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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往事-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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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等待()
在我的脑海里,第一次真正见到丧葬仪式并且清晰的被我记录下来场景的是我爷爷去世的时候,那一年,我五岁。
爷爷死于肺病,死的时候喘气很艰难,五岁的年纪记忆力已经开始形成,下午四点多的光景,家里很多亲戚围着爷爷的床。床上的老人眼睛睁得很大,喉咙里像是被痰给堵住了,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声音。
子女们最后一次都很努力的在喊着自己的父亲,每一声“爸爸”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让他听见,我记得当时我是唯一一个孙子辈在他身边的,因为其它的哥哥姐姐们都比我大,那会儿还在放学回来的路上。大人们让我喊爷爷,可是人越多,似乎我就越害羞越是不肯喊,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我一溜烟的去到了院子里独自玩耍,还弄翻了一辆别人当时非常高级的雅马哈摩托车。
为了那事,我很狠狠揍了一顿,差不多晚上七点多的功夫,查文斌给爷爷入殓,也就是把人从门板上抬到棺材里。那时候的我还小,似乎我在某些方面上继承了老夏的天赋,我看到了桥上有几个穿着白色衣服很奇怪的人带着爷爷走了过去,后来我才明白,那个就是阴差。据说人死后都会有阴差来接,阴差会带着你走上黄泉路,跨过奈何桥,它们可以穿越阴阳两界,它们是来自地府的勾魂使者。
其实阴差并不可怕,对于它们而言,这只是一份工作。它们和我们之间没有冲突,没有交集,甚至你根本不知道它们就和自己每天这样擦肩而过,等有一天阴差来找你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
是的,袁小白现下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犹如那根祭台上的蜡烛,虽然它很奋力的摇曳自己的烛光,可是火苗已经一浪小过一浪,终于即将燃烧殆尽。
对于生死,查文斌看得很淡,他从出生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这些年甚至从来没有亲手送别过自己的亲人。马肃风是修道之人,从小便灌输这位爱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人生道理,在他看来,生死就像是花开花落一般,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顺理成章。
入夜七八点的光景,查文斌一个人静静的半蹲在棺材前,地上有一口铁锅,锅里的纸灰足足盛了有一半,忽明忽暗的余烬就像是一张张变形扭曲的人脸。案头上,几样贡品也积起了一层纸灰,跟雪片似得,屋子里到处充满了香烛纸钱燃烧后特有的那种腥味。这种味儿就算是开窗也得半个月才能散的去,农村人也管它叫做丧味儿。
门现在是半掩着的,怕是屋外还有好事者等着围观,长时间的烟熏火烧,查文斌的眼睛已经红肿的很厉害。一整天的他都觉得自己很冷,火盆里的火烧得很旺,那口造价不菲的实木棺材都有了丝丝的油漆裂缝,那是让火给烤得。
屋子里的纸人纸马现在就是他的伴儿,那些个东西工艺真不咋滴,查文斌颇有些鄙视的瞧了一眼两边的童男童女,那脸上抹得红色胭脂和它身上得绿色衣服都显得那么粗糙,跟浙西北老字号‘寿林祥’的林师傅比起来那简直是垃圾货,就这点玩意价格还卖的奇高。
查文斌大概也有些累了,他蹲那已经快要一整天了,大腿都早就没感觉了。盯着那童女半裂着的嘴,查文斌总觉得这纸人在嘲笑他,隐约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那童女“咯咯”得脆笑声。
