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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商没有多想，取了个盆放在漏水的地方，然后推开门，站在房檐下看了看雨势。



　　厨房里没有伞，也没有斗笠，徐娘子来时也没有带，就算带了，照现在的雨势也要被淋成落汤鸡。



　　“目前看来咱两是不能走了，现在这儿歇歇，待雨小了我再去给你寻把伞来。”



　　徐娘子没有回话，还站在原来的位子沉默着。



　　夏商端了条凳子过去：“别发愣啊，坐着歇歇。”



　　徐娘子看向夏商，忽然一本正经地开口：“愿赌服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照做。”



　　“愿赌服输？”夏商愣了愣，“你还当真了啊？”



　　“不然怎样？”



　　“哎！好了好了！刚才就是厨子之间最普通的切磋，就像是以武会友的那种，干嘛一定要跟赌局扯上关系？你手艺不错，可不能因此落了下乘。”



　　“不错？”徐娘子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这之前我还觉得自己的厨艺不错，可这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方才那等鬼斧神工的绝技，我徐媛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掌握了。”



　　“其实不用说这些丧气话，刚才的刀法对现在的你而言或许是难度大了些，但不代表一辈子都无法掌握。”



　　徐娘子表情骤变：“我？我能掌握刚才的刀法？”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的刀工很精湛，但你现在最大的缺陷是太依赖自己的眼睛。”



　　“太依赖自己的眼睛？”看着夏商，徐娘子脑中画出个大大的问号。



　　夏商重新选了块豆腐，走到菜板前：“有些时候光靠眼睛是不行的，做菜和练武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尤其是在刀工上。好刀工讲究精气神相结合，眼睛看到的东西有时候会出现偏差，触感、味道、气息等等都是重要的讯息，将所有讯息相结合，你手中的刀才能运用得更加自如。”



　　“……”徐娘子一脸迷茫，脸颊有些发红，“我……我听不太懂。”



　　“我给你演示一遍。”



　　说着，夏商用一块布蒙上眼睛，然后一手拿刀，一手按着豆腐。



　　徐娘子大惊：“难不成你要……”



　　“嘘！”



　　夏商示意禁声，稍稍调整自己的气息，然后便落下了第一刀。



　　夏商的表现再次让徐娘子震惊了，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停顿，根本不能想到这是蒙着眼睛完成的，用行云流水来形容毫不为过，感觉夏商手中的刀跟长了眼睛似的，每一次落下都能恰到好处。



　　最后，夏商摘掉了蒙眼的碎步，将切好的豆腐置入水中，呈现出的效果跟徐娘子的一样，同样细如发丝，同样可穿针线。



　　夏商淡淡地喘了口气，擦擦手，平淡道：“大概意思就是这样，你现在缺乏的是感受，感受每一刀的间隙，感受食材的细微变化，如此便可完成一些看似用肉眼无法办到的事情。正如你的清水金鲤，你认为自己无法把它变得完美，其实当你认清鲤鱼的肉质长势，顺着鱼肉的走势快速下刀，便可不破坏鱼肉的整体。”



　　夏商简单的一席话让徐娘子陷入沉思。



　　“感受……”



　　夏商知道此刻要给她一些消化时间，没有多说，自己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幕开始发呆。



　　雨越下越大，后院的沙地都变成了泥潭，再看菜园中的蔬果，夏商真有些担心它们遭不遭得住。



　　几番犹豫要不要出去在菜园搭个临时棚子，在夏商为此纠结的时候，徐娘子忽然到了夏商身后。



　　夏商回头看着她，发现徐娘子的表情有些古怪，还没等夏商看明白，徐娘子毫无征兆地跪在了地上，仰头望着夏商：“我要拜师！”



　　“噗！”



　　夏商咽口水差点儿被噎死了，呛得咳了好久才缓过劲儿：“你你你……你说什么？！”



　　“我要拜师！我要拜你为师！夏商小师父，请收下徒儿吧！”



　　说罢，徐娘子坚定地扣了三记响头。
第六十七章：樱桃肉真正的秘密
　　“哎呀！”夏商慌了，忙不迭地去搀扶徐娘子，“我我我……我还没说要收你呢，你磕什么头啊？！”



