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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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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年前的这个时辰,他降临人世…… 

    李庸慌乱地朝后退去,终于转过身奔跑起来!他奔跑的姿势像一只笨熊。 

    李庸绝望了。 

    那个师父扑了个空。 

    虽然他在“三里三”城区内所有的十字路口都撒了镇邪之物,但是,这个东西却在城外一个偏僻无人的路口现身了。 

    这个东西又逃过了一劫。 

    李庸死定了。 

    蒋柒死定了。 

    那个师父死定了。 

    米香晴正月十五就要和这个人举行婚礼,她也肯定活不过新婚之夜…… 


尽 头
 

    又一年了。 
    天还黑着。能熬夜的人在守岁,不能熬夜的人就睡了。 

    这一夜,李庸终于打开了他家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他要崩溃了。 

    在变成猫之前,他一定要看看这个地洞到底通向哪里。 

    他跳进了那个恐怖的地洞。 

    在这里,指望不上太阳,因此他拿了一个手电筒。但是,现在他没有打开。 

    他趴下来,听动静。 

    没有动静,一片漆黑。人间的声音已远去。 

    这里是地狱。 

    他失去了眼睛,也失去了耳朵。他甚至怀疑自己又钻进了小旅馆的那个噩梦中。 

    而这一切确实不是梦。 

    一个人在梦中的时候常常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而不在梦中的时候肯定知道自己不是在梦中。 

    现在,他要破解这个深邃的秘密了。 

    他突然打开了手电筒。 

    手电筒的外壳是镀铬的铁皮。里面有灯泡,灯泡里有钨丝。还有干电池。这些物质组合在一起,制造出光明,帮助他对付这梦魇的黑暗。 

    这一刻,他对物质对科学充满了感激。 

    他朝前看看,黑洞洞;朝后看看,黑洞洞。 

    他产生了一种压抑感,一种窒息感,一种绝望感。 

    他站起身,猫腰朝前走去。 

    前行了一段路,他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再找到刚才那个入口了。 

    他咬咬牙,踩着手电筒小小的一圈光,继续走下去。 

    昨夜,李庸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他钻进了一个深深的洞,洞里曲里拐弯,不见出口。 

    在梦中,他同样拿着手电筒,惊恐地朝前摸索。 

    前面出现了两个地道口,都像兽嘴一样黑洞洞地等待他入彀。 

    他蒙了,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终于,他赌一样选择了其中一个洞口,走了进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他又看见了两个洞口! 

    他又选择了其中一个。 

    走着走着,他又看见了无数的洞口…… 

    刚才,他有两个方向选择,生的希望是二分之一。 

    走着走着,他又看见了两个洞口,他还是只能选择其一,这时候,生的希望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再后来,他看见了这么多的洞口…… 

    生还的希望被切割得越来越小了。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微弱,电池要用完了。 

    手电筒的光是有限的,它终于要耗尽电能。 

    而黑暗是永远的。 

    黑暗悄无声息,吞灭一切,任何的反抗都是短暂的。 

    李庸感到喘息越来越艰难。缺氧。 

    他预感到有人在这个洞里等着他。 

    可是,四周一片死寂。 

    他的心情随着手电筒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凭着体内残存的一点点能量,他踉踉跄跄朝前走,寻找那个等待他的人。 

    洞越来越低,压迫着他。 

    他的腰越来越低,最后只能朝前爬了。 

    最后,他整个身子被紧紧箍在那里,前进难,后退难。 

    他几乎喘不出气了。他不知道,这里离地面有多远。 

    也许是几十米。 

    也许是几百米。 

    也许是几千米。 

    也许是几万米…… 

    这时,他似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像一条将死的虫子一样在做着最后的翻卷、挣扎。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更黑、更窄、更深的地方钻。他已经不知道回头。 

