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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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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遥望南天,默默祈祷母亲能早日康复。从鸭山回鹤岭的途中,母亲的身影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心头不时掠过不详的预感,恨不得能长出一副翅膀,飞回江南故里的慈母身边。
(11—75)
叶科长对我说:“总院总算把你留下了,让你到内科去。不尽人意,以后再想办法调整。我还有个会,详情我们再谈。”他匆匆的走了。从干部处出来,说不清是忧是喜,但我终于想开了;本来嘛,人生的道路由不得自己选择,一切交给党安排,听天由命吧。
回到宿舍,陈慧问我:“咋样?”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没解决?”“让我到内科系。”陈慧眯起眼睛,瞅着我笑了,“你还不满意,据我所知,总院淘汰的人,还没有再回来的,你可是破天荒的第一人呀。”听着这话,我着实吃了一惊,陈慧说:“只要你能在总院站稳脚跟,搞什么专业不是什么难事。实话跟你说吧,叶科长为你的事,可是费了不少劲,是借了开‘地段工作会议’的‘引子’把你留下来的。”“地段会议?”“这是苏联经验,按居委会街道分片包开,专医专护,负责这一地区的医疗和预防工作。今年刚好是十周年,要在我院召开现场会,要抽调人员搞筹备,还要举办‘回顾展’,你是作为筹备人员才得以‘曲线救国’的。”听了他诙谐的说明,我的心境开朗了许多。心想:陈慧真是个“人精”,神了,我是真遇上高人了。
果不其然,我到内科系报到,分配到地段内科。负责人浦恩,对我挺客气,“听说你是高材生,能写会画,我们正需要,太好了。”他见我并不高兴,委婉的说:“你的心情我知道,等开完地段会议,再商量。可眼前你一定要把工作干好。”他忽然想起什么来,“我差点忘了,党委政治处孙主任,让你去一趟。”我心里直犯嘀咕,孙主任又找我干啥?忽然想起娄林的事,一定是找我核实情况。
敲门进入政治处办公室,见一个拨顶中年男子坐在皮转椅上,正和丛深谈话,我想退下去,丛深站了起来,“来吧,正等你呢。”孙主任的眼镜的镜片挺厚,可以看见一圈圈的光纹,显得更有学者的气质,声音有些嘶哑,握着我的手说,“小方,你坐下,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就能写剧本,不简单啊。”我一头雾水,孙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电影文学杂志,我一看封面,什么都明白了。和文鹃给我带来的那本一样,我呐呐的说:“我只是一时冲动,不知天高地厚。”“好嘛,这就叫创作热情。”孙主任和丛深交换了一下眼色,丛深开口说:“写的确实不错,很有文学功底。”孙主任忽然问:“那你们外科,怎么还把他淘汰了?”“那是麻主任的决定。”“你们支部没讨论吗?”孙主任皱起眉头,“那怎么行,党管干部嘛,他一个政协副主席,能管个屁。”丛深不满的说:“他可是党委的红人,我们哪敢违抗他的决定,再说,还不是那娄林的事闹的。”“这个麻主任眼光实在太短浅了,一点涵养也没有。说正事吧。”孙主任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定我:“小方,找你来,是让你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在做好本职医疗工作的同时,再做好党的宣传工作,尤其是当前学习雷锋,要歌颂雷锋的精神,给医院带来的新变化,大力宣传涌现出来的好人好事。”我心不在焉的嗯嗯着。
孙主任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你填一下吧,党委研究决定,推荐你加入市文联。”他郑重的说:“你可是继丛深之后,院党委公认的第二个才子哦,不能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啊。”我真的受宠若惊,而且一种无形的压力使我透不过气来。有几分惶恐的说,“我不行,真的不行。”丛深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我们可是文友了,以后还要好好切磋切磋。”孙主任推了推卡在鼻梁上的眼镜,“小方,好好干吧,这可是组织对你的最大信任。”
从政治处出来,我的心态有些失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忽然想起了母亲告诫我的话,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橼子先烂,凡事不能争强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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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阵春风,几场春雨,白杨张开了嫩绿的树叶,丁香串起了紫莹莹的花瓣,杏树镶满了红艳艳的蓓蕾,走出漫长的冬季,人们脱掉了棉装,显得轻松而又潇洒。虽说是偏远的北疆,但煤城人,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倒也挺赶时潮。穿中山装者有之,穿西服者也有之,还有香港的衫裤,上海的服装,苏联的花布。爱俏的姑娘,还穿起了“布拉吉”(苏式裙子)、旗袍,给煤城平添了几分生气。
宿舍前有一小操场,听说是当年“兴山医大”的学生为上操而修建的,一到下班时分,夕阳余辉中,人们在此休闲、嬉戏。打羽毛球、托排球、踢足球,玩篮球,还有吹笛、奏萨克斯的,更多的是脍炙人口的苏联歌曲,每人都会唱几支。整个小操场喧嚣而又生动,丰富而不失和谐。傍黑后,双双对对的情侣,在夜色中漫步,相依相偎,窃窃私语,成为煤城的一大靓点。我也常顾影自恋,漫步其间。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一封陌生人的信,信中如此描述我:他瘦长的个了,典型的南方人气质,轮廓分明,眼睛中带着几分忧郁的神色,常常穿一件紫褐色的对襟中式衫。独自一个人,反剪着双手,在昏暗的路灯下,漫步在街头巷尾,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像在寻觅着什么…我哑然失笑,不知是出于哪位文人骚客之手?
