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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侦探夜行录-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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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凌海如在无重状态的太空中浮游着,“眼”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没有半点光源。

“喂,你在吗?”银凌海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着。

漆黑中突然亮起一双巨大的红目。

“谁?”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如回音,嘶哑低沉,混合着咆哮。

“抱歉打扰你。有人需要你。我。”

“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我帮忙吗?”

“是的。”

“哈哈,银凌海,你这个镜像。我知道你恨我又怕我,但其实你知道我是谁……是什么“东西”吗?”

“……”

“我就是你,我是你心中之恶。我和你是一体两面,我是你的影子,你的善有多强大,我就有多强大,而且杀戮和破坏那边归我管。”

“……”

“你想要我怎么帮忙?和上次一样,要力量吗?不过我是说一不二的,只帮你一次,就是一次。”

“我知道你要什么。”

“你知道?”声音彷佛嗤笑了一下,再道:“那说来听听。”

“我要力量来打倒“愚者”,给我力量,我的灵魂和肉体都可以给你。”

赤眼沉默,闭上一会又睁开。

“就是这样,打倒那个衣着跟不上时代的家伙?”

“是的……”

“很好,那我不客气了。”

眼睛下方突然出现一张巨大,满带利牙的嘴巴,彷佛笑了一下,然后瞬间把银凌海整个人一口吞掉。

银凌海倒地的一秒后。

心脏位置的水晶化倏地缓慢下来,银凌海双目再次张开,缓缓站起。

“嗯?”帕克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脸上罕有的露出惊讶表情。

“嗨,白面(white…face),观众要求“安可”啊。”银凌海一反常态,嬉皮笑脸的道,嘴上同时浮现出一个带着邪气的笑容。

“你是……”帕克从头至脚扫视银凌海一遍,才道:“噢!你这小子连灵魂也被心兽吞噬了吗?拜托,这笑话很老了,一点也不好笑。”

“喜剧就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悲剧。你觉得不好笑,是不是因为你将会是当事人,一宗杀人剧的主要角色,嗯?”银凌海单手利落的换好弹匣。

“哎呀,你这肉身之屋、无灵之躯的嘴巴还挺厉害的嘛!”帕克一副鄙视的样子,冷笑一声,道:“不过这样七零八落的身体,还可以干些什么?”

银凌海冷笑一下,道:“我看看……现在还剩下多少时间……唔,一至两分钟吧,卖艺人,你想你可以用你的惨叫声,作成一首打油诗吗?要押韵喔。”

“绝对可以的,老爷。不过根据我的专业意见,用你的尖叫,韵脚会押得更好。”

然后是半秒的沉默。

“吼!”

“吼!”

夜色同时被两道野兽的吼叫撕裂。

时间有如浓缩了般,所有事情都似挤在一秒内发生。

帕克仍是如跳舞般,以古怪又迅速的旋转动作逼向银凌海。银凌海则似预知对手运动轨迹及动作,连续开枪扫射。

帕克发出表示惊讶的“喔”的一声,身体以某种节奏扭曲摆动,有点狼狈的避过子弹,然后脚轻轻一踏一跃,身影立时消失不见。

下一个瞬间,帕克已来到银凌海后方,嘿嘿的笑声自侦探耳边传来。

银凌海稍为侧过身子,又略微前倾,摆出看来是毫无意义的动作。

空气如被撕裂,帕克的左右两侧传来物体呼啸而至的声音,是子弹。

那是银凌海,不,心兽曾用作应付敌人的绝招,瞬间计算出子弹的火线及撞击硬物后反弹的角度,利用反弹的“跳弹”攻击对手的技巧。

帕克瞬间双目大瞪,肢体再次不可思议的扭曲,间不容发下避过袭体的弹头。

“噢,令射出的金属撞击后再反弹吗?很有趣的技巧,不过我可没有死角的喔。”

“不,你有。”

