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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完结)-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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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响起来连绵起伏的万岁声,铁甲跪地的声音如同雷鸣,只有我蜷缩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皇凡御驾亲征,带来数万大军,就在拓关城外驻下,墨军攻城失败,又伤了他们的年轻的皇帝,士气大灭,足足退出数十里外重新扎营,短时间内再无进攻的可能。
皇凡带着我住进了拓关城的将军府衙。此地为边关要塞,常年有将军驻守,府邸虽不豪华,但也屋舍整齐。我被安排在一间大屋中,皇帝亲征,虽然是来打仗的,但还是带着许多宫女太监,当晚便有宫女来服侍我更衣梳头,还是宫里的老人,服侍过当年的我,看到我一头白发,人人一脸惊骇。有个宫女就哭了,“公主才十七啊,这些年流落在外,究竟受了些什么苦?头发都白了。“
我嫌他们聒噪,索性闭上眼不说话,到后来总算一切停当,我再看镜子中的自己,身上已是那就暌违数年的斑斓凤袍,只是头发没有人敢动,灯光下一片银瀑。
我累得睁不开眼,只挥挥手让她们出去,一个人摸到床上,漫长的一天之后,躺下就像是浑身散了的骨架。
门外忽然有刚退出去的宫女的声音,“你是何人,竟敢……”一句话只说到一半变没了声音,然后门轻轻一响,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飘身落在床边,低头看我。
那人穿一身灰色罩袍,带着长而宽的兜帽,几乎将他整张脸都覆盖在阴影之下,而那张黑暗中的脸色,竟然是一片空白。
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陷在了一个噩梦里。但他却突然开口,声音有着过度惊讶后的茫然。
“乘风,你在这里。”
“你眼花了,她是公主平安。”又有人走进来,声音带着笑。
我转过头去,看到我的皇凡,身边没有带着任何一个人。夜了,他换了一身便袍,没有了刺目的明黄,面目就清晰了许多。
我再去看那人,终于在灯光中看清他脸上的那片空白,原本是戴了一副没有五官的面具。
那人收敛情绪极快,再看我时,面具上唯一能够看到的一双眼早已波澜不兴,又手指一动,细嫩的破空声出来,竟是凌空点了我的穴道。
我流落江湖数年,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没见识的公主,但终于完全不借助任何东西凌空点穴的功夫一向只是个传说,从未见人真正用过,而此人竟然如此随意地就使了出来,顿时让我惊骇。
更让我惊骇的是,他竟然对着我的脸叫出“乘风”。
我记得这个名字 ,这是莫离曾提起过的,圣火教的前任祭司的名字,是丹桂口中的大人,是那个十六年前曾被关在兰家庄地底,并用自己的血画出一墙摄魂花的人!
为什么他与丹桂都将我错认为乘风?我与她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而立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是谁他们俩就在我床前说起话来,完全把我当一样没有生命的摆设,我被封了穴道,除了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之外,既听不到也动不了。那陌生的带着面具的男人不是将目光转向我。皇凡摸摸我的头发,又转过头去带着笑面对着他。我虽听不到一字一句,但看他们的样子,竟是熟稳到极点?
再等我想到三年前皇凡便有传说中圣火教怪物在手,还用在了我与季风的身上,刹那间又是一身冷汗。
难道这个人是从圣火教中来的?圣火教中有这样的高手投靠了我皇兄,莫离知道吗?
