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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的沉默，贺司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Mickey的脸，那张他天天都能从镜子里看到的脸。怎么会那么陌生，那么可怕？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流离失所，心里认定自己的亲人要他命，错在谁？
　　“和华清昊一起离开吧，他会照顾你的，不要……再杀人了，为了他，好好生活下去。”
　　“我也想啊，贺司潇，我当然也想这样。但是我不能。除了清昊，他们所有人，都要我的命，来救你。”
　　“所有人？爸爸妈妈没有。”贺司潇不懂，是因为警察吗？
　　“你知道我这几年一直在哪里吗？”Mickey把头靠在贺司潇肩上，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他的身边，均匀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痒痒地让人难受。“我，夏程巍，常邵宇，都是老头子收养的孩子，老头子对于你，也不陌生，就是你报社的老板。他们，都是他安排在你身边的。还有你的小源哥哥，还有那个医生，哦，对，还有那位警察同志。他们每个人，都想要我死，要挖我的心，来救你这个天使。”
　　“不是这样的！”贺司潇推开身上的Mickey，从座椅上冲了出去，缩在墙角不愿起来。
　　“你不相信？贺司潇，你真是很天真。”跌坐在床上的Mickey笑了起来。“也许哪天早上你醒过来，身体里，已经躺着一颗健康的心脏，我的心脏。它砰砰地跳着，唱着，小琪，小琪，你在哪儿？”
　　“你别说了，他们不会，他们不会，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做的。”贺司潇抱着头坐在地上，向前蜷缩着身体。心脏跳得很乱，堵得很慌，气闷地喘不了气。难受，全身上下都难受。
　　“小琪，你快走吧……和华清昊一起走，趁他们……还没有找到你……快走！不要……再杀人了。”
　　这是自己的心愿吧，即使知道小琪杀了人，即使知道杀人要受到法律制裁，最后自己，还是不舍得。让我做最后一件坏事吧，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天使的。做天使，是等死了以后的事情了。
　　“贺司潇？”Mickey阴魂不散地挪了过来，蹲在贺司潇身边，歪着脖子看着他。
　　“走啊！”贺司潇微微转过头，眯着眼睛虚弱地看着Mickey。他的眼睛里，带着吃人的光。
　　“知道吗？与其我逃走，还不如杀了你更加安全，你说呢？”Mickey用手轻轻滑过贺司潇的脖子。“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我活着，你就一定会死，而我死了……你也就再不是你自己了。”
　　




I　依赖　——　53

　　
　　我知道，终有一天，太阳将在暮色中向我作最后的告别。
　　牧童将在榕树下面吹着长笛，牲口会在河边的山坡吃着草儿，而我的日子将会溶进黑暗。
　　我的祈求是：在我离去之前，让我知道，为什么大地召唤我投进她的怀抱；为什么她那夜间的寂静向我叙述星辰的故事，为什么她的晨光把我的思绪亲吻成花朵。在我离去之前，让我逗留片刻，吟唱我最后的诗句，把它化为乐曲；让我点亮灯光，看一眼你的脸膛；让我织好花冠，戴到你的头上。——《采果集》　
　　
　　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天空总是显得格外的高，地平线总是显得格外的长，大地总是显得格外的宽厚。心在那里，呼吸着未被污染的空气，嗅着怡人的花香，闻着鸟儿的欢鸣，在阳光下尽情跳跃着。
　　现在，我们长大了，那些美好沉入了心底，在那里建造了一座宫殿，让那个永不会再醒来的小人儿安眠。
　　
　　Mickey知道贺司潇晕过去了，知道他那破败的心脏在刚才已经被他逼入了绝境，想要我给你解脱吗？
　　
　　破门而入的巨大声响，打破了房间里才保持住的安宁。Mickey被身后的大力给推倒在了一边。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夏程巍扶起靠在角落一动不动的贺司潇。
　　“事实而已。”Mickey保持着被夏程巍推倒的姿势，眼神呆呆地。
　　“贺，跟我走。”华清昊冲上来拉起地上的Mickey。“我们走。”
　　“你都知道了吗？”Mickey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
