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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第4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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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百户郑锜正自在兀者脱温所的西城墙上巡逻。

他本来并不是这里的军官,而是隶属于屯河卫南镇,一个千户所所在地的军官,屯河卫陷落之后,白莲教势如破竹一般的不断南下,把官兵们给打的稀里哗啦,郑锜一看情势不妙,赶紧便带着自己手底下的百十来号儿人一路南撤,路过灵鹤堡的时候都没敢进去,又是往南跑了七八十里地,弟兄们都快累瘫了。眼见得再往下跑,自家兄弟都能把自个儿给打死,这才是入了城。

进了城,倒也没受什么刁难,这会儿城中已经有了七八千号儿人,而这兀者脱温所原先的编制不过是一千一百二十人而已,其他的部队,都是从各地逃出来的。

这兀者脱温所的镇守千户陈宜也是个极有野心的人物,意识到这白莲教造反固然乃是一桩大劫难,但若是运作得好的话,那也是难得的机遇。而当务之急,自然就是要扩大势力,是以但凡是来投的,一律是来者不拒,并且给他们委以职差,自封为指挥使,统领全军。

此处乃是要地,而且周围地区都是大平原,百姓众多,颇为的富庶,陈宜乃是个极精明的,见机的早,白莲教刚一造反,他就派兵镇压了下去,然后四处抢粮食,抢完粮食之后放火烧屋,把百姓往四下里乱撵,免得他们放火烧屋。

他的手段也是够狠,果然,白莲教起事一直都没有波及到他这里,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用来壮大势力。

“给老子滚起来,正儿八经的守着!”郑锜一脚把一个靠在城墙垛口上打盹儿的士兵给踹了起来,那士兵赶紧讪讪一笑,装作正儿八经的样子老老实实的站着。

郑锜却是吁了口气,靠在城墙上,目光有些焦虑。

他在思考自己的前路。

郑锜今年已经三十五了,乃是军户人家的子弟,他爹当初就是屯河卫的百户,他承袭他爹的位置,一路浑浑噩噩的,就走到了现在。说起来,郑锜也是个不错的军兵,膀大腰圆,满脸的大胡子,手里一口鬼头刀三十六斤重,屯河卫军中比武他是第一。等闲十来个明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长的极为威猛,手底下也是很硬扎的。

他不想逃,但是没办法,没亲眼见过白莲教大军涌来的人,是根本想象不到那种令入窒息的壮观,以及面对他们时候从心里透出来的那股子绝望的!

无边无际,入山入海,漫山遍野,这是一个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给淹死。

根本就挡不住,无法抵挡!

他要是不逃,他手底下的弟兄自己逃了,他一个人,更是没什么用。

“一路逃逃逃,还能逃到哪儿去呢?再往后逃的话,就只有兀者卫了吧?可是听说杨大将军下了死命令,各地将官死守城池,不得丢失寸土,无论是面对女真还是白莲乱贼,再有逃得,一概诛族!这回去也是个死,可要是在这儿,白莲教材迟早不得打过来啊?”

想想郑锜就是愁眉苦脸一肚子的难受。。电子书下载

这时候,忽然下面传来了声音:“见过指挥使大人。”

然后一个威严的声音便是哼了哼,郑锜一个激灵,赶紧站直了身子,打眼儿瞧去,便是看到一个四十来岁,又高又瘦,面色有些阴沉的中年入走了上来,正是自封为指挥使的陈宜。

他知道陈宜生平最恨别人对他不敬,赶紧跪地磕头道:“标下见过指挥使大人。”

“起来吧!”

陈宜摆摆手,着郑锜站起身来,问道:“可有什么异常?”

郑锜道:“回大人的话,并无什么异常,以一个时辰前有一小队难免在城下哭喊想要进城,被咱们给乱箭射死几个,跑了。”

陈宜向城下探头望去,果然看见几具衣衫褴褛的尸体横陈在那儿,点点头,派派郑锜的肩膀:“千得不错。”

溜达了一圈儿,正要回去,忽然便听到一个士卒指着远处大喊道:“大人,那是咱们的人。”

陈宜和郑锜两人赶紧定睛看去,然后便是看到不远处烟尘滚滚,大约有两三百人其中大约有二十来个骑马的,向着这边狼奔豕突而来。等离得近了一些,就能看到,那些人都是穿的大红胖袄,显然乃是明军,不过身上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不少人身上衣服上脸上都是沾染着血迹,还有的走路一瘸一拐的,身上还绷着布,显然是受伤了。

那些骑马的,则是穿着甲的居多,还有一个胖大汉子穿着山字文甲,显然还是有官职在身的。

整个队伍,向着这边儿狼狈而逃,一边逃一边还向后张望,跟身后有狗撵也似,就四个字儿——狼狈不堪。

那队伍到了城下之后,方才是松了口气,立刻就有不少军兵直接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胖大汉子等气儿喘匀了,大声喊道:“开门呐!开门呐!”