“莫离”这两个字让我的心脏猛然一缩,身体仿佛有了一种本能,无比的抗拒这个名字,我咬牙不再想下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身上。
他们立在我面前。一样半侧着身的姿势,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皇凡一直带着笑,那人的脸隐蔽在面具之下,但深棕色的以双赢,总让我觉得熟悉。我就是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场哑剧,心里满是怪异的感觉,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片刻之后是回忆人率先转身,离开前轻轻按了一下我皇兄的肩膀,一个长辈的动作,做的自然而然。
我内心狂震,即使是我父皇,都没有与皇兄这样地亲近过。
父皇疼爱我,但是对皇兄总像是隔着一层纱……虽然他们是父子。
皇兄现已是九五至尊,天下还有谁能将他放在低位,但他对此人的动作,竟也不避讳,还对他微笑了一笑,又指了指我。
那人便又是手指一拂,将我的穴道解开了,之后不再停留,转瞬间消失在门外。
屋里只剩下我与皇兄。他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像是很满意我的装束,再伸出手,绕过我的一缕头发,开口道:“看久了,其实也还好”
我不想他碰我,身子一动便退开去,退得很远。他微微张一张眼睛,大概是觉得诧异,转瞬又笑起来。
“会轻功了,也好,以后皇妹不在朕的身边,有些功夫防身,为兄心里也少些牵挂。”
皇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过去我时有病痛,他常来看我,坐在我床前与我闲聊,也如眼前这样,虽然是来看望病人的,但说起话来,脸上总带着一点笑。
回忆让我难过到极点,我终于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开口道:“皇兄,你又要把我送给谁?”
他闻言一抬手,像是要拍拍我的脸,但我们相隔太远,他便又将手放下了,说了一声:“皇妹越来越聪慧了,墨国将有新帝,上次皇妹没嫁成墨斐,这次为兄替你找了一个更好的男人。”
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但是在昨日体会过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之后,任何激烈的愤怒与反抗已经是离我非常遥远的事情了,我只是忧郁地看着他,慢慢道:“阿布勒。”
他看我这样平静,脸上的微笑就更是温柔,“是,皇妹已经见过他了吗?他现在已在城外守候,你们很快就可以见面的。”
“为什么是他?”
皇凡大概是真的太久没见我了,这样大半夜的,居然谈兴特好,又难得地叹了口气,摊开手道:“怎么办?为兄原本替皇妹选的男人,既然狼子野心,撕毁盟约,妄图侵犯我朝,朕为了皇妹着想,只能为你另选佳偶。“
我叹口气道:“也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公主。“
他听得笑意更深,忽然声音温柔,说:“可惜啊,她们都不是我的皇妹,平安才是。”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当年皇兄将我远嫁墨国,在送嫁的骞车上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我一直都不明白,宫内皇子皇女甚多,即使她们不是皇后所出,但总是父皇的孩子啊!皇凡贵为太子,用到的都是我?何止我这一个皇妹,为什么每一次用来用去,我张了张嘴,万千谜团用上了,再问:“阿布勒背后的那个人就是你,对吗?是你安排了人暗中助他,你早已料到墨斐会攻入我朝?早已料到她们会兄弟相残,所以才安插了李大人这颗棋子。”
“也不是尽然。”皇兄摇头,“阿布勒善战而不善谋,但他背后却有他的母亲大贵妃为他未雨绸缪,墨国的女人,可都是很厉害的。至于朕。不过是助他们一臂之力而已。”他突然捧了捧心,“可惜朕身后已经没有老人家替我操心了,只好自己未雨绸缪。
我差点吼出来,还不是你自己把父皇杀掉的?
我已说不出话来,皇兄不催我回答,一时间屋里的两人都安静下来。
屋外也是万籁俱静,这个白日里还在激战不休的拓关城,此刻却安静得如同一片世外净土。我突然一震,“阿布勒在这里,是来杀兄的?难道墨斐已经死了?”
皇兄看一眼屋角的铜漏,“陆见回来就有消息了,平安,你要与我一起等吗?”
陆见………我又听见一个故人的名字,真是恍如隔世。
“可是一国的皇帝,哪有那么容易死的。”我遥想着当年京城里的半城火光半城血,目光迷离。
“原来也没有那么容易,但今日有人在战场上突然出现,力斩皇旗,万军之中挑敌国皇帝与马下,探子来报,墨斐受了重伤,或者都用不到阿布勒的苦心部署,墨国便要变天了。季家人在战场上的神威,果然名不虚传,可惜我晚到一步,竟不能亲见,择日定要好好嘉赏他一番。”皇兄说的惋惜,我却像是突然被冰水浇头,整个人都僵直了。
“那个不是他…………你不要再去找他了,他不会见你的。”我语无伦次,明知自己不该在关心那个男人,可一听到关于他的事情,心里就即刻大乱,话都说不清楚。
皇兄笑着对我摇摇头,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声音,沉而恭敬:“皇上我回来了。”
那是陆见的声音。
皇兄并未移动身子,只在屋内谈谈地问:“可是好消息?”