“啪、啪、啪!”三道金属命中肉体的闷响,近乎相互交迭的传来。

帕克前额、胸膛及小腹各开出一朵红花。

“什么?”帕克双目爆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倒下。

真的倒下。攻击竟然来自自己正前方,也即银凌海背后,来自侦探的身体。

“这是怎么一回……”倒卧在地上的帕克喃喃道,然后他的目光聚焦到银凌海水晶化的伤口上。

随着帕克的倒下,从各伤口蔓延的水晶化完全停止,上面的半透明物质更开始剥落。

帕克嘴巴向上弯,接着大笑起来,道:“让子弹穿过由“尼采之吻”造成的伤口……不,水晶隧道?怪不得你那时无故扭动身子,是为了迁就那些金属粒的移动轨迹吗?老天,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噢,有些事情是要讲天分的。”银凌海轻蔑的耸耸肩,道:“我的攻击,不,射出的子弹不可能来自我身体的方向,你一瞬间是这么判断的,对吧?这就是你的死角,“心理死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帕克格格大笑起来,双目牢牢盯着银凌海,两眼闪过一阵古怪异芒,再道:“好吧,你这殉道者的肉体,你的确打倒我了。

“要害被击中,加上那圣物的影响,我应该有……呃,大概额外的三、四分钟不能动弹吧。你要杀我和拯救这城市,就快动手,那遥控解除装置在我怀中呢。”

“杀你,我当然会。至于后者嘛,”银凌海狡黠的一笑,道:“为什么?”

“噢,你是说?”帕克脸上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表情。

“我答应过……那个清教徒打倒你而已,其它的事我可没应允。而且全市变成怪物的游乐场,看来倒是挺有趣的嘛。”

“这……这……”帕克愣了一会,又笑起来。他边笑边道:“哈哈哈……惊喜,惊喜,我喜欢这种幽默啊!”

“哈哈哈……”银凌海也笑起来,左手同时打开卡榫,卸掉空弹匣,勉强能动的右手取下腰间的后备弹匣,往上一抛,刚好插入握柄内部,整个动作充满炫耀性质。

“我比较想知道你死时,身体最后停止运作的是那个部分?”葛拉克17的滑套往回弹,银凌海道:“是你的心脏,还是你的舌头?”

同一时间,市立医院,手术室。

阿祖吁了老大的一口气,其它人的眼中则露出赞赏的神色。

“很出色的技术,祖医生。”另一名医生道,阿祖竟然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复杂的手术,实在令人佩服,而一般来说,手术时间愈短,对病人影响愈小,康复的速度也愈快。

“嗯。”阿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手术成功了,剩下的只有置回头盖骨,再缝合伤口……

监察着康薇尔维生指数的护士忽地脸色大变,以压抑着的高音道:“祖医生!”

阿祖瞧见含氧机、心电图等仪器上的心跳、呼吸、脉搏等数字,双目瞪得老大。

银凌海慢慢的下沉着。

四周又黑又冷,而且愈寒愈暗,他有如堕进冰冷大海中的深海沟中。

心兽……不,另一个自己会打倒“愚者”的,一定会的……不过已经不关我的事了……很累,真的很累,我要睡了……

然后。

“阿海……”

“谁?”

随着声音,银凌海上方倏地出现一道人影。

人影笼罩在巨大的光芒中,轻轻展开背上带着光羽的双翅,双手张开,轻轻抱起了银凌海,阻止了他下沉。

“是……是谁?”

“孩子,我不是说过,外面天黑了,小心别迷路的吗?”

“什……”

瞬间,四周的黑暗如深夜海面的波浪般蠕动起来,一双有着巨大赤芒的眼睛出现。

“女人!你想干什么?这人的灵魂和身体已经是我的东西!”

“退开,黑暗,休想伤害我的孩子!”

四方立时有如回音般,连续响起数道如旱雷的咆哮,周边的黑暗则如巨大的爪子般迫向二人,声音再道:“你?就凭区区你一个普通人类的灵魂,有什么能力反抗我?”

光影摆动双翅,发出强大的光和热,是野兽最讨厌的东西。

黑暗有如艳阳底下的干冰般气化消退,赤芒彷佛后退了。

“可恶啊!你以为我会放过……放过到了嘴中的肥肉吗……”

黑暗再次聚集,更浓更密,从四面八方如巨大海潚般压向光影。光影完全展开两翅,每根羽毛都像是一个太阳,斥退袭来的黑暗,斥退又斥退。

“这种力量……不过是个人类的灵魂,为什么可以……等等……”待在“远处”的巨大双目打量着光影,再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是个母亲的灵魂吗?牺牲生命,守护自己的孩子吗?老天,一个母亲?怪不得力量这样强大……”

瞬间,空间中传来嗤笑声。

“好吧,这一次我就暂时退下吧,就当是我对一个母亲的敬意吧,反正机会……机会总会来临的。”

同一时间,市立医院,手术室。

阿祖两手各持电击板,置于康薇尔胸膛,喊道:“Clear!”