陈宜沉声道:“本官乃是此处指挥使陈宜,不知下面乃是哪位当面?”

“陈大人,您不是千户么?怎么成了指挥使了?难不成是升官儿了?啊哈,恭喜恭喜啊!”那胖子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挤出一丝笑意道:“下官这次逃出来的急,身家全都丢在灵鹤堡了,只得以后再为陈大人补上了。”

陈宜不由得哭笑不得,心道这都什么时候还有这闲心呐。

只是他接着就是脸色大变:“你是灵鹤堡逃出来的?灵鹤堡陷落了?”

“您还不知道啊?”那胖子哭丧着脸道:“昨儿个让那些该死的白莲逆贼给打下来的,可怜兄弟我东躲西藏了一晚上,又生怕走错了路,好不容易挨到今儿个赶紧就来投奔您来了。”

“快开门,让他们进来说话!”陈宜面沉如水,赶紧吩咐道。

对于他来说,灵鹤堡陷落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那就代表着,白莲教距离自己这儿,也是不远了。

这让他心中很是惶急,以至于都忘了要盘问这胖子的姓名官位以及眼看关防印信了。

下面的坚固大门轧轧的打开,那胖大汉子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诡谲。

一众溃兵一看到城门打开,立刻是争先恐后的窜了进去,气的那胖大汉子跳着脚骂却是毫无作用。

等到最后一个溃兵进去的时候,那守城的军兵正要关大门,忽然那胖大汉子虎吼一声:“杀!”

“杀!”

“杀!”

这些溃兵齐齐吼了一声,脸上顿时变得凶狠狰狞起来,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惫懒的样子?都是拔出兵刃来,向着身边的明军狠狠的砍了进去,猝不及防之下,城门洞子里面防御的明军顿时是被杀光。

鲜血飞溅,骨肉四射。

然后那胖大汉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吩咐道:“留五十个人在此固守,剩下的跟我杀上城墙去,刚才说话那入是个大官儿,捉住了他,重重有赏!”

众人一听有赏,都是两眼放光,轰然应是,他们都是赵无极这一香之中最为精锐的骨千,也是先锋营的骨千力量,被牛大章编成了一个千户,作为箭头力量。

在下面传来厮杀声的时候,陈宜便是面色一变,大叫道:“关城门,他们是奸细!”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牛大章已经是带着手下如狼似虎的从马道上窜了上来,而在远处的树林中,喊杀声震天,黑压压潮水一般的白莲教徒向着这边涌了过来,不知道几千几万。在这些教徒的最前面,乃是大约数千名手里拿着长矛腰刀,看着甚是精锐的军兵。

陈宜的一颗心已经深深的沉了下去。

正德五十三年三月初一,白莲教赵无极所部攻克兀者脱温所,杀明军六百余人,自身折损五百,指挥使陈宜,百户郑锜等军官率领明军五千余人投降。

这是白莲教起义爆发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明军投降以及高级将领投降发生。

第六二四章红虎

脑温江的两岸,有着全天下最为丰茂肥美的草场。

宽阔的脑温江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嫩江在大地上流过,无数的直流滋润了周围的土地,使得这里土地极为的肥沃,到了夏天,牧草疯长,甚至入骑着马,都能被长草给淹没。只有当风吹草低的时候,才能看到踪迹。

这片地区,在数百年后,会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科尔沁大草原,科尔沁草原上的那一粒明珠,改变了一个王朝的命运。

而现在,这里乃是福余卫的草场。

这会儿已经是阴历的三月了,若是换做后世的阳历,已经是过了四月的中旬,整个大地,都是已经开始展露出春天的迹象。

宽阔的脑温江水已经是彻底的融化开来,湍急的江水冲荡着,激起阵阵的浪花,水中还有不少冰块的碎块在起起伏伏着,不过终究是挡不过那水流的大势。

东北的严寒使得每年的冬天都是雨雪覆盖,也正因为此,每当开春之后,积雪消融,这里的河流水量也就变得格外的充沛。

由于脑温江及其支流的滋润,已经溶化后的雨雪的侵润,整个脑温江两岸的大草原,也似乎比别的地方更早的焕发了生机与活力,一眼望去,这片原野上已经是一片淡淡的毛茸茸的绿,再配上那湛蓝色的蓝天白云,给入一种空气格外剔透,天空格外晶莹的清新感。

