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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舍 3-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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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要怎么问出口呢?
扶苏转装模作样地翻看着手中的军事情报,这些情报都是有快马交接到秦王政的手中,后者会命人复制一份,第一时间送到他这里。并不是想要这个还未束发的公子扶苏能有什么过人的见地,只是在潜移默化的培养他执政的能力。
正忍不住把眼神从写满情报的竹简上,转移到身侧的少年身上时,扶苏忽然发现那少年居然转过了头来,两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复苏忍住想要躲开的冲动,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还很稚嫩的脸庞上一片沉静,只听他淡漠的开口道:“若是公子想要问宫中的流言,请尽管问 。”
这样的机会,扶苏自然求之不得。他放下手中的竹简,沉声问道:“孤听人传汝曾是罪人吕不韦的门客 ,可有此事?”
少年单薄的唇轻蔑地一勾,缓缓道:“公子居然信?吕相去时,臣才几岁?何来门客之说?”
扶苏自然知道这种流言荒诞不经,可无风不起浪,他顺势继续追问自己一直疑惑的问题:“卿之祖父曾离秦国,封地被夺,那。。。。。。卿居何处?”扶苏一字一句的斟酌,生怕有所冒犯。
但虽然小心到如此地步,少年闻言,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僵硬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悄悄的紧握成拳,少年低垂眼帘,掩住了双目的情绪。“祖父去后,甘家如大厦将倾,万劫不复。臣幸得师父收养,才得以有今日。”
“师傅?”扶苏挑了挑眉,毫不掩饰对于少年口中的那个师傅的兴趣。能将一个孩童调教成秦国上卿,那本人又将是何样的惊才绝艳。
少年抿了抿唇,像是在犹豫什么,半晌之后才艰难的说道:“吾师。。。。。。曾是吕相门下之客。。。。。。只是闲散人等,寻丹问药而已。”
扶苏一愣,这才知道这流言居然还真有些靠边。他此时才注意到,少年口中U意一直称吕不韦为吕相的,看来虽然并无直接瓜葛,这少年也绝不是踩低捧高之辈。
看着少年木然中难掩紧张的神情,扶苏不由得一笑道:“无妨,当年吕相门下三千门客,多乃滥竽充数罢了。”说罢又觉得有些不对味,他这不是在说人家师傅是滥竽吗?
果然见少年的脸色一沉,扶苏这下也不好再问他师父的事情,不过反正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行,报到父王那里,总会找到的。扶苏也厚脸皮的当之前的话根本不存在,反正父王无数次的言传身教让他明白,身为上位者就是需要城墙厚的脸皮。
“汝师只汝一名弟子?”扶苏发誓,他只是受不了殿内窒息的气氛,随口一问,绝对不是想要套话。
少年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一板一眼的恭敬回答道:“吾师来秦前,曾有一位弟子。臣曾听师言及几次,但并未见过,那位师兄应在赵国。”
扶苏的眼角余光正好瞥到手中的军事情报,不由轻笑道:“赵国,已成历史。”说罢便把手中的竹简往少年的方向递去 。
秦趁赵连年天灾再度发起攻击,武安君李牧领兵迎之,李牧镇守边疆多年,败秦数次,王翦便不与其针锋相对,便对赵王迁用离间计。李牧功高盖主,赵王迁早就心存忌惮,离间计一出,赵王迁便夺李牧军权。李牧因前线秦国大军压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拒绝交出军权。此举令赵王迁越发不安,下令派人暗中逮捕李牧,夺其虎符。
“赵王迁自毁其臂啊!武安君愚忠矣。”扶苏用食指轻敲桌面,开始思考这是否要救李牧这个盖世名将。但这个问题,恐怕他父王也曾考虑过。这战国乱世的四大名将,起翦颇牧,白起,王翦,廉颇,李牧。秦赵两国分别拥有两名,但白起已死,廉颇老矣,只剩王翦与李牧。。。。。。罢了,此时恐怕也已经晚了,李牧在赵国的威望恐怕要比赵王迁还要高,赵王迁不动则已,一动手便必然会雷霆万钧。
即使是愚蠢如赵王迁,恐怕也会懂得夜长梦多的道理。
扶苏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少年处,见他正好看完竹简抬起头,两人的目光一接触,便已知对方都想的差不多均为这一代名将的末路而沉默了起来。
没有人会说王翦卑鄙,离间计自古便被用的炉火纯青,他们身处在不同的两个阵营,王翦只是用金银珠宝贿赂了奸臣郭开,便让大秦士兵免于战争厮杀,这是大功一件。而且若是赵王迁向秦王政信任王翦一样无比信任着李牧,恐怕这种事情也不会发生。
少年的心情有些低落,他抚摸着竹简上的纹路,低低的问叹息道:“何为法度?何为规则?是君王所言?是智者所言?还是圣人所言?。。。。。。”
扶苏闻言一怔,他没想到,这句他们初见时他所说的话,少年竟会一直记在心里 。
“规则,分天道规则和人道规则。清泉自高往低而流,日月星辰东起西落,此乃天道规则,非人力所不能及也。吾辈亦不奢望。”
扶苏转过身,拿起身后青镇圭的盒子,放在了桌面上,想要碰触青镇圭的圭面,却又克制的收回了手,紧握成拳。他还不是王,所以没有资格拿起那面青镇圭。
“而拥兵几何,赋税几何,铸币几何,此乃人道规则 。”
“于是乎,规则,应是君父所言 ”
扶苏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头看着面前的青镇圭,淡淡道:“这天下乱世已久,应有人另立规则矣。”
他没有说出口,但言下之意,少年却心领神会。
韩国已灭,赵国危在旦夕,秦国统一六国,指日可待。
这世间的规则,理当由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制定!
