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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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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绣,就将正绣着的绫子铰一块下来,缝成香囊。绣的是一株灵芝,长在石头缝里。灵芝有一朵大的,几朵小的,大的在香囊的肚腹上,小的在边上一圈。绳线一系,奓开来,就好像专为香囊绣的,就这么混过去了。可是这一向,镇海媳妇都不来,是姐姐那边没什么要问的,还是索性不学了,或者镇海媳妇对自己生了气?正愁烦着,传来消息,镇海媳妇病了。闵女儿方才松一口气,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自从生阿潜,到底伤了元气,镇海媳妇就得了弱症。逢到节气,总有那么三两日不合适,下不来楼。镇海媳妇下不来楼,小绸就上楼了,从早到晚陪她在床跟前。闵女儿决心要去看镇海媳妇,她想:我又不是去看姐姐你,我看的是二奶奶。她又想:姐姐可以去看,我也可以看!再想:姐姐要与我说话,我就与姐姐说话。这么给自己打气,闵女儿一手搀一个刚会走的,下西楼,往东边楼去了。出来前娘三个都换过衣服,双胞胎一人穿一身花,闵女儿自忖是做母亲的人,需端庄些,只穿一身藕色衣裙,裙摆上绣一棵芍药。人略丰腴了些,也像一棵芍药。上得镇海的楠木楼,窗户遮起来,病人多忌讳风和光,从亮里走进暗,稍停一停,才看得见。床上的人拥被而坐,床沿上也坐一个人,两人低头看一本册子,正是闵女儿的花样本。听见动静,一起抬头看她,便知道自己是这里的外人。

镇海媳妇让人搀走双胞胎,去另间屋与、r头他们一处,这家的规矩,小孩子不该与病人太近了。那双胞胎一走一回头,从来没离过娘的样子。闵女儿向床跟前才迈上一步,小绸便立起来,走开了,闵女儿只得又停住。镇海媳妇想笑忍住了,说:咱们正看闵的花样呢!如今人们都叫闵女儿“闵”,叫快了,就叫成了“米”。闵不及答应,小绸已经说出一句:谁和你“咱们”!镇海媳妇这回笑出声来了。小绸脸一沉,转身要下楼,镇海媳妇赶紧止住她:走什么?你还没替我端药呢!小绸都走到楼梯口了,丢过来一句:让那个人替你端!镇海媳妇说:那个人是什么人?小绸抬脚就要下去,镇海媳妇发急道:要我拽你吗?说着,真从床上起来,赤了脚跑过去,小绸就不好意思硬挣了。这边的闵,伸手扶住镇海媳妇,三个人一行走回屋里,上床的上床,端药的端药。隔壁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已经玩作一堆了。

镇海媳妇说:闵你要多出来串串,那一对双生,老不见人,怯怯的,你呢,也要豁辣些,有什么好怕的?谁能吃你!小绸冷笑道:说得很对,吃了我也不会吃你。镇海媳妇就问:这个“你”是谁?小绸晓得失言,无意中对闵说话了,又气又窘又不好怪别人,将脸拧在一边,不说话了。镇海媳妇索性不理睬她,倚在枕上,兀自翻花样本子看,又问闵如何绣这一种或那一种。闵就用绣花箍绷了块碎绫,递在跟前做给她看,小绸不免也回眸瞅几眼。屋子里静静的,这半日就过去了。

不过,事情也算是开了个头。自此,渐渐地,小绸和闵这两个冤家,就可以到一处去了。当然,镇海媳妇是必在场的,在场做传话筒,那两人要交代给彼此说的事,都是对了镇海媳妇说的。比如,闵告诉镇海媳妇:这一处要用顺滚针,就是后针落在前针腰里,一针一针逼过去。此时,镇海媳妇并没有绣什么,倒是小绸,伏在绣绷上做活呢!也有些时候则反过来,明明是对镇海媳妇的话,镇海媳妇却将它传给了她们中间的另一个人。比如小绸递给镇海媳妇一块芡实糕,让她尝尝,她接过来一掰二,分送到双胞胎嘴里,闵只好说“谢谢姐姐”。三个人在一起,再有五个孩子夹缠着,很难划清你我他。就这么混成一片,乱中两人面对面说了话,递了东西,也是会有的。在外人看起来,她们已经好了,大奶奶不再记恨姨奶奶,先前避讳着对闵的热络,便公开了。柯海不免生出妄想,用锦盒装了一方墨 ——是墨铭为“桃夭”的那一锭,申明世说过后就再没有新制,所以就有限得很,由柯海自己收着,这时就央镇海交媳妇带给小绸。镇海还是劝住了,说她们三个本来好好的,横里这么一打岔,难免会生枝节。柯海不相信,心里还存着侥幸,将这墨随时揣在身上,宅子里园子里,总会有碰巧了撞上的时候,当面交给小绸,她会不接?果然有几回遇上,或是单独,或是伙着那几个,都是对柯海视而不见。有一回,柯海还尾随着跟一段,人家头也不回,当没有他这么个人,只得悻悻然作罢,从此死了这颗心。