似乎吸一口气,胸肺间充实的满满的都是青草的气息。

这片曾经被连子宁一把火烧得精光的福余卫老营,这会儿已经是重新的兴建起来,或许这个词儿用的不那么贴切,毕竞这所谓的老营也不过就是一大片的营帐聚集于此而已。

上万顶雪白的营帐又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绽放开来,铺陈开足足有十几二十里长,似乎这片老营的规模,比之当初,更大了一些,看这架势,怕是足足有十几万人,上百万头牲畜的规模。

在帐篷与帐篷之间,圈养着无数的牛羊,不时的传出一阵哞哞的叫声,五大三粗,脸庞黑红的妇女们从自家营帐里面取出冬天到来之前存储下的千草,扔到圈里面去,然后那些牛羊便是纷纷争抢着吃。

这些牧民们每每视线扫过外面的大草原,眼中便是一阵难言的悸动,里面混杂着期盼和渴望。

对于他们来说,最难熬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再登上一段时间,就可以让这牛羊自由的在大草原上啃食着新鲜的青草,那也是扩大一个家庭财产的重要时刻。

在大营的西侧大约两里地开外,则是一座和草原风情截然不同的板升城,里面房屋鳞次栉比,看上去和一个中原的县城没什么区别。

而在板升城的西侧和南侧,则是大片大片已经开垦好了的耕地,许多农夫正在上面忙着翻垦土地。

受到武毅军的影响,福余卫曾经向武毅军买入了大量的玉米,这也使得他们今年开始耕种玉米,这种产量更高的作物。而距离下种的日子,已经是没多长时间了。

庆格尔泰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到那股四溢的青草香气,脸上露出迷醉的笑容,深深的叹了口气:“你们感受到了么?春天到了。”

他旁边的伙伴便是一轰而笑,一个汉子笑道:“庆格尔泰,我看你不应该手里拿着刀剑杀入,而是应该去当一个拿着马头琴和火不思的诗入,在一个部落和部落之间流浪,用你的歌喉和烈酒换取晚上一席睡眠之地和一口烈酒喝。”

庆格尔泰睁开眼睛,盯着那个说话的伙伴正色道:“嘎鲁,哪怕我是一个诗入,当自己的家入被杀害的时候,也会扔掉手中的马头琴和火不思,拿着锋利的弯刀和强硬的长弓,向那些杀死我的家入的凶徒讨回公道。”

嘎鲁脸上浮现出讪讪之色,低头道:“对不起,庆格尔泰,我失言了。”

庆格尔泰摆摆手:“没关系,我不会怪罪于你,你是我最好的安达,只是嘎鲁,当我要向那些该死的汉人报仇的时候,你一定要在我身边。”

“那是当然,我们是最好的安达。”

嘎鲁嘿嘿一笑,拳头重重的砸在了庆格尔泰的胸口。

“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们!庆格尔泰,我们都是你的安达。”

庆格尔泰哈哈大笑,笑容中带着快意。

这时候,一个带着十二三岁的变声期男孩儿特有的尖锐嗓音也响了起来:“还有我,庆格尔泰,你也是我的安达。”

众人的眼光都向声音的出处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虽然说是男孩儿,但是草原民族本来就发育成熟的早,再加上这位估计也是营养很好,体型跟一个成年入也没太大区别,甚至下巴上已经是长出了一层青青的胡子。如果不是那尖锐的嗓子和略带稚气的面孔,怕是说他是十七八也是大有人信的。

他的眼珠子骨溜溜的转着,显得很是精明,而一双眉毛往中间汇聚,眉角斜往上挑,肤色却是有着草原民族少有的白皙,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柔的样子。

“不,高贵的乌兰巴日,尊敬的哈不出大汗的子嗣,您是白银家族的血脉,高贵的就像那天上翱翔的雄鹰一样。我可不敢跟您称兄道弟,被别人知道的话,一定会嘲笑我不自量力的。”庆格尔泰赶紧手摁胸膛,微微弯了弯腰,谦卑的道。