扶苏在殿内安坐,等着最新的前方战报。荆轲刺秦王,虽未尽全力,却引的秦王大怒,天下震动。秦王政派大将王翦挥军伐燕。而燕国都城蓟的破城之日,也指日可待。
即使过去了快要一年的时间,但每当想起那日在咸阳宫大殿上的危急时刻,扶苏都忍不住后怕不已。
荆轲带着樊於期的头颅和燕国督亢一带的地图敬献给父王,谁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图穷匕见。而父王的政令,大臣上朝不许佩带兵器当时的场面无比混乱。虽然父王手中有剑,还有许多臣子拼命上前阻拦,但荆轲也是被砍伤了八次之后,才跌倒在地。
扶苏摸了摸右手的手腕,他当时也是反射性地想要冲出去,但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却一直死死的拽着他的手腕。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么瘦小的身躯里,居然蕴含着那么强大的力量。
直到荆轲被肢解分尸,对方都没有放开过他的手。
扶苏苦笑,也许最卑鄙的是他才对。十几岁少年的收劲能有多大?他如果真想要挣脱又怎么会挣脱不了?
是他一转念之间,考虑的太多了。
如果父王真的被刺身亡,那么他就会登基。。。。。。这也是少年在那一瞬间想到的吧?所以才会不肯放他去涉险。
事后少年还特意去父王面前请罪,把他没有上前护驾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甘愿受罚。
他却什么都不能解释,不能说。
只能保持缄默。
殿门外传来熟悉的玉环佩碰撞的清脆声音,还未等对方出声,扶苏便抢先道:“毕之,进来吧。”
“公子,燕都蓟京被破,燕王喜及太子丹逃奔辽东,匿于衍水后,燕王喜将太子丹斩首以献秦王。” 还未等进殿门,少年清朗的声音便已经传来,显然也是迫不及待。
扶苏闻言皱眉,虽然他对太子丹恨之入骨,但两人各为其主立场不同,所以也并不觉得对方所作所为有何不妥。刺杀敌人阵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来瓦解危机,是政治上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若是真让太子丹一击得手,那么秦国现在即使是他登基为王,也必将是一团散沙。
毕竟他太年轻,而且秦国树大招风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若父王当真西去,那么就算已经被灭的那几个国家也会立刻揭竿而起死灰复燃。
这样目光独到的英才,居然会死在自己的父亲燕王王喜手中,实在是令人唏嘘,扶苏想起多年之前,他也曾经在与秦国当质子的太子丹有过几次接触,现在却已物是人非,不禁目光微沉。
每个人都会死去的,但如此繁花似锦的人间,又有谁不留恋。
扶苏想到父王最近几年开始召见方士,不由得长叹,他也没有想到,自家侍读的师傅,居然就是一个方士,虽然对方仅留在宫中一年便去神游四方了,但也许当年他无意间的那个引荐,导致了现在甚至以后会濒临失控的局面 。
虽然只是一愣神,但扶苏脑中已转过了千般思绪,他俊颜之上的表情也没丝毫变化。
他已经习惯与在人前隐藏自己的想法,这已经逐渐成为一个本能,即使面对着的,是最亲近的侍读也一样。
而他面前的少年,在成长中也慢慢蜕变。他不在总绷着一张脸,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骄傲,而是柔和了五官,换上了和善的笑容,无论谁第一眼看到,都会觉得是个俊朗的少年,给人无比亲近之感。只是扶苏知道,少年和他一样,也学会了给自己戴上一张面具,把心思细细密密的埋藏在了心底。
接过少年递给他的竹简,扶苏仔细地又看了一遍,抬起头时发现少年正定定地看着桌案上放着的青镇圭,不禁挑眉问道:“毕之,可有何不妥?”