　　“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的，贺，我们走。”华清昊不知道自己现在用了多大的力抓着Mickey，就像Mickey现在也感觉不到手臂被抓得有多红。就想死死抓着，就想被死死抓着。
　　“常邵宇，你马上出去叫一辆车，我们立刻送他去医院。”
　　夏程巍将贺司潇打横抱起，没有看华清昊和Mickey一眼，快步走出来房间。
　　站在门口的常邵宇往边上侧了侧身，让夏程巍先出来，跟上前，转头对屋里的两人用口型说了一个字“走”。
　　门在外面被碰上，隔断了两边的响动。
　　
　　“他……不会真有事情吧？”
　　周围静了下来，华清昊也稍稍缓了口气，想起了被夏程巍抱走的脸色苍白的小潇。
　　“清昊。”Mickey扳过华清昊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即使我人留不下来，我的心，也会留下来。”
　　“贺，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被华清昊怜爱地搂在怀里，勒得他快窒息。Mickey望了眼半拉着窗帘的窗户。
　　“看来等不到这个月的月圆了。”
　　
　　“他……情况不好吗？”常邵宇转过头，小声地问了一句，轻得自己根本就不想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只是心理医生。”
　　夏程巍解开了贺司潇领口的纽扣，让他仰面依靠在自己怀里。车窗开了缝，不是很闷，也不会太冷。低头忍不住在冰凉的额头上落下自己暖暖的吻。宝贝，你可一定要撑下去。
　　从Mickey的眼神里，夏程巍知道了他的计谋，而这，恰恰成为了最后一根压在夏程巍对Mickey爱的脊潇上的稻草。能够左右人一生的重大决定总是在一秒内做出，而例如像今晚吃什么这样的事情，也是如此。
　　
　　常邵宇转回头，不愿意再去看后座的情景。眼睛早就湿了，强忍着不哭出来。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控制的事情了。但我们谁都没有放弃，不是吗？
　　不知道Mickey和华清昊离开了没有，是不是今天晚上就走，走不走得了。常邵宇是不相信Mickey真的会想要杀贺司潇的，就如同他不相信真的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地想要开Mickey的膛，取走他的心一样。
　　很多时候，你不相信一件事情，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太过于荒谬，而是你不希望那是真的。
　　
　　司机好奇地看着车里三个容貌俊秀的年轻人，暗自揣测着他们的关系。他们都那么年轻，和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侄子差不多大。他真的希望这些孩子都可以度过这个平静的夜晚，然后下一个，又下一个。
　　
　　陶聪磊飞车赶往医院，顺道听从夏程巍的话给莫源打了个电话让他也火速赶来医院。
　　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是小家伙晕倒了，情况不乐观，可能马上需要一个小手术来缓解。脑子里还无法分析为什么贺司潇会和夏程巍在一起，他和他在一起，会安全吗？这应该也是莫源希望的事情才对。夏程巍在了，老头子也在了，那么贺司潇的命，就能保住了吗？
　　法律怎么办？职业道德怎么办？非要选择的时候，他能守得住自己的底线吗？都说我们和魔鬼是可以做一次交易的，底线也是可以被偶尔跨越一次的，只是这样的次数不要太多就好。但我们又都清楚，开始之后到结束，会有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失去了第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一样了？
　　
　　莫源在家里，一直等待着贺司潇的电话，他说了会给他打，等到天亮他也会等，结果却是陶聪磊打来的。知道中午的时候自己刺激了他的小东西，当时就应该马上送医院观察，而不是让他和夏程巍那家伙走。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自己还鬼迷了心窍，觉得对小东西愧疚就忍让了。现在后悔了吧。
　　贺司潇说自己很多年都没有吃药了，是一直都没有发病，还是每次发病他都准备离开了呢？想到这，莫源真想可以的话就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或者把自己的心也弄坏了陪他，这孩子不在乎自己，别人到未必。
　　
　　月亮还没有圆，也还不满，只是近了而已。
　　
　　未知者是永恒的自由：他在爱情方面不讲怜悯。他压碎贝壳，寻找默默囚禁在黑暗中的珍珠。可怜的心啊，你沉思默想，为逝去的岁月而哭泣！请为即将来临的日子而高兴吧！钟已敲响，朝圣的人啊！你该在十字路口做出选择！未知者将会再一次揭开面纱，与你相见。——《采果集》
