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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汉-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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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玞们忙碌着搬动死去汉卒的尸体,他们是这么的小心翼翼,深怕侮辱到捍卫家园的战士遗体,他们又是这么的憎恨侵略者,把死去的匈奴人尸体唾弃地丢下城墙。

一面面扭曲着的脸,在说,他们奋战致死,不管是捍卫或侵略。

民玞们废力的扳开一张张紧握兵器的手掌,把武器整齐摆在一旁,有汉军的铁剑、矛戈,有匈奴的弯刀、大斧,无论是汉军的弩机或是匈奴牛筋弓,插在人体上的汉军三菱角箭,匈奴人的狼牙箭,这些东西在未来的几天里将变得十分珍贵,死守兵堡的汉军需要依靠这些器械坚持下去。

直至天完全黑下来,一队又一队戍卒又开始了他们的警戒,他们站在城墙之上遥望匈奴人的兵营,坚毅的脸庞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极为肃杀。等待戍卒们各自进入了位置,火把被丢出去,落在城外远处,城墙之上不准生火,城墙外的火把却是为了防止匈奴人趁黑偷袭。

之后……,片刻没有休息的民玞又开始了他们的作业,一根根擂木,一块块石头被搬上城墙,堆积成山。

经历一天苦战的汉卒们再也没有初来时的轻松,也就是在今天,他们当中有人战死了,战死者里面可能有他们的父亲或是儿子。许多人紧握零碎不值钱的东西,把它当成无价之宝捂在胸口,这件东西可能干净无比也可能沾满血迹,遗留在上面的含义无法用眼睛看,只能用心去感受,那是亲情和想念。

游牧民族总是瞧不起农耕民族的懦弱,认为农耕民族只会守着脚下的土地,像极羊群们只看到眼前的青草不愿移动。匈奴人永远不会理解,汉人正是对家园感到眷恋和深深的热爱,这才拼死作战。

战死对草原人来说是光荣的,习惯肉弱强食法则的匈奴人一生都在追求暴力的快感,杀人和被杀对于草原人,特别是匈奴人来说,那是昆仑神赐予他们的荣耀,死者光荣,活者劫掠,这是匈奴人认可的真理。

不可忽视的是,只要是人,总会想念一点什么……

医匠已经为林斌清理好了伤口,那是一道非常简单的程序,只是用清水用抹布擦拭伤口的血迹,然后用粗布简略的包扎。心情恍惚的林斌也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屯兵屋,又是怎么拆掉包扎好的伤口重新消毒,换上共和国伞兵专用的绷带。

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看过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是呆呆的看着麾下战死者曾经躺过草榻,他抚摸凌乱的薄毯,似乎可以感觉上面还遗留,但却根本不存在的体温。

战争就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人在眼前死去,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有看见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是如何战死,他甚至有点记不起和窦史颜、鹿吾左木相处时发生的很多事情。只依稀记得,窦史颜是一个大老粗,待人真诚;鹿吾左木是一个沈默寡言的家伙,做事直接。

今天,林斌失去了七名曾经生活在一起的战友,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他们为了一个信念奋战——保卫家园!

公孙宏走了进来,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没说出口,他也满身是伤,伤口的粗布上涩出了血迹。他默不作声的坐在林斌旁边,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野心能够实现的前提是自己能活下去。

林斌发现了公孙宏的到来,他也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拆开公孙宏身上包得十分不专业的粗布。公孙宏不呼疼,说实在话,他正是为了伤口而来找林斌,相比起医匠的医术他更愿意接受林斌的医疗,至少那干净白皙的绷带看上去比较能安慰一名受伤战士的心灵。

“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死了。”林斌的语气很萧索,他扯断绷带,将两条绳头绑结实,“我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可能是摔下了城墙。”

公孙宏看着林斌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双深邃不可见底的眼眸,里面有烈火在燃烧,像极要吞噬任何人。他迟疑了一下,扭动受伤的右臂,发现疼痛减少,“那罐铁疙瘩是什么?里面的水冰冰凉凉,喷上十分舒服。”

林斌问,“你看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是怎么战死的吗?”

公孙宏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十分不愿意说出答案,一直在左右它言。他似乎对军候公孙熬十分崇拜,滔滔讲述公孙熬的指挥若定,讲到脱去衣甲激励汉军士气,他不觉间将声音加大了。

“我和公孙军候同姓”他玩味的说,“只要有时间,我也会成名立腕,你要帮我!”

