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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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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黑眼睛科斯特罗马告诉我这些消息时,气愤地说:

〃孩子们死得太快了!〃

〃死的不是只有维亚希尔一个吗?〃〃反正都一样,在街上见不到的人,都跟死了的一样。刚刚交上朋友,刚弄熟,不是出去做事,就是死了。你们院子里切斯诺科夫那边,新搬来了一家姓叶夫谢延科的;有一个孩子叫纽什卡,还不错,怪机灵的。他有两个姐妹,一个还小,另一个是瘸子,拄着一条拐棍走路,是个漂亮姑娘。〃他略微想了一下,补充说:

〃兄弟,丘尔卡跟我都爱上了这个姑娘,我们老闹别扭!〃

〃同那位姑娘吗?〃

〃跟她闹什么?是我们自己闹别扭,同那姑娘可很少闹!〃当然,我知道那些大小伙子,甚至成年人也谈恋爱,同时我知道谈恋爱的粗俗含义。我便不高兴起来,觉得科斯特罗马真可怜,瞧着他那笨拙的身子和气冲冲的黑眼睛心里就别扭。

这天傍晚我见到了瘸子姑娘。她从台阶口走到院子里来,失手把拐棍掉了,两只洁净的手,攀着栏杆档子,在石阶上茫然无措地站着,那么瘦小纤弱。我想把拐棍捡起来给她,可是手上捆着绷带动作不便,费了好大一会儿工夫都没办到;她站在比我高的地方,小声地笑着问:

〃你的手怎么啦?〃

〃烫坏的。〃

〃啊,我是瘸子。你是这院子里的吗?在医院里住了很久吗?我可在那里住过好久呢!〃

她叹一口气补充说:

〃真是好久呀!〃

她穿一件白底天蓝色马蹄花纹的衣服,虽然旧些,可是很整洁。头发梳得很光,编成又粗又短的发辫,垂到胸前。大而严肃的眼睛里,静静地燃着蔚蓝的光,照亮了尖鼻子的瘦小的脸。她愉快地微笑着。可是我不喜欢她。她的整个病弱的身材好象在说:

〃请不要碰着我!〃

朋友们干吗要爱她呢?

〃我已经病了好久啦,〃她夸耀似的得意地说。〃是被一个女邻居施了魔法。她跟我妈吵嘴,记了仇,就对我施了魔法……医院里可怕吗?〃

〃嗯……〃

我跟她在一起觉得别扭,就回到了屋子里。

半夜里,外祖母爱抚地叫醒了我。

〃我们去好吗?替别人尽些力,手可以好得快一点儿……〃

她拉着我的手,象牵瞎子似的在黑暗中走着。夜,黑暗而潮湿,风不息地呼啸着,象河中的急流。冰冷的砂石触着脚。外祖母小心地走近贫民小屋的黑暗的窗口,画三次十字,在每个窗口放上一个五戈比的铜币和三个面包圈,抬头望一下没有星星的天空,再画一次十字,并且低低地说:

〃至高无上的圣母,救救万民吧,在您的面前,我们都是罪人呀,亲爱的圣母!〃

我们离开人家越远,四边越显得死寂。夜晚的天空暗得深沉无底,好象永远吞没了月亮和星星。不知从哪儿跳出一条狗来,对着我们吠叫,它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我害怕地靠紧了外祖母。〃不怕,〃她说。〃不过是一条狗。这时候,鬼已经躲起来了,鸡不是已经叫过了嘛!〃

她把狗叫过来,抚摩着它,嘱咐道:

〃小狗儿,你可不能吓着我的孙儿啊!〃

狗挨着我的腿蹭了蹭,我们三个一齐往前走。外祖母十二次走到人家的窗口,放下〃秘密的布施〃。天亮起来了,幽暗中透露出灰白的房子。纳波尔教堂沙糖般白净的钟楼矗立着。公墓的砖墙残缺不全,象破席子一样。

〃老婆子累啦,〃外祖母说。〃该回家啦,明天女人们醒来,一瞧,圣母娘娘给她们的孩子备下了一点儿吃食。当人们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很少的一点儿东西也是有用的!啊哟,阿廖沙,大家都过着穷日子,可是谁也不关心他们呀!

