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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园的鹦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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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过一会儿,他开口了,不过他看起来并不见得更坚决。“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他为我打开门,我先他一步走进夜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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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年前在参加“救赎会”这个“远离同性恋”的宗教团体中认识贾斯丁。刚加入时,我认识的每个人都很惊讶,因为我以前没什么宗教信仰,这一点也使我和其他大部分成员很不同。大多数人到这里,是因为他们相信成了同性恋就意味着放弃他们一路走来始终在旁的上帝,而他们受不了身边没有上帝。我的成长背景不一样,有些教会细节我依然觉得很陌生,不过我真的相信上帝,而且我知道自己需要找到帮助。我迷失了———我们在“救赎会”用的字眼都很重,像赞美诗一样夸张,但是这些字眼都是真的———我迷失了、我碎成碎片、我生病了、我很哀伤……不论我多么努力想要对自己满意,都觉得在和一股暗流对抗,那是我耻辱的汹涌波涛。终于,我到了再也没办法在水中载沉载浮的地步,然后我发现了“救赎会”,于是我就获得了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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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艾比(2)
第一次参加聚会时,我不敢进去。###在城里一座教堂举行,距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怕被认识的人看到。这使我想起我第一次到同性恋酒吧的情形———那简直像要去做坏事一样,我虽然不确定应不应该去,但还是进去了。结果,那里有一屋子想要欢迎我的人,他们历经我经历过的挣扎,也变得快乐多了,因为他们找到爱自己的方法。当每个人牵起手念着祈祷文,诉说离开耻辱的黑暗、迎向上帝爱的光明时,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哭。有生第一次,我觉得找到了归属,回到了家。
也就是在那第一个晚上,我遇见了贾斯丁。他和我以前认识的人不一样,活力四射,让人信服。他从前是无神论者,很激烈的那种,直到和一个基督徒辩论输了,他才有所改变。一个无神论者和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走进一个房间,出来时却是两个有宗教信仰的人———这是贾斯丁来此的神话,这个神话重塑了他的生命。而我想,这也是我们上电视的原因。
我喜欢和贾斯丁在一起的感觉。有一种可以放手不管的感觉,一种一切交由他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自在,不是说“哦,他是男人,所以他决定一切,我就待在厨房烧菜煮饭”,其实还更微妙一些。跟他在一起,我完全知道自己的位置。当我们一起走在街上,全世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我们对于彼此的意义。这很容易理解,我连想也不用想。
