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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革-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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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朝一日被个良善人家赎了身子,带回家中当了侍妾或许还有个出头之日,可若是入得那豪门大富之家,只怕就难有安生了。”

    “姐姐这番话却是说的差了。”莲香忍不住反驳道:“那豪门家中不愁吃穿,又如何会难有安生。”

    “呵~”清荷忍不住摇头苦笑一声,思绪良久方才开口道:“往日里我也不曾与你分说,今日既然说到这,姐姐便与你说清楚,也省得日后后悔。”

    见清荷说的认真,莲香连忙立起身子,正襟危坐与清荷对面在。只是莫看莲香认真,可脸上却仍然露出几分狐疑神色。

    “你可曾忘记了,当年你我二人尚且幼小时,与我等同在的姐妹共有几人?”

    “怕是有**人吧?”莲香闻言一愣,略一思索后方才答道。

    “**人?”清荷莞尔一笑,可脸上却满是苦意:“是十人。在你我九岁那年病死了一个,十二岁那年又被人买走了四个,据说是带去了大同府的窑子里。到了你我十四岁那年,又有一个因为不肯接客,被妈妈命人活活打死。前年,诗香与一位苏州的公子好了,想要赎身,可妈妈狮子大开口足足要价四百两银子,那公子拿不出银子只能无奈走了,诗香却是自己投井了。去年,小芙蓉被邻府的一位员外老爷赎走了,前些月我还托人打听来着,却是听说被大妇以通奸的罪名活活打死了。”

    “啊……芙蓉姐姐死了?”

    “这事我也不信,可却是我托人多方打听的,不得不信。”清荷叹了一声,似是为那屈死的姐妹祷告一般足足沉默了半盏茶时间。

    “别的我等不说,就说芙蓉吧。当初她离去时,你我不也曾为她高兴吧,只当是她熬出了头,终于脱得苦海了,可谁知道转眼就天人两隔。若是病死的也就罢了,可却是被大妇以通奸之罪活活打死的,嘿嘿,若说里面没半点猫腻,你信么?”

    “断然是不信的,芙蓉姐姐可不是这等人物。”莲香一愣,旋即接口道:“那为何……”

    “所以那小蛮说我等出身勾栏、地位卑贱,道理便是如此了。”清荷缓了一缓,又道:“如你我这等,若是当真进得豪门,只怕首先要做的,便是担心大妇借故欺压。虽说当今大顺律颇为严厉,可那大妇要寻个罪名治我等于死地还不容易么。若是有心,只怕用不得几日便能将你我害了,到时便是官府也莫可奈何。”

    被清荷说的难受,莲香只觉得浑身止不住的一阵冷颤,连忙道:“难道你我便是终生待在这勾栏院里不成?”

    “自然不是如此。若是瞧对了人,自然也可脱离苦海。便如当年诗香那般,若是真个遇上一个重情重义的,自然也可脱离苦海。到时,虽说不能享得富贵,却可活的逍遥自在。”

    “可是诗香她不是……”

    “哼,妈妈只是个要银子的,你只要给够了银子还怕走不了么!”清荷心底忍不住升起一股戾气,却又连忙压下,随后方才缓声道:“你当那谭纵当真有银子给苏瑾赎身么?还不是苏瑾自己存的银子。今儿个谭纵又有了亚元公的身份,又与今年的那些解元举人们交好,只怕今儿个即便是妈妈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了。更何况,苏瑾签的乃是半契,而非你我这般的卖身契,妈妈也不敢多事的。”

    “姐姐说的是。只是,既如此,那小蛮为何还如此这般?”莲香此时已然是被清荷说的心有余悸,可却是记起了今儿个的话头,连忙追问道。

    “那便是我说的机巧了。”清荷叹一声:“你当她当真是为了苏瑾么?说到头来,还不是为了她自个。王公子欲得苏瑾一事,整个南京府谁人不知,只是碍于苏瑾的清名才不得不行这君子之道。”

    说到此处,清荷眼角忽地闪过一丝精光,旋即冷笑道:“想必咱们这位公子爷早已有了对付那谭纵的计策,而那小蛮便是其中一环。若是成计,只怕不仅那谭纵有牢狱之灾,便是苏瑾也只得无奈进得王府里去。到那时,小蛮居中有功,即便被苏瑾知晓其中关节,却也难掩她的功劳,介时一个妾室的身份怕是跑不了了。”

    莲香细细一想,果然如清荷所说一般。只是其中关窍却又有些不通,连忙继续问道:“可姐姐方向不还说这等富贵人家进不得么?这小蛮既然如此机巧,又怎会如此不智?”