随手拿起了碟子上的一个冷馒头,那是贡品,朝着那歪瓜裂枣的绿裙子女童就砸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就砸中了她的脸,这下可好,那脖子上原本是用竹签跟身子连着的,被这么一砸,彻底歪了过去,看着也越发是丑了。
这丑得让查文斌自个儿也乐了起来,索性盘着腿对那纸人说道:“嘿嘿,瞧你那倒霉样,谁家能要你这么个傻丫头做侍女。”他越看那纸人越发觉得搞笑,不住的又“咯咯咯”得笑了,笑着笑着,他就开始哭,嗷嗷的哭……
他舍不得啊,他难受啊,他想和人说话啊。后来,查文斌替人做过无数次丧事,从来都是一脸正色,从不会露半点表情,我甚至一度以为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有过爱情。
那该死的钟又在敲了,每一次钟响都会在这幢三层老宅里反复震荡着,“铛铛档……”,那玩意比他手里的辟邪铃要响得多。指针上,子夜时分已经到来了,查文斌使劲按摩着自己的腿,麻了一整天了,拍拍裤子上,肩膀上的纸烬,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起身,抬头轻轻看了一眼棺材里的那个美人,一脸的红晕,跟喝多了酒似得。
“真美……”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缓缓的在朦胧的视线里,那口棺材的正面有一扇天窗,就是一层透明的玻璃,刚好对着小白的脸。几叠厚厚的黄纸被他轻轻的移动,大小跟那天窗差不多,完全遮住的时候取了怀里的那一把天蓬戒尺压了上去,纵使再大的阴风也吹不开了。
他轻声对那棺材说道:“除了我,谁都没有资格看到现在的你,包括它们……”
到点了,该上路了,就像火车站里站台上的送行,每俩车都有它既定的路线和轨道,上面的乘客也早就买好了人生终点的那一张站票。
“吱嘎”,大门被打开了,门梁上垂直三道黑乎乎的符纸。午夜的上海是个灯火通明的开始,而袁家的院子里确是死一般的寂静。
“哗啦”一下,查文斌抓了一把纸钱猛得向着天空撒去,顿时,这些纸钱便化作了落叶一般洋洋洒洒的飘落各处。现在的查文斌就像是一只被淋了雨的丧家犬,他夹着尾巴在这屋檐下瑟瑟发抖,突然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嗷得撩起一嗓子就吼道:“离开旧房住新房,亡人辞世奔西方;天有玉柱地有梁,生安亡稳世世昌;早登极乐修正果,入殓后代大吉祥。”他手中有一个小锣,跟一般吃饭盛菜的盘子差不多,铜做的,一头上面打个孔,还有个红丝带系着。
拎着那锣,“铛”得一下敲了下去,又是一嗓子吼道:“领魂鸡来领魂鸡,你带亡人去归西。
西天以上成佛道,永保家门代代吉。”说罢,他脚边有一个竹篓子,篓子里头有一只芦花大公鸡,这会儿正在瞌睡呢,被查文斌一把掏了出来。
手起刀落,恰好就削掉了那公鸡头顶上三分之一大小的鸡冠,那公鸡这一下真给闹醒了,那疼得当时就要炸毛了。查文斌顺势把那公鸡往院子里一丢,那公鸡就跟解放了似得,好不容易逃脱了敌人的魔掌,顿时四下到处乱窜了起来。
那鸡越是疼就跑得越是快,跑得越是快,它头顶上的鸡冠出血就是多。 360搜索 。 com 道门往事 更新快
伴随着它那一身俊俏的鸡毛,地上的鸡血被撒的斑斑点点,顺着大门的台阶一直冲着院子门去。
这就是给阴差最高的礼遇,相当于现在的铺红毯。公鸡血本是辟邪之物,阴司里的东西见了它都要害怕,孤魂野鬼的克星之一,据说阴间的东西怕它是因为公鸡一打鸣就要天亮了,天亮了就不属于它们的世界了,所以公鸡也是阳的代表。
可是阴差不同,说的玄乎一点,阴差就是公务员,人是有编制的,吃的是皇粮。它们不是鬼魂,它们其实是低级的神仙,跟过去的上海滩巡捕房似得。这些东西,腰里有家伙,手上有权利,死了的人管你身前是干什么的,到了它们跟前统统都是阶下囚。
公鸡血能让鬼魂害怕,却不能伤害阴差,反倒是鬼魂一出来看到满地的鸡血会吓得打哆嗦,才入行呢,就立刻被吃了一个下马威,这就更加映衬了阴差们搞大威武的形象不是?所以去看中国的风俗文化是很有意思的,哪怕是宗教或者是民间传统,无不到处透露着这种富有心思的小细节。
道士们和阴差之间是没有交流的,说白了,阴差是看不起道士的,道士们往往得靠阴差帮忙。什么叫做法事?人死了之后,道士们嗯嗯啊啊的手持桃木剑在死者家里又唱又跳的,你以为那是在干嘛?