　　徐娘子起身，不以为然地道：“我不管，反正我已经行了拜师之礼，以后你就是我师父了。”



　　“喂！你少来！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强行拜师的？”夏商瞪着牛眼，心说徐娘子变化也太快了吧？方才怎会看出有如此一面？



　　徐娘子再次反驳：“天底下又何曾出过像你这么年轻厨艺却如此高超的厨师？所以不能用寻常办法。”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可没打算收徒弟！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认的。”



　　“小师父，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云水阁的主厨，当您的徒弟不会丢面子，而且只要您肯认我，以后好处自然少不了师父的。”



　　夏商不屑得撅起嘴：“切，小爷我视钱财如粪土，想用金银收买，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小师父有所不知，徒儿对丽春院的少东家有过救命之恩。本来徒儿想回去之后就跟丽春院那边知会一声，让里面的头牌花魁之流为小师父献艺的……哎！既然小师父态度如此坚决，那就……”



　　“且慢！”夏商忽的抬手打住，“咳咳……为师念在你心诚的份儿上，就收你入门吧。”



　　“谢师父！”徐娘子大喜，赶紧端来一杯水，“师父，暂且用这清水代茶喝了吧！”



　　夏商揉了揉鼻子，感觉自己是不是太没原则了？可一想到这徒弟跟丽春院的关系，忽然发现徐娘子是个可塑之才。



　　于是夏商接过了水杯，抿了一口，如此拜师仪式算是完全了。



　　徐娘子又给夏商行了个大礼，此次夏商含笑完完全全承受住了。



　　收徒并非坏事，似徐娘子这样的徒弟确实也配得上自己。夏商所感觉别扭的无非是收一个比自己大了不少的徒弟，而且还是个女人。



　　“小师父，现在徐媛已经是您的门徒了，以后您直呼徒儿名字便可。还有，师父门下可有什么规矩？”



　　“规矩？这倒是没有。”夏商还有些纠结，挠着头找了张凳子坐下，“你怎么忽然就……哎！搞得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按照我师门的规矩应该给你见面礼的。”



　　“这个好说！告诉徒儿那樱桃肉如何做就行。”



　　“这个嘛……”



　　徐媛一脸紧张，凤眸闪动水汪汪的满是期待：“怎么？不行吗？”



　　“这个当然可以，只是这见面礼先记着。”



　　“那太好了！师父是不是可以先说说樱桃肉？”



　　夏商一边点头一边说：“你的作品我尝过，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你是不是不懂红糖该怎么熬制？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再多一点儿火候就会焦糊，却始终没法达到糖和肉交融的地步？”



　　徐媛一听，眼睛顿时闪出金光，心说这师父果然没拜错，一句话就把心中所有的困惑说了出来。



　　厨师的执着有时候也并非是好事，正因为徐媛想不通红糖的熬制，所以是夜不能寐，让她不得不放低姿态来求教。如果不是这份执着，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现在终于到了谜题解开的时候，徐媛幻想着肯定是小师父用了不得了的手段才将红糖熬制到最佳的时刻。



　　结果出人意料，搞得半天是选的材料错了！



　　樱桃肉上红彤彤的糖水被所有人认定为由红糖熬制而成，结果根本不是！那一层糖水是由冰糖和酱油混合而成，只要比例恰当，加上一点点菜籽油提色便可呈现出如红糖一样的色泽。



　　冰糖和红糖想比，冰糖可以承受更高的温度，熬出的糖水更浓稠，更有粘性，不似红糖水那么单薄。



　　估计现在全长安的厨子都在用红糖死命研究，就算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樱桃肉真正的秘密。



　　徐媛听了夏商的解释，犹如醍醐灌顶，整个头皮都麻了，狠狠地挥了挥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不管怎么验证都没法破解！冰糖！原来一切都是冰糖！小师父，我我我……我要回去试试！”



　　说完，徐媛就要出门，夏商拉都来不及，便看到她冲入了雨中。



　　“喂！你回来！这还下着雨呢！”