我知道别人听完我们的故事都会感到怀疑,他们和我们一样,全都是无知愚蠢的人,所以会怀疑我们有没有性生活。当然有,我们结婚了哪。我们一个星期也许一次,有时多一点,有时少一点,就像很多夫妻一样,而且我和他一样主动。他很有心,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可是下过功夫哦。不过,哦,他真的很热情,我从没遇过这种猛劲。他很努力地付出,也见到了效果,光是他那卖力的样子就会让我达到高潮。我会扭动会痉挛,像是挂错档的车,之后他会以胜利之姿从我两腿间起身,皮肤上尽是汗水,胡子蓬乱纠结,像是深海中出水的海怪。接着轮到我,我十分乐意回报这份热情,我手口并用,努力让他兴奋起来。一开始如果他有问题,我会低声说些我认为有帮助的话,但这似乎是个危险之地。幻想是个我们最好不要闯入的地方,最好还是稳稳当当地待在此时此地:洁白的床单、这个男人、这个女人、这张婚姻之床。当我们到达我们想要到达的境界———我们总是能够———他会在上面,或者我在上面,然后我们合为一体摇晃着。他没有闭上眼睛。我猜想他是不是害怕闭上。整个过程中他都看着我的脸,而我们紧紧相拥,就像我们在抵挡狂风一样。
“救赎会”的人说,当我们有了欲念,也就是会把我们拉回昔日罪行的念头出现时,我们就必须把这念头交给耶稣。我们应该把一只手放在头上,把那可耻的东西拉出来:像是把垃圾丢到地上。我每天都这么做。在这场比赛中,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用我不圣洁的念头污染了六个国家,不过我尽量做得小心翼翼,就只是一手拂过额头,一手向地面张开。我想其他人都不会注意到我的这些动作,但是贾斯丁知道。他一看到我做这个动作,就会露出微笑,像是在赐我恩宠一样。他会捏捏我的手臂说:“真棒!”可是我从没看过他这么做,一次也没有。我问过他,他说他用不着这么做。他说他仍然会被男人吸引,不过这种吸引是比较能接受的。当他遇到他喜欢的男人,他会想做那人的朋友,会想跟那人做些男人在一起会做的事,例如运动、聊天和礼拜神,但不是性。他说,原来他想从男人那里得到的不是性,而是健康的男性情感。如今既已明白这一点,他就不会再有那些渴望了。但是,我的情况却不同。我记得在我们结婚当天,我先在旅馆房间穿礼服,母亲和伴娘在我四周。我还记得看着我的伴娘们———我的朋友、姐妹和贾斯丁的姐妹———穿上礼服,我在她们面前感到羞耻,我羞耻的是她们“知道”我的事,她们知道我曾经用情欲的眼神看着其他女人的身体,她们知道我曾经像个男人一样地碰触过其他女人的身体。她们在我旁边换衣服会不会很害羞,会不会担心我用不正常的眼光打量她们?很难说。但如果她们会,谁能怪她们呢?她们全都盈盈笑着,互相帮彼此拉上拉链,调整露出的胸罩肩带。对她们来说,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赤身裸体是件容易的事,是全世界最自然的事,对我来说却不一样。这种差异让我感到十分难堪,像是一头笨重的野兽走过一座陶瓷玩偶的城市。
5 艾比(3)
她们帮我穿上新娘礼服,可是我却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我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新娘,准备走上红毯,迎向她所爱的男人。我可以是任何人。我的礼服非常美丽,我一直喜欢穿女孩子气的衣服,穿戴漂亮又有女人味的东西,但是有一段时间我迷失了,于是我把那一切全都抛开。我开始穿上实用的衣服,穿上能代表我是哪种女人的衣服。然而当我加入“救赎会”时,我发现自己可以如此容易地再穿上连衣裙,再化妆:感觉这种女孩子气、这种穿着打扮。我已经错过好多年了。这些是我之前认为必须放弃的,而此时此地,在这一条漫漫长路的尽头,我穿着结婚礼服站在这里。我喜欢我那天的模样。即使是现在,有时我也会趁贾斯丁不在家时,到衣柜把结婚礼服从沉重的塑料套中拿出来。我会穿上它,只为了看自己穿上它的样子,只要再看一次我可以变成什么样子。
然后,当我和贾斯丁站在祭坛前念出誓词时,我的目光飘到了坐在前排的父母、祖父母、姑舅姨叔们,他们脸上开心、放心的神情,让我都快哭出来。教堂里所有人,我爱过的所有人,他们都坐在那里,诚心祝福我们,我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喜悦,他们充满关爱的肯定,我感觉自己沐浴其中。不论我可能失去什么,这一切似乎都值得了。
§§§§§
我们走进夜总会时,正有两名特技艺人在表演,我们在靠近舞台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罗拉和凯西也在这里,但没见到其他队伍。这没什么了不起,说不定开罗就有十几家肚皮舞夜总会。
桌上有一张附英文的饮料单,还有饮料的图片。我点了一个叫“卡卡戴”的东西,意思就是“传统芙蓉饮料”。贾斯丁点了一罐可口可乐。我们的计划是当舞娘上场时,就仔细注意台上掉落的亮片,如果找不到,就等舞娘表演完去找她,看她肯不肯给我们一些。我喝了一口饮料,很甜,有花香,十分好喝,我一口气就喝光了它。