再说闵的香囊到了阮郎手里,阮郎十分称赞,说比官制的更多一番风流,真是锦心慧手。又问海兄弟能不能再多给一件,好送他的朋友。柯海向闵索讨,闵说:本来是给你的,你却给了阮郎,阮郎是你的朋友,终还说得过去,他的朋友是谁呢?拿了我们家女人的东西,再去显摆,再引来朋友的朋友!闵说了这一气,柯海倒有些不认识似的,想她大约是向小绸学的,说话像,性子也有些像了。柯海为难住了,闵的话不谓不有理,可他已经答应阮郎,一急之下,顾不得有理无理,蛮横道:阮郎与我不是一般的交谊,送我多少东西和见识,论起来,连你都是阮郎给的呢!顿时,进来申家的遭际,柯海的冷淡,姐姐的倨傲,和众人们的势利,一下子全涌起来,闵出口道:还不如不给呢!柯海恼羞成怒,抬手在闵的脸颊上批了一下。他天生不会打人,自己也被自己吓一跳,闵的眼泪立时下来,柯海以为闯了大祸,也不好低头认输,自己去床里睡了。夜里醒来要水喝,闵即刻起身倒了茶来。柯海心里叹息:到底不像小绸!要是小绸,不知如何收场。像这么一吵一打,两人倒真有些做夫妻的情义似的,但闵却不愿与柯海太好,觉得会对不起姐姐。她宁愿和姐姐近些,再说,姐姐那边还有镇海媳妇呢!妇道人家一旦结党,就死心塌地。过后,柯海到底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就是问阮郎讨些银子,算作定购。这样,闵也不能不答应了。

11 绣阁

说是一阵风地习绣,认真上心的就小绸一个。镇海媳妇精神头差了许多,略用多了眼便发晕。小桃及一帮仆佣,多是浮躁的性子,不过是凑热闹地绣些粗使的活计。丫头呢,到底还小,是当玩意儿。小绸的绣工自然远不及闵,但她读过书,还临过元人的几笔画,比如赵夫人管道升的竹,所以她针下的绣活就流露几分画意,自有一种雅致。有时候,小绸还脱离样本,自绘一幅图案,连闵都要借来摹仿的,当然是求镇海媳妇去索讨。虽然这些日子混在一处,但毕竟她们并没有正式地交道,还要靠镇海媳妇。小绸的绣活混在闵的一起,柯海一眼便可识出哪一件不是闵的,而是小绸的。看见小绸的东西,柯海黯然神伤,他眼睁睁看着,不敢出手去碰,怕把它惊动了似的。停一会儿,叹息一声,走开了。

如今她们几个相聚绣活,多是在天香园西南角上的白鹤楼。那白鹤楼的名字来源造园子的章师傅家,不是在白鹤江边白鹤村?当年老爷去请章师傅时亲眼见过江上的白鹤,十分的吉祥。白鹤楼临莲池而起,底下是一片荷田,曾经来过一只白鹤,却没有栖下,盘旋一阵就飞走了。但不知从何时起,又从哪条水道,游来野鸭,野鸭中杂着一对鸳鸯,昼出夜伏,同飞同宿,这边的气象便活跃起来。楼的规制并不大,仅一楹,但有三叠。第二、第三叠全是杉木铺地,就隔潮,四面环窗,虽小却敞亮,翘檐长长地伸出,系着琉璃铃铛,风一吹,叮呤哨啷。她们将绣绷安在二叠中,立几道屏风,遮挡午前与午后过剧的日光,案上燃几盒香,祛除楼下漫上来的水腥气。在楼上绣活,于几方面都便利,小绸是断不会去闵处的,闵也不敢向小绸的院内涉足,有一段是在镇海媳妇楼上,可她那房里终年药味不散,染在绣活上,她们玩笑说:还以为家里开了药铺。天好的时候,就在园子里,树底下,廊里面,可总归免不了下雨刮风,又得回到镇海媳妇的“药罐子”里。后来是镇海想起这么个地方,着人去收拾打扫,竟再恰当不过。有要看绣活的,无须四处去找,就往这里来。渐渐地,就有人称它为“绣楼”,柯海以为不雅,兀自改作 “绣阁”。到六七月,红莲开了,映得池水好像一匹红绸,绸上是绣阁,何其旖旎!