    一分米,一分米,一分米。 

    一厘米,一厘米,一厘米。 

    一毫米,一毫米,一毫米。 

    一纳米,一纳米,一纳米…… 

    最后,他再也钻不动了。 

    他终于没见到洞里有什么人。 

    他就那样被禁锢在土里,处于半昏迷状态,半幻觉状态…… 

    他就这样被活埋了。 

    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把李庸的回忆打断了。 

    他吓得一哆嗦。 

    在前面手电筒照不到的漆黑的地方,有一条毛烘烘的东西一蹿而过。 

    那是猫叫,很凄厉。 

    他仔细照了照地下,发现了一些凌乱的痕迹,有的好像是脚印,有的好像是什么重东西拖出来的。 

    他稳稳神,继续朝前走。 

    难道昨夜的梦是一个预兆? 

    难道,今天他在这个诡秘的地道里要被活埋? 

    终于,他看见前面出现了光亮。 

    他立即关掉手电筒,轻轻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通向地面的出口。望上去,他看见了一个屋子,屋子里传来人和猫的嬉闹声。 

    他观察了一阵,开始笨手笨脚地朝上爬。 

    他的脑袋刚露出地面,就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精神病的脸。 

    她正在暗淡的房子里跟一只猫玩耍。那只猫正是他家那只苦猫。 

    她见李庸露了头,眼睛转过来,淡淡地说:“哟,你来了?” 


愿 望
 

    这一天是大年初一,离正月十五还有十四天。 
    六年前,周大壮被抓走时,离结婚还有七天。 

    六年后,米香晴被抓走时,离结婚还有十四天。 

    面对警察,米香晴对她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她一个人在她家西屋生活了四年。 

    她一无所有了,只剩下仇恨。 

    有一天,西屋的地面突然有一处塌陷了,竟然露出一条地道来——就这样,她在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地下的防空洞。 

    多年前,两个比邻的国家关系紧张,剑拔弩张,深城民兵挖了很多防空洞,这是其中之一,早已经废弃。 

    这条防空洞和石头胡同这一排房子平行。也就是说,她顺着这条防空洞可以钻到这排房子任何一家的地下。 

    她突然产生了杀机。 

    为了不被母亲发觉,她把床转移到那个塌陷处的上面,把它遮挡住了。 

    一个黑夜,她从窗子爬出房间,在地面上丈量了从她家到朱环家卧室的精确距离。 

    半夜,母亲在东屋睡着后,她就爬到她的床下,顺着那条地洞钻进去,按照量好的距离,朝上挖。 

    她挖到水泥地面之后,为了不被发觉,她拿着铁器,却不敢凿,而是一点点地磨…… 

    她在天亮之前还要钻回家里去。 

    她用一个月的时间才磨穿了那厚厚的水泥地面。于是,朱环家的所有声音都泄漏下来。 

    但是,这时候,她还看不到朱环家卧室里的情景。 

    上面还铺着地板,中间有一寸的间距。不过,卧室里的月光已经透过地板的缝隙漏下来。 

    经过判断,她发觉这个洞太偏了,位于朱环家卧室地板的正中间。于是,她放弃了这个洞,又开始在床下的位置钻…… 

    而这个时候,朱环正在酣睡。 

    洞穿了朱环和黄太两家的地面之后,她经常像猫一样在深夜里钻到防空洞里来,躲在那拳头大的洞口下,聆听朱环家或者黄太家的对话…… 

    她对受害人家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终于有一天,她把家里的一个煤气罐拖进防空洞里,一直拖到仇人家地下,把煤气管伸进地上去,拧开阀门…… 