特技表演结束,肚皮舞娘出现在台上。她有一头长长的黑发,浓妆艳抹,年龄比我想象的大,也许有四十岁了。她的服装包括一件黑色胸罩,上头密密缀着银色珠子,还有一件缀着亮片的透明薄长裙,肚皮上罩着黑色丝网。她跳起舞来先是缓慢,然后加速,身体往每个方向扭转,音乐配合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她的臀部前后摆动,两只手高高举过头,胸部在胸罩上方挤胀出来。她舞过我们的桌子,近到我们都可以触摸。我看看贾斯丁,他脸上一丝欲望也不见。
我把目光往下,移到舞台上,寻找着亮片,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终于,我看到一个亮片落在舞台上,发出小小闪光,但是正当我伸手要去拿它时,舞娘的裙边扫到了我的手臂。我抬眼看着她那闪闪发亮的身躯,那颈部的曲线让我想到被我扔下的某个人。
我必须停止看她。
我很怕摄像机照到我表情时会泄漏什么,于是我转开视线去看凯西,她用一种我没料到的专注凝视着舞娘,几乎是———我有没有看错?———是一种渴望。我感到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电击似的穿透我整个身躯,让我突然一阵眩晕。我看到她们一起摇动,这个少女和那个肚皮舞娘,我想象凯西脱去舞娘的衣服,将她闪亮的胸罩肩带移下肩头,用一种缓慢而懒洋洋的动作让她的双峰露出。我想象她们两个亲吻着彼此,舞娘的一只手向凯西大腿摸去,这让我发觉自己不知所措。我强迫自己回到这个夜晚、这场比赛、这间燥热又烟雾弥漫的房间。我丈夫的手规规矩矩地搂在我肩上,如果这一刻你能称称我的心,你会发现它像石头一样重。
这两个人,凯西和肚皮舞娘,就这么在我心底扭动来扭动去。我低头看着地板,按住额头,抓起这个念头,把它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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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罗拉(1)
三枚亮片可是很容易就让人忘记把它们摆在哪儿了,所以一走出夜总会,我便在人行道上打开背包,想找个安全地方放妥。最后,我拿出一个放牙刷牙膏的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再把亮片装进去。然而当我忙乱地把每样东西放回原位时,我的手指却猛地碰到三叶虫化石,痛得几乎要人命。
“该死!”我大声说。
“该死。”笼子里的弥尔顿嘎嘎叫道。
我和凯西互望一眼,不禁笑了出来。我不记得上次我们一起笑是什么时候了。我看到女儿在笑,开朗而没有防备的神情,不禁想象自己伸手去轻抚她的脸颊,但是我不愿意破坏眼前这个画面。
“很好啊,妈,”凯西说,“你教坏我们的鹦鹉了。”她的脸上仍挂着笑容。
“就像有个一两岁的孩子一样,”我说,“我永远忘不了你两三岁时我们去超市的事。那时我不小心摔破一罐意大利面酱,酱汁洒了我一身,我想也没想就说‘狗屎’,你却开始大喊个不停,整家店都听得到,你说:‘妈咪,你为什么要说狗屎?你为什么说狗屎?’你喊得每个人都在看我,我从来没那么羞愧过。”
凯西笑了。
这个故事她听过一千遍了,可她竟然没有打断我,感觉就像是给了我一份小礼物一样。“你在电视上不能说这些,不然他们会给你消音。”
“那就让他们消音吧,”我说着,拿起滑雪杆和鹦鹉笼,“好啦,我们拿到亮片了,然后呢?”
凯西拿出芭芭拉在神殿给我们的金色信封。这个信封里不会有谜语,只有一个目的地,最后到那里的队伍就要退出这场比赛。凯西打开信封,上面写着:
奎贝大清真寺
亡者之城
“太棒了!”凯西说。
“该死!”弥尔顿说。
§§§§§
当然,这个严重的问题,这个连我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是:我怎么会没发现?其实生命中会让你自问“我是哪里出了错”的十字路口真的太多了,你实在很难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我想,倒不是生孩子这件事,我很清楚生孩子是什么状况,但她的房间在阁楼,我的房间在一楼,再加上我睡得很沉,又有隔音玻璃阻绝街上的声音———可是再怎么说,我也应该听得到一些声音的,没错,我应该可以在一旁才对。不过,想想这件事的失误全在我的耳朵,至少让我感到安慰一些。
然而怀孕的整个过程,晨呕、倦怠、喜怒无常,你会想至少我应该注意到她变得尿频,更显而易见的是,她变大的肚子,以及肿胀的胸部。要说几个月来我连她一次侧身都没看过,可能吗?不过很久以前我就明白,在为人父母这件事情上,没有所谓的权威,我们都会犯错,我们每天都会做错事。但是我的天啊,在为人母的失误上,我的分数就太高了。
