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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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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海向着奕誴说道:“五爷,您别说,《大隋唐》我听过无数遍,这一段书还就真没听过。可有一点我想不透,虾兵蟹将跟大花翎又能有什么联系?”
奕誴眯着醉眼回了一句:“你可着的什么急?这叫铺垫,懂吗?耐下心往下听,”
却听沈春和接着说道:“头一个出来讨封的是个大虾米,它噌一下破水而出,在龙舟前头露出了脑袋,左一晃,右一晃,摇摆着它那一对虾米须子。皇帝杨广自然吓了一跳,‘呦喝,虾米跑这儿扎空枪来了!’转念一想,明白了,敢情它是到我面前讨封来了,于是言道:‘行了,朕知道了,你一准是讨封来的,这么着吧,朕就封你一个……金枪大将军吧!’虾米听了,不由喜出望外,刷地一下便缩回去了,赶紧到龙王爷跟前汇报,‘报王爷,我讨了封了!’龙王问:‘皇上封了你个什么官儿呀?’虾米说:‘圣上封我为金枪大将军。’‘甚好!’虾米讨完封,轮着螃蟹出头了,只见它劈着两个大夹子,横着八条腿,在水皮上一冲一冒。杨广一瞧,说道:‘你这必是见虾米封了官自己也着急了,也要跟朕讨个封号,得啦,朕就封你一个铁甲大将军吧!’螃蟹心里高兴,潜入水中,直奔龙宫,‘报王爷,我也讨了封了!’‘你又讨了个什么封啊?’‘万岁爷封我为铁甲大将军。’‘极好!’话说鲤鱼见螃蟹兴致勃勃地走了,知道该自己逞逞能了,随着想,随着蹦,一挺身蹦起三尺多高来,在浪尖上起起落落连蹦了三蹦。杨广一见,知道这也是来讨封的,便开口赞道:‘蹦得好!就冲你这能蹦劲儿,早晚得入龙门。行了,朕封你一个黉门大学士吧!’鲤鱼喜滋滋地也回了龙宫,‘报王爷,我也有封号了,黉门大学士,圣上还说了,我必定有一天要入龙门。’‘好到家了!’”
听到这儿,安德海又说道:“王爷,他这包子皮儿可够厚的,白话了这半天,还没进入正题,这小子该不是跟咱们爷们儿耍心眼儿吧?”
奕誴似胸有成竹,只顾往书台上一指,“这叫铺平垫稳,别慌,接着往下听……”
“最末尾你们猜该谁了?轮到老鼋了,说白了就是王八,只见它由水里往上一冒,落下去,又一冒,又落下去,它这盖子本身就是绿的,而且年深日久上面长了不少青苔,所以这王八虽然数起数落,杨广竟没看见。王八着急呀,心里话,怎么它们都讨了封,偏偏轮到我就没信儿了?这可不成!它心急火燎往外猛地一窜,俩前爪搭在了船头上,连脖子带脑袋伸出有一尺多长,接着,那脑袋便在船板上梆、梆、梆一连敲了三梆。可把杨广吓坏了,‘嚯!这是怎么个事情啊?你小子跑这儿作怪来了,知道不知道,你可有惊驾之罪,来人哪,开弓放箭!’一声令下,身边的一个侍卫急忙拔箭搭弓,认扣填弦,吧嗒,嗖——箭就射出去了。王八一瞧这阵势,立时傻了,怎么着,到我这儿认吗没封还给我一箭?说时迟,那时快,眼瞧这箭要射还没射,王八一回头,往水里一蹦,刚蹦到水皮儿上,好嘛,这支箭不歪不斜正扎在它后脑海上!王八回到龙宫,龙王爷见了它问道:‘老鼋哪,你讨了个什么封号啊?’王八说:‘回王爷话,虽说我没讨着封,可主子赏了我一支翎子!’”
