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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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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说都好,我也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我可是告诉你,做事情身体是本钱,不管是你自己的身体,还是河工的身体,都要保证健健康康,没病没灾。”

    种世衡高声应诺。

    徐平虽然也带过兵打过仗,但从来没当自己是一员武将,什么将略将令他也看,但也只是看而已,并不会照着去做。在他的心里面,还是认为严格的制度最重要。有科学的制度,能够让整支军队严格地服从,按照制度做事,比靠军官带头靠谱。

    将是直接带兵冲锋陷阵的,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一切为手下兵士着想,才能得到部下的信任敬重,打仗的时候出死力。这是中国传统兵法一直强调的,军令要严,军心要齐,这一切都要将领以身作则。不过往往事与愿违,大多数时候,都是从将领开始先败坏掉了,将领贪生怕死,兵士自然也不会尽力。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各处河工的营地开始做早饭。按说早饭应该吃点稀的,但这些人干的都是消耗体力的重活,肚子里的油水又少,吃稀的不顶用,大清早吃的就是大碗的米饭,和碗口大的馒头。看着简单,这已经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吃不上的了。

    徐平为了增加这些人的营养,特意从周围收了大豆来,一是榨出油用来炸油条,每人早饭都要分上两根。再一个用大豆制成豆腐,拌了各种菜熬了让他们晚上下饭。

    此时大豆很少用来榨油,除了一部分做豆腐,大多数还是作为马驴等役畜的饲料,所以并不贵。加上豆类经常用来轮作,跟其他作物调整,产量也不低,比较好收买。

    不过豆油炸的油条,嗯,有点土腥气,徐平连吃了好多天,才感觉不到那味道。

    河工们都认得种世衡,见他走在徐平的身后,知道来的是个大官,纷纷起身行礼。徐平一边走着,一边与他们打着招唿,随便四处看看。

    王学斋一只手拿了两根油条,使劲咬一口,就一口另一只手里的馒头,只觉得香甜无比。竟然有人说豆油炸出来的这面食有种味道,真是矫情,明明香得很,有什么味道!

    梁贯成蹲在一边,一只手端着个大碗,一边吸熘吸熘地喝着粥,一边吃另一只手的馒头,那两根油条被他泡在了粥里面。吃了一气,抬起头对站着的王学斋说道:“书手你也喝一口粥,那么干吃,一会喝了粥进肚小心涨破了肚皮。明明是个读书人,怎么吃饭跟苦力一个样子?读书人吃饭,不是应该斯文一点才对?”

    王学斋满不在乎地道:“你若是与我一样,几个月没吃一顿饱饭,就不会这么细嚼慢咽的了。我跟你说,逃荒的路上,有的时候就真的是抢着吃,快吃一口下肚,你肚里就多了那一口的东西,晚了就没了。至于喝粥,早晚都是一样的,底下说不定还稠一点呢!”

    “现在不是逃荒了,每天的饭不都是管够,吃饱为止,你不用那么着急。再者说,肚子里吃下那么多干的,再喝粥真地容易发胀。”

    “涨了更觉得心里踏实,干起活来也有力道。你没遭个灾,这个道理你不懂!”

    王学斋一大口馒头,就一小口油条,吃得欢实。梁贯成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远远看见徐平和种世衡走过来,梁贯成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王学斋道:“快看那一边,都漕官人来了。哎呀,你不要再这么吃,让官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王学斋油条到了嘴边,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问道:“哪个是都漕官人?”

    梁贯成到王学斋身边,指着徐平道:“就是走在种官人前面那个年轻官人,听说在岭南为官的时候曾经破了交趾,擒了交趾王,封永宁郡侯,现在做着京西路的都转运使。”

    “哦,我知道,为了破交趾,曾经布告天下,是永宁郡侯来着。”

    梁贯成喝一口粥,啧啧连声:“听说都漕官人家里原来是卖酒的,因为中了进士,到岭南去做官,一下子就立了此等大功。书手,你也是读书人,将来会不会也中进士,立这样的大功,做这样的大官?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

    王学斋哑然失笑:“每过几年开科,中进士的不知几百人,有几个做出如许功绩?若是每个进士都去灭一国,我不知道世上有多少国,总之是不可能够灭的。”

    “你怎么知道不够?我听说大宋之外,地方大着呢,千千万万个小国。”

    王学斋摇头:“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说话?往北东边是契丹,西边是党项,再向西边是吐蕃,哪来的千千万万个小国?”