林斌默视公孙宏,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他眼睛里的阴沉,似乎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在为未来铺垫。林斌不是完全不知道公孙宏这段时间在准备什么,只是林斌不想去干涉,林斌才不在乎他在别人面前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名头在造势,也不在乎公孙宏在要求韩助晋升他为伍长时,告诉韩助那是林斌的决定。

公孙宏十分有耐心,他安静地等待林斌做出承诺,从以前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里,公孙宏得知一个事实,那便是林斌十分在意自己的诺言,不然也不会在独自逃生更有希望的情况下,还带着两个累赘。

林斌收拾好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医疗品,然后站起来,他看一眼公孙宏转身要走……

“稍等!”公孙宏苦笑,“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

林斌静静地看着他,原本暴躁的心,开始要被勾出怒火了。

“鹿吾左木和窦史颜没死,他们在伤兵营。”公孙宏抬手阻止林斌发言,看着一脸惊喜和激动的林斌,心里更加肯定林斌是一个愚蠢重义气的武夫。他继续说:“窦史颜伤重被民玞抬下,你此时不能去找他。鹿吾左木为了替你挡箭身受箭伤,至今仍在昏睡,你也不能去找他。”

林斌死气沉沉的脸终于有了活力,他急不可耐,“他们在哪?都好么!?太好了!我……,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那两个家伙竟然没死!”

“镇定下来,镇定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你讲!”公孙宏也露出高兴的表情,“军候大人要见你!”他说还说什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死,只是受伤被抬下去,说完露出期待的表情。

林斌喜出望外,但绝对不是因为军候的特意召见,而是战友们大多还活着。

他真的不了解冷兵器战争的规律,其实在作战中直接死亡的士兵很少,大多只是伤重,在战场没有得到及时和良好的医治而丧命,真正直接战死当场的士兵十不过四。

“我知道!知道你的意思,等等……,我现在心情很乱,不过乱得好!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们都没死,我还在担心怎么跟陵子解释她两个叔叔都是怎么战死的。”林斌双手一直蹂躏自己的头发,大有不蹂躏成地中海不罢休的架势,“好!你随我一起去见军候,稍后带我找窦史颜和鹿吾左木!”

他又将藏在草榻下的消毒药品和绷带翻出来,说着就拉公孙宏往外跑,到外面他却呆住了,愣愣问:“哪里找军候大人?”

公孙宏心中的鄙夷又强烈了一分:果然是个憨人……

第二十二章 下位者卑

“见了军候大人切记行大礼,军候大人问话也需详细作答,若军候大人问及贯籍,你切勿要说是咸阳人,可说来自上党,特来投军效力。”

林斌一直在点头,公孙宏交代的十分详细,只差告诉他公孙熬祖宗十八代的喜好,离城楼越近,公孙宏的表情越兴奋,来到城楼边上,公孙宏又不厌其烦的重新交代一遍,这才向走前和一名头盔插着一根白色羽翎的士卒交谈起来。

一曲之长可以挑选自己的两什亲兵,一般是头盔插着白色羽翎以示身份,军候亲兵在一曲之中身份特殊,他们护卫军候的人身安全,言行举止所代表的是军候本人的威风。

林斌得知军候的名字叫公孙熬,有点吃惊,凡是对汉朝历史不陌生的人基本上会听过这个名字。林斌的记忆中,公孙熬似乎是卫青卫大帅帐下的三大战将之一,后来好像是建立了什么军功被封侯,至于是什么候林斌记不起来,唯一清晰记得的是公孙熬被封侯后,原本骁勇的战绩却没有了,换之而来的是一败再败,屡次损兵折将,最后被当今天子刘彻削掉了侯爵位。

得知窦史颜、鹿吾左木和什内战友大多没死,又听到军候叫公孙熬,林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他猜测,如果这里的军候是历史上的那位公孙熬,那么兵堡应该不会陷落。

……

“你笑什么?军候大人的亲兵自然有一股威风,切莫得罪了他们。”公孙熬一看就看见林斌在笑,心下不爽,但又想清自己的利益已经与林斌挂钩,埋下怨气,“来的匆忙,未配甲衣,我等举止应当更加谨慎才是。”