这青镇圭,自从上次他把盒子拿到桌案上后,便再也没有送回去。现在他在私底下无人之时,也曾偷偷摸过几下那冰凉的圭面。
少年咬了咬下唇,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说道:“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不得上。秦王亲立的规则,反而差点害死他自己。这规则,究竟如何立之?”
扶苏放下手中的竹简,在袅袅而升得香薰炉烟中,静静的思考着。
这个问题显然在少年心中存在已久,既然开了头,他便侃侃而谈下去:“此会军报所言,燕国王公大臣除太子丹外,全部留的性命。灭韩赵魏楚四国时,也无任何杀戮,秦王此举仁义。现今六国仅剩齐国残存,统一天下指日可待,但臣恐六国贵族不甘于此日后必为祸患。”他顿了顿后,字字掷地有声的说道,“王座是用鲜血而涂成的,秦王应该让那些人知道,要么臣服,要么死。”
扶苏眼中划过深思,这个问题他以前也隐隐约约的想过。但父王并不大开杀戒,这对师从大儒淳于越的他来说,也是颇为认同的。儒家思想的核心是有孔子提出的“仁义礼”,这三个字扶苏还是很认同的。他与少年经常辩论,便知此乃今天一个的议题,扶苏细细思量,唇边扬起笑容,却是很满意少年已经开始学会了质疑。
质疑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所有规则,才能建立起自己心中的规则,这是成长的一个信号。
每个人心中,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青镇圭。
只是有些人会完全复制其他人的模样形状,有些人确实喜欢自己雕琢。
内侍顾存静悄悄地走进殿内,呈上两碗还冒着热气的莲子羹,轻手轻脚的放在案几上,又悄无声息的倒退着离开。
扶苏看着莲子羹升腾的热气,只是拿着调羹在慢慢地搅匀,看着白嫩的莲子在漆碗中沉浮,扶苏浅浅一笑道:“毕之,坐。汝可知白起长张之战否?”
少年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坐在复苏身侧,他两私下从不计较尊卑,所以少年也很自然的捧了另一碗莲子羹,不顾热烫,亲自尝了一口,才把他尝过的那碗放在了扶苏面前。
这并不是恃宠而骄,而是在为扶苏试毒。
尽管这个动作少年已经做过了无数次,但扶苏也不禁在心底自嘲 。
侍读侍读,其实真正是试毒吧?
这等举措,自然在呈上来之前,还有其他内侍做过了。但少年总是放不下心,每次扶苏劝说都不管用,总推说他自小随师父学习百家技艺,草药毒药一门也颇有涉猎。
扶苏越想就越怔忪,直到少年捧着另一碗莲子羹已经吃了大半,他才回过神来,继续前面的话题道:“白起位列战国乱世四大名将之首,就因这长平一战。在此一役,白起大破赵军,坑杀赵军降卒四十余万,震惊天下。虽大扬吾秦之威名,但对统一大业却无丝毫一处。”
白起一生领兵百战百胜共歼灭六国军队一百余万,攻六国城池大小约九十余座,一生从无败绩,被秦国人甚至其他国家的人奉为战神。甚至可以说,白起在秦国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比起秦王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扶苏居然敢在战略上向白起提出质疑,若是传将出去,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见这少年捧着碗思索了起来,扶苏也没有把话说透。因为他知道,少年必能领会他的意思。
果然没过多久,少年便幽幽一叹道:“原来如此。”
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白起杀了降卒四十余万,固然造成了赵国自胡服骑射之后的骤然衰落和低迷,但也让其余六国起了兔死狐悲之心,同仇敌忾。那四十余万的降卒,若知道是必死的下场,谁又能够甘心弃械投降?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秦国再讨伐他国,所受到的抵抗都是非常顽强的。
“怪不得。。。。。。”少年喃喃道,也明白了为何秦王政每灭一国后,不杀王公大臣,也是为了那统一大业着想。
“父王此举,虽短期内有所隐患,但若吾强秦延续,六国余族不足为惧。”扶苏淡淡的说道,话语中的淡然气势十足。
少年眼中依旧有着忧虑,但他却再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闷头把碗中的莲子羹一口口喝完,这才抬起头来,对扶苏微笑道:“{这羹无事,可用。”
扶苏这才拿起调羹,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羹,表面上毫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各种不爽。
这小子,不会是故意有意不让他吃热食,故意整他吧?
