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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街五十一号-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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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飞蛾扑火那样哭着扑过去,绝望地呼叫着:
    “新荷呀!你怎么要撞到这里来?你知道吗?这里一团漆黑,是口大染缸,白的走进来,黑着滚出去。你从这里回去后,你怎么向那些虎视眈眈地瞧着你的人交代?天哪,你怎么瞎了眼?竟然撞进了这个鬼地方!”
    池新荷闻声,急忙转过来,抱着我的头恸哭,接着用拳头猛捶着我胸,怒气冲冲地指责我:
    “竹海啊竹海,两个月来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可你,可你就是没回一句话,你你你,你的心真狠!”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9丧尽天良,砍树刨根暗中施毒计;飞蛾扑火,但期携手同过奈何桥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1:23 本章(。dushuhun。)字数:2981

    “新荷呀,这是怎么回事?我与过去一样,每周寄出两封信,怎么,你都没收到?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竹海莫名惊诧地说。
    “竹海呀竹海,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还是学生会副主席,还想享有通信自由的权力!明白地告诉你,如今已验明证身,你是个顽固透顶的死右派,怙恶不悛的阶级敌人。一言一行都受到革命人民的监控,你怎么还能收到别人的来信?你好好的学生会副主席不当,偏要飞蛾扑火,当右派。”那个五大三粗、凶巴巴的学生又恶狠狠地说。接着他转过脸来阴着眼睛瞧着池新和,阴阳怪气地奚落她,“看你嫩皮细肉,似乎只要手指轻轻一点,皮就会被戳破,没想到你的脸皮竟然这么厚,连最锋利的刺刀都捅不破。你知道吗?如今与右派结了婚的都得离婚,你是未婚妻,又算哪根葱!偏要飞蛾扑火来看他,真是淡干鱼放生,不知死活!”
    “未婚妻?你弄错了。我们是要好的同志、同事,清水淘白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可不要混淆乾坤乱说话!”我听他说新荷是我的未婚妻,心急了,赶紧反驳道。
    “我乱说,你问问她,到底是我乱说,还是她胡说?”五大三粗的指着池新荷凶巴巴地说,“如今右派分子太多了,哪有这么多监狱关?权宜之计,只好每个单位划出几间房子充班房,我们也只好权且当狱卒。你知道吗?上面明文有规定,能探监的只能是亲属,未婚妻还隔着条门槛。是那个看门的老头不坚持原则,听她胡说,才放她进来。你问问她,到底是我胡说,还是她不要脸?”听他这么说,新荷低下头,脸红得像猪血。
    “你有没有完?也许他们政治上反动,可人家感情很真挚,是祝英台与梁山伯。天若有情天亦老,看门的老头都同情,可你竟这般铁石心肠,冷血动物!这是他们的生离死别,以后就各自西东。他们十八相送已唱不成,我们就为他们流几滴观音菩萨的悲悯泪,让这对可怜的人诉诉衷情,唱一折《楼台会》。好,这一回,我也飞蛾扑火豁出去,就是天塌下来,我一肩承担。我们就走吧!”说着,拉着五大三粗的走出门,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他们的脚步声远了。我再也堵不住了自己感情的闸门,眼泪的激流冲决而出,飞流直下。她第一次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有生以来,我也第一次失声痛哭起来:
    “新荷啊新荷,你,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根本不应该来看我。如今我的政治生命死了,我们还不是夫妻,你又何必效旧时代的寡妇抱着灵牌哭?自从我出了问题以后,我就是怕你受牵累。既然没有收到我的信,那么,你,你,你究竟怎么知道了我的境况,拼死拼活,不顾一切后果来看我?”