话音刚落,书馆里便笑了个满堂,轰然而起的声浪几乎要冲破了屋顶!在场的不少人都知道“王八”指的是谁,一面乐着,一面不约而同偷偷地把眼睛觑向了奕详脑后的那根大花翎,对了号一比较,更是忍俊不禁,顾不上得罪不得罪,又哈哈哈起了一次高潮。
欢喜虫儿第二十二章(3)
居高临下的沈春和看到,奕详的脸此时正在不断地变幻着颜色,先是红了,再又黄了,最后白煞煞像一张窗户纸。一对薄薄的嘴唇不停地哆嗦,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惇亲王奕誴知道今日这玩笑开得确实有些大了,事情全由自己引起,便也觉到了尴尬,想了想遂高声说道:“和子,我总算领教了你这张嘴,比腊月的风刀子还厉害,也就是世子爷胸怀宽广、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换了我,决不会白白放过你,至少得让你小子赔上一桌酒。”
沈春和明白五爷是在帮他摆脱困境,紧忙就坡下驴,“一定,一定,您发话,几位爷肯喝小人的酒,是小人的福份,是抬举小人……”
打这开始,他便觉到自己一直处于恍惚之中,总也拢不住精神,好几次打了磕巴,几回回前言不搭后语。他已预感到今日必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散了书回到家刚端起饭碗,沈春和便听到了同和轩被查封的消息:掌灯时分,有一伙兵丁闯进了这家书茶馆,不知怎么,竟从一个角落里搜出了一枚炸弹,于是,满屋的桌椅板凳、茶壶茶碗通通被砸了个稀巴烂,掌柜的遂被扣上“蓄意谋害朝廷要员”的罪名抓进了大牢。
沈春和是个透亮人,他知道,奕详这把刀正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因为惇亲王先前有话垫着,才暂时没能把他怎么着,才殃及同和轩掌柜的做了替罪羊。
不出所料,第二天,便有人从步军统领衙门放出风来:北京城内九外七,谁留姓沈的说书便砸谁,有房的拆房,无房的掘地!沈春和一时陷入了绝境……
“这不是春和大哥吗?”一声清脆的呼唤将沈春和从遐思之中叫醒,只见叶儿提着一篮青菜从对面走过来,挺着微然隆起的胸腹笑呵呵问道:“到了家门口,怎么不进去?这会儿少文正在呢。”
沈春和自然知道朱少文在家。此前他先去了天桥,看场子的告诉他,说“穷大爷”应了晚上的堂会,下半晌就不到这儿来了。“我……”他不知该怎么说,事到如今,只得跟着叶儿进了院门。
朱少文见了老朋友自是欢喜不迭,不免端茶倒水一通张罗,看到沈春和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神情,不禁问道:“怎么了沈兄?由打进屋,便一句话没有,跟个闷葫芦似的。”
“我这评书,说不成了……”沈春和一语方出,眼泪便随着涌了出来。十几年勤学苦练的营生,依赖着养家糊口的营生,一辈子安身立命的营生,忽地下说没就没了,有谁能承受得住?
“这是怎么句话儿?别急,静下心,慢慢说……”朱少文也一时慌了。
沈春和将头几天在同和轩的遭遇一五一十叙述了一遍。
“王八蛋!”朱少文听罢由不得骂了一句,“把他比作王八一点儿都不屈,这玩意儿咬了人就不松嘴!事情再明显不过,他这是打算彻底砸了你的饭碗!”
“唉!”沈春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一时冲动,怎么就不想想,人家是什么主儿?自己又是个什么主儿?凭着他手里的权力,处治我还不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我一个人到好说,干什么都能混出口饭吃,可身后还有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人,叫我……”
朱少文思想片刻说道:“依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也不上歪脖树!不就不让说书了吗?天下大着呢,哪儿找不着一条活路?”
“我除了能说几部书,耍耍嘴皮子,别的还能干什么?”沈春和一筹莫展。
朱少文断然说道:“改行,像我一样,改行说相声吧。相声和评书本就有相通的地方,转换起来也容易。他奕详可没说不让咱说相声吧?横是不能咱服从了他,从此不进茶馆不说书了,他还没完没了找寻咱吧?”
“这么说,你愿意收下我这个徒弟?原本我也朝这方面想过,可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沈春和激动得隔着桌子拉住了他的手。
“瞎说!你这话纯粹是打我的脸。”朱少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咱们是什么关系?是兄弟!我没说错吧?相声又不是我朱少文的私产,其他人动不得,我能立个‘朱家门’,你就能立一个‘沈家门’,从今往后,咱哥儿俩鳔着膀干,还怕挣不出一家人的嚼谷儿来?”
