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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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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着上了二楼。楼板、扶手、廊柱,一应漆红,墙刷得粉白。因此,眼睛陡地一亮。茶是明前茶,杯盏是青花,几色茶点亦很精细:糖枣、松仁、卤豆干、蜜渍青梅。茶房又问要不要用膳,有面和汤包。柯海问是荤是素,茶房笑答:虽是在寺庙脚下,但那布袋和尚其实不拘泥规矩,不是有一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所以是荤的。鸭四将爷们安顿下来,自去龙华荡边找船老大喝酒,就剩了柯海镇海两人。
方才寺里说那一番话后,镇海又沉寂下来。柯海搜索一遍,也搜索不出话题,又加上走累了,于是便都默着,静静地喝茶。心里逐渐安稳,也不再焦渴,这才觉得肚饥,正好,面和汤包上来了。柯海便又忆起扬州的汤包,再作一番对比,对比的结果是,维扬汤包个大汁多,更饱满些,但肉馅中有酱油,味就重了;此地的则清淡些,不是说有上下,而是风范不同。对柯海的评说,镇海只应着,说的人多少要扫兴,可也惯了,知道这是个兴味淡泊的人,又在丧妻的境遇里。吃过面和汤包,茶房又换上新茶。明前茶总是嫩,二道过后便无味了。换茶的时候,茶房说那边有个先生,问二位要不要相面。柯海说,他们读书人并不信这些。茶房走开一会,转回来,说:先生的意思并不是算命,只是对二位客人作一番说解。茶房又道:俗话说,穷算命,富烧香,一看就是贵人,怎么敢算命呢!后一句显见得是茶房自己添的,在这大吉日子里,很想促成一笔生意的心思。柯海镇海就不好坚辞,反正鸭四也还没来,枯坐也是枯坐,答应了。不一时,茶房便引来一个人。
来人着一身皂,原来是个道士。柯海与镇海凭窗相对坐,他便在向窗的椅上坐下。迎光一看,瞳仁竟是碧色,开口说话则流露北音。问是哪里来?回说陇坂,柯海戏谑道:远来的和尚好烧香啊!道士说:并非和尚,是小道一名。柯海就说:释道一家!说笑一会,道士问:二位客人是兄弟不是?柯海说:你是仙家,何须问,就当一目了然。道士叹一声,说:仙道的名声全是让些江湖术士糟践了,简直就像卖狗皮膏药的,和欺诈差不多了。柯海不服:难道不是先知先觉吗? 道士又叹一声:万事万物的命行都是天机,所谓天机不可破,哪个人敢先知先觉?能后知后觉就顶顶了得不过的了。这时,镇海说话了:师父后知了什么,又后觉了什么呢?原来镇海一直在仔细听着,柯海倒有些意外,看兄弟一眼,本是淡泊的表情,现在变得凝注起来。道士也看镇海一眼:方才从窗下无意间仰头一望,见二位客人,颇觉意趣。何种意趣?镇海问。此时,柯海成了听客,由镇海与道士问答。怎么说呢?道士面露微笑,说出四个字:相得益彰。柯海与镇海不由面面相觑:相得益彰?
是的,相得益彰,一正一反,一动一静,一行一止,一出一进,天生一对!柯海说:师父不还是看出我两人是兄弟了?道士说:你们兄弟在先。我知道在后。柯海认输:不与你争,接着说吧!道士便继续说:因是同根生,方才能如此相对,说是同根,不仅指同父母,还是同运命,都是好命人,然而一个苦果,一是乐果。柯海禁不住追问:谁是苦果?谁是乐果?道士又笑:这不用问,你们自己知道,小道说过不算命。镇海也发问了:既是好命,又为何有苦乐之分?道士看着镇海,答道:这苦不是那苦!镇海似有所悟,微微点头。而且苦乐相生——道士又说。镇海不再问,柯海也觉没什么可说的,寂然片刻,柯海取出二十枚嘉钱,镇海赶紧去拦,生怕亵渎了仙家,不想道士将嘉钱一撸,得啷啷进了钱袋,说:道行不够,因此不敢不收钱。谢过后起身离座,下楼去了。待俯窗看,窗下人潮依然,那人在其中,一涌二涌,不见了。