    梁贯成笑道:“你这个秀才没学问是吧?只知道向北!我告诉你,我大宋国境向东向南都是大海,乘船出了海,那岛上的陆上的,小国不知道有多少!”

    “海上都是虚无缥缈的事,哪里能够当真?”

    “怎么不能当真?河南府是大地方,有出去跑海经商的,亲眼见过,那还有假!”

    王学斋笑着摇头,也不知道是信了梁贯成说的,还是不想与他争论。

    一路走过来,见河工的精神面貌还好,徐平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最怕的,是河工精神萎靡,怨气冲天,人被逼着是干不好活的,要有主观能动性才好。

    走了一两百步,种世衡指着前方道:“那边站着的是王秀才,本名王学斋,京东路济州任城人。这人耕读传家,肚子里学问是极好的,河工里面往来的公文,大多都是经过他的手回复上来。条理清楚,意思明白,很是难得。”

    徐平点点头:“哦,确是不易。遭灾之前,他在乡里应过举没有?”

    “听说是那时他父亲还在世,家里只能供一个人的举业,他倒是没应举。”

    徐平道:“若是真的不错,等修完了河,可以荐到国子监里读书,那里发解容易一些。”

    种世衡应诺,把这事记了下来。

    这些灾民里如果能够出个进士可是不得了,徐平以后做什么事情都有人支持,方便得多。身份不是问题,杜衍年幼的时候母亲改嫁别家,自己在家里受两位兄长虐待,跑到母亲那里继父又不肯收留,在孟州和洛阳间流浪。后来中了进士,现在也做到御史中丞了。

    到了王学斋和梁贯成跟前,两人急忙把手里的饭放下,上来见礼。

    徐平道:“不用多礼,我只是随便问几句话,不要让你们的饭凉了。”

    两人一起道:“那有什么打紧?有话都漕官人尽管吩咐。”

    徐平问了两人的身份,先随便问了梁贯成的身世,又问王学斋。

    王学斋一一作答。

    徐平点头,随便问起王学斋读的什么书,学问如何。问这些徐平倒不是想考较王学斋的学问,他没那个兴趣,主要是看王学斋的思维是否清晰,说话有没有清理。

    听王学斋说完,徐平点头:“不错,仲平说你处理公文甚是得力,帮忙不少。经后多多用心,必然不会亏待了你。”

    王学斋急忙谢过。

    离开两人,徐平对种世衡道:“人才难得,有得力的人手,就要找机会用起来。”(未完待续。。)

第51章 各有去处

    凛冽的北风掠过苍莽的大地,扑到洛阳城,一下子漫过低矮的城墙,扑到了城里。洛河岸边的杨柳早已经落光了叶子,风吹着光秃秃的枝条,发出呜呜的唿啸声,不时撕扯下细碎的柳枝来,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地上。

    王拱辰一脚踩在冰碴上,使劲跺了跺,对身边的徐平道:“这天,真地冻起来!”

    “是啊,冻起来了,可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徐平迎面向北,任凭寒冷的北方吹在自己的脸上。“开春以前,各处水坝的堤岸必须修好,不然到时冰雪一化,到处泥泞,就没有办法动工了。对了,你营田务的沟渠也是一样,可千万不要等开暖了再整治。”

    王拱辰道:“整治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缺人住的地方,还有各处道路。这几个月我从荆湖路又招了不少人,说起来你不信,还有不少蛮人自愿到营田务做工呢。加上这里修河的几万人,今年京西路的营田务说不定能招进十万人来,顶上一州之数了。”

    徐平笑道:“人越多越好,等到你营田务治下人过百万,你这提举营田务可就相当于一路长官了。要是真比起钱粮,说不定你还是最富的一路。”

    王拱辰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这活呀,云行刚开始荐我去的时候我心里还嘀咕,以前的营田务都是知州知县派个公吏去主持,连个选人都不舍得。好坏我也是状元出身,骑御马游过天桥的人,怎么去做个吏职?好在知道你绝不会害我,咬着牙去了。这一年做下来才知道,这活计不简单,学问大着呢!”