沈春和终于破涕为笑,“成,大哥,还说什么呢,打今儿起,我听你的就是……”
这些日子,奕详可谓倒霉到了家,先是大庭广众挨了骂,后又在宫中挨了打,夯夯实实憋了一口窝囊气。
一个臭说书的,一个下九流,竟敢当了诸多同僚的面,编故事弄机巧辱骂他是“王八”!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比这句话更刻薄更恶毒的吗?兴许,在别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但在他的眼里,这无异于用刀捅了他的心尖子,戳了他的肺窝子!虽然自己在外面由着性地眠花宿柳、嫖娼狎妓,但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妻室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不能容忍别的男人占自己女人一分便宜。自当众挨骂的那一日起,他便觉得一顶绿帽子已经扣在了他的头顶上,令他五心烦乱、寝食不安。他痛恨沈春和,恨得牙根儿痒。尽管已经小报了一箭之仇,但他仍不想让这件事就这般轻松了结,他要让那臭说书的走投无路,在世间永无存身之地!
欢喜虫儿第二十二章(4)
自己的女人,自己心里最有数。正室瓜尔佳福晋老实本份,是从小读着《烈女传》长起来的,他放心。令他感到不踏实的倒是去年娶进门的那个章佳氏,从新婚第一夜起他便意识到了这个小女子不简单,只心灵嘴巧、矫情任性倒也不算什么,三不知她怎么就巴结上了当今母仪天下的西太后,那慈禧见了她就像是见了呱呱鸟儿,从里到外透着欢喜。他想不明白,两个女人怎么会相交相好到这种程度?他猜不透,两个雌儿在一起又能做些什么?莫非说……他不愿想下去,也不敢想下去。当然,最让他不安的还是那女子的欲望,初识了男欢女爱的滋味之后她便显露了对此事的无限贪婪,只要自己在家过夜,就霸着他不让到瓜尔佳氏房里去,且一旦上了床便休想有片时的歇息,以致数次令他顾不得穿戴整齐便赶赴了早朝。这女人就像一只浸了油的朝天椒,辣里带了香,香中透着辣,虽往往呛得人眼里流了泪,却又时时惦念,割舍不下。刚刚一年多的工夫,偌大的一个世子府就让她成了王,说一不二,恣行无忌,自己碍着西太后这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只能百般忍让。
一日早朝,西太后身子不适,三言两语过后便遣散了众臣子,因此,辰时刚过他便提前回了府。却见侧福晋聚了一些人在凉亭之上唱开了皮簧,莺声燕语,体态婀娜,秋波流转,引得围在四周的男女下人都看直了双眼。事后,他尚不曾说几句,反倒遭了她一通抢白:“一笑一闹,偶自为之,只为寻个开心罢了,有什么大了不起?就是太后她老人家,哪天高兴了,也会当着宫女们的面哼上一段二簧,跑上一趟圆场,你又能说她什么?能给她定个什么罪名?”
奕详自然紧着解释:“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女主子,光天化日抛头露面的……”
未容他把话说完,她便回道:“你若是不想让我见人,就做个布套儿把我罩起来好了!”说着,摔打着手走了。
奕详恨恨地盘算道:且容你这小妮子再张狂几日,小心别让我逮着!一旦被我抓了把柄,看怎么收拾你!
这天吃过晚饭,奕详告诉侧福晋,今夜要去步军统领衙门值更,说是这一阵京城里的白莲教徒闹得很凶,太后已经申斥他几次要严加防范,故而不能在家陪她。然而,子夜时分,他却单人独马悄无声息地溜回了世子府,突如其来地到侧福晋的房前敲响了门。
房门上着插关,听得出里面窸窸窣窣一阵慌乱,半天,才见那女人披了小衣开门探出了脑袋。“半夜三更的,你怎么又回来了?吓了我一大跳。”她眯瞪着眼没好气地问道。
奕详径直抢进房内,也不答话,先往床上看了一眼,随后一把拉开了衣柜的门,又到后窗上晃了晃窗扇,见一无所获,只好在椅子上坐下来。
“你在找什么?”女人挑着眉毛问道:“我想,你不是在找白莲教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想从我屋里找出个小白脸儿来?”