林斌收敛笑容,跟在公孙宏后面向登楼马道走去,一路两边站立着数十位戍卒,这些戍卒头盔上插着黑色羽翎,胸甲处有一种雕纹,太暗了林斌没看出是什么。等待他们走上了城楼,却又是被拦了下来,负责守卫城楼的戍卒详细检查了两人有无携带兵器,没收了林斌的匕首还有手表,这才放行。让公孙宏埋怨林斌不懂规矩,竟然要见军候大人还佩戴凶器。

兵堡的城楼就是军候的住所,也是兵堡内唯一一处用瓦砾当房顶的建筑物,这里墙面厚实,中间留有一处壁洞,黑漆漆看不清楚里面是些什么,两边是封闭的房屋,其中一间房屋的窗户露出了微弱的灯光,看来就是军候公孙熬的歇息场所。

“在此处稍候,我去禀报军候大人!”一个看起来像是小校的军官很是威严的摆着臭面孔,缓步走向有灯光的房屋门前,像是在和房屋内的人说话,没一会就又转了回来,但他却没有说可见,或是不可见,就是这么站立着不动,一双眼睛在林斌身上乱瞄,像极把身材高大的林斌当作潜在威胁。

林斌和公孙宏身上都有伤,他们根本无法不动站立很久,时间一长身上的伤口似乎变得又痒又酸,再则,北疆的也十分寒冷,只穿单薄戎袍的两人开始要搓手取暖,却又被小校喝阻,搞得俩人十分不舒服。

在后世林斌见过很多将校级别的领导,这样等的先例不是没有,但那是室内,与北疆寒冷的室外不是一个概念。由于手表被没收,林斌无法得知到底等了多久,他这时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痛恨阶级制度,心下发狠,总有一天也玩玩所谓大官们的威严,召见人,然后又不见,把来人丢在冰窟里熬上几个小时。

林斌虽然心下不耐烦,但他却还是依借长久养成的军人习惯笔直站立;公孙宏则是开始大小腿打颤,咬着嘴唇硬撑,他要一个见大人物的机会,从中获取资本,光为了这点他必需忍耐下去。

房屋的矮小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空隙,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但绝对不是公孙熬,而是一幅文士打扮的冉越闵。

冉越闵来到林斌俩人跟前,和蔼笑道:“久候了,军候大人有请。”

林斌艰难的迈动发僵的双腿,他脸上没有表情;公孙宏痛苦的神色听到“有请”两字一扫而光。两人跟在冉越闵身后走去,来到门前,冉越闵脸上的表情因为有光线而变得更加和蔼,他说,“进去吧,莫要让军候大人久等了。”

一伙人进了房屋,却是看见公孙熬半趴在满是竹简的案几旁,用手支撑着腮部,两眼紧闭,不断发出鼾声。身边是一名童子,童子见有人进来,用食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之后又轻手轻脚的整理竹简。

在冉越闵的示意下,俩人默不作声地跪坐,却也是见冉越闵走到房屋右边的案几,拿起竹简看了起来。

林斌不习惯‘坐’,这时所谓的坐其实就是双膝着地,屁股靠着小腿,在后世这叫跪,是惩罚人的一种办法。而这时林斌的确把这次召见当成了一种惩罚,上位者总是随意消遣卑微者,至少林斌把这次召见当成了被消遣,他的脑袋里并没有多少所谓的阶级观念,诺不是尽力克制,恐怕早就甩手走人。

林斌告诉自己,忍耐,一定要忍耐,若犯差错,没有死在战场上恐怕也要被自己人以不敬罪斩首,这太不划算了。也就是经历了这么一次“消遣”,林斌开始觉得公孙宏有野心不是什么错事,在这个阶级观念如此森严的时代,没有身份地位没有话语权,上位者想要让一个卑微者死,比捏死蚂蚁费力不了多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童子随意躺在一旁入睡,冉越闵也是趴在案几上沉沉睡去,只有林斌和公孙宏像极傻瓜一般,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孙宏乐观极了,他尽量压低声音,“军候大人和冉大人费尽心力保住兵堡不被攻破,此番皆是情有可原,林兄切莫猜忌,我等身是否高飞展翅皆在此次召见。”

林斌非常干脆的点头,随即也不跪了,挪动跪得酸疼,能感觉绷带已经涩出血迹的双腿,眉头一皱,心想,再跪下去恐怕就要残废了。他调整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至于是否困乏,这又另当别论了,只是有点心急的想结束召见,去伤兵营寻找窦史颜和鹿吾左木。

林斌不知道公孙宏说谎了,其实公孙宏压根没有见过窦史颜,他倒是真的看见鹿吾左木为了帮林斌挡箭而受重伤被民玞抬下去,会这么说纯粹是不想林斌以那烦躁的姿态面见上官。

“你说,陵子现在在做什么?”

