行也不如吕西安更有分寸。至于才能,记者已经作了证明,很多人乐意把吕西安与德·马尔赛对比,认为诗人略胜一筹。德·马尔赛戏弄吕西安,显现出狭窄和卑劣。那帮暗中行使权力的人对自西安十分赏识,他便把自己要在文学上获得荣誉的想法抛得一干二净,不论是他的以《查理九世的弓箭手》为原题重新出版的小说获得成功,还是他的十四行诗集《雏菊》引起轰动,多里亚只用一周时间就把它们售完,他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德·图什小姐恭维他时,他微笑着回答说:“这是死后的荣誉。”

可怕的西班牙人用铁腕将他创造的这个人物控制在一条线上,线的尽头,成功的名利在等待着耐心的政治家。吕西安下榻在马拉凯河滨的博德诺尔单人套间,以便靠近泰布街。那个为他拿主意的人住在同按五层的三间房内。吕西安只剩下一匹马,用来骑坐和驾车,还有一个仆人和一个马夫。他不在外面吃饭时,便到艾丝苔那里用餐。卡洛斯·埃雷拉对马拉凯河滨住宅的下人严加监管,致使吕西安的一年全部开销不超过一万法郎。多亏欧罗巴和亚细亚无法解释的一贯忠心耿耿,艾丝苔花一万法郎已经足够了。

吕西安去泰布街,或从那里离开时,都非常谨慎小心。他去那里总是坐出租马车,车窗帘子下垂,而且总是叫马车驶进院内。因此,他对艾丝苔的激情,以及他在泰布街有一个小窝,这一切上流社会全然不知,也完全没有影响他的事业和关系。对这件微妙的事,他嘴里从来没有透露过一句不谨慎的话。他第一次旅居巴黎与科拉莉在一起时,犯了这类性质的错误,他从中吸取了经验。他首先给人以生活高雅和有规律的印象,这种外表可以掩盖很多秘密:每天晚上他都在社交场合,一直呆到凌晨一点;从十点到下午一点,可以在他家里找到他;然后他去布洛涅森林或走访别人,一直到五点钟。很少见他步行。这样,他就避开了那些老相识。某个记者或老同学向他打招呼时,他首先很有礼貌地点点头,使人家无法生气,但从中流露出深深的鄙夷不屑,使那种法国式的亲热无法实现。他因而很快摆脱了那些他不愿再与之来往的熟人。

一种旧日的怨恨使他不愿再到德·埃斯帕尔夫人家里去,虽然这位夫人好几次希望在自己家里见到他。如果在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德·图什小姐,德·蒙柯尔奈伯爵夫人家里或别的地方遇见德·埃斯帕尔夫人,他会对她极为彬彬有礼。德·埃斯帕尔夫人也怀着同样的怨恨。这种情绪迫使吕西安处事分外小心,因为人们看到他搞了一次报复,加剧了埃斯帕尔夫人对他的仇恨。卡洛斯·埃雷拉还为那次报复狠狠责备过他一通。“你还没有那么大权势,能对任何人进行报复。”西班牙人这样对他说,“一个人走在路上,头上是火辣辣的太阳,即使有最美的花朵,也不能停下脚步去采摘……”

吕西安重返巴黎,又交了无法解释的好运,这使那些年轻人感到不快,惹他们生气。他前程似锦,拥有实实在在的优势。如能捉弄他一番,那些年轻人才开心呢!吕西安自知有很多敌人,对朋友们这些鬼主意并非一无所知。所以,那位神甫令人钦佩地提醒他的养子防备社交界的冷枪暗箭,防备对青年人来说是致命的轻率冒失。吕西安大概每天晚上都要向神甫叙述当天发生的大小事情,他确实这么做了。靠着这位良师的指点,他驱散了最诡诈的注意,即社交界的注意。他有英国式的一本正经,又有外交官式的审慎的坚强防护,他没有给任何人以权利或机会来观察他的事情。他那年轻英俊的面孔在社交界终于成了像出席礼仪的公主一样毫无表情了。

一八二九年年中,有一桩他与德·格朗利厄公爵夫人的长女联姻的事。这位公爵夫人当时至少有四个女儿待嫁。谁也不怀疑值此联姻之际,国王好意地把侯爵的爵位还给吕西安。这桩婚事将决定吕西安政治上的发迹,他可能被任命出使德国某宫廷的公使。特别是三年来,吕西安生活十分正规,无懈可击,所以,德·马尔赛说了一句关于他的这么奇怪的话:“这小子大概有个很厉害的人看着他!”