“有一份昨天写好的折子不见了。”他讪讪地回道,表情显得极不自然。
女人撇了撇嘴,“得啦,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不放心我,怕我趁你不在家偷人养汉。让你失望了,是不是?既这样,每天晚上你派个人在大门外守着就是了。幸好我还没做出什么下作事来,否则,还不知你会怎么惩治我呢……”边说边抹开了眼泪。
“瞧你说的。”奕详站起身,走到床边搂了她的肩膀,呵呵一笑,“一个折子竟引出你这么多话。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成不成?今晚索性就不他妈回去了,让我尽上心好好伺候伺候你……”
不经意间,他发现绣花枕头凸起了一块,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塞在下面,疑惑地伸进手一摸,随即掏出一个锦缎做成的牛角状的物件,那玩意儿在烛照之下闪着亮光,清楚可见上面还残留着粘粘湿湿的一些水渍。
“这是什么?嗯?”他一下虎了脸,厉声问道。
女人双颊飞红,显出了少有的腼腆与尴尬,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想知道?行,听我告诉你,这叫葛先生,也有人管它叫角先生。至于这是干什么用的,想必就不用我说了吧。”
“你……你无耻!你他妈还好意思跟我说?”奕详一下子冲动起来,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女人的需要竟是这般强烈,竟能把话说得如此直截了当。“一个男人不够你使的,是吗?嫌自己男人的那个东西不够长、不够粗、不够硬,是吗?不害臊的玩意儿,我都替你脸红!”
“哟,今儿我可见了正人君子了!”女人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你还腆着脸说我?我问你,一个女人你够使吗?你心里想的是十个、百个、千个!你恨不能把普天之下所有有姿有色有模有样的女人都压在你的身子底下!你脸红了吗?你害臊了吗?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拿它开开心罢了,碍着张三还是碍着李四了?就值得让你动这么大肝火?”
耳听着她的嘲讽与挖苦,奕详立时火冒三丈,青筋暴跳喝道:“说,这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
“绸缎庄掌柜的送的,管家孙福亲自拿到这屋里来的,怎么样呢?”女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挑战的意味。
“行,行,你尽管用,尽管用……如果还嫌不过瘾,就直接用孙福的真东西好了!”奕详扬手在女人的粉脸上掴了一掌,转身摔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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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二十二章(5)
第二天上午,奕详在朝堂上议罢正事,刚刚迈出门槛,便接到了慈禧太后让小太监传来的口谕:“着王世子、步军统领奕详长春宫晋见!”
他不知出了什么事,一路猜度一路往后宫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待进了屋跪在地上行过礼,这才豁然明白,不由后悔不迭、暗暗叫苦。只见慈禧阴着脸叼着烟袋盘腿坐在炕上,自己的侧福晋站在一旁正用手帕擦着眼角。
“你知罪吗?奕详。”抽冷子从慈禧的嘴里迸出了一句。
“太后,奴才知罪,奴才罪该万死……”他一下便跪倒在地上,不停地说着。
“你罪在何处啊?能不能说出来我听听。”
“奴才心狭,奴才手贱,奴才嘴欠,奴才眼拙,奴才……”
“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确实长能耐了奕详,也学会打老婆了,好,好啊……”
“奴才罪不可恕,愿当着面给福晋赔礼道歉,奴才不知高低深浅,愿太后您随意处置。”他明白,此时此地容不得自己做任何辩解,只许捡那好听的话说。
“你以为这天下只属于男人吗?你想错了,大错特错!世间万物,男人们有一份,女人们也自当有一份。男人何长?女人何短?谁也不应该看不起女人!现下,又有哪个男人能理解女人的心情?每日里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你不说我也知道,又怎可不将心比心,体谅体谅一个女人的苦处?一个布做的玩意儿就值得你发那么大的火?你消遣了,你舒坦了,你就忘了你身边的人?一个多么好的福晋啊,人家不追究你也就罢了,怎么你反倒平白无故……我看哪,这差事你恐怕是当烦了,恐怕是当累了,真要这样好说,门外边排着队等差事的人有得是!”
听到这儿,奕详才真正觉到心慌起来,忍着疼痛连连磕着响头,“奴才不是人,千不该万不该惹您老人家生气,为朝廷效力,奴才不觉得累,您可别……”
“就这么把你放过去呢,怕是也长不了记性。今儿我得罚你,得好好为我这弟妹出出气。”慈禧回过脸冲身旁的小太监吩咐道:“黄口袋伺候!”
奕详早就知道,西太后身边的从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个黄布口袋,里面装着长短不一、宽窄有别的各种样式的竹板,专门用来体罚那些招她不高兴的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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