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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寄余生-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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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转过来像大黄一样瞪着两只眼看余绅。
余绅叹气,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头:“好吧。”
一次两次,薛覃霈还是可以化险为夷,但余绅却总也不忘记这事,过两天就提一次,提到最后,薛覃霈实在无法再拒绝了,只能答应。
这根本就不是送余绅去上学的感觉,而是一种送他远离自己,而自己还不能跟上去的感觉。
一波比一波更高的绝望再次淹没了薛覃霈,他几乎变成了一座海上孤岛,周身只有漫无边际的海水,正越升越高,像绝望一样要没过他,要把他置于永恒黑暗的囚牢里。
而他毫无选择,因为爱上了海水。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已经留住了余绅,可留着留着,余绅却又要走,他总是要走,总是要远离自己,那他说的喜欢呢,又是什么?
余绅也不是不知道,可他就是什么都不说,那一次的吐露心迹已经是他可以付出的全部了。薛覃霈问他喜不喜欢,他说喜欢,这还不够么?
他只是不甘心自己还未开展的下半生要这样毫无悬念地度过,因此他感激这一切,但又不仅仅是感激,他就是因为明白贫穷的局限,才更觉得自己不能浪费了这样的财富。
当年自己若只是个小乞丐,那么薛覃霈就是给他一口饭吃,他都能对薛覃霈感恩戴德一辈子。可就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不是,所以他错把薛覃霈当做了自己的衣食父母,一面索求无度,一面又放不下爱与自由。
这么说起来,长期以来总也认为自己读过书已然开化的余绅,其实才是在一直死死守着那颗旧时代制度下的功利心。甚至说起来,薛家的霸道行事在他心里已然成了一个结,这个结现在还是松的,但天长日久地矛盾下去,保不定要越勒越紧,最后勒出一块疤。
但此时的余绅还没有意识到这些,毕竟对于他来说,读书上学,赚钱吃饭,不往高处走就往低处滑,这些才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理,所以他不能停,更不会停,所以日子对于他来说总是过得飞快,薛覃霈却只能日复一日地怀抱着大黄,在茫然的时候想想二狗。
薛覃霈想,自己要是喜欢上二狗该有多好,二狗什么都不要,只要吃得饱就能死心塌地地跟他过,二狗还喜欢他,二狗还崇拜他,二狗喜欢他的钱也喜欢他的脸。
这多好啊,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二狗呢?
他就是不能喜欢二狗啊!
不管怎么说,喜欢也不是相互的,他没有办法因为二狗喜欢自己就喜欢他,他也明白,可奈何实在经不住孤独寂寞,到最后他还是写了封信,寄回大陆,就说自己已经搬到香港了。
第42章 肆拾贰 好戏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虽然耿森平不是魔,叶夫司也不是道,但仅仅过了小半个月,薛文锡花重金买来的两条腿就让叶夫司给明目张胆血肉模糊地挂上了警署大门,这回上海所有报社都疯了。
警署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内部决策人员临时调动了三个小分队,才把拿着相机的层层记者阻挡在外,但那两条腿还是出现在了报纸头版加粗印字上,出现在了街头巷尾的各种杂谈中,人群中不仅没有惊骇,反而涌现出一股压制不住的兴奋,毕竟这样的好戏哪里是年年都有?
