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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芳华-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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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王奉命在皇城之外等候师北落,他今日的打扮格外精神,脸上却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慵懒样子。他骑在白色骏马背上,白色的衣袍,金色的冠冕,手握缰绳。等师北落到了皇宫外后他便接过带领的位置与他同行到新建的公主府。
但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个睡着了的师北落。
“驸马,驸马?”这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师北落被人摇着终于辗转醒来,揉了揉眼睛瞧见怡王骑着马停在外面,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师北落不好意思地道歉,“怡王殿下久等了,有劳殿下。”
火爆脾气的怡王付贺今日却没有发脾气,或许是看在天璇公主的面子才格外善待师北落,一甩头道,“赶紧走完赶紧结束。”
师北落应笑着点头。
新建的公主府门口足足有十根立柱,整整齐齐撑着门面。一共有四对石狮子,威风凛凛,惟妙惟肖。有一条西域进贡的红色丝绒地毯从府内铺到府外大街上,地毯两边分列几队人。最里面是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宫女,中间是身穿宫袍的太监,而最外面则是穿着铠甲的将士。这三队人都是琥国皇帝赐给天璇公主的大婚之礼,除此之外还有珍宝无数,更不用提其他皇族和官员所赠之物了。
师北落下轿的时候发现并不在公主府门口,而是在一条街的拐口处,他问身边已经下了马的怡王道,“要徒步走过去?”
怡王戏谑道,“不,要一路跪拜过去。”
师北落困惑地皱了皱眉头,“我只听说过有虔诚的教徒行跪拜礼到达圣地朝圣的,没听说过本朝娶公主也要这样,似乎本朝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怡王道,“你以为你娶的是谁,这可是天璇公主,你必须跪着过去。”
师北落求助地望了望身边的护卫和婢女,那些婢女护卫却不敢开口。师北落无奈之下只好撩起前摆,缓缓跪下。在跪下的那一刹那,她眼前好像看见了那日陈国宫内熊熊的烈火,和在城楼之上齐齐跪在地上等待被处决的陈帝和陈皇后,还有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皇族亲眷。
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捏紧,师北落扣在地上的第一下,清脆响起了咚的一声。
怡王迟疑地望着师北落瘦弱的背,他的右脚挪出去一步,几下迟疑之后还是缩了回来。为了见绯绯姑娘他必须拿到苏和手上的韩熙载夜宴图,苏和在那日求亲失败之后心情不佳,却还愿意给自己那副图,但条件增加了一项那就是让师北落吃些苦头。
怡王虽然跟师北落无仇无怨,甚至挺喜欢她的,但无奈为了绯绯姑娘他只能暂时牺牲师北落了。
况且这样做或许能够替师北落减轻一点苏和压在她身上的仇恨呢。
通往公主府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尤其是要一路叩拜过去的时候,这条路显得格外悠长。但师北落不怕,她曾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用双手翻山越岭,也曾三日不进米粒靠着嚼着生叶子苟且偷生。何况这一条短短的、平坦的路?
当第叩在地上第十一下的时候,师北落感觉到额头上的皮被蹭破,血液的温热滑腻让她的有些朦胧的意识重新变得清晰。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双腿已不住颤抖,右眼忽然被一片血污掩住,她抬手摸了摸,发现掌心一片血红。
两侧凑热闹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有些人在可怜师北落,有些人则在讨厌她的孱弱,说她根本配不上天璇公主。
怡王有些不淡定了,他只是要稍微为难一下师北落,并未真的想取她性命。师北落是皇帝御赐的驸马,是天璇公主的驸马,若是一不小心折腾死了岂非是自己的罪过?而且他还救过自己的命呢!
这时候师北落正准备跪这第十二下,一双手过来扶住了她,师北落扭头看着怡王,只见怡王苦笑道,“别跪了,难道你不知道我这是在耍你么?”
