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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是对侄儿抱以了如此厚重的期望，自然要事事小心，容不得有什么差池，这时看着段誉对慕容复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亲昵举止，心中警铃大响。

也不多说什么，闲话了一会儿家常之后就对慕容复微笑道，“慕容施主远道而来，老衲这里仓促之间招呼不周还请莫怪。”

慕容复连忙道，“哪里，是小侄来得唐突，打扰了大师的清修才是。”

段正明又道，“这点苍山中的景色不错，虽然不及中土江南的大好风光，可也能算得上别有一番情趣的，慕容施主久居江南，难得来大理一趟，老衲让人带你去天龙寺周围的山间景色妙处转转可好？”

慕容复瞄段誉一眼，看他脸上微有愧意看着自己，便回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知道段正明这是想和侄儿私下说些事情，站起身来道，“那真是求之不得，多谢大师了。”

他也没有心思去探幽觅胜，就随着待客的小沙弥在天龙寺门前转了转，等了许久才见段誉匆匆而出，歉然道，“小正，要你一人等在外面很无聊吧。”

慕容复点头道，“是啊，都快无聊死了，怎么办呢？”凑到段誉耳边道，“我可不能白白无聊这么久，你晚上要补偿我啊。”

段誉当即白他一眼道，“我就是这么随口一问，慕容兄不用当真，这里景色清幽，古寺宝刹，你多站会儿，沾点佛气那也是福泽深厚的好事情。”

慕容复一笑，他怕段誉见到伯父后又要感伤，所以就开玩笑逗逗他，见他果然不再愁眉苦脸的，就放下心来，问道，“我们这就回去吧，这里虽说景色清幽，到底是佛门清静地，不好多加打扰的。”

段誉点头应了，招呼众侍卫下山回大理城。一路上随口讲些自己小时候和伯父有关的趣事，慕容复听来只觉得这大理国的皇帝太溺爱侄儿了，段书呆生在皇家竟能有那么重一身书呆气果然是事出有因的。

走着走着忽听段誉道，“小正，我给你在皇宫边上建一座宅邸可好？”

慕容复一愣，“怎么想起这个了？”

段誉道，“我想要你长长久久地留在大理啊，住在宫里肯定不方便，还不如给你置办个长久住处。”看一眼慕容复，发现他正皱眉瞪着自己，心里紧张，咽口吐沫，又道，“你，你别多想啊，那里便像是太湖边那间竹舍一样，不给外人进去，只是我们两个的地方。小正……”

慕容复沉声打断他道，“我看这就不必了，哪里有给客人盖套宅院的道理，我已经许久没有回参和庄了，把你送到地方后，也该回自己家里看看。”

段誉大急，伸手拉住他衣袖求道，“小正，你，你别生气啊，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愿意回去姑苏看看那是应该的，可看完后一定要回来！算我求求你成么？我知道在宫外另建套宅院是很委屈你，可是我想来想去，实在是没有其它法子，我是宁愿自己委屈一千倍，也不想你不开心的，可我……”

慕容复看他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心中一软，叹口气，拉拉自己的袖子道，“说得这么可怜，还委屈一千倍，好像我欺负你似的，还好你那大哥，二哥不在，不然肯定又要帮你出头了。”

段誉却不肯放开他的衣袖，依然使劲拉着，“那你答应我啊，小正，求你了。”

慕容复无奈瞪他道，“你放开我袖子我就答应你，再拉下去，衣服都要被你拽开了，后面还跟着那么多侍卫，成什么样子！”

段誉大喜，连忙松手，再讨好地帮他往上拽拽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衣服拉下来的，要拉开也得在没人的地方不是，可不能便宜别人看去了。”

慕容复轻拍他一掌，斥道，“混说什么！”心里却是感觉十分之不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忽了，无奈段誉得他同意后喜笑颜开，在一旁连说带比划，就差手舞足蹈一番了，扰得他也没法静下心来细想，只能随着段誉一路欢声笑语地回去大理城了。


　