其他入也是抚胸弯腰行礼。

他们这一行入,大约有二十来个,全部都是马上的骑士。

而他们的装备,则是只能用精良,甚至是极为精良来形容。

他们之中的所有人,都是穿着黑色的重型钢铠,极为的厚重,露出来的那铠甲的边角就足有一个巴掌的厚度,他们的武器则是大斧,青铜大锤等重型兵器,有的已经把头盔摘了下来放在左手的臂弯里,有的则是还戴在头上。那头盔也是精铁铸成的,前面有面罩,头顶还有两个尖锐的铁铸牛角,闪现着锋锐的光芒。必要的时候,这玩意儿也是相当可怕的杀入利器。

他们胯下骑乘的战马,都是最好的蒙古马,有着悠长的耐力,什么都吃存活力极强的坚韧,以及蒙古马中难得一见的大块头。

甚至就连战马的身上,也是披着战甲,不过乃是皮甲,只不过外面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铁叶子,防护力也是惊入的强悍。

他们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而如果是福余卫的人见到他们,脑海中立刻就能反映出来——近卫军。

没错儿,他们就是近卫军。

福余卫大汗哈不出的近卫军,整个福余卫中,这样的军队,也不过是只有一千人而已。其地位,即相当于是的拐子马之于女真一样。这一千人的近卫军,战斗力极为的强悍,尤其是搭配以轻骑兵作为战术,以重骑兵冲阵,大量装备有强弓硬箭的轻骑兵箭雨突袭,紧随其后,撕裂对手防线。

如果用一句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这些重骑兵,乃是战略性武器。

而这一群近卫军重装骑士之中,很显然庆格尔泰是头领。

这是一个身材很高很壮,但是却偏偏给入一种灵活细挑感觉的大汉,将力量与速度结合为一,怎么说呢,就像是一条很强壮的蛇一样。

庆格尔泰在福余卫,至少是在这脑温江两岸方圆五百里的范围内,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他是福余卫十余万牧民之中公认的第一勇士。

他天生神力,十岁的时候就能搬动一百二十斤重的石锁,一手一个,挥舞的虎虎生风,名声鹊起,族入们都认为他是神灵座前的护法转世。

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则是能够驾驭草原上最为桀骜不驯的马王,在他跨上了那头爆裂的马王的背上,然后马王一声狂暴的嘶鸣带着他消失在天边以后,族入们甚至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结果他在五天之后不但安然回来,而且已经将马王驯服。

而大汗哈不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还特意召见了他,赏赐给了他一把铁胎弓,这把铁胎弓足足有手臂粗细,乃是福余卫中流传的宝物之一,想要拉开这把硬弓,至少需要双臂八石以上的力气。而他在席间就将这把大弓拉开,并且射中了二百步之外的靶心,哈不出赞其为‘第一勇士’。

作为回报,他孤身一人出去狩猎了十天,带回来了一头皮毛完整,从眼睛处被射死的老虎,作为贺礼献给大汗。而因为损坏了一点儿皮毛就被他随手扔到一边的老虎,足有五头之多。

现在那张完整的虎皮,就铺在哈不住的椅子上。

这等凶人,若是从军的话,绝对乃是一员猛将,哈不出大汗已经向他许诺了,只要他成年了,就封给他百夫长的官爵,可惜他却是志不在此。这个第一勇士却是酷爱音乐,他喜欢那种天籁一样的音乐带给心灵的纯净的感受。

他前后拜过族中十几位老乐师为师傅,学习他们的技巧,蒙古人的所有乐器,无论是马头琴、雅托噶、蒙古琵琶、蒙古四弦琴,还是恒格勒格、大鼓、雅托克、火不思,他都是能够娴熟的掌握。但凡是当过他师傅的人都说,庆格尔泰以后会是大草原上最出色的乐师。

虽说在蒙古族这个喜欢歌舞的民族之中,乐师的地位不像是中原那么低,不过也绝对是高不到哪儿去,是以庆格尔泰的做法还是受到了不少人质疑的。不过哈不出倒是很开明,还封了他做宫廷乐师,也算是抬举了。

只是他的梦想,在连子宁率军突袭福余卫老营之后,便是彻底的覆灭了。

那一夜的血火,整个老营被付之一炬,而庆格尔泰的家入,则是死在了烈焰之中。

庆格尔泰在蒙语中的意思是欢乐,而他在那一晚,几乎要哭的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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