    “竹海呀,这一学期我没有收到到你的信,我就知道你出了事,但没想到竟这么惨!”池新荷拉着我的手,泪眼望着我说,“今年开学以后,秋风冷冷凄凄,秋雨淅淅沥沥,把大地搅得凉透了,也把人搅得透心凉。我对你总不放心,几次想请假来看你,可姚令闻总说工作忙不过来,连星期天都安排我排节目。就只有晚上,我呆呆地坐在窗下,遥望南天愁肠断。
    我望着银河两旁牛郎、织女,痛苦地遐想,狠心的黄母娘娘用最严厉的方式惩罚他们,还让他们七夕会鹊桥,而我们却只能咫尺千里永乖隔。昨天晚上,天放晴了,我正准备到你这里走一趟。
    “‘嗒,嗒嗒!’正在我的愁思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响起了轻轻的扣门声,‘池老师,是我,是我,我有要事告诉你,请开门!’这是李师傅的声音。李师傅为人乐观,平日好听说书、看戏,也喜欢学着说学着唱,平日碰上我,总要说几声,唱几句。可这天他十分严肃,小心翼翼,我想他一定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于是我蹑手蹑脚走去轻轻地开门,门才开了一条缝,外面就立刻闪进一个黑影,一屁股坐下来。我拧亮了灯,只见他脑门冒着汗,眉头打着结,光着脚,气喘吁吁。我准备去沏茶,他立即阻止我,压低声音说:‘火烧眉毛尖了,还客气什么!我,我只有几句要紧的话,说了就走!’下面就是他亲口向我转述的一段对话:
    “今晚姚校长和赖主任喝酒吃鳝鱼,我帮他们弄好就回房睡,他们就在食堂里吃。这食堂最偏僻,晚上没人去。而我的房间正对着食堂的窗户,他们的一举一动,我看得见;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全听地清。他们狂饮了一阵后,喝得醉醺醺的姚校长,十分得意地说:
    “‘赖主任,前些日子,你给竹海吃的那副猛药发作了,呵呵,现在他的日子已不好过。打蛇打七寸,你检举他的材料真是根栗木棒,一击就中,一打就倒!以后,竹海将戴上右派分子的紧箍,谁都可以念咒语。你用狠毒的鞭子,收拾了烈马,功不可没,功不可没!’
    “‘还不是师高弟子强,没有您的指点,我能有什么高招?只是我还有些不明白,你从哪里得知反右的消息?竹海已调离了我们的学校,扳倒他对我们有什么用?他也是个好人,怎么不放他一马?’赖昌此时已半醉,忘记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摔掉帽子,露出电灯泡一样的光头,得意地问。
    “‘你真是没有掺一根白毛的黑猪子。俗话说,无毒不丈夫。只有敢于焚书坑儒的人,才有资格做秦始皇。心软胆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那只是在屎堆里爬滚的屎壳郎。竹海虽然暂时调离了学校,可他带薪读书,编制档案还在县里,说不定毕业后又回到学校。他是地县的红人,学历又高,一旦他回来了,发现了我们做的那些事,我们就会倒大霉。不如趁早把他连根拔。’姚令闻端起一碗酒一口灌下,做出拔树的姿势,然后咣当一声,把碗摔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要想做官,就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各种消息的来源,应该有秘密的渠道。我告诉你,这反右派的精神,上面早已向党内县团级以上的干部吹了风,要对那些对党心怀不满的人,多长只眼睛。现在我们已多长了这只眼睛,我们已经立了大功。做了官就不怕没人抬轿子,你就等着升官吧。至于这消息的来源,我告诉你,你,你得为我保密。你知道吗,你认识的那个李健人,李矮子,他如今已是县团级,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还布置了我一个任务,要我检举洪鹢那个死老头。’
    “‘老师神通广大,真让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有一点我不很清楚,池新荷和竹海是一路货色,可老师好像没有丝毫想扳倒她的意向,这又是什么原因?’
    “‘物尽其用嘛,好东西不用,那是暴殄天物。这其间的奥妙,你不懂,你不懂。’姚令问口流着涎水,乜斜着眼睛望着赖昌,频频点着头说。
    “‘我懂,我懂!因为她是漂亮的妞,留着她老师还有大用。刨掉了竹海这棵大树,池新荷这根藤就没了依靠,她不缠着您还能缠谁呢?真高明,妙妙妙!’赖光头伸出大拇指连连叫好。
    “‘能懂就好,能懂就好!还是那句老话,我吃肉,你喝汤。担黑皮箩(当黑陪奴)的太监,皇帝决不会亏待他。……’
    “李师傅听到这儿,知道这是十万火急的事,再没有继续听下去,便急急忙忙赶来告诉我。临了他还特地嘱咐我:
    “‘竹老师对我有恩,我不能使你有难,你就时刻防着点。但是,姚校长也对我有德,我一个工人,没有能力、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反对他,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说完之后,李师傅又蹑手蹑脚地走了。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9丧尽天良,砍树刨根暗中施毒计;飞蛾扑火,但期携手同过奈何桥3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1:23 本章(。dushuhun。)字数:3767

    “第二天上完课,我便破釜沉舟,什么也不顾,走出了学校。我走了几十里,在马路上拦了辆货车,这才赶到你这里,没想到你已经落到了这地步!”