第56章　一人忙来一人闲
段誉将木婉清，钟灵，王语嫣等妹妹都安排在宫中居住，对外也给了她们公主的封号，一应的仪仗侍从也都一个不少。

此举虽然会对镇南王生前的清誉有些影响，但是这几个女子的确都是镇南王的亲生女儿，几人的母亲又都因他而惨死，因此上，对这几个妹妹段誉是绝不能亏待的。

至于说要给慕容复新建的宅邸却因时间仓促，一时还盖不起来，段誉于是就把以前的镇南王府腾了出来，赠给了他和邓百川等人居住。

镇南王是保定帝唯一的亲弟弟，受封为保国大将军，身份显赫，是大理国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因此镇南王府也是极尽华丽气派，围墙高耸，一进进院落屋舍，花园假山，建得大气磅礴，庄严肃穆中又不失细致典雅。

公冶乾，邓百川等人随着慕容复住进镇南王府，细细玩赏了两日，都大为欣喜。段誉能毫不犹豫地把前镇南王府送给公子爷做宅子，只能说明他对慕容复无比地看重。

他们虽说时刻都把要兴复大燕国的重任放在心上，但其实一直都是白丁，充其量只是在江南有几个庄子，称得上家财丰厚而已，这些真正有关帝王家的东西已经是很多代都没有接触过了。

大理虽是小国，但是国富民安，段氏在这里也是有着几百年基业的。他们跟着段誉进城时，列队出迎的数千铁甲骑兵个个衣鲜甲亮，军容严谨，几千人一齐山呼万岁，那声势也是将邓、包等人震慑得不轻。心中也更为激动，慕容公子能得到这样的助力，他们离复国的目标终是又近了一步。

慕容复和这几人的心境大不相同。他自和段誉两情相悦以来，心中的那些豪情壮志早已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很能看得开目前的形势了，不见他爹爹慕容博费尽心机，操劳谋划了半世，最后不也是看破红尘，在少林寺出家修行了。

祖上世世代代都没做到的事情，他慕容复也不是神人，做不到是很正常的，日后只需尽力便好，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必太强求了。

所以来到镇南王府之后，他心里想的根本不是大理国的实力如何，他能借到兵丁几许，粮草若干，而是感觉浑身不舒服，仿佛自己是段誉养的外室，因为身份特殊见不得人，所以被安置在外另住，而段誉又觉得不能让他见光有些愧疚，就使劲地用各种其它的东西补偿。

这些天不停地有宫中的太监送来五花八门的绫罗美食，字画摆设，玉器美酒，想到的想不到的各色物事一应俱全。

搞得慕容复直皱眉头，暗道豪宅珠宝，绫罗美酒，也就是段书呆心眼小，不然再送些美女来，他身为皇帝，宠爱一个人时所能有的表现可就做到十足十了。

只是段誉送来的东西越多，他就越烦闷，心里压着一股火气。

偏偏因为段誉带人赶赴辽国南京去搭救萧峰和他，这一去一回路途遥远，离国了不少时光，现在一回到大理城顿时被堆积的一堆政务缠住，善阐侯高升泰每日早早地入宫寻了段誉议事，一般都要到晚间掌灯时分方能结束。所以这些天很少能来见他。

近几日段誉累得吃过晚饭倒头便能睡着。有两次硬撑着晚上去看望慕容复，都是没说两句话就睁不开眼睛了，慕容复不忍心他太操劳，不能对他发脾气不说，还得早早就把人赶回宫去，命他先踏踏实实把手头的事务处理完了，再好好睡上一天之后再来找自己。

赶人离开的时候痛快利索，等段誉走了，慕容复却又心中空落落的，独自坐在花园中望月兴叹，暗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堂堂的南慕容怎么竟然沦落到了这般境地，住在别人给置办的高宅大院里，每日被人用珠宝美酒哄着，天天翘首以盼，就是等那人有空闲时来看一眼，或是留一晚。这不都成了深闺怨妇的所为了吗？

猛然惊醒起来，自己可不能再这个样子下去了。陪段誉回大理，其实是因为心疼他突然之间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起一国的重任。因此这趟大理之行，一是想路上安慰安慰段誉，二是怕他初登大位，局势不稳，这呆子有的时候又傻得很，颇有些妇人之仁，有自己在身边也能帮帮他。

现在看来保定帝传位给段誉是做了充分准备的，朝中不乏忠臣良将，又有德高望重的善阐侯高升泰坐镇，局势很是稳妥。而且回到大理后段誉从不在自己面前谈论他朝中之事，和臣子们有政务商议也都会避开自己。他既然这样，自己更是要避嫌，从不去主动参与，搞得现在成天无所事事，倒是很有空胡思乱想了。