不一会,鸭四也来了,报告说,荡里的船挤得了不得,进的进,出的出,并住了,一锅粥似的,好不容易靠岸上来找爷们,是不是该回了?于是叫来茶房算茶钱饭钱,又另给二枚小钱,千谢万谢中出得茶楼。柯海见镇海怔怔的,晓得还在想道士的话,就说:你也看见了,话里暗藏机锋,虽是不落卜卦的俗套,结果还不是一样要钱,可不能信那个邪。镇海不说什么,跟了柯海,在人丛中挤着,往龙华荡过去。
去龙华寺回来,镇海似乎好了些,在房中不止是呆坐,间或读书写字,偶尔还会下楼到园子里走走。要是遇到阿昉和阿潜,看他们的眼光亦不吓人了。摸摸阿唠的头,再将阿潜抱在怀里。只是两个孩子都不怎么要他,在怀里只一时便挣着下来,要找伯娘。
伯娘就是小绸,这一向,都是伯娘带他们。将他们领在她的院子里,同丫头一并起居玩耍。阿昉已入学读书,也是在钱府上的家塾,与小叔阿奎一同。两人相差五岁,读的书却是一样,是阿奎迟笨,也是阿唠聪明,而且懂事。有侄儿在身边,做叔叔的多少要放尊重,作出长辈的样子,所以就不那么淘气了。只是读书无论如何上不了心,权且当个消遣。每日叔侄俩相跟着去和来,彼此都有了照应。阿潜其实也到了开蒙的时候,小绸却不让。原本她怪镇海媳妇溺爱,如今她的溺爱更甚。阿潜早就养得极娇嫩,肤色分外白皙,眉眼像画上去一般,猛一看,就像是个女孩儿。如今,随了丫头写字描花,性情越发细致纤巧。小绸的房里,一年四季薰着花香:春天是兰,夏日莲,秋天海棠,冬是腊梅。从此,阿潜就闻不得别的。他从父亲怀里挣出,急急地赶回伯娘的院子,问他怎么一眨眼就来了,他说爹爹房里有气味;问什么气味?说是书的味。小绸不觉笑道:那是“书香”!他偏说是“书臭”,其实是指旧书中蠹虫的气味。打上几个喷嚏,才将气味清干净,安静下来。这么一个绣人儿,怎么去得塾学?塾学就是个草莽世界,什么样的人没有?单是那气味就能将阿潜熏死。
不止是嗅觉,大约还是小孩子的慧眼,阿潜最先发觉,他爹爹起了出家的心,只是说不明白。总是说爹爹身上有“木”的气味,又说是“药”的气味。问香还是臭?回说不香也不臭。再问味甜还是味苦?不甜也不苦。究竟是什么味?回答还是“木”味。等事发之后,人们才想到,那是镇海在抄《华严经》。抄经的纸是特制,以沉香木培种楮树而作浆,阿潜说的“木”味就是沉香的气味。
镇海丧妻的次年春上,这一日,下东楠木楼来,先到三重院内给父母亲磕了头,再到嫂子处托了阿昉阿潜,最后上了西楠木楼见哥哥柯海。柯海察觉这一段镇海神色异常,上下又有许多传言,并不意外,只是心中黯然,明知不能挽回还是问一句:非此不可了吗?镇海不回答,伏下身去也要磕头,被柯海拉住。忽忆起自小二人手牵手地玩耍、读书,每一回的淘气,都是他起事,弟弟随从,因不如他伶俐乖巧,反代他受过,错受许多责备。继而又想到兄弟的憨实忠良,偏偏命运多舛,寒窗苦读不得功名,心不生二,却不能从一而终。要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在这兄弟身上却不灵验,怨不得他要避世。虽然并不远遁,父母亲只允他在莲庵守志,但总归是世外与世内,这才叫咫尺天涯!柯海不由落下泪来,说道:咱们家是怎么了?一会儿死人,一会儿去做和尚,还过不过日子了!镇海戚然之外又觉好笑,想这才是哥哥说的话,就好像兴头上被人浇了冷水,老大的不高兴。柯海拭了把泪,说:都怪三月三去龙华寺,遇见那个不知哪里冶游来的,僧不僧,道不道;仙不仙,俗不俗,引得人移了性情。镇海说:全不是一事一人的缘故,其实我生来与哥哥是两种人;哥哥做什么都得心应手,我却不能,只一个人诸事不管,方才自在。柯海闷声说:这样说来,你都不该娶亲生子,如今身为人父能诸事不管吗?镇海低头道:岂止不该娶亲生子?我都是不该出生的人,留下一堆累赘,只有靠哥哥去收拾,也是成全我。这一回,是镇海眼里有了泪光,柯海反倒不忍了,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只管念经吃素去!总算生了两个儿子,为申家续了香火,我虽是个俗透的人,却无子,倒是大不孝。镇海说:哥哥又不是年迈的人,说这话忒早了吧!柯海苦笑:那还不是定式?你嫂嫂已和我绝断,不瞒你说,闵如今也不大理我,她们姐妹成一党了。看柯海苦恼,镇海又要发笑,心想各人都有世事纠缠,哥哥的纠缠,便是娟阁中事,这也才是哥哥!