1963年5月22日晚9点45分,一个可怖的时刻。人们刚入寝之际,不觉天摇地动,初是微微颤动,尔后剧烈的震荡晃动起来。当时人们刚刚躺下,先看见吊线的灯泡晃动,尔后感觉到房间的震动,还听到哔剥作响。我茫然中,不知所措,只听外面人声嘈杂,只听有个尖利的声音在喊:“冒顶了,快跑啊!”我一个“鲤鱼打挺”冲到门边,剧烈的摇晃,使我失去平衡,一下摔倒了。没容我再站起,又是一阵筛糠似的震动,我趴在门边,静等了几分钟后,才恢复了平静。陈慧睁开惺忪的睡眼,望着我问:“咋的了?”我惊魂未定,“谁知道,好像是地震。”陈慧说:“你坐在地下干嘛啊?”我站了起来,拍了拍身子,“你睡的真香啊,地震了都不知道。”“啥,地震了?见鬼了!”
这时,楼前小操场上,人声鼎沸,乱哄哄的吵成一片。男人有的光着脚丫,有的赤身*,有的只穿一条短裤;女人们只穿内衣*,即使是大姑娘也都光身露腿的,忘记了羞涩。有人说,可能还有余震,人们再也不敢回房间了。在弥漫着紧张的氛围中,惶惶中的人们,有如丧家之犬。
听说有不少人在情急之中从窗户跳了下来,有好几位骨折了,已送去急诊室。陈慧说:“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去。”“哪啊?”“医院住院部。”“要是地震,楼越大,不是越危险嘛?”“放心吧,当年小鬼子投降时,用一车炸药都没炸掉。”果然,大楼巍然的屹立着,像是煤矿的保护神。住院的病人都没有感觉到地震。
今日获悉:昨晚发生的是级的地震,倒塌了许多平房,有几处新盖的大楼裂了缝,据不完全统计,受伤百余人,有三人死亡,但矿井都平安无事。
陈慧的同学,检验师袁立,是“五;一”结婚的,住的是女方的自建房。地震时,袁立正值夜班。第二天他下班回家里,见住房已经倒塌,赶忙喊人,从废墟中扒出新婚的妻子,早已一命归西。袁立抱着妻子的遗体,大声恸哭,惊天动地。从此,他傻呆呆的,不断的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念叨着,“死了好,死了好!”之后,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我和陈慧去看望过他,他连老同学都不认得了。陈慧惋惜着说:“他是个技术尖子,白瞎了。”
(11—77)
六三年,国民经济全面复苏,政策也相对宽松,许多禁令开始解冻。陈慧拉着我去逛庙会,我怀着猎奇,欣然同往。
在我的印象中,庙会是寺院庙堂的佛事活动。赶庙会的都是善男信女,小时候我曾在南方的小镇见过。在记忆中,这种和神联系在一起的庙会十分热闹,不但有三教九流的杂耍,草台班子的斗台婺剧,还有舞龙耍狮。尤其是各种各样的地方风味小吃,令人留连忘返。解放后,为了破除迷信,打击投机倒把,改成了物资交流大会。
庙会在“老街”当年慈云寺的旧址。寺前有一片空地,一溜的摊贩,各种地方小吃;麻花、尖饼、粘豆包各类土特产;木耳、蘑菇、金针;当然还有针头线脑,瓜果蔬菜,服装鞋帽;令人吃惊的是竟有算命先生。陈慧笑着说:“大开眼界了吧?”我意识到;这世道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游完庙会,我和陈慧兴致勃勃的议论着,回到宿舍。偶尔一瞥,门口黑板上赫然写着:“方昊,电报。”我一惊,抢步闯进屋里,门卫不满的嘟囔着;“电报来了好几天了,你咋不来取?”我道了歉,拿到电报,不详的预兆,使我迫不急待的撕开了电报的封皮,看完电文,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几乎失去了控制。陈慧看了电文,扶我回到房间,我一头栽倒在床上,任凭眼泪浸湿了枕巾。