    池新荷转述完李师傅的话,她就埋下头嘤嘤地痛哭起来。但随即又昂起头来,发疯似地捶着胸脯,痛苦地说:
    “如今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没想到疯狗会咬人,没早一点来把这一切告诉你?如今只能豁出去,有冤辩冤,有屈叫屈。也许万一能遇上包青天,还你一个清白。”
    “没有用,没有用。如今是越辩越冤,越叫越屈,不辩不叫还好点。因为,凡主人都只喜欢逗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而要死命鞭挞不听话的背犁的犟牛。这里,包青天不是没来过,可是他也不敢违抗王命呀。这一层意思,崎岖将军手下的人,已向我说得很清楚。据说彭德怀元帅的妻妹浦西休被划为,这位曾叱咤风云的将军,也一筹莫展。据一个知情人告诉我,右派的材料只要五人小组批复向来,就上了铜板册,即使冤情深似海,谁也翻不了案,因为皇帝从来没有错,他怎么会下罪己诏?目前,谁碰上了这桩无头案,谁就只能吃这哑巴亏!事到如今,我只能听天由命,还有什么可说的。”
    池新荷听了这离奇的神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毛发根根竖起,愤怒地说:
    “世上竟有这样荒诞不经的事,害人的恶棍可以胡作非为,坚持真理的勇士只能蒙冤受屈,这简直逼得人没法活!”
    “我从前总以为,解放了,四海八荒,统一在红旗下;天南海北,都沐浴在阳光里。人与人之间是同志和兄弟,人人都能像鸟儿那样,可以自由地在蓝天飞翔。可谁又想到顷刻黑云压城天地暗,同志兄弟翻脸成仇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在一个地方垮下去,就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够让你爬起来。说实在的,如今我真羡慕孙膑,他在魏国被刖足,还可以逃到齐国当将军。我是彻底毁灭了,可你还有广阔的生活空间呀,新荷,你何必还攥着我这个腐臭的烂苹果,牵连自己发霉腐烂,与我同归于尽?”我强压自己心头刀割般的疼痛,忿忿地说。
    听我这么说,她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似的,简直气得发了疯。她霍地站起来,两只眼呼呼冒火说:
    “竹海,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你与我现在同是烂苹果,相隔就只有那么一层薄薄的纸,捅破了全是一样的。来时,我爸爸还对我说,‘你去看竹海,告诉他,世界上国与国之间的国界,明明白白标在地上,可两国之间,故意搅浑水,不愿分清,挑起战争;思想人活在世上就那么几十年,对天地而言,曾不啻一瞬。但对一个人来说,就是与几千年、几万年时间长河的全部。与其跪着生,不如站着死!如果我们不能比翼飞南天,那么就让我们携手同过奈河桥。”
    “小池,要你们只谈半点钟,可你们倒好,说了点半钟,还与大河流水一般,没完没了。《楼台会》早该唱完了,还拖拖拉拉、婆婆妈妈干什么?快刀斩乱麻,一句话,一刀两断,各奔东西。”两个保卫砰的一声推开门进来了,那个五大三粗的板着一副左派的面孔,阴阳怪气地说。
    “好的好的,我们是应该一刀两断,一刀两断。只是还有几句话要说清楚。”我想到这次分离,就是我们的诀别,只想延挨几分钟,多谈几句话。可五大三粗的又拉又推,把池新荷推出门,他仿佛像行刑的刽子手,凶巴巴地说:
    “午时三刻该斩的犯人,怎么能拖延到未时?快走快走!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眼看就要永别离,池新荷死死扳着门框不放,像受伤的野兽那样嚎叫:
    “竹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历史上,人说女人是祸水,我总觉得不公平,今天我才认识到它竟然是真理。你想,要是你不痴心地爱我,别人怎么会把你往死里整?如今你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失去你。我们就生在一起,死作一堆,黄泉路上,永不孤寂!”她的呼喊,把我的心轰毁了,我也扑过去抱着她哭起来。但是,我随即冷静下来,如今任何不经意的疏忽,就会引出严重后果,我不能再戕害她了。我即刻松开手,止住泪,安慰她:
    “新荷,新荷,现实是残酷的,不如意的事常十之八九。你曾读过鲁迅先生的《幸福的家庭》,应该知道由于生活的逼迫,涓生和子君的爱情之舟,不能继续远航,而必须分道扬镳,只能将幸福甩到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的彼岸。今天,政治的狂涛远比生活逼迫的风浪更险恶,我们的爱情之舟,当然不可能乘风破浪,天各一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听说我们这批右派还要发配新疆,不知道什么猴年马月,才能返回故里?也许时运不齐,命途多舛,我会魂飞天山,尸埋绝域。这样,就是过奈河桥时,我们也不能结伴。那么想求得生在一块,死作一堆,岂不是不切实际,愚不可及?何况人生于天地间,即使能活百岁,也只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短暂的爱情,那更是一现的昙花。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现在是该散的时候了。还是古人说得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今后,只要我们能久久地活着,时时相互惦念着,我们就应该心满意足了。又何必定要头撞南墙,寻死觅活,挤挤撞撞,争着过奈河桥呢?”
    “对呀,你竹海说尽了屁话,就这一句倒有见地。”五大三粗的为了炫耀左派的高明,显示自己的渊博,横撑一篙,带着讽刺的口吻说,“古人有诗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划了右派,流放新疆,出阳关当然无人劝酒,不过出了阳关,你不相识的故人就多了。听说,从中央到省市,一大批右派都会流放到天山南北,据说著名的诗人艾青也会从流放到北大荒改判到那里去。平日,他高居云端,你想见到他比登天还难,如今,他虎落平原,与你们这些猪狗一般的右派为伴,你岂不三生有幸,门庭添光?说不定你还能与他朝夕相处,凑合着成为知己,那更是你家的祖坟向阳开了坼。至于将来贱骨埋天山,冤魂飞绝域,不用马革裹尸,那更是亘古豪杰的壮举。又何必这么泣下沾巾,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竹海,你此行既能显现英雄气概,又富有浪漫情调,简直是首好诗。这次,你真的交上了好运,你真的交上了好运啊!”
    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我的安慰与劝告,使新荷十分狂躁;五大三粗的讽刺,更使她无比愤怒。她挣脱了钳制她的猛兽的铁爪,哇的一声大哭,像发了疯似的猛扑过来,又紧紧地抱住我,拼命地嘶喊道:
    “竹海啊,你无论如何要振作,不要听那些疯狗的狂吠。于谦曾说过,‘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似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在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邪恶一时往往甚嚣尘上,正义却时时蒙受不白之冤。在纯真清香的爱情醇酒里,那些下三烂往往尽量要在其中搅和酸醋,甚至羼入毒药。自古以来,仁人志士、义种情痴,为了要在人间留得清白,不怕千锤万凿,甘心粉身碎骨,他们是我们的光辉榜样。竹海啊,我已横下了一条心,不到黄河心不死,撞着南墙不回头,即使海枯石烂,我,我,我池新荷,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等着你!”
    她一改往日的文静,像只发了狂的野兽吼叫着。她说着说着,一头栽倒在地,晕过去了。那个说话文静的学生听着陪她掉眼泪,她晕过去后,更慌了手脚。他愤怒地望着那个语言粗鲁、行为粗暴的学生说:
    “你推,你推呀!看你把她推到阴曹地府去?夜深了,让一个女孩子露宿在街头,你究竟安的什么心?现在,我看就让她在监督室坐一晚,你怕事,走开点,一切责任都由我承担。”说时,他扒开五大三粗,要我把她掺扶进了监督室,随后他把门带上。此刻,他狠狠泼的那瓢冰水,也使那个凶巴巴的五大三粗清醒了。那被鼓噪起来的狂热退烧了,他眼圈红了低下了头。
    然后他们把我送回杂物贮藏室,又将我当作杂物收藏起来了。老鼠们仍旧一如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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