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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尘起时-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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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紧眉头,萧泽回忆一遍那天情景,但无所发现,他试着动动胳膊,竟是仅能勉强挪动手。这样子,想不躺着也不行了。

“娘,门中情形,您知道吗?”

“岳软禁了孟夫人和萧澈夫妇,这几日他只过问门中事务、你的病情以及萧漩的情况,其他一概未处理。”

“——软禁在哪里?”

“三人都在孟夫人院中,门内亦戒严。”

想了想,萧泽又问道。

“那兰尘呢,她们母子怎么样?”

“很好。”

点点头,萧泽放心了些。

许迟正好端了煎好的药过来,才扶起萧泽喂他喝下,萧岳急急进来。

“泽儿!”

“哦,爹,您来了。”

萧泽安抚地冲父亲笑一笑,萧岳舒了口气,走到床前。

“好,醒来就好。”

“儿子不孝,让爹担心了。”

“别说这些傻话,赶快养好身体是正事。”

萧岳的神色轻松了不少,他转而又去问韦月城。

“如今看来,艳雪对泽儿可还会有什么影响?”

“没什么影响,只要细加调养月余便可完全无碍了。”

“那……哦,好,那就慢慢调养吧,必得把艳雪之毒清干净才好。门中事务自有人处理,泽儿也不必担心。”

“是,那就烦劳爹了,儿子倒是偷了段空闲,可要好好休养了。”

萧泽笑得很轻松,想了想,他看看韦月城。

“娘,我昏迷也有这好几日了,您帮我去看看兰尘吧。她那儿子根骨不错,我还指着将来收为徒弟呢,可别叫她这不称职的娘给带出些什么弱症来。”

抬抬眼,韦月城知道萧泽是有话跟萧岳说,便弯一弯唇角,露出个清清浅浅的笑来,点头道。

“好,我去看看。”

简单收拾下药箱,韦月城转身出了房间,许迟也跟着出去。萧岳的目光慢慢收回,屋子里,便只剩下这父子两人和一室沉默。

萧泽靠在床头,他看看在床边缓缓坐下来的父亲掩不住疲乏的脸,不禁轻叹了一声,苍白的脸色一片平静。

“爹,您今日就撤了软禁孟姨和二弟他们的命令吧。”

“……你真不生气?”

萧岳侧过头来直视着萧泽,苦笑一下,萧泽道。

“不,不生气,只是觉着可悲。落到如今这局面,不在意料之外,但是真只觉着可悲。孟姨、二弟、三弟,您和我,大家兜兜转转,却谁也没如意。”

“——可悲?”

萧岳的身体一下子颓然如松弛了的弓,这位在江湖上留下赫赫威名的萧门门主几十年挺直的脊背此刻初次无力地弯了下去。

“我想了两日两夜,还是不明白,到底从哪里开始错了?我一直觉得我对不起的是你和你母亲,但他们母子,难道我的忽略真的严重到如此地步,让他们不惜对你狠下杀手?”

偏头想了片刻,萧泽淡淡一笑。

“人非圣贤,岂能无嗔无怨无妒?这二十多年您待孟姨可说不薄,但您的心,并没有分给孟姨多少。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当年甘愿嫁给您做妾室,孟姨身为相府千金,已是委屈,却仍是尽心操持了这么多年——爹,对这个家,对孟姨,您难道真会毫无一丝留恋?”

“……澈儿说,要我放他们母子离开,他会再不问江湖事。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局面。放,不是;不放,也不是。泽儿,是不是真就只有这一个解决的办法?”

“都不过是关起门来的家事,爹,您这么犹豫,又何尝不是已有主意?软禁有三日了,您也许先该去看看他们。到底该如何对待孟姨,爹您凭心便是。至于萧澈,我想见他,我们兄弟也该好好谈谈了。萧漩的下落,也还请爹命人细加搜寻,年轻本就气盛,他又个性激烈,多少有些冲动。”

“你——就这么认为?”

“不,这件事当然不是这么一句话就能说清的,可是我希望能把方向转到这里去。”

萧岳叹口气,转过头去注视着萧泽苍白的脸色。

“当年暗胆敢受命刺杀于你,现在想来,那雇主大概便是他们母子吧。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你放心?”