师北落扯开嘴角干笑,话已经虚弱的说不出来了。眼见着就要软倒,怡王及时捞住她,顺势背在背上往公主府冲去。
门口的人见到这副场景瞠目结舌,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怡王已经背着新驸马入府了。
当付贺一头猛栽进去的时候,实在想不到是这样声势浩大的一副场景。红毯的尽头台阶之上是皇帝的御座,两侧按照尊卑分列座位宴席,越往外侧越是地位低下。皇帝虽然还没有来,但其他的皇子大臣早已入座,宴席未开,酒水未上,正感百无聊赖之际恰好看见横冲直撞的怡王,纷纷抬头用眼神表示非常震惊和好奇。
而万众瞩目的怡王背上背的正是今日的主人公之一——新贵驸马师北落。
付贺边干笑着边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道,“师北落,你在本王背上蹭一蹭你的额头和脸,免得被人看见血迹。”
师北落却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然后道,“王爷的衣袍是白的,擦了太显眼,我的衣袍是红的,反而看不出来。”
付贺怔了怔,放下师北落,离开的时候还多瞧了她一眼,师北落原来苍白的脸此刻多了一分血色,但不是体质好了,而是真的曾被血水染过。
师北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场地正中,面对着御座,背对着大门。虽然现场人数众多,但没有一个是他能够交谈的,往后的日子里,师北落必将要忍受这种孤寂。
苏和在右手前列的席位,身姿笔直,一双眼睛里浓云翻滚着紧紧从侧边盯着师北落。
“和儿你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只要皇上公主一到,我们就让师北落从九天一次性跌到地狱。”苏定在旁边阴沉地说道。
第019章
余行是被拖进来的,他的双腿软绵绵地拖在地上,血水染红了囚服。一抬头,满眼满眼都是刺眼的红色布景,只不过门上的红灯笼是喜,窗上的红窗花是喜,新人身上的红衣裳是喜,而自己腿上的红则是悲。
两边的观众还是那些观众,只不过本应该站在中心接受万众瞩目目光的,应当是自己,而不是她。
两边驾着余行的禁军一松手,他便在众人面前狼狈地摔在青石地面上,震得胳膊酸麻不已。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用双手撑地爬了起来,往前一望,左侧就是师北落,而右侧穿着大红描凤喜曳地长裙、头上戴着金银相错凤冠的便是天璇公主付青硕了。
两位新人手□□同托着一条长红布,以示共结连理,红布的中间部分垂在空中,两端则拖在地上。
苏和站在天璇公主的右边,像是刚和皇帝说完了话。席间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余行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皇帝似乎考量了许久,扭头问苏和道,“苏卿家方才说师北落和余行其实是同谋,是师北落在幕后指使余行刺杀怡王、贿赂横王的?”
“是。”苏和道。
方才皇帝和公主刚到,万事俱备,只等礼官宣布开始,哪知道礼官未曾张嘴,苏和便一下子冲了出来,跪在圣驾之前大声陈说有内情,弄得皇帝不得不答应暂停行礼,苏和便在此时命人带来余行。
“皇上,师北落不能做驸马。”苏和瞥了一眼师北落续道,“余行便是人证,微臣几下监牢劝说,终于让余行说出了实情,原来一切的幕后主谋都是师北落。如今证据确凿,还请皇上明断。”
“哦?”皇帝还是有些困惑,目光先是扫过苏和的脸,再转到师北落的身上,最后又定到余行那儿,问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底下众位大臣和皇子面面相觑,今日的场面和那日余行罪行败露的场面极为相似,同样是意气风发势头正猛的驸马候选人;同样是离成功只一步之遥、却在半途杀出个程咬金的场景。
谁也没想到到了大婚之气也会生出这样的惊天之变。
而且,他们的罪行恰好都是苏和揭发的。
师北落背对着余行,没有回头看他,手攒着红布却越攒越紧。她曾和未央说过,苏和可以有一条上计有一条下计,下计已被未央制止,上计则被师北落认为是没有时间去实现——苏和没有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去说服余行。师北落了解余行,他是个讲义气之人,在了解到自己的苦衷知晓自己的秘密后,余行应该不会当众揭穿自己的身份。
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师北落愿意一搏。若余行说出一切,师北落布置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但若余行不说,那么自己不但可以化险为夷,还可以绝地反击。
余行直起上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我背后的主谋呀——”他忽然抬手朝着师北落一指,苏和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喜悦的光芒,只听余行字字铿锵,指头忽而一转,定在一人身上道,“就是苏和!”