    “哼,你莫忘了,那苏瑾与小蛮可与你我不同,她们可还是清官人,又素有清名,怎是你我可比的?更何况,如今王府却是还缺个少夫人,只怕咱们这位小蛮还想着日后以子固宠,日后好搏一搏这大妇的位置!即便搏不上大妇,坐个平妻却也是好的。”

    说到此处,清荷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几分讥讽、轻蔑:“只是那小蛮想法虽好,去忘记了她即使有‘从龙之功’,可出身却是不够的。那王府历代累官,乃是南京府内一等一的人家,便是山东的本家也是数得着的大富之家,又岂能容得下她这等人物来坐这大妇,即便是她家小姐苏瑾怕也是不成。能在那王府里平平安安过上一生怕就是个善终了。”

    “啊!”莲香正待继续追问,冷不防车厢一摇,却是马车停了下来。

    “诸君,且与我共举此杯!”

    “共举此杯!”

    也不知是谁提议,反正谭纵现在只要听见了这句极为耳熟的话就只能无奈的跟着举杯子——据说此话传自于太祖皇帝开国大宴之时!

    都说古代酒水的度数低,可谭纵现在却觉得这些人统统都在放屁!就看这酒色,纯白无暇;在尝尝这味道,入喉则辣,虽然比不得后世的那种高度白酒,可也有了四十五六度了。

    好在谭纵这几天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一些诡异变化,譬如由三合土垫底、红砖铺就的四车道马路,譬如窗棱上那略有些花色的透光玻璃,又譬如被后世尊为国粹之一的麻将,以及与其同来同往的扑克,总总这些,无不让谭纵在心里哀叹生不逢时——这些在后世穿越小说中发财的大计就这样胎死腹中了。

    若非穿着打扮仍是以儒衫为主,只怕谭纵就要误以为是到了清末民初了。

    好在除开这些以外,谭纵也有自己的强项,那便是这个时代的人已然有别于前朝,对于理工科极为重视,而六部中的工、户两部提拔官员时更是对于理科要求极高,这让理科出生的谭纵也有了足以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资本——即便明年大考落榜,以谭纵相对于当今文化程度要高上不少的理科造诣,去工、户两部谋个文案的差事还是不成问题。

    更何况谭纵如今已然有了南京府亚元的举人身份,即便不去京城大考,也可在诸府之中谋上一门差事,熬个几年日后当个同知怕也不是问题。

    到时候,家中有贤妻,外不愁生计,当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想到此处,谭纵不由地一阵耳热,却是想到先前那位小蛮姑娘带话过来,说是苏瑾已然收拾好行装,搬进了自己租住的小院。只等晚间谭纵去得文渊院验得考卷回来,便要与其一通前往秋月楼为其赎身。又说五百两银子已然备好放在了小院的房中,数目定然是够的,让谭纵不用担心云云。

    不仅如此,为防谭纵喝酒误事,还特意命小蛮守在一边。

    这般种种安排,虽然是经由小蛮传话,可听在谭纵耳朵里,却彷佛是苏瑾亲口所说一般,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搔到了心里,只让他恨不得这天早些暗下来。

    “亚元公,莫不是魂飞归处了?”

    耳朵里猛然听见有人唤自己,谭纵也是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身前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为巧笑嫣然的女子。不看那一蓬青丝上斜斜插着的金枝,也不看玉镯内的皓腕,只瞧那一对如同星辰般的眸子,便让谭纵瞧的心里一醉。

    “原来是清荷姑娘,却不知姑娘是何时来的?”谭纵心里微微一惊,脸上忍不住露出一分狐疑神色。

    这翠云阁的清荷与莲香并称并蒂清莲,乃是在这南京府里与苏瑾齐名的人物。只是拿后世的话说,一个是卖艺的,一个是卖身的,因此平日里虽然彼此耳闻,但却无甚交情。

    谭纵自持如今自己与苏瑾之事已然板上钉钉,这社会关系显然也是合二归一,却不知道这位风月场力的魁首找自己是所为何来。只是心里虽然多少有些疑惑,可这礼却是不能少的,因此谭纵也不多话,抬手就要敬酒,却冷不防被一只素手遮住了杯子。

    “清荷姑娘这是何意?”谭纵忍不住皱眉。无论是今生还是后世,在外交际应酬,从来只有劝酒的,谭纵还从来没遇见过遮杯的,顿时有些不悦——我敬酒你不喝就算了,还不让我敬,岂非看不起我!