“爹,您不是也说过的吗?我是长子,是大哥,有些事,我是该多担待些。”

迟疑片刻,萧岳站起身来。

“好吧,你才刚醒来,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晚点再叫澈儿来见你。哦,那个兰尘,需不需要叫她过来照顾你?”

“不必了,要她把我的清园照顾好就成,等我再好点就回去。”

点点头,萧岳扶着萧泽躺下,又唤了人进来细加看护,这才转身离去。待萧岳一转出那道帏幕,萧泽便闭上了眼睛。毒素未清,刚醒来的他着实虚弱,这辈子还是初次无力至如此地步。

萧泽安静地躺在满室药香中,他没有试着去调息运功,有母亲在,他便不用担心身体上的问题。现在,麻烦的是孟姨和萧澈的事。

其实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才算真正好。

兰尘说过,这世上最不可理喻的恰恰就是人的心。有些事不是交心坦诚就可以的,比如孟姨的怨,比如萧漩的恨。

也许是更像母亲吧,对那种因爱而生出的疯狂,萧泽只想皱眉。

但这却不是他可以逃避的,那毕竟是曾给予他温柔的女人,是一直维护着他这大哥的萧澈的母亲,他不想失去一个弟弟后,再失去另一个。况且即使父亲也许真的没有那么爱孟姨,但二十多年相守,岂会仍是半分情义也无?再者说了,以父亲的性子,若当真无意,就算对方是堂堂相府小姐,当年又怎肯逆着母亲也要娶进门来!

如今,只希望父亲能更了解一点。更了解母亲于他,终究已消磨成前尘往事。而孟姨的怨,若是可以的话,最好也一并叹息着丢入风里,化作前尘往事吧。

萧泽醒来的消息迅速就传了出去,门中上下人等一阵欢欣,但众人也明白,萧泽的平安正意味着暴风雨前的死寂已过去。谁也无法猜测萧岳会如何处置此事,孟夫人与萧漩谋刺萧泽是真,但他们背后,毕竟还有个相府,而当今皇帝,毕竟是孟夫人的表弟,据说自小与之亲如姐弟的人。

萧岳顺着回廊慢慢踱着,这条路,他走过二十多年,闭着眼睛都不会错的。二十多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惊涛骇浪的大事。他的脚步,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沉重,甚至,有些踌躇、犹豫。

再怎么慢,也究竟还是走到了门前。

牢牢看守着院门的属下立刻遵从命令打开了紧锁的院门,萧岳背起手,缓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静很静,秋风一起,飒飒的几枚黄叶飘卷下来,竟有满地凄凉的感觉。明明这时候才算刚刚进入秋天,高远的天空整日都蓝如一大块澄净的美玉,一阵阵吹过袖间的风,也正舒适怡人。

萧澈拿着扫帚在打扫院子,被软禁的这几天,他都会神色平常地把院中不多的落叶清扫得干干净净。此刻看见父亲进来,萧澈也没有任何多余反应。他把扫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等候在路边,朝着萧岳一揖,淡淡道了声。

“爹。”

萧岳朝屋内看了看,萧澈依然站在那里。

“娘刚睡下,她这几天精神不太好,爹若有事,可以先同我说。”

“……你母亲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娘计较了半辈子,慢慢也就放开了。”

呆了呆,萧岳的眉头皱起又平复,他把目光移向淡漠如平常的二儿子。萧澈自小常年在南陵,身手如何萧岳当然清楚。这世上,没人能在萧二公子脸上留下那样深的五指痕,除非萧澈不闪不避。

“澈儿,爹想知道,为什么你那样维护泽儿?”

“因为他是我大哥。”

“——你,不想要这萧门?”

萧澈抬头淡淡地瞥父亲一眼,轻而干脆地回答。

“除了大哥,没人有资格得到萧门。”

深深地吸一口气,萧岳转头看向沉寂的屋子。

“我进去看看你母亲,等她醒了,跟她好好说会儿话吧。泽儿,你大哥已经醒来,他想见你,你去吧。”

萧澈的眼帘动了动,习惯了挺直的脊背看不出放松的迹象,但萧泽平安的消息确实把压在他心上最重的大石搬开了。他没有立刻走开,看着父亲的背影,掀唇问道。

“爹,三弟呢?”

“……他还没有找到。”

萧岳的脚步放慢了,却没有停下。

“……您要对娘说什么?”