门外即时叩首声,伴着回应,“恭喜皇上。”
椅子被推动的声音响起,皇兄终于立了起来。我仰头看他,看到他眼里突然亮起的张扬与自得,那样强烈的光芒,再温柔的微笑都没有办法将其遮盖。
5
皇兄终于离开。我坐在屋里,在大门开合的一瞬间,看到门口已经站满了监视我,防止我逃走的卫士。
这又是何必?
皇兄身边有那样的高手,莫说是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公主,就算是我师父,也不见得能够自由地进出此地。
我被留在屋里,有两个侍女走进来,一看便是有些功夫的,趴在地上问公主还有何需要得不到我的回答也不走,就在屋子里守着。
还真是滴水不漏。
其中一个还说:“皇上吩咐了,让公主早些安歇,明日事多。”
我心乱如麻,又哪里躺得下去,在屋里走了几步,那两个侍女一起走过来,“公主要做什么?”
我已先他们一步将窗户推开。拓关城建在险峭山峰之中,屋舍大多临崖,这才是有易守物的天险之称,将军府也不例外,窗下便是万仞悬崖。清冷的山风随着打开的窗户一涌而入,山风吹起我的白发,我也不能,只道:“放心吧,我不会跳下去的,我我只是想透口气。”
那两个侍女仍是不放心,一左一右地守着我边上,我有些不耐,会有想要他们走开,身子一侧之间,忽悠黑影如电,从我身侧灵蛇般闪过,转眼将那两名侍女的大穴点中,将她们无声无息地放倒在地上。
我看着她们倒下,突然间浑身僵硬。
耳后声音嘶哑,有人叫我的名字,低得如同耳语。
“平安。”
再等我睁眼,莫离已经在我的面前,目光落在我的头发上,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只一眼,我的心跳就乱了节拍。
他从战场上回来,不如杀了多少人,身上竟像是从血水里捞了出来的,绯色的衣服被染得如血泼就,就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像是随时都能滴下血来。
这两种不同的欲望撕扯着我 ,撕裂的感觉袭遍全身,痛的我呼吸不能。
“平安。”他又叫了我一声,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却出奇的红,触目惊心的一张脸,“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看他状态不对,声音终于突破理智,开口就是发着抖的,“你怎么了?”
他并不答我,只继续问,“你要跟我一起走吗?”这句话像是一把大锤,打的我几乎要蹲下身去,心痛如绞,我急促呼吸着,想他那致命的感觉熬过去。
即使是死,也比这样活着要好。
他见我不回答,身子就是一晃,脸上却显出执拗很绝的神色来 。我心一凉,还来不及开口,身体已经被他卷住,然后就是狂风扑面,竟是他带着我飞出了窗口。
窗外便是万仞悬崖,我被他紧紧压在他的身上,风从四面八方穿过我们的身体,鼓起我们的衣衫,让我们的头发凌乱地纠缠再一起,我想开口,却一瞬间便被风吹走了声音。
下坠像是无止尽的, 天空变得更加遥远,黑暗扑面而来,我突然放弃挣扎,软弱地放任自己。
还要怎么样呢?
季风, 我很快就要去见你了,在那之前,请你原谅我,我爱他,只有这短短的一段路了,但是我爱他。
我不再挣扎,莫离反而有了动作。在我们接近地面的时候反手扬鞭,鞭稍准确缠住山壁长出的树干,但我们从高空下坠之势何其猛烈,那树干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直接断裂,但莫离再次出鞭,如此往复数次之后终于让我们下坠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来不及了,地面已经到了。
身体没有感觉预料中的撞击与粉碎感,我们竟一同滚进一张不知道何时治好的大网里。下坠之势已被树木缓解,大网又坚韧无比,如此冲击之下也没有破裂,只是被我们的重量带的下撑到极致,最后又反弹了起来。莫离重重地压在我身上,握着鞭子的手都松脱了,另一只手却还是死死地抓着我 ,那样用力,手指都要陷进我的身体里去了。
有人向我们奔过来,一边跑一边讲话,语速飞快,根本停不下来那样。“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还好吗?平安的骨头有没有断?你的心呢?心还在跳吗?