镇海要进庵修行,申明世扩建莲庵势在必行。镇海试图劝止:修行在心,不在庙大庙小。申明世便冷笑:既在心性,又何必入庵?在家做居士不也可成正果!镇海回说:道行不够,心不静,才必要进庵堂。申明世又冷笑:我知你是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意思,你既是小隐,就必得给你修个 “野”!镇海知道父亲气自己遁世,无所安慰,也幸好有奢华的喜好,权当给个由头兴一番土木,家庙寒素且又是父亲长久的心病。就这样,转眼间,天香园里又堆起条石木材砖瓦,进来工匠。沉寂几年,这时候又有了大动静。
莲庵的格局因地制宜不能铺陈太广,新建一进天王殿,一进观音堂,一进读经阁,阁后种一片柳林。这一殿、一堂、一阁、一林,是在旧庵正殿的【文】位置再拓深,原先的两翼侧【人】殿便作了禅房。那条白莲【书】泾本是从侧殿边流过,如今却【屋】是在柳林下绕个弯,圈起个半岛,那莲庵仿佛从天香园东北伸出一隅,两下里若即若离,可分可合。那疯和尚还在,因吃好住好,倒不那么疯,越来越成个常人。烧香点灯之余,就在白莲泾边栽花种草,到了春夏,姹紫嫣红开成一片。新庵堂初有规制,申明世嘱柯海过去看了,竞觉得是个人间仙境,镇海出家带来的凄凉哀戚一扫而空,想出家人自有一番生趣。来回左右走了几遍,柯海终看出还有一桩建设未有计划,那就是缺一尊好佛像。回来与父亲说了,申明世让柯海自去筹措,于是就找阮郎讨主意。
其时,阮郎在上海收盐。嘉定龚家有士子要人春闱,因与阮郎有世交,便商量以旧园为抵押,借一笔盘缠。阮郎说,若能中举,园子还你,钱也不要了!不知是不是受激励的缘故,龚秀才真中了,阮郎也不食言,将园子还了龚家。就此,人们都称这园子“还你园”,盖过原先的名字,正闹得轰轰烈烈。阮郎听柯海说家庙中少一尊佛,思忖道:金镶玉的佛太奢,不合菩萨的本意;木胎泥塑呢,又过廉了,与府上的家道,园子的风尚不符,我倒是想——柯海催他快说,阮郎让他莫急,慢慢说道:浙江青田,山上产出一种石,名冻石,顾名思义,就是凝脂的意思,品貌可以想见;那地方又都善刻石,倘用冻石刻一尊佛,不需太大,亦不能过小,六七尺,与常人同比的一尊,谦逊虔敬,既有玉之德,又有石之质,不是皆大欢喜?柯海一听,来不及问价,只是紧着要知道,如何才能得来。阮郎笑道:海兄弟总是急性子!柯海一劲地催,阮郎就说:俗话百闻不如一见,还是要到实地察考一番再作定议。于是,三天之后,柯海随阮郎又一次出游去了。
13 新纳
自镇海媳妇去世,小绸第一次来到绣阁。满窗绿色,临水的屋檐下,新筑了一个燕巢。三寸长的树枝,一根根地垒起,用泥糊住,都是一口口用嘴衔来的。又精巧又结实,简直是神功造物。上一年,和镇海媳妇一同说话,不就是说这个来着?竟然好像隔一世了。巢沿上探出两只乳燕的小脑袋,显然得着了音讯,果然不一时,两只成年的燕子就飞来了,嘴对嘴地喂虫子吃。呢喃一阵,大燕子再飞出去,乳燕也缩回脑袋,安静下来,好一片祥和!池里新栽的藕节,发出了嫩叶,一片覆一片,隔水可见桃林,开了花,如同红云漂浮。园子里欣欣向荣,万物勃发,可是镇海媳妇她在哪里呢?阁里面,镇海媳妇的花绷已经收起,重新排了疏密,就好像从来也没有过这一架花绷,可又好像处处都是那一架!上面是未绣完的海棠花,一半开,一半谢。小绸的眼睛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个空,针里缺了那一枚,线里少了那一络,灯暗了一盏,影灭了一幢。
闵伏在绣活上,不敢抬头正眼看,余光里是姐姐呆坐的身子。晓得姐姐旧的伤心没过去,新的又来了。本来,她们三人一处,日日在这阁上绣活说话,闵和姐姐混得没了芥蒂。如今,镇海媳妇走了,她们的芥蒂就又回来了。事实上,这两人还没有正经说过话呢!都是镇海媳妇两头传。不错,她和姐姐是一同替镇海媳妇绣的寿衣,可那不还是镇海媳妇?是镇海媳妇的寿衣,棺椁阖上,就再也没了。她们又是各在一边,姐姐是姐姐,闵是闵。闵自知不能和镇海媳妇比,配不上和姐姐好,中间又有了柯海横着,是迈不过去的槛。可要是闵不能和姐姐好,那么就更没人与姐姐做伴,姐姐就孤零零一个人了。因此,闵对小绸,又是怕又是可怜。