扶苏站在靶场,先是接过自家伴读递过来的骨韘套在大拇指上,又接过一把紫衫木角弓,和一枝白色隼羽箭,两脚开立与肩同宽,侧身左肩对准靶位,微眯双目沉心静气。
抬手,搭箭,扣弦,开弓。每个动作都做的无比流畅自如游刃有余,动作优雅赏心悦目,一举手一投足的气度风范彰显无遗。
“刷”箭矢射 向靶心,穿靶而过,扶苏即使不用去确认,也知道力度应该正好让靶子背后刚刚露出白色箭头。
“白矢。”少年在扶苏的背后有递来一堆箭矢。
扶苏拈起三支箭矢,三矢好不停歇地连续而去,矢矢中的,箭矢与箭矢相衔,连珠得看象是一根箭。
“参连。”少年的声音中语带赞赏,同时瞄向靶旁怯怯而立的小男孩,眼中带着冷冷的警告。
扶苏又拿起一支箭矢,搭在弦上凝视了许久,才缓缓出手。
这根箭矢是朝高处而射,箭尾和箭头并不在同一条水平面上,速度并不快,平稳前行徐徐前进,最终也同样正中靶心。
“剡注。”少年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崇拜,前两种射艺他也可以做到,但这一手剡注却是最难的。之前的白矢和参连因为速度够快,所以风向并不起决定作用。剡注既要找好角度,也要对风向有正确的判断,少年自认还不能做的这么完美。
“襄尺。”扶苏淡淡的说道,眼角余稍瞥过那又站得近了一些的小男孩,并未作任何停留便收回了目光。
襄尺,臣与君射,不与君并立,应退让一尺。少年站在扶苏身后一尺之处,弯弓搭箭,完全模仿着扶苏的动作。弓弦铮的一声脆响,箭矢离弦而去,干净利落的正中靶心。
“善。”扶苏浅笑赞扬道。
少年恭敬地收弓而立,为扶苏又呈上了四支箭矢。
君子六艺中的射,是五射,分别是白矢,参连,剡注,襄尺和井仪。井仪便是连射四矢,扶苏收弓而立,少年看着正中靶心的那四支箭矢,上下左右排列的正好像个井字。
“公子射艺精湛,毕之佩服。”少年说完这句话后,招了招手,一旁的侍卫便打算跑到靶位处,取下靶心上的十支箭矢。但在侍卫动手之前,那个一直旁边观看的小男孩竟先一步跑了过去,费力地踮起脚把一支支箭矢都取了下来,然后噔噔噔地跑了回来。
扶苏见状微微一笑,又拿过一个箭筒,递给了少年道:“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之,揖镶(足字旁,没查到)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毕之,该汝了。”
少年撇了撇嘴,也不去提醒自家公子居然对他说这些他已经知道的话,而是故意提高了音量,想也知道是为了让谁听到。
拿起手中的黄杨木角弓,少年与扶苏交换了个位置,刚要打弓射箭,一旁的扶苏却伸手过来,主动帮他调整姿势,顺便还指导他何处用力,何处勾弦,如何才能射出有力而准确的箭矢。
少年的眉梢微微抽搐,他即使射艺不如自家公子,但也不是初学者,至于这样吗?
想到最近上课之时,扶苏总是朗诵书籍的时候声音洪亮,想必也是和这个总在窗根底下偷听的小男孩有关吧。
可是小公子胡亥被秦王勒令不许读书习字练武,这个已经是 宫里所有人都有的默契,大公子这样做虽然不会有违秦王旨意,但若是被人抓住把柄,总归是不好的。
“公子。。。。。。汝违规了。。。。。。”借着扶苏靠过来指导他的姿势,少年压低声音劝道。
“规则?何人所言为规则?”扶苏勾唇一笑,语气极为讽刺。他已经过了崇拜父王的年纪,开始质疑父王所下的每一道命令 ,虽然不能公开反抗,但做做小动作阳奉阴违还是可以的。因为大庭广众之下耳目众多,扶苏也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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