不得不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叶夫司这类人办起事来还是很有效率的——南京街头的一个清晨,薛文锡手拿着报纸,嘴里还在啃油条,同时赞赏而满意地想道。
耿森平不傻,这段时间总也是小心翼翼,不论走到哪儿都没有掉以轻心过,可惜无论目标保护措施做得再好,也架不住收了钱的人日日夜夜的尝试。
光是担惊受怕就足够了。
叶夫司事前下足了功夫,虽然没有受到薛文锡的嘱托,却也自作主张绑了符小玉扔到一旁,并当着他的面锯掉了耿森平的腿,接着他又不紧不缓地把那处伤口给处理好了,不让他失血过多而死。
而符小玉目睹了这一场惨剧,当场吓得变成一滩烂泥,拉都拉不起来,一边尖叫不要杀我一边哭。
叶夫司这才有些好奇,他记得符小玉,那天晚上就是因为那盏小油灯他才不得已失了手,因此心里很不喜欢这个人,而后他就冷眼看着符小玉就捂了耳朵在地上发抖,开始胡言乱语。
叶夫司随意问了两句,他就什么都说,还把什么都往耿森平身上推,说自己就是嫉妒,自己过得不好就指望别人更不好,然而说着说着说到一半,他又突然改口说跟自己没关系。
“这简直太好笑了,”叶夫司在电话里说,“就像看了场戏。”
薛文锡也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个电话打得也不容易,但是内容却没什么营养,倒是因为心情大好,说起话来就开始有些不着边际:“叶弟果然身手不凡,下次再有难事,还要再麻烦你了。”
叶夫司也不含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他喜欢薛文锡给钱给得爽快,便也应得爽快:“薛兄也不要客气,收钱办事,都是应该的,不怕麻烦。”
互相恭维了一番,两人扣下电话,各自做各自的营生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风波平息后,耿森平坐着轮椅出现在众人面前,代表执法人员的立场坚决宣称,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定会不遗余力,将这次事故的行凶者缉拿归案。
而嫌疑人已暂定为上海警署原署长薛某某。
上海报社和人民的集体疯狂又掀起了第二轮高潮。
香港那处消息自然也不闭塞,薛余二人订的报纸从第二份起就没断过,每天都准时地放在家门口,然后大黄就会去叼了来。
薛覃霈不高兴看书,但是看看报纸还行,于是也乐得每天翻一翻,既知道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被看得太低。他这么认为。
这日他吃早饭的时候瞥到一眼报纸,顿时也吃不下去了,拿起外套知会一声就出了门,然后直奔医院。
他要把那张报纸给靳云鹤看。
走进病房的时候,靳云鹤正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抠手指头,他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手一闲下来就要摸脸,一摸脸就心疼,为了不心疼,他就抠手指头。
“给你看个东西。”此时薛覃霈已经风风火火地进了病房,然后直接把报纸横在靳云鹤脸前。
靳云鹤便茫然地抬头看他一眼,然后低头读报。
读着读着,靳云鹤的嘴角突然咧开了,然后他立即爬起来,一改之前的萎蔫之态,挥舞着枕头在床上乱跳:“哈哈哈哈哈哈让他们嚣张,薛覃霈,你老子太厉害了!”
“薛覃霈!哈哈哈”然后一下子跳到薛覃霈身上挂住,还止不住笑。
薛覃霈托着他的身子,容他狂笑不止,也觉得心中出了口恶气。不得不说他看到靳云鹤这副又能发疯的模样,欣慰之余,也顿感轻松。
他可以不再那样负罪了,而这相当重要。
靳云鹤止不住地笑了一会儿,打开床头的小药箱,哼着歌要给自己扎针。
薛覃霈奇怪地看了一眼:“你怎么自己打针?”
靳云鹤听闻一顿,敷衍道:“自己会打就打了呗。”
薛覃霈找不出什么毛病,便忍住自己想要制止他的冲动,仔细看他细白的小胳膊——上面旧伤还未褪,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针孔覆盖。
实在有点受不了,他就开始想起要接靳云鹤回家的事,因此开口:“我看你恢复的也差不多了,要不回家吧。”
靳云鹤又是一顿,点点头:“行啊。”而后不经意般轻轻提起,“你还有钱么?”