各人离开手术床边。

康薇尔身体毡动了一下。

“祖医生!”护士盯着凯·康薇尔的心跳脉搏等数值,摇了摇头。

“再多五十焦耳!”阿祖咬着牙道:“Clear!”

为什么……手术明明成功了的,凯,你别开这种玩笑啊!

黑暗逐渐消退,由暗至灰。

光影抱着银凌海,缓缓爬升,上方是阵阵蒙眬的光线,有如潜水员升往海面。

“孩子!”

光影放开银凌海,只以一手牵着,另一手则指向上方光线处,道:“记着,不要再迷路了……阿海。”

光影的手传来阵阵温暖的触感,很熟稔的感觉。

“这……你是……凯阿姨?”

大厦天台。正在嘿嘿冷笑的银凌海忽地浑身发起抖来,葛拉克17掉到地上,他一手掩头,脸上筋肉抽搐着。

“这是……怎……怎么……一回事……”

好一会,银凌海摇了摇头,眸子已回复,表情也变回一贯傻头傻脑的模样。

由心兽主导,和“愚者”的战斗情况鲜活的在脑海中浮现,不过某部分记忆却蒙眬而不明确,只残存着某种温暖的触感。

脸颊一热,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为……为什么……这种没来由的悲痛感觉是?

帕克的声音此时传来:“喂,你不是要杀我的吗?还犹豫什么?快点动手吧!”

对了,“愚者”……不好,那毒气弹……银凌海急忙擦去泪水,上前搜出遥控器,推开滑盖,按下停止钮。危机终于完全解除。

帕克奇怪的看了看银凌海,道:“怎样,你这野兽肉身又改变主意……等等,这种清澈的眼神……你……你这雏儿竟然能击倒心兽?”

“这……我……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帕克再次发出招牌的笑声,道:“噢,我真的爱死了这次旅行,太好玩了,惊喜一浪接一浪……

“噢,险些忘了,我的朋友,请容我提醒你,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分钟了喔,我将会恢复行动能力,而那圣物的限制亦会解除。那时你的白头发会增加得又多又快,侦探。”

“你……”银凌海瞧瞧手上的遥控器,又看看倒在地上的“愚者”,忽低下头来,道:“愚……不,帕克,我不伤害你,请你别再伤害其它人了,好吗?”

“哇哈哈,你竟然说出这样的对白……正常来说,一个及格的坏人应该先假意应允,待时机成熟后才反悔,反正那时你也没我奈何,对吧?”

“所以我在恳求你,我知道你喜欢戏弄别人,会用相关语、暗示等误导对手,但你会遵从自己定下的规则,你说话算话,答应过的就一定会做。”

“嗯嗯,侦探,很好的心理分析和推理,可是我的答案还是一样:“不”啊!”

“帕克!”

“噢,朋友,你以为你有两个选择,但你只会选择其中一个选择,所以你其实没有选择。”“愚者”有节奏的吟唱起来,句子押韵,像首吃饱喝足的打油诗。

“为……为什么?”

“原因?为什么需要原因?可能根本没任何原因,或许我只是喜欢逼一个不想杀人的家伙动手,正如我一直强调的:幽默、讽刺感,你明白吧?如果人类是神想出来的笑话,那么吸血鬼就是神想出来的冷笑话啊!”

“帕克,我……我会杀死你的。”银凌海尽力装冷酷,但不像。

“所以要鼓起勇气,我们彼此都需要,男孩……”帕克的语气瞬间变了,像个终于肯慈祥一次的严父,道:“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的,你若害怕,可以别看我的眼。”

银凌海来到帕克面前,低头瞧着对方。

沉默。

侦探仰头向天,像个殉道人,手在抖,又似个受刑者。

“帕克,别逼我,求求你。”

“只剩下一分钟了,”帕克看着银凌海双目,叹了小小的一口气,忽然又嬉皮笑脸的大笑起来:“快点动手吧,骑士,因为我只要一能动,血花就会盛开的啊,哈哈哈……”

“假如……假如这时不杀你,会有多少人牺牲,会有多少人死去?”银凌海说着,音量由喃喃低语至声嘶力竭的大叫。

因为银凌海知道,这个叫作银凌海的怪物,是个顽固又伪善的家伙,声音大像是比较有说服力。

“哇哈哈……”

“会有多少?”