“……”

“我想,她一定站在家门口每天等我们回去。”

“……,恐怕她早已随着人群向南迁移?”

“不!陵子说要在家等我们回去,她说会一直等下去。是了,陵子对你不熟悉,倒是喊窦史颜那家伙窦叔叔、窦叔叔,喊得十分亲热。”

“窦……窦史颜……,哦,如此甚好。”

“也不知道窦史颜和鹿吾左木在伤兵营过得怎么样,现在的医疗技术太差了,没有经过沸水消毒的布条直接那么一捆,像个粽子一样,我是说,以后也会发霉。”

“发霉?哦!伤口发浓!你懂医术?如此甚好,待军候大人醒来,我等可向军候大人阐述,若真可救治伤兵,军候大人必重赏你我!”

“呵呵……。算了吧,我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的道理,大丈夫谁不曾想建功立业,但是人再富贵也要有命消受才是。”

公孙宏看着林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一紧,拳头在不自觉间握紧了,脸部的肌肉不断抽动,看上去表情极为诡异。

第二十三章 各怀鬼胎

当晚,林斌与公孙宏谈了许多,他们谈到了未来,谈到了如果活下去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公孙宏大说,如果这次大难不死,回去一定要去请巫师跳大傩,驱除晦气,而似乎第一次出战就遭遇死战对他们来说真的很倒霉很残酷。

林斌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他也终于听到了公孙宏的心里话,公孙宏说,他之所以会不惜代价往上爬,是因为他的祖父在秦二世时期是秦将,家族曾经风光过一段时间,到汉朝时,家族渐渐没落了,他空有一身武艺却也只能当游侠,被亲族们嘲笑,被乡亲们唾弃。他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恢复家族的荣光,他要锦衣玉食!

这是林斌与公孙宏交谈最多话的一晚,林斌也粗略了解到这时的阶级观念,就好像他们被军侯公孙熬召见来了,但是由于身份卑微也就只能跪坐在地板上等待上位者醒来,如果惊醒了上位者,最好的结果是上位者不怪,笑一笑了事,但是如果上位者发怒,他们也就生死不由己了。

“活着,想活痛快就要往上爬!下位者卑,上位者尊,我不想再被人嘲笑,更不想像猪狗一般随时可能被人处死!”

林斌默然,他笑着向公孙宏讲了一个故事,这是一个后世才有的故事,故事的名字是《最聪明的愚蠢人》。

故事是讲,一个自以为非常聪明的人,他用自认高明的手法欺骗人们,想让自己的生活更加美好,他骗亲人,骗朋友,只要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无所不用其极,某天这个人终于如愿让自己的生活变好了,但是他却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他还是以为自己非常聪明,到处欺骗,直到某天他因为行骗不成担负法律责任,失去了所有,包括身家、朋友、亲人,他痛苦无助想找人倾述,但是没人愿意理他,他才明白,原来亲人朋友们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骗人,而是不愿意揭发。

林斌边说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公孙宏,讲那段故事是想暗示公孙宏:小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追究,别超过我可以承受的底线,不然……哼哼!

公孙宏茫然极了,他没有听懂林斌在说什么,但是看到林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就觉得心脏跳动的速度在加速,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这让他心下一紧,脸上表情也在笑,不过有点难看。

这时,室内突然有了声音,公孙熬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就在林斌和公孙宏以为公孙熬要醒来,他们要接受召见时,公孙熬却是夸张地弓着腰扁扁嘴,挺尸继续睡……

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林斌和公孙宏非常郁闷地呆在屋内没有动弹,直到天微微亮,第一个醒来的是那名童子,童子看到两人还在似乎有些吃惊,他又是俏皮的比了个“嘘”的动作,和衣起身,拿着旁边的一个木盆子走到门边,向两人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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