    “世间的事,只要用心去做,事事皆学问,君贶你悟了!”

    王拱辰大笑:“哈,哈,哈,我又不是老和尚,哪里来的悟不悟的!不过,这一年营田务做下来,我是知道了粮草怎么从地里出来,也知道了怎么才能够出得更多。不是我在这里夸海口,再做上两年,每年的六百万石漕粮,营田务就可以提供出来!”

    徐平看着王拱辰,摇了摇头:“你还是在夸口吧,一亩一石,那可是六百万亩!一夫耕一亩地,就要整整六万人,再加上营田务的人员损耗,要翻上一番,十二万夫啊,可是比河南府还要大得多。更要说营田务下还有棉田牧草,你这相当于几大州的人口了。”

    王拱辰连连摆手:“云行,你也太小瞧了我!今年,营田务属下的田地,一亩要过二石之数,绝不能少了!就是加上各种棉田牧草苇荡之类,也只要十几万户就好!”

    “十几万户,也不容易了,京西路相当于几个州了。”

    王拱辰嘻嘻一笑:“营田务招起人来,周围的州县人口必有逃移,我可是来者不拒。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怨不得我。”

    “那是你的本事,自有州县主官受罚,我管了干什么。不过,明后两年京西路的税赋差役估计也会减少,你也未必能招到多少人。”

    王拱辰微微一笑,根本就不向心里去。别说是京西路,现在他的营田务在开封府和京东路之间,从这两个地方就招不了少人,京西路百姓过得比那两个地方差得远呢。

    看着疏浚干净,被挖深了的河道,王拱辰道:“这样多好,再是大水,也不会冲到岸上去了。这闲下来的河滩,修整修整,可以为草市,让百姓在这里买卖。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任漕使和河南府都不干,非要等到你来了才动手。”

    走到河边,看着河道里远低于岸边的河水,徐平叹了口气:“你哪里知道,为了整修洛阳城里的河道,费了多少钱粮,多少人力!要不是刚好有京东的灾民,刚好你那里能够借出粮来,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王拱辰踩在河边的冰碴上,不住地跳来跳去,像个孩子一样,对徐平道:“说起借的钱粮,我可话说在前面,来年连本钱带利钱,要一起清掉的。我也要做账,不能长时境挂在这里,朝廷那里不好交待。”

    徐平微微一笑:“你营田务的地是在京西路开荒,说好了大家分成,欠的钱粮从你该给地方的里面扣就是,你担心什么?”

    王拱辰连连摇头,再不理徐平。这明摆着是耍赖,要空手套白狼吗。

    两人静静地站在岸边,迎面吹着凛冽的寒风,好久都没有说话。

    一年的时间,王拱辰再不是那个馆阁里读书的愣头青状元,营田务这一年,他做出了成绩,也实实在在地锻炼了自己。或许他还缺乏官场里的摸爬滚打,对政治有些懵懂,有时显得天真,但处理具体的政务,已经强过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官员了。

    人都是磨炼出来的,只要咬紧牙去摔打,总能迎来自己的一片天空。

    过了很久,王拱辰才叹了口气:“这一个冬天,你在洛阳城里下了偌大的功夫,花费了无数的钱粮和人力,云行,若是到了秋天结不出果实来,可就”

    徐平拍了拍王拱辰的肩膀,缓缓地道:“我知道,我自己挑了千斤重担上肩,就一定要做出个名堂来!人哪,有的时候就要压一压,真地天不遂人愿,大不了从头再来。最少自己做过了,以后不后悔!”

    “唉,也不知道你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徐平默然。因为他有前一世的记忆,知道过不了几年,西北的党项就要反了。即使赢了,那一场战争也会改变一切,天下大变,多年的积弊会一一浮上水面。自己现在不进行力所能及的改革,就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了,不甘心啊。即使这次真地出了意外,自己大不了自请到西北戍边,慢慢等待机会再来过就是。但在这之前,一定要试一试,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的赢面大。而一旦成功了,就是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回报。

    看见远处鲁芳和种世衡过来,徐平对王拱辰道:“走吧,你带走的人少,这次由着你先挑。不过说好了,必须是整队挑走,连带家人,不许打散现有的编伍。”

    “我明白,你让我打散我还不愿意呢!”