　　雨中，徐媛的身影越来越小，隐隐可以看到她挥手的模样，她似乎在说着什么，但雨幕中一个字都没听到。



　　……



　　朱雀大街，靠明德门的位置，有一条称之为保宁的侧街。街道中央是齐王府，李祐的居所。



　　齐王府后花园的角楼外，一顶被雨淋透的斗笠正被逐渐变强的劲风吹得满地翻滚。



　　角楼里，隐隐传来对话声。



　　“殿下，赛家厨子绝非常人，属下方才亲眼所见，此人可用一柄匕首将一块豆腐切成一朵菊花，刀工之精湛早已超越了厨子的范畴，联系到当日宴席中的冰块，此人功夫深不可测，殿下千千万万不要与之为敌啊！”



　　“嘶……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你如此胆怯？这么说来，赛家厨子真有些诡异？”



　　“何止诡异？”



　　“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将之收为己用？”



　　“收为己用？但属下认为如此大能之人想要收归麾下，怕是……”



　　“本王已有调查，此人乃城北渣滓街一孤儿，从小以偷盗为生。”



　　“啊？怎么可能？！”



　　“本王知道不可能，所以这其中有蹊跷。我还知道此人渣滓街有一个兄弟，两人从小相依为命，估计从此人口中能得知一些消息。再不济，将此人拉拢过来，或许能让赛家那位对我等有几分亲近之感。”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很快，角楼外，在雨中飘荡地的斗笠被捡起，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齐王府的屋顶，一个身影继续起起落落，渐渐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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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藏在怀里的大黑伞
　　长安城北，靠近皇宫处有一条街称之为渣滓街，因为皇宫中所有的废弃物都会放在这条街上搁置，然后被专人送出城去。长年累月的垃圾赋予了这条街渣滓街的称号，沿街两里地都是各种腐败的味道，街上除了野猫野狗，剩下的就是到处乱窜的耗子了。



　　住在渣滓街的人，是长安城中最卑微渺小的存在，一度被人当做是危害京城稳定繁荣的毒瘤。因为在渣滓街的人都是孤儿，他们无依无靠，只有翻捡垃圾堆中别人丢弃的食物生活，运气好会在里面发现一些比较值钱的物件，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但更多的人会选择偷窃、抢劫此类更方便的手段。



　　所以，渣滓街是长安城中最混乱的地方，这一个个孤儿别看年纪小，但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儿，拉帮结派的人多不胜数，就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大老爷都不希望招惹他们。



　　此刻天空中大雨不断，黑压压的乌云藏着滚滚闷雷，低沉的气氛在渣滓街显得尤为凝重。雨水侵泡着垃圾，不知何种食物变质后而产生的腐臭让人闻之欲呕，街上偶尔有几个浑身黑漆漆的孩童在各处垃圾堆中寻找食物，他们忽然看见一个头戴斗笠浑身湿透的人走在街上显得有些好奇。



　　渣滓街是很少来外人的，里面的每张面孔或多或少都见过。雨中头戴斗笠的男人虽穿得朴素，但步子与步子之间的感觉似乎不是一般人。流落渣滓街的孩子都有一双毒辣的眼睛，他们看得出眼前这人不好惹，几个孩子一言不发便四散而去。



　　街上带斗笠者平静地将斗笠取下，瞄准一个孩子逃走的方向一抛。斗笠脱手而出，在半空中飞速旋转，打散如帘的雨幕，准确地命中一个逃跑孩子的膝盖。



　　“哎哟！”



　　孩子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吃了一口雨水，慌乱地起身准备再跑时，发现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认识夏商吗？”



　　被抓住的孩子一脸茫然，雨水不断冲刷着他木讷的表情，看上去像个丢了魂儿的傻子。



　　孩子没有回答，用畏惧的眼神看着对方，如此沉默了好一会儿。



　　“别装了！老实说，有你的好处！”



　　说完，来者亮出了一锭银子。



　　银子在雨中散发这耀眼的光泽，那孩子的眼神瞬间就亮了，之前的木讷转瞬消失，麻溜地从地上爬起，谄媚地笑着：“夏商啊！知道知道！不过他好久都没回渣滓街了，也不知死了还是怎地？”



　　说完，孩子顺手将银子拿了过来，心满意足地揣进了怀里。



　　“那你可知道渣滓街跟的夏商最要好的人是谁？”



　　“夏商的死党啊？当然是孙猴子了。”



　　“我让你说名字！”