薛覃霈点头:“自然,你不用担心。”
靳云鹤苦笑一下,不再说话。
薛覃霈便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要走:“我明天来接你。”
“嗯。”靳云鹤冲他笑了笑,好像那张脸还是好的一样。
这一笑笑出了薛覃霈的一阵心酸,他匆忙离去了。
第43章 肆拾叁 再逢二狗
薛覃霈和二狗来来往往地通了几次信,没过多久,二狗突然拖着包出现在了薛覃霈家门口,把一家人惊讶得不行。
本来家里没几个人的时候,薛覃霈无所事事,整天闲得慌。现在靳云鹤回来了,又多了个二狗,他却反而头疼起来。
二狗的到来太让人意外了,薛覃霈实在没有想到,但来都来了,他也不吝啬花点钱养他吃喝。毕竟二狗实在是个淳朴的孩子,薛覃霈很喜欢他。
二狗家以前在北平务农,刚流落到上海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觉得新鲜。
那时候的二狗就是一颗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土豆,落在金光闪闪的盘子里,还没从金光的眩晕里回过神来就被刀切叉分,被人吃干抹净以后连个渣都不剩。
薛覃霈也是其中一把刀,还切走了最大的一块。
二狗就把薛覃霈记住了。
余绅也挺喜欢二狗,因为他确实长得好看,毕竟年纪小,身体还没长开,看起来就瘦瘦软软的,更别提他眼睛还大,皮肤又白,乍一眼看过去竟有些像死去的小白狗。每次一想到这里,余绅就老是忍不住看他。
余绅不问二狗是怎么来的,薛覃霈也懒得说他编好的理由,这么一来,事儿就算定了。
于是二狗来的第一天,家里几个人头一次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薛覃霈把所有人都叫出来了,还把大黄也放在一边,好饭好菜地给它吃。靳云鹤被薛覃霈拖着,不情愿地出来露了个脸,看到年轻漂亮的二狗以后心里又是一咯噔,放下碗筷就走了。
薛覃霈看到了,也不理会,在餐桌上一口一个二狗,余绅听闻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多难听啊,为什么叫二狗?”
二狗偷偷从碗后面打量他,不说话。
薛覃霈倒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答道:“他也没别的名字。要不你给取个?”
余绅想到上次给狗取名的蠢事,瞪了他一眼,闭嘴不言。
二狗的到来让薛覃霈的虚荣心很受满足,他现在一看到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就十分愉快。因此还没到晚上,他就早早地收拾好房间,带二狗去住了。
此时的靳云鹤却在自己房间里数着小药箱里的药剂数量,并且发现数来数去也只剩最后几支。他在担忧之余也有怨恨,担忧日后自己也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恨又恨自己意志不足,轻易就被打垮。
他很想把那箱子锁上,可是到头来还是忍不住,开合几次以后,他咬咬牙打开一剂,撸起袖子便要给自己扎。
恰巧余绅推门进来,目睹了这一幕。
靳云鹤被开门声一惊,心道自己没有锁门么?又一想,方才毒瘾上来了,确实急得没锁。
于是抬头看了余绅一眼,转过身去,放下袖子把胳膊上的针孔遮住。
余绅当时手里正端着饭菜,还是温热的,进门口立即就把饭菜放下了,上前去抓靳云鹤的胳膊。靳云鹤要躲,咧着嘴说疼疼疼,然而嘴一张,脸上的口子便又裂开了,渗出几滴血来。
余绅哪是迟钝的人,一定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也不再纠缠,而是放了手,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靳云鹤把脸上的血擦干,才又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沾上的这个?”
靳云鹤低着头嘟囔:“我怎么知道,医院里每天吃那么多药,打那么多针,我哪记得清。”
余绅一想也是,也不指望他能记清楚了,因此转头目光凝重地看着那个小箱子,缓缓道:“那你知道这一支得多少钱么?”