　　




I　依赖　——　54

　　
　　当车到达医院时，陶聪磊已经做好准备等在了门口。贺司潇被放上推床，直接送进了急救室。
　　“怎么会这样？”一样等在门口的莫源愤怒地盯着夏程巍。“不是说你会照顾好他的吗？”
　　“不是他，是……”常邵宇把两个人隔开，他可不想看到有人在医院里动手。“是小琪。”
　　“小琪？到底怎么回事情？”莫源看了夏程巍一眼，但是他没有一点反应。
　　“我们回去的时候，小琪已经在家里等我们了，然后他们两个进了贺司潇的房间谈话。”常邵宇叙述着。“开始里面还有点声音，我们就都等在客厅，过了一阵子，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我们觉得事情可能有点不对，就撞开门冲了进去，那个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
　　“那小琪呢？他在哪里？为什么他不来？”
　　“他……”常邵宇犹豫了片刻。“你真的……要拿小琪来换他吗？”
　　“什么意思？”莫源反问，他当然知道常邵宇问的是什么，可他该怎么回答？是，不是？
　　“我想除了伯父伯母，你是最了解贺司潇的人，不是吗？”常邵宇说的很聪明，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是真的想要那么做，他知道他最后还是会和伯父伯母，会和他一样，选择对贺司潇伤害最小的那一个选项。
　　“你能联系到小琪吗？我想和他谈谈，很重要的。”
　　“我……”常邵宇偷偷看了一眼夏程巍。这个人自从贺司潇被推进急救室到现在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算是不认识夏程巍地，但看到他此刻的安静，却让常邵宇不安。“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常邵宇，常乐。”莫源似乎看出了常邵宇在犹豫。“那么要是你见到小琪，帮我带句话好不好？告诉他，他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想过要拿他的心去救小潇。我有想过，也知道要是真这样做了，我还是会失去自己的小东西。我不想他恨我。所以如果他躲着，不要躲太久，最后的时候回来看看他，看看他的父母。小东西有个心愿，可以一起拍张全家福，可以让他带着去……天堂，我希望……这点我可以帮他完成。”
　　“好，我答应你。”常邵宇擦了下眼角的眼泪点着头。“让他拍张全家福带走。”
　　然后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等待这手术灯熄灭。他们都知道贺司潇的心脏在加速衰竭，只是祈祷不要影响到其他健康的器官，不要那么快，再多一点的时间，给他，也给他们。
　　
　　贺司潇被转入重症监护病房后，夏程巍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表情很严肃，背影也异常坚定。
　　常邵宇手心冒汗，不好的预感，很不好的猜测，可怕的后果，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你累的话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莫源守在贺司潇床边，眼睛直直看着床上的人，抓着贺司潇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他，我不想他误会我。”
　　“他不会的。”常邵宇当然想留下，哪里都不去，守着那个可以给他家的感觉的人。然而常邵宇，一直都是一个懂事明理会体谅人的好孩子，这是优点还是一样逃不开的宿命呢？“那我先回去帮他拿点换洗的衣物过来。你饿吗？我顺便把饭做了带来，总比医院的，比外面买的好。”
　　“行，看你方便吧。”莫源对常邵宇笑了一下，只持续一秒。“谢谢你。”
　　“不用，为他做的事情，从来我都不需要感谢。”常邵宇说完，又深情地看了眼床上的，不舍地离开了。
　　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莫源抬头看了眼心电图记录监测仪，还在，他的小东西还在。自己刚才对常邵宇说的话是真心的吧，放手说起来真是容易，可现在周围都静了下来，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是不好，说那样不好。知道小琪是你的弟弟，知道你会觉得对他有愧疚，知道你父母也很爱他，可他不是小东西啊。就是因为这个吧，这才是贺司潇和小琪对莫源唯一的区别吧。不是小东西的那一个，对于莫源，毫无意义。
　　用毫无意义的那个去换取自己珍视的那一个，怎么算也不亏啊。
　　