　　“诶诶诶！大爷我错了。那个人叫孙侯，候是侯爵的候，因为长得瘦，所以都叫他孙猴子。”



　　“知道孙侯在何处？带我去找他。”



　　“这个嘛……大爷您看现在这么大的雨，要找人怕是有点儿难，也不晓得那孙猴子此刻在啥地方躲雨？”



　　“别废话！赶紧带路。”说着，来者又摸出了一锭银子。



　　……



　　赛家后院，夏商还躲在厨房里看着雨景。



　　不管怎么看，夏商总觉得任何情况下古代的景色都是那么美，尤其是一览无余的天，可以轻易地看到乌云的尽头。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渐渐的，古代的不好之处就体现出来了，后院地上的水潭越积越大，照这情况要不了多久便要成一边汪洋。厨房所处地势偏低，雨水正在一点点堆积屋中有些浸水，夏商能活动的范围的也越来越小。



　　这不禁让夏商有些踌躇，雨不知何时会停，但厨房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淹了。



　　“这TM怎么整？快来个好心人给我送把伞吧！”



　　刚想完，窗外便出现了个娇小的身影，穿着谷草编织的雨氅，蜷缩着身子，小脚像跳芭蕾一样蹦跶着往厨房来。



　　谷草完全盖住了她的身子，直到进了厨房夏商才认出这是桑桑。



　　桑桑虽然穿着雨氅，但外面的暴雨一样把她淋透了，把雨氅丢在一边后，发现头发还湿漉漉地往外滴水，身上脸上也都是雨水，小脸儿发青，冻得直打哆嗦。



　　“桑桑！这么大的雨，你来这儿干嘛？”



　　桑桑不觉自己有多狼狈，故作淡漠地说道：“这么大的雨，不多时厨房便要进水。你在里面躲着还不遭殃？喏，给你的。”



　　说完，桑桑竟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大黑伞！



　　夏商完全没注意大黑伞的存在，实在是桑桑把它藏得太严实，现在想起她来时弓着身子的模样好像是在给大黑伞挡雨。



　　看着桑桑乌青的小嘴，嘴唇时不时地哆嗦的模样，还有那湿漉漉的头发，被雨淋透的雨氅，再看看那干净得犹如崭新的大黑伞……



　　莫名的，夏商心头像是停跳了一拍，这竟让他不知该说什么。



　　“你……你……谢……”



　　“哎呀，别废话了，把伞拿去，到你屋里去，那里躲雨好。”



　　说着，桑桑也不管夏商的表情，硬生生把大黑伞塞到夏商怀里，然后飞快地转头，捡起丢弃的雨氅准备往身上穿。



　　这一连串的动作很快，但夏商还是注意到桑桑回头的瞬间脸上闪过的羞涩。



　　“等等！”



　　夏商一把抓住了穿好雨氅即将出门的桑桑，一用力，桑桑那娇小的身子一下就撞进了夏商怀里。



　　一股男人的独特气味儿瞬间钻满桑桑的鼻腔，惹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挣扎着：“你干嘛呀？！”



　　“这么大的伞，足够顶两个人，我们一起吧。”



　　“一起……”桑桑呢喃着，羞得不敢抬头。



　　不注意时，刚刚穿好的雨氅被夏商脱掉丢在了一边，一手打开大黑伞，一手搭在桑桑的香肩上：“咱们走吧。”



　　桑桑晕乎乎的，不知是刚才受凉还是现在太迷茫，总之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后院中央，再走几步便是对面地势更高的屋子，那里比较干燥。



　　而此刻身边的帅小伙搭在肩上的手一直没松过，力气很大，抱得很紧，自己那小小的肩膀好热好热……至于此刻的暴雨？早被小丫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六十九章：雨后
　　到了厨房对面的卧房，此地较之前明显少了很多积水。夏商抖着黑伞上的积水，偷偷瞥了眼还恍惚的桑桑。



　　桑桑身上湿漉漉的，茫然地站在屋檐下，看着有些惹人怜爱。



　　“你先到屋里坐坐，等雨势小了再走。”



　　“哦。”桑桑应了一声，双手紧抱一起颤抖着进了屋子。



　　夏商将雨伞撑在门外，随后也进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