    她知道黄太偷了朱环的戒指。 

    是她偷回了那枚戒指,送回了朱环家。 

    是她从垃圾池里捡回了那枚戒指,害死朱环之后,又从地面溜进她家,把戒指戴到了朱环的中指上…… 

    她要把这两个人的死搞得鬼气森森,扑朔迷离,转移大家的视线。 

    她否认了老张头的死与她有关。 

    看来,老张头死于煤气中毒完全是巧合。 

    这一切跟那只猫没有任何关系。老张头很可能是因为太喜欢那只猫了,所以临死前叮嘱大家:你们千万不要虐待它。 

    可怜那只猫,自从老张头死了后,它就永远地失去了这种宠爱,开始闯进人心叵测的险途。 

    警察带着米香晴来到了她家里,查看了那条防空洞,还拍了照片。离开的时候,他们把那个煤气罐作为作案工具带回了公安局。 

    警方经过走访调查,发现米香晴有四年精神病史。于是,警方为她做了精神检测。 

    结果显示,她完全是个正常人。这四年来,她一直装疯卖傻,为了躲避黄太的纠缠,为了报仇。 

    因此,她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开庭审判米香晴那天,李庸作为被害人的家属,出席了旁听。 
    报社的记者也赶来了,挎着照相机,不停地拍照。 

    周大壮没有到场。 

    米香晴的母亲来了。她由几个亲戚搀扶着。 

    李庸坐在第一排。 

    也许是由于常年装疯的原因,米香晴的眼神已经固定。她戴着手铐,望着审判长头上的帽徽,极其呆滞。 

    那个审判长很帅气,不知道什么地方还有点像周大壮。 

    这一刻,李庸开始怀疑警方是不是搞错了,也许,米香晴真是一个精神病。 

    要不然,她怎么会采取这么笨拙、恐怖的杀人方式! 

    审判长宣判的时候,众人起立。 

    当审判长宣布米香晴犯有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的时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从最后一排响起来。 

    那是米香晴的母亲。 

    米香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最后,审判长问米香晴:“米香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米香晴突然回过头来,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 

    李庸感到全身一冷。 

    这个将死的囚犯并没有把眼睛落在李庸的身上,她好像在寻找另外一个人。 

    终于,她又把眼睛转了回去,对着审判长说:“我死了就死了,只是还有一个愿望没有达到……” 

    法庭上静极了。 

    米香晴突然说:“我一直耐心地等待着正月十五那一天,在新婚之夜,用煤气再把他干掉。” 

    “为什么?”审判长问。 

    米香晴继续看他的帽徽,不再说话。 

    她杀黄太,杀朱环,并不是为了替周大壮复仇。她是为自己复仇! 

    法警走上来,要把她拉下去了。 

    她打了个激灵,突然疯狂地大叫起来:“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他,等着瞧吧!” 

    ……审判结束之后,李庸走出剧院,看见那个记者正拦住一个听众在采访。 

    “你对这个杀人犯怎么看?” 

    那个中年人耸耸肩:“我只能摇摇头,记住她的长相。” 


骗 子
 

    既然地下的人是米香晴,不是什么恶鬼,那么麻三利介绍的那个石秀水和他的师父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还白白拿走了李庸六千元钱呢。 

    李庸到公安局报了案。 

    当天下午,李庸就听说,那个石秀水和他的师父都被警察抓了。那个师父叫张举峰。 

    原来是两个以捉鬼降妖为名进行诈骗的家伙。 

    这时候,李庸正在蒋柒的发廊理发。这是蒋柒第一次给李庸理发。 

    “这回,我借的钱很快就能还你了。”李庸说。 

    “当时我也糊涂,我应该劝劝你。” 

    “我的那三千块钱也会要回来。到时候,我请你吃饭。深城最高档的酒楼,你选。” 

    “你还是给我买一枚戒指吧。” 

    晚上,李庸上班后,来到了麻三利的南区值班室。 

    他要告诉他,那两个阴阳先生是诈骗犯。 

    他进了南区值班室,却发现另一个更夫在。 

    “今天不是麻三利值班吗?” 

    “他被刑警队抓了。” 

    “为什么?” 

    “好像是什么诈骗罪……” 

    李庸傻了。 

    早上,书记阴着脸来到了李庸的值班室。 

    “李庸,刑警队打电话来,叫你去一趟。” 

    “什么事?” 