既是段誉现在各方面都很好，并不需要自己来帮忙，他又忙成这个样子，无暇陪伴左右，那自己何不趁着这个空闲回去苏州一趟，参和庄燕子坞家中的事情也该回去关照关照了。

还有他前些年在江湖上四处活动，给复国大业筹集钱粮，人手，很多事情都只做到一半，也得去看看哪一件可以先处理了。现在虽说是对复国的事情热情不大，但那到底是祖宗遗愿，自己也为之努力了多年，就算没什么成功的希望，也要继续做下去才是，起码给后人打下些基础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就不再犹豫，起身去找到包不同等人，要他们先走，包，风二人先回姑苏家中看看，公冶乾和邓百川两人则直接去山西看看上次筹的那笔银两到了没有，自己这边先去宫中找段誉辞行，随后就去追他们把那批银两安排妥当后再一起回燕子坞。

邓百川等人也觉得大理这个助力只能先这样维持着，肯定不能明天就借兵起事，还是该把其它正事先做起来，于是一齐领命，收拾行装，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出发。

慕容复自己往大理皇宫而去，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前些天可真傻，非得干巴巴地坐在府中等段誉，就没想到可以自己进皇宫去看他的啊，自己这么个大理皇帝陛下的密友，进宫探视一下，还怕有人非议不成。真是有点心虚得太过了。

到了宫门前也不用人通报，直接用轻功飞身而入，想着他这时应该已经快要睡下了，就直接朝着寝宫方向而去，一路细细查看宫中的护防情况，觉得虽说不是十步一岗，但也算严密，段誉住在这里等闲歹人应该伤不到他。

到了寝宫前，随便找两根树枝丢丢，声东击西一下，晃开了守卫的视线就闪身而入，他现在的武功奇高，守卫没有一丝察觉就被他潜了进去。

再往里走，偶尔遇见个太监宫女的就随意在宫柱房梁后躲躲，等来到了段誉的休息之处，只见门前垂首候着两名宫人，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心说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这里。

闪到旁边一个镂空镶象牙的大多宝架子后面凝神细听，只听段誉的声音隐隐传出，“高叔叔，这么晚了还要劳累你来宫中说这些事情，实在辛苦了。”

高升泰答道，“这是臣的本份，陛下就不要多介怀了。陛下因故离开大理国日久，这些日子处理积累下来的公务也是够操劳的，臣理应为陛下分忧。”

段誉又再慰劳了高升泰几句，他便告退请陛下也早些休息了，慕容复一喜，正准备等他走后就直接进去给段誉个惊喜，却听那个高侯爷走到门前停住道，“陛下，准备册封为皇后和几个妃子的诸女子名单臣已经和诸公拟了出来，陛下要不要再过目一下，此事全权都交给我们做似乎有些太轻忽了吧。几个妃子倒算了，皇后娘娘却是一国之母，陛下真的一点意见都没有，随我们选人么？”


　



第57章　败露
段誉听得高升泰又提起了这件他最为头痛的事情就心里发烦，应道，“高叔叔你们看着办就行了，只是爹和娘都故世未久，我想这封后封妃的小事情就不要大肆操办了，在朝中宣个旨，然后宫内祭祖行礼就好，不要惊动太多人。”

高升泰心中不以为然，暗道封妃也就算了，封后怎也能算作小事，还不肯大办，这样悄悄地立皇后成何体统，我们大理国又不是穷得连操办这个典礼的钱都拿不出来。

不过他看段誉满脸的不情愿，又想起前些天本尘大师从天龙寺传来的急令，命他务必尽快帮段誉将后宫筹建起来，那道命令很有些古怪，再加上段誉对这事情的冷淡态度，只怕其中有什么重大隐情，因此就不愿多生枝节，非得去和段誉争辩，封后乃是大事，一定要大肆操办封后大典之类。只是点头道，“臣知道了。”

转身刚要走，忽觉门外有异动，厉声喝到，“什么人！”抬手拍开门板，将一股浑厚的掌力打了出去。

大门开处，只见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稳稳当当地站在门前，他那一掌好似泥牛入海一般，瞬间无影无踪。