“哇哈哈哈哈……”

“多少?”

“哇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拳头与血肉骨骼撞击的声音响起。

血飞溅。

“哇哈哈……朋友,记……着,即使你……杀了我,你也不……会是……天使……”

“我知道。我不过是一头怪物,一头将另一头怪物拖进地狱的怪物。”

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断响起,重复又重复,彷佛直到永恒,直到肉体变成肉酱。

然后怪物跪倒在一旁,吐了,哭了。又吐又哭,哭了再吐,吐了又哭。

尾声一:然后,在第八天

市立医院。

混杂着消毒药水味道的空气有如凝胶,“手术中”的灯已熄灭,一片安静。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

“这……是……手术完成了吗……”银凌海推开大门,瞪着空无一人,已扫清理好的手术室,愣住。

“阿海……你是阿海吗?”

银凌海的背后忽地传来声音。

他连忙回头,眼前是个样子高瘦,有点书呆子味道的男人,对方一脸疲乏,神态倦怠,像在冷水中泡了几天。

银凌海思索了一下,想起十来岁,某次感恩节假期时,康薇尔要到凤凰城参加好友婚礼,见自己因学校假期而闲着,也带了他同去。他就是那次第一次遇上对方,对方还带二人游览了半天。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祖叔叔……对了!你是有名的脑外科医生,那么……”

“是的,我负责凯这次的手术。”

“那么凯阿姨的手术一定……成功了吧?是的,一定是的!”银凌海一反常态,像好友力高平常说话风格般,句子急促连贯,连珠炮发的道:“你是很出色的医生,对吧?凯阿姨在加护病房,对不?”

“阿海……”

“加护病房……嗯,是在那边的主大楼?还是山丘上新大楼新设的那几层?放心,我找找看……只要有答案的,我都一定会找到……”银凌海边喃喃自语,边欲步向升降机处。

“阿海,等等。”阿祖却挡在银凌海面前,有如一堵冷硬的铁墙。

“祖叔叔,你想说不是这一边吗?”银凌海避开对方的视线,像是那有毒。

“阿海,你听我说……”

不。

“阿海,康薇尔她……”

银凌海忽一把掀起阿祖的领子,一把将对方撞到墙上,道:“祖叔叔,不许说那个字,该……老天,我不要听到那个字啊!”

“阿海……”

银凌海的声音像被捕兽夹夹着足部的狼,似咆哮又像哀叫,再道:“祖叔叔,你听到了没有?说凯阿姨没事啊!没事!你现在马上跟我这样说!”

但是阿祖比外表看来更坚强。

“阿海,凯·康薇尔过世了,对不起。”

“吼!”

银凌海彷佛要用尽生命中所有怒吼的配额,目光射向阿祖,不,更像是望向墙旁的窗户,窗外夜空的某个存在。

“阿海,手术是成功了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凯的所有器官突然衰竭了……”

很多解释,很多医学名词涌进银凌海耳朵,但他没有听。

因为忙着怒吼。

因为忙着痛苦。

因为勇者觉得,他不需要、也不希罕因为消灭大魔王而得到的掌声,但最少……最少,也不要为了这件事而惩罚他,不要让他被自己做过的好事反咬一口。

万圣节以及像是赠品的反常大雾后,又是连续数天反常的大雨,像要淹没整个哥特市。雨水彷佛从北极直接空运过来,内藏刺骨的寒意,令人清醒过来,而且质疑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切的真实性。

凯·康薇尔的葬礼很简单,天很黑,雨很大,不过来了很多人,医院和警队两边都有。

因为她是个待下属以严,但律己更严的上司;因为她是个公事公办但不逃避责任的同僚;因为她是个在意细节且绝不马虎的法医;因为她是个医术一流却和厨房犯冲的女性……

因为她是个对某位陌生孩子付出一切的女性。

但银凌海知道,葬礼及其一切,都不过是个仪式,毫无意义。

即使抛到棺木上的白玫瑰和撒到棺木上的泥土,都毫无意义。

因为真正该死的,真正应该被埋葬的罪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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