    “不知道。” 

    说完,书记就走了。 

    李庸的心沉重起来。 

    麻三利进了公安局。这一切都与他有关。 

    看来,李庸这份工作也不好干了。 

    下了班,李庸来到了刑警队。 

    那个大警察接待了他。 

    他把一沓人民币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你被骗的钱。还有一些被犯罪嫌疑人挥霍了。” 

    “那个麻三利……”李庸问。 

    “他们是一个诈骗团伙。是石秀水和张举峰把麻三利咬出来的。”大警察说。 

    “谁是主犯?” 

    “麻三利。” 

    “他是我们粮库的职工啊。” 

    “你知道他到粮库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是个算卦的。” 

    “那时候,他们就勾搭在一起开始诈骗了。麻三利有了工作之后,他们开始转向了盗窃,而诈骗只是顺手牵羊的事。” 

    李庸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阴阳先生说得头头是道,原来都是麻三利告诉他们的。 

    “你们粮库北区不是丢过一次粮食吗?就是这三个人干的。” 

    李庸一下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石秀水,感到他的声音很熟悉,原来,在窗外装神弄鬼的人就是他。 

    走出了公安局,李庸感到他是在做梦。 


看不见的煤气

    李庸把家里那个洞堵上了,又用水泥抹了地面,重新铺了地板。 
    他的家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在米香晴被枪决之前,人们一直没见到周大壮。 

    蒋柒曾经给周大壮的母亲打过一次电话,询问他的消息。 

    “阿姨,周大壮怎么样?” 

    “他天天坐在房子里发呆,都愁死我了。” 

    “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很难承受,你劝劝他。” 

    “他把新房都布置好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个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哇。邻居们都说,给他再找个对象,也许能好一些……” 

    “那是。” 

    周大壮的母亲突然问:“哎,你上次说的那个表妹怎么样了?” 

    蒋柒一下愣住了,她支吾了一下说:“她已经回乡下了……” 

    “唉,下次她再来,你千万帮着问一问,好吗?” 

    “好的……” 

    米香晴被枪决的这一天,天很阴。 

    和她一起被执行枪决的还有三个罪犯,是入室抢劫、杀人罪。 

    行刑车拉着三男一女四个死囚犯去了郊外大坝。 

    深城很多人都去看热闹了。 

    米母想冲出去追赶行刑车,看女儿一眼。 

    邻居们怕出事,把她阻挡在家里。 

    她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了窗子,传出来。 

    李庸在蒋柒家。 

    两个人枯坐着,心情都沉甸甸的。 

    那只鹦鹉还在它的秋千上站着。 

    它阴冷地盯着李庸。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它在李庸眼里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李庸现在看都懒得看它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庸和蒋柒不知道,此时此刻,米香晴是在这里还是在那里。 

    他们都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 

    突然,那只鹦鹉恶狠狠地冒出了一句:“毒死你!” 

    李庸愣了一下,猛地抬头朝它看去。 

    它已经迅速地闭嘴了,直直地看着李庸,好像刚才不是它说的。 

    “你把它扔了吧。”他对蒋柒说。 

    “为什么?” 

    “它总不说吉利话。” 

    米香晴被枪决的这天晚上,度过了六年铁窗生活的周大壮突兀地死了。 

    这一年他三十六岁。 

    他母亲去乡下亲戚家了,想给他说亲。 

    第二天,母亲回来,打开门,发现家里有一股浓烈的煤气味。 

    她慌了,几步冲到厨房,把煤气的阀门关死。接着,她冲进准备做新房的卧室,看见儿子端正地躺在床上,脸色铁青…… 

    他的表情比朱环和黄太显得更痛苦。 

    参加审判米香晴的人都牢牢记着她死前说的最后那句话:“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他,等着瞧吧!” 

    周大壮死于煤气中毒的消息迅速传开了。 

    他怎么可能是自杀呢?他在大狱里蹲了六年都没有死啊。 

    而警方的结论非常明确:周大壮系自杀。 

    黄太和朱环死的时候,警方的结论也非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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