他说的那样坚定,似乎说出的就是真相,就是这样言之凿凿的语气让所有人都陷入一片猝不及防的错愕中,唯有余行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如箭般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了苏和的身身上,而师北落垂下视线,静静地盯着自己的靴尖,纹丝不动。
皇帝也怔了怔,清咳一声提示已经僵化的苏和道,“苏卿?”
苏和连退几步,震惊不已道,“余。。。。。。余行。。。。。。你血口喷人!皇上,他血口喷人,明明在牢中已经交代了全部事情,为何他此刻会翻供。。。。。。”苏和脑海中忽而闪现一道光,目光变得凶狠起来,几步冲上去指着师北落的鼻子骂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这一次你的目标是我?!”
皇帝皱了皱眉头,偏着头对近乎失控的苏和道,“苏和!”
苏和一怔,茫然地望着皇帝,皇帝脸上怒容展现,若不是他对苏和的印象极好,此刻已经将他入罪了。苏和下跪道,“微臣知罪,请皇上宽宥微臣。”
余行弯着腰吃力地以手撑着膝盖,尽量让自己站得久一些。抹掉眼睛上的汗珠,余行望着苏和的侧影,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
他有今日虽然全拜师北落所赐,但他却无法真的让苏和肆意欺负师北落。余行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因为师北落在牢中亲口承认她就是被亡国的公主李悠南,又或许是因为余行心中的英雄主义作祟,总之他不忍心看师北落难过,尤其当他看着她那双倒映着自己的脸的眼睛的时候。。。。。。
“阿行。。。。。。”
余行听见这样熟悉的声音身体顿时一僵,他深深地呼吸,却在不经意间又闻见了那股淡淡的药草香味,喉咙里渐渐弥漫一种苦涩的味道。余行闭了闭眼睛,回想起初见师北落的时候,每夜从她房中传出的痛苦的惨叫声,似乎师北落每一夜都在受着一种疼痛的折磨。
他有时候在想,若是自己得了那种怪病,还不如自杀一了百了。但师北落却以坚强的意志坚持着活下来了。余行原先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师北落,如今看来,全是因为。。。。。。
“病秧子,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谢我,我不需要。”余行压低声音说,“只要你实践诺言让皇帝大赦天下放我出去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从此以后,我就真的再也不会见你,你也就当没有我这个人。”
师北落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启禀皇上,”苏和终于清醒了过来,颤着声音不放弃道,“余行和师北落是多年的好友,余行做出这样的事情师北落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余行是一个江湖莽夫,试问怎会想出这样的计谋,又怎么可能打探到横王、怡王的事情?此事疑点重重,请皇上务必查明真相!”
皇帝揉着额角道,“苏和,人是你带来的,他既已作此供述,你还想弄出什么风波?”
苏和闻言面如死灰,“皇。。。。。。皇上。。。。。。”
“好了,前面的事情朕可以不予追究,但你若再多狡辩朕便真的要严惩不贷!”皇帝摆摆手下了禁口令,他心中已经认定是苏和心怀妒忌,所以拿余行来诬陷师北落。“余行——”皇帝抿嘴想了想,道,“公主大婚本该赦免一些人,但你罪大恶极不在此列,今日朕可以念在你说出了实话免你一死,不过你的下半生就要在牢中度过了。”
余行身形一顿,有些震惊地望着皇帝,再望向师北落。
师北落眉梢一扬,显然也觉得意外,但却无法开口为余行求情。因为皇帝可能是以此来试探师北落和余行的反应。
师北落的镇定的确足以让皇帝放下忧心,他觉得师北落应当是和余行没有关系,于是一抬手准备让婚礼继续下去。
虽然被耽搁了一些时辰,但大婚还是要继续。
“启禀皇上!”苏定却在此时突然冒了出来,走到正中站在御前道,“其实除了余行之外,微臣手上还有其他人证,他们也能证明师北落没有资格做驸马。”
“苏太尉,朕知道你爱子心切,但——”皇帝被连续打断,龙颜深沉。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皇上务必允准老臣所奏!”