    “亚元公勿要多心。”清荷是个眉眼通透的,谭纵只一皱眉,便知道这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哀怨,暗叹这男人果然都是些要脸面的。

    只是想到那一丝脱离苦海的机会,清荷却是不能退缩,因此仍然是笑颜如花,指着坐在谭纵身后的小蛮道:“亚元公若要与我喝酒,还是先问过小蛮妹妹的好。若是因为我这杯水酒误了亚元公晚上验卷的大事,清荷可是百死难辞其咎,到时候只怕苏姐姐与小蛮姑娘怨恨于我。”

    “清荷姑娘当真是说的好笑话。”谭纵哈哈一笑,却是将小蛮唤至身前道:“小蛮这丫头乖巧至极,如何会做那等事情。你我且饮满此杯,便当我是代苏瑾敬你了。”

    “如此便好。”清荷微微一笑,抬手饮杯,一对凤眼却是瞧见谭纵身后的小蛮朝向谭纵的眼里忽然闪过的几分讥讽不屑。

    小蛮这眼色稍纵即逝,断然是想不到竟被有心人瞧在了眼里。

    “果然。”清荷心里暗叹一声,脸上神色却是不变:“如此便恭祝亚元公与苏姐姐了。”说罢又低头一叹,旋而有抬起首来,露出一抹凄苦笑容道:“哎,还不知我与我家莲香妹妹何时有幸能得蒙恩客宠幸,让我二人逃出这炼狱火海。需知如我与莲香这般女子,更是羡慕苏姐姐这般的。”

    谭纵闻言,心里止不住的就是一紧——两人尚是首次见面,即便算是苏瑾的关系,也仅仅算是相互闻名而已。可以这清荷话中之意,分明是言浅意深,已然不是普通人能说的话了,只有那种相交多年的好友才会这般。

    更何况这清荷话里,隐然透露出要谭纵为其赎身的意思,当真是让谭纵捉摸不透。

    清荷见谭纵眼中闪过的几分狐疑,心中忍不住一阵大定,心知今日的火候已然足够,顿时辞别道:“清荷今日想来是饮酒过量,说了些胡话,倒是让亚元公笑话了。如今亚元公且坐,待奴去后面洗漱一二。哎,今日喝多了,只盼待会勿要走错了房间,介时便尴尬了。”

    谭纵是个真正酒精杀场的,见得清荷袅袅云步,分明未有一丝一毫的醉意,心中顿时警觉,只觉得这清荷今日来的甚是蹊跷,便是话里也是透着三分古怪。只是一时间谭纵琢磨不透,只得将之放在了一旁。

    待得这宴席结束,却是离开席之时已然隔了半天,到了晚间八点左右。而这时,不论是高中的十几位举子,又或是那些凑趣亦或来买醉的童生,都已然喝的大醉,而解元公徐骏徐文长更是早早便被家中下人抬回了家去。

    好在徐家在这南京府里也是大富之家,徐骏又是长子,如今得中解元,哪会在乎这区区一顿酒钱,早已然吩咐过记账了。否则,以这宴厅里如今这般模样,怕是无人掏得出钱来。

    只不过,众人之中,却有谭纵一个例外。

    且不说谭纵酒量比众人高出数筹,也不说他自觉有小蛮监管,单说有清荷异常表现,便让谭纵心中多了几分警觉。因此,谭纵步伐看似凌乱,可这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相公,已然八时了,咱们这便去文渊院验卷吧。”

    听得小蛮提醒,谭纵心里微一乖觉,也不多话,只是装着酒醉,搭着小蛮略有些瘦弱的肩膀踉踉跄跄地出了酒楼,上了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马车,径直往文渊院去了。

    “我倒要看看,这简简单单的一项验卷,又能生出什么事端来。”谭纵心里冷哼一声,却是闭过目去,躺倒在车里,打起了呼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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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诡秘

    夜凉如水,这四月初的骄阳不温不火,可这晚上却是甚为凉爽的。

    而且,或许是现今还未有温室效应的缘故,谭纵觉得这时节的整体温度都比后世要低上不少,甚至弄的这都四月初了,可这晚上都还带着些让人觉着发冷的感觉。

    好在马车四壁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因此也没有夜风吹进车厢里来,所以谭纵也不至于受了风。只是那赶车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然把车赶的摇摇晃晃,甚至一路都颠簸的厉害,让谭纵想闭上眼眯一会都做不到,只能无奈翻起身来。

    天可怜见,谭纵保证就这会儿的功夫足够他数一千只绵羊了!