　　陶聪磊换了衣服过来，在门外已经站了很久，最后还是敲了敲门走了进去。现在的他，有完全地理由留下。
　　小家伙还是好福气地，有那么多人在为他担心，这样的福，你要受得起才是福啊。
　　“别担心，小……贺司潇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各项体征都很正常，只是需要再观察一下。”
　　“那为什么还送这病房？他是我带来找你的，你没有必要瞒我任何的事情。”
　　“莫源。”陶聪磊走到莫源身边。“贺司潇他……急需心脏移植手术。”
　　“还有多久？”
　　“说不好，越快越好。”
　　“现在……有供心可以选择吗？”
　　“不敢冒险，你知道他体质……不过……也许真会有奇迹。”
　　不用明说两个人都知道，所谓的奇迹是什么。不说出口，自己，就是一个好人了吗？
　　
　　夏程巍的计划，那个透露给陶聪磊听过的计划，还是要实施了，只是更具体，更完美，不给任何的退路。
　　需要证据给警方，让他们去追捕Mickey，他知道Mickey一定会行动，他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证据，就是任何可以让他们行动的东西，可以先抓人，再进一步验证。
　　
　　杜明明是反对的，因为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而且满月杀手不是一般的杀手，他是连环杀手，最简单的说是一个精神有异常的人。行动不当会促使他过早的出现崩溃，如果他真的崩溃了，那么他们要面对的就不是一场追捕，而是一场追杀。那样的一个人，骄傲，自负，敏感，不信任人……是不会允许自己被抓的。此外他并不是真的单独一个人，尽管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有人帮助了他，但是一定有，因为心理报告分析说……是啊，分析，不是证据，这样的话，根本，不起作用。
　　警察恨死了满月杀手，上面给的压力太大，近几个月压得他们快透不过气来。
　　局长亲自发话要行动，谁都得立马跟上。先把人给抓回来，人抓了，证据只会越来越多。
　　
　　褚俊“意外”地查到Mickey有一份器官捐献书，“意外”发现他和贺司潇是同卵双胞胎。
　　同卵双胞胎，那是什么概念？遗传基因完全相同的异体间移植，没有排异现象，移植效果与自身移植相同。
　　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是啊，何乐不为？反正杀了那么多人，总归是要死的。
　　
　　佛曰：天堂与地狱，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人反问：如果我一直都在人间，天堂与地狱，又与我何干？
　　




I　依赖　——　55

　　
　　Mickey一个人来到和罗阳约定的地方见他，却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司空。
　　
　　华清昊本来是想和Mickey一起来的，他不放心他，可Mickey没答应，他要华清昊收拾好东西等他，两个人分开行动，会节省很多时间，而且罗阳是Mickey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清昊，听我的，B城的情况我比你熟悉，我的处境，我也比你清楚。别让我有后顾之忧。”
　　“好，但你一定要准时回来，一秒钟都不可以耽误。”
　　“我不会，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留着呢，要知道我等了你很多年了。”Mickey说着扑到华清昊的身上，要了一个长长的吻，吻得腿都要软了才松开。“真好啊。以后每天都要很多。”
　　“你要多少都给你。”华清昊露出了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快去快回，路上小心，不要关机。”
　　“好。”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红的。“你也是。”
　　不想要华清昊跟过来，是有些事情，你可以向自己最好的朋友交代，却不能让自己最爱的人知道。
　　
　　“明天晚上行动，这是最快的了，事情来得很突然，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不过我已经安排了两个和你以及华清昊背影很像的人，让他们坐罗阳的车去机场方向。”司空没有对Mickey多说自己也在的原因，直奔主题。“你们我会另外安排车给你们，去码头，那里我安排好了。”
　　“没有我们的护照，他们去机场不是很快会被发现？”Mickey从司空不安的眼神里看出了些端倪。
　　“我们根本没有打算让他们到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