吕西安由此几乎成了一个人物,而且,他对艾丝苔的激情大大帮了他的忙,使他扮演一个正人君子的角色。习惯于过这样的生活,能使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少干很多蠢事。那些人不依恋任何女人,不会让自己受肉体对精神的反作用的制约。至于吕西安所享受的幸福,那是一种一文不名,饥肠辘辘,身栖阁楼的诗人的理想的兑现。艾丝苔是多情的风尘女子中的理想人物,她使吕西安回忆起与之共同生活一年之久的女演员科拉莉,同时又从他心目中将她完全抹去。所有钟情和忠诚的女子都要创造与世隔绝、隐姓埋名、如海底珍珠般的生活,但是,就其中大部分女子来说,这只是一种被人当作谈资的可爱的心血来潮,是她们渴望作出而实际又无法作出的爱情明证。而艾丝苔呢,她总像昨天刚刚得到初次幸福,时时刻刻生活在吕西安首次投来火焰般的目光下,四年之中从来没有过想打听什么事情的行动。她的整个心灵都用来遵守西班牙人用他致命的手所制订的规划上了。这还不算,在最令人陶醉的欢情中,情人重新萌动情欲时赋予所爱的女子无限权力,但她并没有滥用这种权力去向吕西安询问埃雷拉的事。埃雷拉确实也一直叫她胆战心惊,她不敢去想他。艾丝苔肯定欠着他的恩惠。这个无法解释的人物巧妙地施与的恩惠,她那女寄宿生的妩媚,她的得体的女人举止,还有她的洗面革心,这一切,在这个可怜的姑娘看来,似乎都是在向地狱前进。“总有一天我将为这一切付出代价。”她惊恐地对自己说……

每当晴朗的夜间,她总要乘出租马车外出。车子速度很快,也许是神甫强迫她这样做。她去巴黎周围某个幽美的森林,如布洛涅、万塞纳、罗曼维尔或维尔…逖弗雷,经常是与吕西安同行,有时候单独与欧罗巴一起去。她在森林里散步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即使吕西安不在身边,她也有一名身材魁梧、穿猎装号衣的跟班陪同。这个人的穿戴与最华丽的跟班一样,手持一把真刀,面孔和坚硬的肌肉都表明他是一个体力极为强壮的人。这名保镖,按照英国式样,还配备一根棍棒,名叫“长棍”。使棍棒的人都知道,有了这么一根根子,可以对付几个人一起前来攻击。艾丝苔遵照神甫下的一道命令,从来没有与这个跟班说过话。夫人想回家时,欧罗巴叫喊一声,保镖便吹哨呼唤那个始终站在适当距离之外的马夫。吕西安与艾丝苔一起出游时,欧罗巴和跟班与他们保持百步距离,就像《一千零一夜》中讲的两个恶魔似的侍从,那是一个魔法师送给受他保护的人的。巴黎人,尤其是巴黎女人,不知道美丽的夜晚林中散步的乐趣。万籁俱寂,月光如水,一片宁静,像沐浴一样令人慰藉。

一般情况下,艾丝苔十时出发,从午夜至凌晨一时散步,二时半返回。上午十一时之后才起床。起床后她洗澡,精心梳妆打扮,大部分巴黎女子对这种梳妆一窍不通,因为它要花很多时间,而且只有妓女,轻佻或高贵的妇女才能这样做,因为这些人有整天的时间可供她们打发。吕西安来时,她才整装完毕,犹如一朵刚刚开放的花朵,呈献在他的眼前。她挂在心上的,只有这位诗人的幸福。她是属于他的,就像他的一件物品一样,也就是说,她给了他完完全全的自由。她从来目不斜视,这一点神甫谆谆嘱咐过她,因为这关系到这位深谋远虑的谋士为吕西安发迹而制定的计划。幸福没有故事可讲,各国讲故事的人都非常明白这一点,因而所有爱情故事都以“他们很幸福”这句话作为结束语。巴黎城内这种确实神奇的幸福,人们也只能解释它的实现的手段。这是形式最美的幸福,是一首诗,是一曲能演奏四年的交响乐!所有的女人都会这样说:“这很多了!”而艾丝苔和吕西安则没有说过:“这已经太多!”总之,对他们来说,“他们很幸福”这句话比童话故事中的含义更为明确,因为“他们没有孩子。”◎这样,吕西安可以在上流社会中寻花问柳,沉湎于诗人的放纵胡为,说句恰当的话,这也是他的处境的必然结果。

  ◎许多童话故事的结尾为“他们很幸福,并生了许多孩子。”