靳云鹤这才严肃了,他缓缓摇头,无奈道:“我不知道,但很贵。”然后抬头看着余绅苦笑:“你想想大烟多贵,再想想这个,这个肯定比大烟贵。”
余绅点点头,把声音放得很低沉:“薛家现在肯定也不容易,”
靳云鹤却看着他,用不那么确定的语气试图找回一点希望:“可……薛覃霈说还有钱啊。”
余绅便伸手拿起那个小药箱,又顺手把靳云鹤手里的那支也拿走了:“他哪里会知道。实在忍不住再来找我,你先吃点东西吧。”
靳云鹤下意识地伸手要抢,但是手伸到一半就给硬生生地收回去了,他想自己和余绅非亲非故的,上次拿镜子扔他,就已经很失态了,说不定那次他就是想帮自己,而这次不管他是不是要帮,自己也总得坚持一次,要不就真的连自己都看不起。
于是他看着余绅拿走那些所剩不多的杜冷丁,端起了桌上的饭菜。
杜冷丁。
要是日后仗打起来了,就又成了供不应求的东西,哪里用得起,到时候还没戒掉就麻烦了。
余绅想,回到自己房间,把那个小箱子收了起来。
这时薛覃霈吃完了饭,正带着二狗和大黄玩。二狗开始还有点拘谨,到了后来便玩开了,跟在大黄屁股后面到处跑,大黄还烦他。
这一段时间薛覃霈玩得很痛快,然而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又开始头疼。
夜里躺在床上,他好容易有一丝倦意,刚想入睡的时候,就觉得身上多了只凉手,却是二狗无声无息地爬进来了。
一低头,正巧抓到二狗往他衣服里钻。
他便伸手把二狗拎起来,要送他回房间,二狗就灵活地翻身赖在他床上,跟小孩似的:“我要跟你睡。”
薛覃霈这时宠爱他像宠爱自己的小孩,严厉时也像管教小孩,便道:“不行,回你房间去。”
二狗就装睡,把自己卷在被子里不理世事。
薛覃霈见他装睡,先是把手伸进去挠他痒,他虽然肉嫩皮薄,却是不怕,因此即刻停止,把他和被子一同抱起来送回房间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二狗就又进了自己被窝。
薛覃霈无奈,只能由着二狗在自己床上赖了一宿。
二狗来了以后,薛覃霈的笑容多了很多,每天起床的时候再不是先感到担忧了,但余绅却变得神出鬼没行踪诡秘起来,他报了个夜校,晚上就去上课,白天也有事做,而薛覃霈忙着照顾家里的两人一狗,几乎忙都忙不过来,因此就跟故意冷落他似的,也不再说什么。
靳云鹤本来就不喜欢见人,有一个余绅在他就够了,现在二狗又来,他的脸不能看,就只每天躲着,像消失了一样。
第44章 肆拾肆 瘾
靳云鹤难受了三天,终于还是受不了了。
这三天他一犯瘾就把自己摁在床上打滚,要么就不停地吃,一开始还好,一阵阵的毒瘾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去就过去了,可是到了第四天,他就开始拿头撞墙。
撞了一下他就想起来被人薅着头发往地上砸的感觉,顿时又硬生生止住了。
他这几天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饭菜起居有小齐伺候,此时小齐闻声赶来,他就让小齐把自己绑在床上。
小齐开始还不敢下手,后来见靳云鹤真急了,就立刻找了绳子把他绑在床头,一边还不住絮絮叨叨不敢负责。
他先绑的是手,最先不敢绑太紧,就随意系了几个结,无奈因为绑得实在太不专业,他一去摁住靳云鹤的脚,手上的绳子就开了。
然后他就学乖了,把脚上的绳子勒紧了才开始系,然而这次又太紧了,于是靳云鹤一挣扎就把皮磨破出血,他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最后终于把那人绑好,小齐自己也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本想抱怨一番,但抬眼看见自己主子直挺挺地伸着脖子的样子,就不忍心了。
小齐摇头感慨,“主子您虽是成了主子,可这罪别人也没法替您受,您就忍忍吧。”
而后自己也坐着陪他。
靳云鹤沉默相待,眼睛里一片浑浊,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额头上开始滚下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安静了一会儿,小齐好容易放下了一颗心,靳云鹤却又疯了,他开始试图挣扎开手脚上的绳子,“放开我…”
嘴里挤出呜咽。
小齐立马把绳子给解了,他想,这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啊,就算是沾上毒瘾了,也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不是,毕竟这样的罪真不是人人受得了的,都说戒一次大烟就像脱了层皮,要戒这西洋药,得脱多少层皮啊。人生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能享得这一时快活也不算亏,何况你家有钱,又不是享不起。
靳云鹤哪里知道小齐在想什么,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然后翻身下床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渴…”
小齐哎呦一声,急忙跟上:“我给您倒不就行了”
靳云鹤却执意扶着墙往外走,此刻他几乎失去了视觉,眼前脚下的整一个世界都天旋地转,没有办法了:“余绅…”
“我要余绅…”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余绅的房间,小齐就跟在后面想扶又不敢扶,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跟了一路。
余绅果不其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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