说好听的,那叫超度亡魂,说难听的,其实就是在给阴差们拍马屁。九成九的道士都没那个本事送亡魂下地府,真要能下去,他自己不也就挂了,他们就是委托那些阴差们好生照顾着死者。既然是求人办事,那得给孝敬吧,所以子女们得拼命烧啊,各种蜡烛元宝可劲造,你别以为这是给逝者用的,他带不走,即使带走了也轮不到他拿,那都是给阴差们用的。
查文斌毕恭毕敬的拿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站在屋外,半低着头,他只需用耳朵听。门梁上那道符就是警报器,只要阴差大人们一出现,那些符就会第一时间“唰唰”作响,以后谁要是见着了,千万别以为那是风吹的,风还真心吹不动那种符,知道为啥不?因为那符上画的都是请三清下凡坐镇的守门符,清一色的都是僵纸,一种几层特制的黑色纸放在糯米水里浸泡后晾干的,不能折也不能叠,更加不可能会弯,因为一弯它便碎了……
第八章: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们道士画的符真的有那么厉害嘛?”我问童河图,能逮到到一次是很难的,现在久居香港的他每年还会回来一次,只有在那个特殊的时间里能够见到他的概率才会比较大。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跟我的对话总是那么的实在,和他人一样,长得白白嫰嫰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摇晃着杯中的酒,那是自家酿的玉米烧,几块钱一斤,村里有个作坊干这个几十年了,用河图的话说还是熟悉的佩服,还是熟悉的味道。为了喝酒这事,他师傅没少揍过他,这小子什么都好,以前唯独好酒,偷着喝。
“我画的不怎么行,有时管用有时不管用,跟师傅的比起来差得远。”他的酒量比我要好得多,和他谈话的时候我总是处于半醉的状态,见我有兴趣,他索性用手指蘸了点杯中酒在桌上给我画了起来道:“你看,我画的东西一则属于有形无神,样子照般往往得不到里面的精髓,用现在话说只能算是高仿;二则,我没有他那大印,你看过电视剧吧,就是古装剧里面那些将军手里拿着虎符就可以调动千军万马。”
这个我看过,通常的情节时皇帝赐给某位即将要出征的将军,或者是某位将军将虎符派给手下的某个人,通过这个符就可以调动军队。
“其实道士画的符跟他们的道理很相似,这军队里的士兵是认虎符不认人,谁有符在手,谁就可以下令,不得有误,违者军法从事。所以电视里常有一群人为了争夺象征军权的虎符打个你死我活。道士的符也是这样,不在乎你本人是个什么层次的道士,也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个道士,只要你能画出来就能调动下至土地老儿,上至大罗金仙的能力。其实啊,这符不是道士颁布的,是神仙给予道士的。就好比就皇帝把虎符赐给了手底下的将军,将军只是用符去调遣军队,从本意上来讲,这军队终究还是属于皇帝一个人的嘛。”黑しし阁最新章节已更新
以前我一直以为,符就是道士的一种法术,后来我才明白,符其实是一张证明。是某种道士和他们心中的神达成的协议,只要拿出这张证明,神力就可以被你所用。所以,再后来我就又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形形色色的符就和传说中数不清的神仙一样,你信它们,那就或许有用,你不信它们,自然也就没用了……
查文斌的符,每一张符纸底座是先要加印的,他有一枚大印,上面刻着几个篆体“天师道宝”四个大字,平时得用一块明黄色的锦帕包着,寸步不离身。
再说那日门上的守门符正在“唰唰”作响,院子外的几盏路灯忽闪了几下后都尽数熄灭,那会儿的上海滩夜生活还没现在这么热闹,没有人会在意这座老宅外面的路灯。
那只被削去鸡冠的大公鸡这会儿也老实了,蜷缩在大门后的台阶边,半耷拉着脑袋缩着脖子就跟吃了败仗似得。查文斌半眯着眼睛拿着灯笼,里屋的门是开着得,也没见着啥东西,他就跟是人家得老奴似得,轻轻抖了一下自己的裤边把一只手放在身后轻轻转身进了屋子。
阴差长什么模样?如果我没记错,我还真就看到过,跟电视里拖着长舌头的黑白无常不同,它们头顶没有尖尖的长帽子,手里也没啥哭丧棒,就是一团朦胧的影子。
屋内火盆边,查文斌也不做声,灯笼挂在一旁自顾自的往盆里添点纸钱。他眼里滴着牛泪,这玩意不太好弄,昨儿个下午的时候托管家去宰牛场弄来的,得老黄牛跪地临死前流下的,用小瓶收了带回来。这东西不建议模仿,一个不卫生,挺容易让自己眼睛感染,第二个,涂完之后容易见着一些平时你见不到的玩意,有心里阴影。