萧岳的脚步停下了,说什么,他其实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世人都知道韦月城在他心中的份量,她更是早在嫁给他为妾之前就已清楚,为何要隔了二十多年后却来百般谋害萧泽?

是那姑娘说的“求不得”的缘故么?

求不得,求不得,情爱之事,如何去“求”,怎样又才算是“得”?

他没有想过,而她的想,变成了阴谋。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大哥的身体要尽快养好,漩儿要赶紧找回来,你母亲,爹当初娶她的时候就说过了的——这辈子,不离不弃。”

“不要指望爹忘了月城,若是如此轻易就忘了她,恐怕你们的娘,爹将来也会抛诸脑后。总之,月城不会再回到我身边,这是去年就已经说开了的事,但我心里仍然有她。你母亲做下如此事,爹心中也仍然有你母亲。”

“前尘往事,不要再计较的话,家就还是那个家……”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十六章 破局

第十六章 破局

看着父亲走进屋子。萧澈沉默地站在院子里。片刻后,凤仪的声音传出来,还伴着孟夫人贴身侍女的哭诉。

萧澈静静地站着,过了一会儿,凤仪她们出来了。

看见萧澈站在院子正中动也不动,上官凤仪深呼吸一下,缓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捡起一枚飘落在他肩头的叶子。

“你不是在打扫院子吗?怎么偷懒?”

定定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萧澈半晌才闭一闭眼睛,喘口气似的道。

“凤仪,大哥没事了。”

“嗯,我知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了。”

上官凤仪微笑着偏了偏头,问道。

“想去看他吗?”

“大哥要我去见他。”

“……那就去吧,正好看看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萧澈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上官凤仪仔细帮他整理好衣裳。弄罢,她看着萧澈,忽然上前紧紧抱住他。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亲昵,不顾身后还有孟夫人的女侍在场,上官凤仪主动抱紧了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自己已将心交付的男子。萧澈愣了愣,手动了动,终于也伸出双臂,温柔地拥住上官凤仪。

这么近的距离,她的声音就响起在耳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子上,他第一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这是他的妻,未结发、已同心,今生不离不弃的妻。

“大哥想必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澈,你必须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你这个人啊,盯住你三天三夜也难得看出什么表情来,要是嘴巴上再不说,大哥怎么会知道你的愿望呢?你比我更了解大哥!去吧,澈,我们等你回来。”

“——好。”

目送萧澈出了院门,上官凤仪轻轻叹息了一声。

出事至今已有好几日,萧岳终于是来了。这不能不让她既舒口气,又更加忧心忡忡。毕竟这么一团乱麻要如何了结,完全看萧岳的意思。

孟夫人对韦月城母子日积月累的怨忿不会立刻就消散的,尤其加上知道了萧澈的“背叛”与萧漩的落水失踪,以及萧岳随后的软禁,她现在的精神非常不稳。待她醒来,会和萧岳以何种情况对谈,上官凤仪一点底都没有。

虽然她希望能与萧澈自由自在地生活,但萧门的事若处理得不好,他们带着孟夫人离开就很可能带来萧门与孟家的对立。她最清楚萧澈心中萧门与萧泽的地位。所以她只能祈祷事情能变得好一点。只是,到了如今,真的已很难说清怎样的发展算糟糕,怎样的结局又才算得好。

侍人通报之后,听到室内萧泽说“快请”的声音,萧澈走进屋子。萧泽正被许迟扶着坐起来,韦月城在桌边收着一套银针,房中还有一名翘脚高坐的老者。

看到萧澈进来,韦月城对他点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就是萧澈啊,我是韦月城,谢谢你救了萧儿。”

“……应该的,您客气了。”

萧澈垂头作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韦月城。听过太多有关她的传言,但此刻真实看到那种清冷的美丽,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韦月城轻轻笑了笑,收好银针,对另两人道。

“爹,许迟,我们出去吧。”

萧澈忍不住抬起头来,原来那老者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奇侠韦清。传说般的人物,这让萧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老者极敏锐,偏头便对上了萧澈的视线。那带笑的目光,令萧澈突然觉得尴尬起来。

他这时倒是很庆幸自己这张习惯了无表情的脸,以淡漠掩饰住心中翻滚的情绪,萧澈沉默地站在屋子中间。

韦月城他们关上了门,韦清的声音随即传入耳中。

“嘿,这小子不错,我看着顺眼,干脆跟那老小子要了去做徒儿吧,这笔账就这么清了也行。”

“爹,您还是先把那个家中那个热血徒儿教好再说吧,昨日传的信上说,那孩子已经把您随口说的二十七条要求办妥了二十一条。我看,您也该准备照约定传他那套剑法了。”

韦清发出疑似哀叫的声音。

“那小子,那么热血沸腾干什么啊!明明当师父的都应该是一壶好茶伺候在树荫下,轻轻松松地指点招数就可以了,怎么到了他那儿,我这把老骨头一点也不得轻松?都怪萧儿,塞给我这么个宝贝徒孙。”

“爹,当初赞那孩子勤奋、有侠气的可是您啊!”