我在母亲身边只生活了13年,从我记事起,母亲对我这个小儿子倍加呵护。五六年离家到婺州求学,五九年又远离故乡,闯关东。刚参加工作,没来得及尽一份孝心,母亲就撒手人寰了。我后悔一念之差,没能南归;我内疚,作为一个医生,没能侍奉在母亲的病榻前。
我没*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脑际闪过一幕幕情景,母亲的音容笑貌在我面前闪动。夜深了,我披衣出门,像夜游神似的在马路上踯躅。白天躺了一天,晚上挣扎起来,乘夜班车去了鸭山,见到二哥,我俩相拥而泣。二哥拿出刚收到的信,是大哥写来的,信中陈诉了母亲的病情,临终前多么渴望见我们一面。大哥建议每人写一篇纪念文,以悼念母亲。责成我编撰刻印成册。我连夜赶回鹤岭,给大哥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抑制不住的悲痛,泪洒信笺。遥望南天,呼唤母亲;母亲,安息吧!你将永远活在我们心里。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二章 忆母亲英灵常在 进内科别有洞天(78一98)
(12—78)
陈慧告诉我,浦恩这个人挺虚挺俗,表面印象像个“谦谦君子”, 一肚子坏水。
浦恩满脸堆笑接待我,从他苍白的脸色中,我忽然想到了痨病鬼。他那积满烟诟的黄牙,熏染成褐色的手指,断定是个“烟瘾君子”。
他让我到“五段”独立工作,我有些打怵,他向我交了底;“地段工作,比较单纯,基本上是常见病、多发病;伤风感冒,跑肚拉稀,再就是气管炎、风湿症、高血压、肾炎一类慢性病。有事我们再商量。”
他向我介绍地段护士,叫马玉凤,是个老护士。她给我的印象是挺稳重的一个人,不苟言笑,白晳的脸庞有一双端庄的大眼睛。过多的“鱼尾纹”,透出几分忧郁的神色。
她把一串钥匙交给我,有大门的、办公室的,更多的是装有各种资料的文件柜。笑着交待说:“地段内科,是一医一护,上午看门诊,下午下街道,分片包干。”我在内科毕竟是个生手,况且还没有转正,没有独立工作的资格,心中总不太踏实,就说:“要靠你多帮助。”她浅浅一笑,“我一个护士也帮不上什么忙,有啥事,你尽管吱声好了。”我觉得我这个搭挡是个挺通情达理的人。
地段是“地段医师负责制”的简称。借鉴苏联基层医疗机构的模式,集防治于一体,划区分片包干。鹤岭较早推行这一模式,坚持了十年。煤炭部要在鹤岭召开现场会,以进一步推广。
医生的工作,除了看门诊,还要下街道,巡查家庭病房;护士除了在门诊给大夫抄方,还去家庭病房送药打针,负责接种疫苗,分发除四害的药品,宣传防病知识。
因为要迎接现场会,忙于整理表格,健全制度,总结经验。浦恩盯住了我,除了上午看门诊之外,就让我写这画那,着实忙活了一阵。
我也随大家管马玉凤叫马姐。听说她十八岁参加工作,二十岁结婚,丈夫是工程师,五七年划为右派,不久忧愤而死,遗有两个女儿。寡母孤女,生活窘迫,难怪她有一双忧郁的眼睛。
下午马姐带我巡查家庭病房。新华街一号家庭病房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太婆,满脸浮肿,心慌气急,心前区杂音隆隆,如奔马雷鸣一般。腹部膨隆,两下肢肿的皮肤发亮,一按一个深深的凹坑。我突然记起,实习时见过类似的病况。
老太婆见我是新来的大夫,撑起搭拉下去的眼皮,翻了我一眼,气喘吁吁的说:“老毛病了,年轻时做的孽,遭报应了。”炕头还有个干瘦的老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多亏政府、共产党。”接着,咳个不停,吐出一口浓痰。我翻开家庭病房的病历,果然不出所料,老头患的是“肺心病”,老太婆患的是“梅毒性心脏病、心衰”。我不觉有些恶心,微微的皱起了眉。