皇帝瞥了一眼师北落,师北落脸色平静态度恭顺地站在那儿,就好像这一波又一波的袭击都与她无关似地。
皇帝无奈道,“那就请上来吧。”然后又歪头对太监余华吩咐,“给天璇公主赐座。”
在付青硕松开红色布匹离开的时候,师北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着付青硕的身影,追随着她。
付青硕在此时稍一停留,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对着师北落轻声道,“小心。”
师北落一怔,她几乎怀疑方才那句“小心”是自己的幻听。
余行的出现在她的意料之内,余行的现场翻供是她赌赢了的结果。本以为苏和苏定应当就此放弃,在大婚之后余行就可以凭借皇帝的大赦而重获自由,但一来没有想到皇帝会不赦免余行,二来也没有想到苏定会在此刻提出另外的人证。
意外的事情一重又一重地压在师北落身上,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她虽预备了后招,但那只是下下之策,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一种结果。
那人证是谁?会证明怎样的结果?难道是陈国的故人到此专门来拆穿她的身份?难道苏和已经认出了她?
师北落心中也没有底,此刻站在这里,只能佯装镇定,见招拆招。
“启禀皇上,草民也有话要说。”师北落突然一步上前,道。
皇帝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但师北落这闷葫芦开口还是头一遭,往前倾斜了身子问,“你要说什么?”
师北落道,“草民也要请一位证人上来。”
苏和苏定频频侧目师北落,他们猜不到她究竟要做什么。
“你也要请人上来,你想要证明什么?”
“待人证面圣,皇上一问便知。”
皇帝沉默半晌,终是应了她,“准奏。”
付青硕在皇帝身边落座,面前有珠帘隔着,遮住了她的容颜和目光。她似乎能够看穿师北落藏在镇定表面之下的一丝慌张,秀气的眉头也略微地颦了颦。
当师北落口中的“人证”出现的时候,苏和的脸上死气沉沉,一副大祸临头的颓废样子。
而当苏定口中的“人证”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师北落顺着大家的视线转过身往回望。等她看清楚门口之人的脸的时候,心口突然一滞,脑海一片空白,随后而来的,是师北落此生最为悠久的一次——惊慌失措。
第020章
怡王付贺瞅见苏和与师北落的脸色都变了,也颇为好奇地探出脑袋往门口看。
只见两队禁军分别押送着两排共三个人进来。前面的那位他觉得眼熟,抓抓脑袋着实想不出到底在何处见过,看打扮像是江湖人士。而后面的那两个枯瘦的身影原先被前面之人挡着,直到走到近前了才瞧清楚是一对老夫妇。这对老夫妇形容枯槁衣着简朴,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道道划痕,老妇人手搀扶着老伴,一双小眼睛藏在深深的皱纹里。
怡王后来才发现那被搀扶着的老人家其实是瞎的。
付青硕见到那两位老人,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遮面珠帘,摆动时会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她缓缓扭头隔着珠帘看向师北落,薄唇轻抿。
师北落没有发现天璇公主正在瞧着她,她此刻背对着皇帝和公主,面对的是双方的“人证”。墨色的瞳仁在见到那两个老人之后骤然一缩,身体不可察觉地摇晃了一下,一张清秀俊美的脸顿时变得有些慌张难看。
苏和虽然在见到师北落的证人之后面如土色,但自看见师北落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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