如今回想起来,当然有征兆。就像我说,我以为她胖了,可当时我猜想,是因为她跟丹恩分手的缘故。不过另外还有件事:我记得有天晚上,我们到凯西喜欢的一家餐厅吃饭,就是那种连锁餐厅,有一大堆油腻腻的年轻人喜欢的食物,什么墨西哥玉米饼、马芝拉奶酪、鸡翅、鸡块等等。当凯西点的鸡柳条高高堆在盘子上送来时,她看着这堆食物,还有盘子上装着亮黄色蜂蜜芥末酱的小碗,竟然身体一缩,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其实去年秋天,她就有几天没去学校待在家里,说是肠胃炎一直没好。还有一次———好啦,这似乎是比较明显的一次———她看到电视上一个尿布广告,竟然就哭了。是啊,我那时到底在想什么?反正我就是没料到事情会这样。
如果我说自己当时心有旁骛,能说得过去吗?如果我说,当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陷于一个大错误之中,可以得到谅解吗?不管值不值,我的理由就是:当我女儿躲在房里,一边看着绷紧的皮肤,一边想如何不去上体育课时,我正忙着想把自己嫁给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男人。
6 罗拉(2)
他叫克蒂斯,我是通过一个网上约会认识他的。这不是个吉利的开始,我知道,只因为我才减了肥,想要试试新鲜玩意儿。就直说吧,我那时才刚减掉二十多磅,但我不喜欢谈这件事,甚至不想听别人说我看起来有多棒,因为这话本身就别有深义(回想过去的每一句赞美、每一种保证,我是心知肚明的,我也一向这样认为:大家一直在骗人)。不过,大伙儿对我的成果感到很惊奇,他们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要靠很辛苦的努力呀———那其他人都是怎么办到的?”)好像我使用了“赘肉消除幻术”之类的把戏一样。而最重要的是,他们喜欢提到我从前看起来有多糟,就像我现在是另一个人,而且已经和从前那个女人分开,所以如今也可以随便把她说得很难听:“哎呀,真高兴那个胖女人不见了!现在我可以把对她的真正想法告诉你了。”
或许,这就是当我注意到凯西发胖时,我并没有提起的另一个原因。她一向胖,虽然没有我最胖的时候胖,但是我一向自责自己传给她那些坏基因、糟糕的饮食习惯。当我终于减肥成功的时候,她似乎很为我高兴,可是她自己的体重却是我们小心翼翼避免谈到的话题。她正值青春期,我不想伤她的自尊心,也不想理会杂志上说要父母小心应对的问题,我甚至不敢让自己的眼光瞟向她的腰间。不过还是一样,这不是理由。
至于克蒂斯———我既然有了全新的身材,就想出去转转,看看它能为我做什么。也就在这时候,我遇见了克蒂斯。他网上的自我简介很有趣,很温和,很能自我解嘲,而且照片看来也不错。我们很快就开始通电子邮件,事情也进展迅速。感觉上我好像已经认识他好多年了。我们住的地方距离几百里远,在共度了几个疯狂的激情周末之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我都还来不及喘气,他就说爱我;而我呢,也说了同样的话———为什么?因为我以为这是我能够做的最好的事,还是因为我想避免谈话间出现一阵尴尬的停顿?
我知道这不是真心话,可是我还是回了他。当时我心里想,如果事情能这么简单,不是很棒吗?凯西生命中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我丈夫吉姆———凯西的父亲———在她一岁时就车祸去世,我在二十六岁就成了寡妇。我们的婚姻从来就不算美满,要是让我说实话,我不觉得它能维持下去。就在他死前两天,我还翻开电话簿到“离婚律师”部分。而这件事,我想应该是使我没有在他一死就去找别人的主要原因。寡妇有千百种,我是有愧疚感的寡妇,于是我退缩,大吃特吃,准备一个人过完一生。
但是这时候,我终于决定结束我的赎罪,加上又有一个这么棒的男人……呃,关于这么棒的男人,其实我应该很早就看清楚,他并不完美,不过你或许也注意到了,我这个人很容易疏忽。说真的,我向来就不擅与人交往,也不会察言观色,上大学时,有三个男友都在我毫无知觉时跟我分手。“敏锐”不是我的强项。这或许就是我没有发现克蒂斯怪异、让人“毛骨悚然”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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