两个人分坐两端,各自伤心,忽然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不由一惊。楼梯口已上来人,隔着珠帘看,仿佛穿一身短打,缠包头。服侍的女人赶紧拦住,问他做什么?那人说话莽撞,嗓音还带着些乳腔,分明是个孩子。言语往来几句,被逐下楼去,方才沉寂的气氛倒活动起来。原来是庵堂工地上的杂役,看见这边有个楼,心生好奇,过来张一眼。女人们怪督工的不管好自己的人,前几日还有人捉池子里的鸳鸯,以为是麻鸭,要炖来吃,幸亏被鸭四看见夺下了。小绸叹口气道:不怪人家没规矩,本就是个自由世界,不论怎样的事由,最终都是热火朝天,赶集似的!一个人要出家,一宅子都动起来,起庙的起庙,请佛的请佛。女人们笑道:这是福气,难得的好兴致。然后又劝说:这样好的天气,大奶奶不如下楼去园子里逛逛,庵里那个疯和尚种了一畦花,蜂蝶乱舞,王母娘娘的百花园大约也不过如此。小绸摇头道:罢了,一个人有什么可逛的!“一个人”的说法明摆是不将闵算作一起的。女人们晓得大奶奶还是放不下二奶奶,又想劝又怕劝得太过反而更伤心,不敢再说什么,退到珠帘外去了。小绸无心拿针线,兀自坐着出神。檐下的燕子巢聒噪起来,大燕子又飞回了,立在巢沿上,尾翼东一剪,西一剪。小绸心里则是一阵明,一阵暗。方才女人们说到王母娘娘的百花园,她便想:镇海媳妇已经在王母娘娘那里登了仙籍;紧接着又一想:镇海媳妇入仙籍与她何干?她们总归是天人两隔。可是,三生石的故事却涌上心间,或有一天,她们可聚首也说不定的!这样,小绸就努力去想,她们平日里说话有没有相约一类的,似乎没有,又似乎有!彼此交换乳名这一节算得算不得?可是自己的乳名事先已经说给柯海知道了,这个密约就破了。再则,曾有一次戏言道,用阿潜换丫头这一句又算得算不得?如今,阿潜是交给了小绸,可丫头呢?要丫头的人却自顾自走了,分明是爽约!望着檐下的燕巢,这神功所造之物,小绸黯然神伤:女娲可补天,谁来补我心里的这块缺呢?
小绸一味沉浸在伤逝的痛惜中,不可自拔,冷不防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一看,说话的人竟是闵。闵低着头,眼睛看着花绷上的绣面,就好像对了绣活说话。闵说:我恨不能替二姐姐死,让二姐姐和姐姐做伴,可我又替不了,只好眼睁睁看姐姐难过。小绸发怒了: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如此歹毒,盼着你死!你死了能救活她吗?人各有命,谁替得了谁!闵被骂得不能出声,只是流泪。小绸还是不饶她,接着说:我难过我的,干你什么事?我们妯娌之间好和不好,有旁边人什么事?你倒说说看!闵低头流泪,小绸不放过,追着问:你说呀!闵实在被逼急了,抬头说:我知道姐姐恨我,我可说一句实话,我与大爷已经没什么干系,天地知道,信不信随姐姐!小绸听了这话,禁不住又羞又恼,气急之下,反笑起来:你和大爷的干系,是要对我说的吗?我倒要告诉你一句,我与那人是没有干系的,也不会因此恨你,我平白恨你做什么?我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别以为几件绣活就可以笼络我,那还不是看我弟媳的面子?提到故去的人,小绸戛然语止,闵的泪也不流了。一只蜜蜂飞进窗里,嗡嗡营营,在花绷上站下,又飞起,再站下,以为那是真花。盘旋一阵,又飞出去,阁里再无一点声音。两人忧愁地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事实上,这一场当锣面鼓的对嘴,倒是破了一个戒,两人不搭腔的戒。现在她们可以说话了,虽然小绸没什么好声气,闵的脸也是绷着,可那也是说话呀!不说又怎么办?传话的人没有了。越来越多的蜂飞进阁里,女人们说都是从疯和尚种的花畦那边飞来的。也不敢驱赶,听凭它们在花绷上打旋,刺翼扫起一股子小风,带着太阳光的金丝银丝,晃得人目眩。小绸将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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