他不是第一次和阴差小鬼们打交道了,嘴里一边嘀咕一边烧纸,无非就是托那些老爷们好生照顾今晚要带走的人,许诺对方一些好处。要是平时,这阴差决不再屋子里多呆的,它们属于极阴之物,这阳宅里头本来就是活人住的,呆久了会让活人以后住的不舒服。
通常如果一户人家有人过世,大约在过世后的半年里都会觉得屋子里阴冷的很,尤其是停放棺材的地方,其实那多半就是阴差来带人时留下的阴气。城市里死人一般就放在医院太平间或者是殡仪馆,咽气也多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但是农村里几乎都是在自家,这也是为什么农村死人要格外闹的比城里热闹,人多好去阳气啊。
今晚那两个家伙似乎还不打算怎么走,查文斌起身又撒了几把纸钱,唱了几个小曲儿,心想我这催你们快走呢,那个该死的要带走的东西就在棺材里啊。
一共是俩小鬼,一个呢好像是在屋子里打量,还有一个呢正在拿属于它们的东西,貌似对查文斌的贡献还算满意。这可都是上等的好纸,一般情况下,冥纸有金纸、银纸、神纸、纸钱四类。金纸过去是用来供奉神一级的,帝王祭司天地就得用金纸。银纸可以用来扎元宝,有钱人拿来祭司先祖和供奉神鬼,而我们普通人用的那种黄纸就是最普通的纸钱了,每逢清明节啥的都没少烧。神纸很少见,也是最神秘的,只有一些非常特殊的地方才会用的,而会造神纸的更是越发少了,曾经我和河图在查家造反的时候见过一种五色的纸,上面刻画着近乎是精美的图案,那小子说那就是神纸,结果被我和他偷出来做了风筝。
今晚,查文斌特意用了金纸和银纸,尤其是金纸,那外面贴着的可是金箔,个头大的元宝装的那俩小子怀里满满当当,那普通的纸钱就更加是满地飞。用的香请自上海城隍庙,管家特地找他们住持师傅要的,云南产的上品,号称是神仙闻一闻,走路站不稳。
这好话也讲了,钱也给了,查文斌自认为态度也到了,于是就壮着胆子拿起辟邪铃清脆的一摇道:“孝子堂前起灵棺,护法玄坛列两边;先请黑虎赵元帅,提鞭斩关保平安;门神护卫分左右,二十八宿护宝棺;此处不是停灵地,亡人西方走一番!”他这喊得就是起棺咒,意思就是亡人要准备下葬了,催那俩小鬼快点带人走呢,我这要忙了。
查文斌提着灯笼站在门口,那就是送客了,小鬼似乎还没要走的意思,他回头一瞅,好家伙,一个小鬼似乎正在往楼梯处走去……
小鬼不是孤魂野鬼喜欢游荡,它们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走那是有严格规定的,跟我们上班下班打卡一样。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命到五更,这是非常准时的,按照民间说法,生死簿上精确到时辰不会有丝毫误差。瞅着情况有些不对,查文斌赶忙回头,那会儿的他还是嫰的很,一咬牙把怀里一张五色的斑斓神纸给掏了出来。
可千万别小看了这种纸钱,且不说它的工艺制作有多复杂,据我所知,现在存世的神纸不会比唐伯虎留下的真迹多到哪里去。确切的说它压根不是普通的纸钱,足足有一张桌子面大却薄如蝉翼,折叠起来几乎没有分量,通体散发着一股神秘幽香。
见过版钱吗?就是一张张的人民币没有剪裁之前整版的模样,这玩意就是一整版的。查文斌小心翼翼的扯下期中一张来晃了晃,果然,那俩小鬼瞪大着眼珠子瞬时就被吸引了过来。那东西我玩过,每一版大约有十张大小的纸张组成,每张纸上都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跟以前古代的银票似得,还得有落章。天正道一共存世三版这种神纸,据说是当年师祖凌正阳从某处千年道观里偷来的,查文斌现在拿的这版已经用去了一半,仅剩五张。
这人和小鬼沟通有他们独特的方式,就是道士念经那样,普通人根本听不懂,那叫鬼话。查文斌其实也不懂鬼话,他那会儿甚至不明白自己念得那些经文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这人和鬼都一样,见钱眼开嘛,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查文斌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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