绣阁上穿互往来的人不少,连申夫人都来过几回,看了花样,又看绣工,最后用小绸自绘的一幅梅,令闵绣一顶纱帐。费工甚糜,闵手上的活全放下,专绣这一件。妹妹回门几日,也在阁中设一架绷,她哪能常驻,不过由二姨娘抽空做上几针。再则还有大伯申儒世家的女眷,时不时来瞧几眼。真正坐定在此,算得上阁主的,其实就是那三个!天入冬了,隔着屏风,生两个炭盆,因怕炭气熏了绣活,四周摆放了常绿的藤蔓植物。镇海媳妇畏寒,手笼在羊羔皮的袖筒里,看那两个做活计。看一会儿,叹息道:小小一条蚕,吐出丝,经几道缫制,治成线,再染与浆,合络又分辟,穿进针里,千丝万缕,终成光华丽色,不知是谁造物?小绸说:这还是可见的,是人力可为,那看不见的,才是神功!镇海媳妇问:比如哪些?小绸说:比如盘古开天,女娲补天,混沌中分出上下黑白;再比如后羿射日,大禹治水,方才水陆分明,有了个清明世界!镇海媳妇问:那盘古,女娲,后羿,大禹,是人还是神呢?小绸说:无形之人,有形之神。镇海媳妇沉吟一时:我说是神人一体,就论从桑蚕到织纺,再到罗绣,都是神假借人手!所以,养蚕人家正月要祀嫘祖;蚕初出,要敬马头娘;收完蚕茧,则去庙里谢蚕神。闵早已停针,听得入神,只是插不进嘴,此刻,却不禁冒出一句:我爹爹的织机房里,供的也是嫘祖呢!镇海媳妇说:养蚕治纱,方才有罗绸织缎,本是一个祖先。见两个大的没有怪她多嘴的意思,闵又斗胆多说了几句:我娘说嫘祖是黄帝的正宫妃子,这么说来,从黄帝时候,就有丝业的,那蚕和桑算得上古物了!小绸冷笑:什么不是古物?咱们吃的用的,哪一件不是从古到今,不过就是越制越精!就说稻米,最初是鸟耕,风吹来些野种子,然后就人力替代,将地做成田畈,选种,育苗,再选苗,育种,循环往复……镇海媳妇向闵解释道:姐姐的意思,每一件东西都是有来历的,不会凭空生出。既已开头,闵便不肯罢休,紧着追问:那么头一件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一句有些把两个问倒了,怔忡一下,小绸道:天工造物!话说到天,就不好再往下追了,三个人心里都有些怅然,因感到了天地的久远。此时,天又沉暗下来,暮色涌进楼内,如同一团团的氤氲。炭盆的火也弱了,寒气沁浸,三个人收拾收拾下楼去了。

这一冬,园子一反惯例,没有封门。因墨厂要制墨,绣阁上亦赶着活。池子里的残荷收拾干净,池面变得格外广大。草木落了叶,枝条疏朗,展露出天宇,十分辽阔。瓦上,地上,石上,台阶上结了薄霜,显出清洁爽利,但也不是冷寂,因人迹频繁。为减免往返,园子里专辟一处作膳房,烈火烹油,炊烟升腾,将冬日的寒素驱散,换来又一种热闹。碧漪堂里生一个无比大的大炭盆,供人闲坐歇息。盆壁烤得通红,因轩廊通畅,烟气从四面八方送走,不致使人中炭毒。于是,宅中人没事也过来取暖说话,小孩子往炭盆扔栗子白果,爆得噼噼啪啪响,仿佛年节一般。这二年,申家约束着过日子,不敢有什么大举措,以免太招摇。家中没摆过大宴席,园子里也没添什么景物,只在春去秋来换季之际稍事清扫,大人孩子都有些憋闷。如今,借了墨厂和绣阁的由头,聚在园子里,申明世只作看不见,于是,渐渐地便放纵起来。

先是柯海请了钱先生一帮子朋友看墨厂,看过了自然要留饭。在阜春山庄摆桌,什么都没有,只一具大火锅,涮羊肉。羊肉是湖羊肉,着人去湖州买,专挑膘肥体壮的,买下后不乘船不上车,而是赶着走一路。走到上海,身上的膘都落了,余下精瘦的肉,特别紧实。宰了,掏去内脏,放露天冻了,片成削薄的片,装盘端上。单是涮羊肉,就不是申家,而是钱先生家了。申家自有一路冶丽的作派,将长萝卜截成段,圆萝卜就整个儿地取来,胡萝卜只留粗大的根,芯子一律掏空,嵌入蜡烛,点上。桌上,案上,几上,总有上百盏萝卜灯。是为驱走羊肉的膻味,也为点缀。后来,越雕越精细,将萝卜雕出镂空的花,一根烛在里面,真是晶莹剔透。