我翻身做起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我没有死,我竟然没有死。
我一动莫离便有了反应,一只手还在我身上,另一只手撑着身体,也想要起身,但努力了一次竟然不成功,又重重地落入了网中。我心一坠,还来不及思考,两只手已经将他抱住了。
“你不要碰他你不要碰他。”贺南叫得更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我们身边,一把将我推开,手重了点,推得我一个仰身,直接翻出了网。
“我没事。”莫离的声音在网中响起,比平时更加暗哑,黑暗中翻身下来,将落在一边的长鞭抓起,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贺南就来扶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一时情急,平安,我们走。”
我抓住贺南,什么都忘了。只知道问:“他怎么 了?”
贺南这个没用的,两只眼睛在浓重的夜色里居然湿漉漉光闪闪的,像是预备要哭“你对他好一点吧,他这么爱你,你不对他好,以后要后悔的。”
“贺南,闭嘴。”莫离已经走到我们面前,声音发冷。
就连他抓住我的手,也是冷的。
我突然害怕起来,与三年前一样的那种即将失去些什么的恐惧,让我浑身发抖。
但我又怎能跟他走掉?
我咬着牙,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开口声音陌生,全不像是我自己的。
我说:“莫离,我不能跟你走。”
贺南倒吸口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握住我的冰冷手指动了一下,莫离暗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为什么?难道你宁愿嫁给那个人都不愿跟我走?”
我一震,“你听到了?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灰衣人…………”
她们说的话,我没有听到,或许他都已经听到了。
他听我提起那人,眼里就突然暗了一下,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黯然无光。
我又是一惊,原本想抽回来的手自己生了意识,反手握住他的,再问:“你到底怎么了?”
脑后突如其来的一线冷风,像是有什么异物飞到了我的耳边。我还不及反应,却被他突然推到了身后。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缠到了一起。
我被推得跌在地上,耳里嗡嗡作响,抬头再看,却见黑暗中有一抹灰色突兀地立在那里,手里竟有一条长鞭,却是金色的,鞭梢卷缠着莫离的黑色长鞭。
不远处的贺南已经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我骇极,爬起来就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莫离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平安,走开。”
那人转头盯住我,眼中神光暴涨,嘴里却道:“莫离,你敢!”
莫离身子一僵,再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叫那个人:“教主。”
我呆立在原地。教主?这个人就是圣火教的教主顶天?
深谷无人,定天没有带着面具,黑夜里光线暗淡,但已经足够我看到他的脸。
那眉眼五官,与我这十几年来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重叠在一起,全是我皇兄的影子!
无数错杂的画面与片段在我脑海中盘旋,在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可怕的怪物,毛骨悚然。
6
定天看我一眼,大概见我脸色表情不对,手指一动,又要点我穴道的样子。
“教主!”莫离猛地将他的手拦下,“不要动她。”
定天就笑了,原本冷淡的眉目一动,更像我皇兄。
“你倒是只知道惦记她,白日里伤得重吗?我看看。”他竟是在问候莫离,左手手腕一抬,将那条金色的鞭子收了回去,右手却仍是凌空弹指,我只觉得肩上一麻,全身便像是被卸去了力气,软倒在地上,一根手指都太不起来。
“公主稍候,我与我徒儿说几句话,一会儿便带你回去,阿布勒明日再城外与你兄长结盟,你是一定要到的。”
他说的这样随便与自然,好像我与皇兄,不过是他眼下的一对寻常小儿女。
莫离见我倒地,猛地转身,那教主道:“我只是弹了她的软麻穴,放心,上不了她。”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莫离的声音反而是平静了饿,微微抬着眼说话,气息很轻,“教主,根本就没有真么逐月之乱,你只是要遣我走,是吗?”
定天像是叹了口气:“你身子不好,这三年我要做的事情艰险,只是不像你太过劳累。”
“定海金潮堂的事,是你让人去做的吗?你是要把教中的那些人,全用作那皇帝的走狗吗?
莫离声音虽低,却已经是质问的口气了。定天竟也不恼,只说了句:“有些事,你明白。”
片刻的沉默,然后莫离再一次抬起头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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