“识人不清,你爹我后悔了不行?”

“不,后悔当然可以的,您只别反悔就好了。”

韦月城的声音清清淡淡,含着一点温然的笑意,听着十分悦耳。

萧泽也笑了,他转回视线,看看站在屋中的萧澈。

“二弟,你过来坐吧。自己倒茶喝可好?我这会儿还起不来。”

抬头看一眼靠坐在床头的萧泽,萧澈走到桌边拿起茶壶。

“大哥饮茶可忌讳?”

“没什么忌讳,多谢你了。”

萧澈便又拿了两个杯子,斟了茶水端过来,递了一杯给萧泽,自己拿着另一杯在床边的凳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下来。

啜了几口茶,捧着杯子,萧泽看向萧澈。

“二弟那天也受了伤,都好了么?”

“好了。”

“那就好。我身体不行,三弟又还未找到,武林大会以来的这些事牵扯甚多,二弟若是伤已经好了,就去帮爹处理些门中事务吧。”

萧泽轻描淡写地把前几日一场兄弟之争抹去,看他的神态,萧澈完全感觉不到试探或是怀疑之意。他便静静地坐着,握着杯子,没有任何表情。

瞧着萧澈冷漠的神色,萧泽无声地轻叹口气,脸上的微笑带了些为人兄长们特有的无奈。

“二弟,我们有多少年没好好说过话了?”

萧澈的肩膀震了震,却没有抬眼。萧泽抚着手中温热的杯子,继续道。

“疏远得太久,我竟没看出你和三弟的变化。事情会到如今这个地步,是我跟爹的责任。但当务之急在于眼下萧门的处境,二弟,你得帮我们。”

“……我把娘带走,便是最大的帮助。”

萧澈依然半垂着眼帘,语气淡漠。

“若是爹要留住孟姨呢?”

“爹这样的不舍,不会让娘满足,终有一日,她会疯狂。”

“二弟,你应当是比我更了解孟姨的。就这么带她离开萧门,我想。孟姨会更无法接受。”

“……她必须离开。”

摇摇头,萧泽重重叹息一声。

“不是必须。二弟,我们是一家人,已经二十多年了,既然不是一开始便有的阴谋,那么就没有谁必须离开的道理。孟姨如何,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得看爹,看孟姨自己。上一辈的纠葛,再与我娘无干,现在就是在爹与孟姨之间,爹不是薄情人。”

“从娘对大哥你图谋不轨开始,就不仅是爹和她之间的事了,更何况萧漩也牵扯其中。大哥,你是否想说你不在意?”

萧澈终于抬眼注视着萧泽,那一双湛黑的眼眸有如寒星。

“我知道大哥素来不羁于凡俗琐事,一定也早察觉到我娘的不善,大哥不在意,可是,我在意。如果没有我娘,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萧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若非因为我们,大哥根本就不用一个人对着天上的月亮想念母亲,也根本不会在成为少主后还一再被人质疑能力,一再身陷险境,甚至中艳雪剧毒,险些失了性命。大哥,这里,本来就是没有我们的。萧门原本就属于大哥,爹,也属于大哥。”

“——你就是这么想的吗?”

萧泽靠着床头,身体依然无力,但他直视着萧澈,那目光锁定了萧澈的眼神,不让他又把漠然装上,冷冷地移开。

“不要说如果。你年纪轻轻爱回忆可以,但是记住,这世上没有如果。我娘是什么性格,我自然知道,而孟姨对我那十年的照顾如何,我也清楚得很!二弟,二弟,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该明白七情之苦。我不想怨孟姨什么,也不想怨三弟,而且现在我也觉得要对萧门负责并不意味着我就一定得以少主或门主的身份去执掌它。我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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