查看医嘱时,马姐说:“除了口服药;每日注射毒毛旋花子素毫克”。 “这样重的病人怎么不住院呢?”“床位紧张,况且他们也不太愿意去住。”“那为什么?”老太婆倚在被垛上,缓了缓身子,落下了几滴老泪,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出了门,马姐小声对我说:“当年这老太婆是个老鸨,这老头是大茶壶。”“什么叫大茶壶?”“就是在窑子里跑堂的,整日提个大茶壶为嫖客们沏茶、续水。”我啊了一声,“这种人也能享受公费治疗啊?”“这老头当过门卫,是正式职工,老太婆按家属享受半费。”马姐叹了一声:“这老太太也真命苦,13岁就被卖到窑子馆,16岁就接客了,落下了这个赃病。”又补充说:“老两口全靠老头每月30几块钱的劳保工资,也挺可怜的,从开设家庭病房起,就没交过药钱。”马姐看了看我的脸色,“药都是以老头的名义开的”,我明白了马姐的恻隐之心,沉吟了一下;“那就按老规矩办吧。”
(12—79)
出于工作需要,给我这个见习大夫提前申请了处方权。陈慧说:“有了处方权,你手里就掌握了医疗大权。”“怎么讲?”“这医疗权,至少有三。第一,可以看病,开免费药;第二,开诊断书决定休工;第三,掌握各种票证的发放权。”“票证?什么是票证啊?”“比如保健票,你只要填上肝炎、胃溃疡就能享受全月细粮,还能凭票买鸡蛋、白糖。”我哦了一声,陈慧关照了一句:“可不能滥用职权哦。”
上午十点左右,地段的门诊病人基本上看完了。我这个人在人际交往中从不主动,闲下来就看看书。地段在门诊楼的西侧,毗邻中医科。在我的印象里,中医多为学究式的饱学之士。我却见到几位年轻大夫,一来二去,慢慢的熟悉了,原来我们还住一个宿舍,在同一食堂就餐。
其中有一对夫妇,男的叫康健,天津人;女的叫和英,山西人,都毕业于北京中医学院,还有一位是哈尔滨中医学院毕业的专科生,叫伍泽。除此三位是科班出身,还有三位行伍学徒出身的中医,可谓人才济济。
伍泽进了我们诊室,问我:“还有四环素的票吗?”“什么票?”马姐接过话茬;“还有几张。”伍泽不客气的都拿走了,连声谢谢也没说。马姐向我解释:“医院比较紧张的药品都发票,月初由浦恩分配。”“那用完怎么办?”马姐浅浅一笑,“用完就没了呗。”原来紧缺药品都是定量的。
和陈慧聊起来。他竟比人事科长还清楚医院的情况,简直是活字典。他说:“鹤岭矿区有三大名中医,人称‘三大金钢’,一把椅袁仲,年近花甲,年轻时是伪满银行的高级职员,光复后凭借古文底子,改行从医;二把椅郑梁,山东籍人,小时学徒,拉匣撮药,苦熬二十余年,终成正果,成为一方名医;三把椅苏民,”“苏明?他是我老师啊。”“不错,听说他治好了我矿凌副局长的顽疾,从合江高薪聘请来的。果然不凡,他口若悬河,辩证施治,说的头头是道,不到半年,就有了‘苏半仙’之美誉”。第二天,我特意到中医科拜访,苏老师高兴地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12—80)
上午,来了一位年轻女性,胖乎乎的,圆脸小眼厚唇。她伸出像藕节似的白胳膊。我问:“你怎么不好?”“你号号脉不就知道了嘛。”我见她搔首弄姿的模样,有几分厌恶,“我不是中医,对不起,我不会号脉。”她噘起了嘴,瞄了我一眼,“你这是啥大夫,连号脉都不会?”我耐着性子问:“你到底哪儿不舒服?”她莞尔一笑,“全身都不舒服。”又吭哧憋肚地说:“撒尿疼,憋不住,尿裤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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