 在他慢慢的发迹过程中,他暗中替几个政界人物帮忙,跟他们进行合作。这方面,他做得极为谨慎。他与德·赛里奇夫人的圈内人物保持密切关系,根据沙龙里的人的说法,他为赛里奇夫人帮了大忙。赛里奇夫人把吕西安从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手中抢了过来。据说,莫弗里涅斯夫人再也不把他放在心上,这是女人们对别人的令人羡慕的幸福进行报复而说的一句话。吕西安可以说已经投入大布道牧师会的怀抱,同时又与巴黎大主教的几位女友关系密切。他谦虚谨慎,耐心地等待着时机。所以,马尔赛的那句话是经过精心观察后说出的。马尔赛当时已经结婚,他让妻子过着艾丝苔过的那种生活。但是,吕西安所处的地位也面临潜在的危险,人们从这个故事的进展中可以找到这方面的解释。

就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一件事:八月的一个美好的夜晚,德·纽沁根男爵在一位定居法国的外国银行家领地上作客,在那里吃完晚饭后返回巴黎。那块土地在布里地区中心,离巴黎八里路◎。男爵的车夫夸口说他能用他的马匹把主人送去,再将他接回。夜幕降临时,他漫不经心地缓步前往,走进万塞纳森林时,发生了有关牲口、佣人和主人的下述情况:车夫在那位远近闻名的交易所头目的办事处里开怀畅饮后酩酊大醉,已经入睡,手里还拽着缰绳,只能骗骗过路行人。仆人坐在后面,也在呼呼打鼾,那鼾声就像德国空心陀螺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德国就是以出产小木雕、大陀螺和小陀螺而闻名。男爵本来想思考一些问题,但是一过古尔内桥,为了消化食物的需要,也昏昏沉沉,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马儿感到缰绳松弛,便知道车夫所处的状态,又听到车后了望的仆人发出的连续的低音,发现自己成了主人。它们利用这短暂的一刻种的自由机会,自由自在地行走一番。这几匹马成了里应外合的奴仆,它们向盗贼提供了机会,以便把法兰西最富有的资本家洗劫一空,他也是人们最终不无理由地称为“猞猁”的人群中老奸巨猾的一员。最后,这几匹马成了主人,它们受好奇心驱使……每人都能在家畜身上发现这种好奇心,在一处圆形空地上另外几匹马前面停了下来,也许在用马的语言询问那几匹马:“你们属于哪个主人?他们在干什么?你们幸福吗?”

  ◎法国古里。一里约合四公里。

 那辆敞篷四轮马车不再前进时,打吨的男爵醒来了。他开始以为还没有离开朋友家的花园,接着,一幅美妙的景象使他大吃一惊,因为他当时没有具备惯用的武器……计算。天空上是一片皎洁美好的月光,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读一份晚报。在这片洁净的月光下,从那幽静的树林中,男爵看见一位女子独自登上一辆出租马车,同时朝这边这辆沉睡的四辆马车的奇异景象观望。德·纽沁根男爵看见这么一位天使,觉得眼前一亮,仿似内心受到一种光明的照耀。少妇看见别人在欣赏自己,便慌忙放下了面纱。保镖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车夫立刻明白了意思,马车便像箭一般飞驰而去。老银行家着实吃了一惊,全身血液从脚跟涌上来,火辣辣地到了头上,头部又把这团火输送到心脏。他的喉咙发干,这个倒霉的家伙担心这是消化不良引起的症状。他尽管心头惶惑不安,两脚还是站了起来。

“快催(追)◎呀!昏(混)蛋,还睡!”他喊道,“催(追)上那辆麻(马)车,我给一倍(百)法郎。”

  ◎男爵讲法语发音不准确。下同。

 听到一百法郎这几个字,车夫醒来了。车后的仆人大概也在睡梦中听见了这句话。男爵重复了他的命令,车夫扬鞭策马,马车飞快奔驰。到御座门附近,终于追上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与纽沁根看见的那位陌生仙女的马车相似,但里面懒洋洋地躺着一个某家大商店的高级职员,还有一位维维埃纳街的“体面女子”。这场设会使男爵极为沮丧。

“我开(该)带翘猪(乔治)来,而不系(是)你介(这)个大虾冠(傻瓜),他肯定有办法搅(找)到介(这)个女银(人)。”伙计们察看马车时,他对仆人说。

“嘿,男爵先生,我想后面一定有魔鬼,他扮成穿匈牙利服装的仆人,用这辆马车代替了那辆马车。”

“肯(根)本莫(没)有什么魔鬼。”男爵说。

纽沁根男爵那时承认自己已经六十岁,他对女人已经完全无动于衷,对他的妻子更是如此。他声称自己从未经历过让人干出荒唐事儿的爱情。他把与女人了却姻缘视作一种幸福。谈到女人,他毫不尴尬地说,美如天使般的女人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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