    王拱辰的营田务是以徐平在邕州的蔗田务为蓝本,他当然知道组织架构的重要性,让他把人员打散,自己回去再重新组织,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功夫。

    洛阳城里的河道整修完成,人员也要分流。王拱辰要七八千人提前到营田务开的荒地去,做各种基建工作。还有一万多壮夫随着鲁芳去汜水县,对刚修起来的大坝和河道进行加固,并进行精修。汜水到巩县的沙口这一段既是引洛入汴的重要水道,也是一个规模巨大的水库。夏秋把附近山里的洪流截下来,防止新开漕渠的水位暴涨,到了冬春水少的时候则向漕渠放水,以补充洛河来水的不足。

    这么大的工程,需要的人力不比陈尧佐新挖的河道少,但路途近,不起眼,只好挂在徐平自己名下,让鲁芳和种世衡等人具体在那里做事。

    没办法,谁让这个年代人们的眼睛都盯着里程长短,河水多深呢,至于蓄水量和开挖土石方量这些,大家还不习惯去关心。

    等到了春天,这所有的工程完成,京东的灾民会最终分成两部分。一大半随王拱辰去营田务,开荒种地,剩下的一小半则补充进洛阳城里新开的场务里面,成为工人。等到了秋天,新开的荒地里采摘了棉花,便就送到洛阳城里纺纱织布,通过三司铺子运销到各地。

    由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徐平把这一切规划得非常紧凑,时间几乎没有余量。这是他以前做事尽量避免的,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这个系统完成第一次循环,产生的巨大的利益就会形成惯性,再也无法阻挡。

    鲁芳和种世衡走上前来,见过了礼,道:“都漕,修河的人都已经回到了住地,安顿好了。要抽调哪些人,还是早做决定,让剩下的人早把住的地方修整。”

    徐平指了指王拱辰:“已经跟君贶说好,这次由他先挑。今天等他挑罢了,你们两个再挑去汜水县的人手。张大有那里我已经吩咐过,会给你们便利。”

    鲁芳对王拱辰道:“既然都漕如此说,提举那就请了。”

    王拱辰哈哈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鲁芳又对徐平道:“都漕,汜水以下河道已经大致开挖完成,陈相公带着民夫在那里做些善后的事宜。清河厢军闲了下来,属下的意思,是让他们也到汜水县去帮忙。”

    徐平点头:“就是如此办!等到河道修好,清河厢军本来也要从旧汴口移往汜水。那里的河道本就是他们看管的地方,去帮忙整治是理所应当。等回去,转运司便就行文。”

    “还有,先前从贾谷山采石务调了一些囚犯到广武山采石,如今已经完毕。先前说好了的,这些人做完这些活计,就地开释。陈相公让我催一催,转运司和提刑司的公文尽快行下去,不要误了那些开释的囚犯回家过年。”

    (友情推荐《老炮儿首辅》,喜欢这一类的朋友可以试一试。)(未完待续。。)

第52章 从此各不相干

    “直娘贼,这帮狗官,说话不作数!石头都已经砸过了,说好就地无罪开释的,还把我们关在这里!几个月下来,嘴里淡出鸟来,再不喝酒吃肉,我要死了!”

    没毛虫的嘴里使劲咬着一根稻草,用个干瘦干瘦的小拳头使劲捣着地,声嘶力竭。

    一边坐着闭目养神的童大郎吓了一跳,睁开眼睛道:“兄弟,我一句良言相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在这里厮闹,骂人的话传了出去,小心打你板子。”

    没毛虫脖子一梗:“哪个敢嚼我的舌头,小心我松他的骨头!爷爷一双铁拳,打的就是那些背后说人坏话的鼠辈!”

    说完,举目四望,一双不大的眼睛里,竟然挤出凶光来。

    坐在一边的囚犯不想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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