门外那人正是慕容复，看高升泰一脸敬佩地看着自己就微微一笑道，“这可不好意思了，我一时兴起，想要来和段皇爷挑灯夜谈一番，不想却惊扰到了高侯。”

高升泰知道段誉和他十分亲厚，忙道，“原来是慕容公子，却是我鲁莽了，我正好要走，慕容公子请进吧。”侧身让慕容复进去，自己便离开了，一边走一边还在想，慕容公子难怪名头如此之大，他这武功恐怕只能用深不可测四字来形容了，好在他是友非敌，陛下能交到这样的友人实在是我大理之幸。

段誉在房中听到‘慕容公子’四个字就是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看着慕容复不急不缓地走进来停在他面前，笑微微地看着他，心中突然徒然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急道，“小正，小正，你听我解释啊！”

慕容复维持着那个微笑看段誉，心里一片木然，并没有本该出现的剧痛心伤，暗道原来伤心到了极处会是这么个感觉，却都变成麻木一片了呢。怪不得他最近总是不见踪影，什么事都不来和我说，只是把我放在那华丽的王府中，每天一样样礼物流水般送来。我还道他政务繁忙，没有闲暇多来见我，还想着帮他做些事分担一下，却原来根本就是一厢情愿，人家哪里用得着？这封后封妃的事情估计是希望我躲得越远越好吧。

开口道，“你说罢，我听着呢。”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大，语气也颇温柔，但是段誉听在耳朵里却是一阵的毛骨悚然，惊道，“小正，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慕容复微微皱眉道，“我当然没事，你不是要解释吗？那就说罢，我听着呢。”

段誉紧张看他，以前要是自己惹小正生气了，他都凶得很，实在气急了还会动手打人，这次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瞒着他，被他发现了，理应立刻翻脸才对，怎么竟是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心知这回是麻烦大了。

伸手轻轻拉住慕容复的衣袖道，“小正，我也是没有办法，大理后宫不可能一直空置在那里，我也不能没有子嗣，这事早晚都得做，我想还不如尽快做好。以后就不用去多想它了。上次在天龙寺，伯父就和我郑重说过，要我以大理的江山社稷，祖宗基业为重，尽快立后生子稳定朝堂。”

顿了顿又道，“小正，你是知道我的，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那些女人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摆在后宫给天下人看的，你放心，等有了大理的继承人后我就发誓再也不踏入后宫一步，我只要有你就好。这些天一直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害怕啊，随你怎么罚我都行，小正你别生气好不好！”

慕容复耐心听他说完，心中细细思量，过了良久，叹口气道，“段誉，我一直以为你心地纯良，宅心仁厚，有时候还有些妇人之仁，傻得我都不太放心，现在看来，实在是我多虑了，你果然不愧是皇室培养出来的子弟。”

段誉听得心惊，“小正，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你在怪我？”

慕容复轻轻摇头，“我不怪你，你身为大理的一国之君，生一个合格的储君本就是你的责任，只是，你真的能做到生下儿子后就再也不踏入后宫一步？永远都不再去理那些女人了？那些可是你的后妃，你儿女的母亲，你要是这么做了，你的臣子要怎么想你，你的子女会怎么看你？”

段誉脸色变得苍白，咬牙道，“不错，我要是这么做了是很对不起那些后妃，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啊，小正，我真的喜欢你，一想到没有你在身边，我就难过得心里要裂开一样，我知道你心性高傲，绝对不会容忍我在和你好的同时还有其它女人，那我就只能对不起她们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没有你的！”

慕容复还是摇头，柔声道，“段誉，宝贝，其实我也一样，只不过我最近一直在自欺欺人地不去多想而已，我慕容家这几代都是一脉单传，我要是不娶妻生子的话，也是没法向列祖列宗交代的，只是我自问做不到对我儿子的母亲如此无情，在她生下孩子后就再不理睬她了。所以，所以我们就这样吧。你以前总怪我为什么会不告而别，我之所以会那么做就是怕遇见今天这种伤心局面，可惜还是没能躲过……”

伸手摸摸段誉的脸道，“你自己保重啊！”说罢转身就走。

段誉急忙伸手要去拉他，却忽然觉得身上一麻，顿时委顿在地，张嘴欲喊，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那高挑寂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