    悄悄掀开车头方向的帘布,谭纵抬眼望了望四周,这才发现马车竟然还在酒肆附近晃悠,心里顿时有些奇怪。只是看那坐在马车前座的小蛮一脸严肃表情,谭纵心里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心里微一打量,谭纵又悄无声息把车帘放下,躺了回去,这才装着酒醉未醒的模样开口道:“小蛮,可到了文渊院了?”

    谭纵这毫无中气的声音,活脱脱一个酒醉半醒的模样。

    “还隔着两条街呢,不过就快到了。相公且再稍歇息一二,若是到了我自会叫你。”

    听着车外传来的脆声,谭纵心里却是一惊。适才他明明看见马车就在酒肆附近晃悠,离那文渊院足有四五条街远。虽说赶着马车过去也不过是十来分钟的事情,可小蛮却未何要骗他?

    心里想着这些,谭纵脸上终于露出一副郑重神色,心知这里面肯定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只是这会别的都好说,惟独这验卷一事却是耽误不得的,因此也只能把万般念头收在心里,想了一想,继续带着醉意道:“你且帮我把这车帘拉开,让我吹吹风,一个人在这车厢里躺着怪闷的。”

    “啊?”

    听这惊讶莫名的声音,谭纵想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肯定打着了对方的七寸:你若是不听话要遮掩,那就必须把马车迅速赶过去;你若是听话真掀开了车帘,那就把事情暴露了。

    不论是哪样,显然都是对方不能接受的。而两害相权取其轻,谭纵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必定会巧言婉拒,然后命令车夫加紧功夫赶到文渊院,好把这时间差给弥补过来。

    只要小蛮真的这样做了,那么谭纵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其他的所谓阴谋诡计,谭纵却是不考虑的。要知道验卷这等事情,乃是关系到自己这一生的大事:若是错过了,三年不得再考且不去说,真正恐怖的是这事必定会在谭纵的人事档案里留下一个人生污点,怕是一辈子也洗刷不走的。

    因此,谭纵现在是明知山有虎,却又被逼的偏向虎山行。谭纵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多留几个心眼,一行一动,都要三思。

    “相公且再忍忍,再过得半盏茶时间便到了。”

    听着小蛮意料中的的回答,谭纵却是感觉到一丝苦涩。这等被人背叛的事情,谭纵却是最为厌烦的。只是这事还不知道有没有牵扯到苏瑾,若是当真连苏瑾也参与其内,谭纵就要忍不住好好想想,自己这个身份是不是有什么玄虚之处了。

    什么狸猫换太子了,真假美猴王之类的,不也是在明白里透着蹊跷么。所以说,只要是阴谋诡计,就必然有破绽,没有破绽的那就不是阴谋,那是阳谋!在后世时看了如此多的电影、电视、小说、杂志,如果连这点机心都没有的,也枉过了这么多年的小日子,更枉费自己在那官场里厮混了如此久的日子,更枉费了长辈们的悉心教导了。

    感受着身下马车颠簸的速度越来越快,心知马车正在渐渐加速的谭纵略一翻身,又偷偷把前帘撩起一角,却是恰好看见小蛮脸上未做丝毫掩饰的那抹狠色,心里顿时一惊,又连忙转眼去看那车夫,这才发觉这车夫虽然车赶的不怎样,可那双握着缰绳的手却是稳固异常,便如同握着一把伤人的利器一般。

    若是把车夫脸上的木讷表情换作厉鬼之色的话,只怕谭纵便要将这人当成从修罗场上下来的修罗夜叉了。

    再度悄悄放下车帘,谭纵又翻了个身,便好似是人在车厢里躺不舒服翻来翻去一般。

    也不知道是在哪本书上看过的了,反正谭纵是记得清楚:任何的阴谋诡计都必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对方所要谋夺的目标。这个目标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更可以是一种社会关系,但终究还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只要你能想清楚对方的目的,那么一切的阴谋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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