这伙朋友聚在一处,自然不能安于吃暖锅,总要兴出些花样,有人央柯海领绣阁上去看看。柯海怵小绸,不敢答应,只能令闵取些绣件来给大家赏赏。闵也不顶愿意。嫌那些油手脏了绣件,但到底犟不过柯海。自从闵学了些小绸的脾气,柯海却不是像对小绸那样伏就,而是变得蛮霸。这世上,柯海只受得一个人的委屈,就是小绸。柯海将闵的活计展示给人们看,一片咋舌声,就有人出银子定制。这一回,倒不是敢不敢的,柯海自己就不愿意了。他的妻妾鬻女红,于申家的脸面有殇。像阮郎则另当别论,不是一般的情义,本来是馈赠,收银子只是个意思。连钱先生,柯海都没有应呢!可是不久,就是这帮人里面,却有购得申家绣品的。柯海不相信,让他拿来看。下一日,那人果然带来了,是一只荷包,面上绣一串紫葡萄,也是圆鼓鼓地突起着,鲜艳可爱。柯海不禁迷惑了,心想这荷包并没有经他的手,是谁在园子内外私通?但等拿到闵跟前,闵只瞥一眼,便说,是园外面的人仿的。仿的确乎十分精心,到底却不一样。葡萄的针法她们都是用套针,就是长短针参差,一批批相嵌叠加,转折方便自然,颜色也好由浅入深,或者由深入浅,于是显出果实的圆润饱满。这荷包上的葡萄是用接针描的,世人们所谓绣,大凡指的就是接针,花卉鸟兽,只一针接着一针,总能描成。也难为这荷包的绣主有耐心,描得仔细,一层又一层。闵又拿来她绣的葡萄比照了看,柯海才看出那赝品针迹冗繁累赘,多少臃肿,而闵绣的则颜色莹润,丝路单纯,虽是看着有立面,事实却细腻平滑,柔美得多。柯海将假货掷还给那人,却平添一重担心。申家的绣活在沪上渐得名声,难免有市井无赖招摇撞骗,坏了绣活的品格还在其次,最怕的是申家的女人受轻薄。柯海与阮郎通了番书信,阮郎与他出主意,起个号,绣在活计上,好比落款。如此这般,倘若有人斗胆将名号一并仿上,等于有意冒假,一旦发现,都可告官。至于起什么号,就由柯海自己定夺。柯海想这绣阁就设在天香园,直接叫作“天香园绣”,好比“柯海墨”的由来。“天香”二字,一有天工之意,又有一派妩媚风流。想好了,却不敢去说,因知道绣阁里的事都是小绸主张,不会让他插手。只得从镇海那里走,从镇海到镇海媳妇,再到小绸。小绸听这名就知道出自柯海,但并不点穿,错就错,全当是镇海的意思,认了。自此,凡申府上的绣件,必绣上“天香园绣”几个字,外边的人想仿也不敢仿了。

就这么一日过一日,到了冬至。将祖宗牌位从莲庵移到碧漪堂上,点了百十盏萝h灯,又从地窖搬出夏天收着的冬瓜,同样掏空镂刻,做成十二座大烛杯,熊熊燃烧着,气象十分鼎盛。虽是华丽糜费,但是祭奠,所以名正言顺,并不出大轨。

其时,阿昉阿潜,还有那一对双生分别是六岁、五岁、四岁,规规矩矩磕了头,申明世与夫人看了很欢喜。尤其是阿潜,生得唇红齿白,神清气爽,不像是镇海的儿子,倒像柯海的。向镇海一问,知道已经在家中读书。问是谁教的,回答竟是柯海的媳妇。申明世心中暗说一声:怪不得!镇海媳妇是个顸颟人,教不出这样清俊的小子。柯海的媳妇只生了个丫头,早已与柯海势不两立,命中大约无子,将聪明才智用于侄儿阿潜,倒是两相得宜。碧漪堂前池子上,落了一层薄雪,月与烛光里,只见荧荧点点,想古人有道是: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雪湖不如月湖。如此,今晚天香园莲池四景中占了两景,称得上“良宵”。

冬至是大祭,供的是一只全羊;以下是猪头;再下是整只鹅、整条鱼——鱼是申明世做官时的朋友,从松花江捕捉的一条马哈鱼,冰桶装着,千里迢迢送来,就有一只全羊的大小。

因莲庵是申家的家庙,所以凡家中祭祀,申儒世一家亦过来叩拜。申明世趁此与儒世商议,开春应将莲庵再扩一扩,如今说是说有一座正殿两揖侧殿,事实只是一个套院,仅够供奉长生牌位,儿大祭日都须移动,终不是长法。海瑞已被吏部参了一本,回家赋闲,新首辅张居正也不喜欢海瑞,对他的申诉一味敷衍。看起来,苏松地方兴许会改政,风气已然轻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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