有钱人不想上帝,

也不管最后审判,

不把穷人当朋友和兄弟。

他一心地搜刮黄金——

这黄金呀,正是地狱的柴薪!

这话不错呀!人跟人要互相友好,上帝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我很高兴,你又跟我在一起了……〃

我也暗暗地喜欢,模糊地感到自己跟永远不能忘却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了。在我的身边,那条狐狸脸的棕毛狗,带着善良的负疚的眼色哆嗦着。

〃它要跟咱们一块儿过活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它要是愿意就由它,我拿面包圈喂它,我这儿还剩下两个呢。咱们在长凳子上坐一坐,我好象有点儿累了……〃

我们坐在人家门口的长凳上,狗趴在我们脚边啃着干面包圈,外祖母又说了:

〃这儿住着一个犹太女人,她家里有九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小。我问她:'莫谢芙娜,你怎样过活呢?'她就说:'我靠老天爷保佑,还能有别的什么盼头呢?'〃

我靠着外祖母暖和的身体,睡着了。

生活重又飞快地紧凑地过去了,感想象一条宽阔的河流,每天给我的心灵带来新的东西。它有时使我神往,有时使我发愁,有时使我憋气,有时使我深思。

不久,我也想尽一切方法,巴望多有机会碰见那个瘸子姑娘,跟她说话,或是一声不响地跟她一起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只要跟她一起,就是不作声也是愉快的。她跟柳莺一样清丽,又会讲顿河哥萨克的生活,讲得很动人。她叔叔在那边油厂里当机师,她在他家里呆过很久,后来,她当钳工的爸爸搬到尼日尼来了。

〃我还有个二叔,在皇帝跟前当差。〃

晚上和放假的日子,居民都到〃外边〃去了。青年人跟姑娘们到公墓地去跳环舞,大人们上酒馆,留在街上的只有女人和孩子。女人们在门口,有的直接坐在沙土地上,有的占住了长凳子,大声地嚷嚷着,争吵着,说别人的闲话。孩子们打棒球、玩打木棒,玩〃槌球〃。母亲们瞧着他们玩儿,夸奖那些玩得好的,嘲笑那些输的。喧闹声几乎把耳朵都震聋了,这种快乐叫人难忘。因为〃大人〃们在旁边热心看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分外起劲,用特别饱满的精神和火一样的决胜心对待所有的游戏。可是无论玩得多起劲,科斯特罗马、丘尔卡跟我三个人中,总还是有一个人跑到瘸子姑娘面前去夸功。

〃瞅见没有,柳德米拉?我一下子把五个圆柱全打出去啦!〃

她温柔地微笑着,连连点头。

早先不管玩什么,我们三个总是在一起,可是现在我看出来,丘尔卡跟科斯特罗马老是变成敌对方,比赛灵巧和力气,常常闹得啼哭打架。有一次,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结果闹得大人们出来干涉,象对付狗打架一样,用冷水泼他们。

柳德米拉坐在长凳子上,用那只没有毛病的脚在地上跺着,打架的滚到她的跟前,她用拐棍把他们撵开,害怕地嚷道:

〃别打啦!〃

她的脸色发青,眼睛失去光彩,象疯女人似的转动着。

又一次,科斯特罗马跟丘尔卡玩打棒子,输得很惨,躲在杂货店的燕麦柜后边,蹲着身子偷偷地哭了。他咬着牙齿,颧骨突出的瘦削的脸绷得紧紧的,黑幢幢的暗淡的眼睛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那样子简直可怕。我跑过去安慰他,他哽咽着,低声地说:

〃等着吧……我会用砖头砸破他的脑壳的……瞧着吧!〃

丘尔卡骄傲起来,歪戴着帽子,两手插在衣袋里,象到了结婚年龄的小伙子一样,在街心溜溜达达。他学会了无赖腔调,从牙缝里滋口水,还向人说:

〃我快学会抽烟了,试过两次,可是恶心得很。〃

这都使我感到不快,我眼看着一个朋友要失去了,而且认为好象这是柳德米拉的不是。

有一天傍晚,我在院子里把拾来的骨头、破布和各种废物分开来,柳德米拉摇摆着身子,挥舞着右手走来。

〃你好,〃她说着点了三次头。〃科斯特罗马是跟你一起的吗?〃

〃是。〃

〃丘尔卡呢?〃

〃丘尔卡不跟我们好,这都怪你,他们俩都爱上了你,所以才打架……〃

她的脸红了,但却讥笑地回答说:

〃这真是岂有此理!怎么能怪我呢?〃

〃你干吗叫他们爱你?〃

〃我没叫他们爱我呀!〃她气冲冲地说着走开了,又说:

〃这真是无聊!我比他们都大,我十四岁,对年长的姑娘不能谈爱呀……〃

〃你懂得什么!〃我想气气她,提高嗓子说。〃那个女掌柜,'马鞭子'的妹子,完全是老太婆了,还跟小伙子胡闹呢!〃

柳德米拉回过头来朝着我,把拐棍深深地截进了院子的沙土里:

〃你才什么都不懂呢,〃她急急忙忙地,嗓子里含着泪水,可爱的眼睛发出娇艳的光,说道。〃女掌柜原来就不规矩,难道我也是那种人吗?我还小,不许别人碰我一下,撩我一把什么的……你还是去念念《堪察加女人》那本小说吧,去念念第二部再来开口吧!〃

她呜咽着走了,我有些同情她。在她的话里有一种我所不知道的真理。我的朋友为什么要撩拨她呢?他们还说是爱上了她……

第二天我买了两戈比麦糖,打算在她面前弥补我的过错,我知道这是她喜欢吃的。

〃你要吗?〃

她装作生气地说:

〃去吧,我不跟你好!〃

但马上把糖接过去,责备我:

〃也不用纸包一下——手那么脏。〃

〃我洗过,只是洗不干净。〃

她用又干又暖的手,拿起我的手看了看说: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你的手指也扎坏了……〃〃这是针扎的,我常做针线活儿……〃

过了几分钟,她向四周望了一下,对我说:〃喂,找个地方躲起来念《堪察加女人》,好吗?〃

我们找了好久,哪儿都不合适。后来决定到洗澡房的更衣间去,那儿虽然很阴暗,但可以坐在窗子边。窗子正对一个肮脏的拐角,两旁是板棚和邻家的屠宰场,很少有人向那里张望。

她斜坐在窗口前,把一条瘸腿搁在长凳子上,一条好腿踩在地上,又皱又破的书本挡着她的面孔,她用感人的声调,念着一连串难解的枯燥无味的句子。可是我很激动,坐在地板上,瞅着她那对严肃的眼睛,象两个碧色的火光,在书页上顺次地移动着。有时小姑娘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嗓子带着颤音,把难懂的句子中的生疏的字眼很快地念下去。我试着抓住这些字句,把它们改成诗歌,将句子上下搬动,这就完全妨碍我去了解书中的故事,不知讲些什么了。

狗在我的膝头上打瞌睡,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快风〃,因为它有毛茸茸的细长的身子,跑起路来很快,吠叫的时候象烟囱里的秋风一样。

〃你在听吗?〃女孩子问。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杂乱的句子使我越加兴奋,也越加着急地想把它们用另外的样子排列起来,改成象歌曲一样的句子。歌曲中的字句每一个都是活的,象天上的星一样发光。天黑的时候,柳德米拉放下那只拿书的已经发白的手,问我:

〃你看,挺不错吧……〃

从这天傍晚起,我们常常躲在洗澡房的更衣间里。不久柳德米拉不再念《堪察加女人》了,这使我很高兴。因为她要问我这部无穷无尽的书里面说的是什么,我却回答不上来。这书真是无穷无尽,因为在我们开始读的第二部之后,就出现了第三部,据她说,还有第四部。

特别使我们高兴的是阴雨天,当然,不是星期六烧水洗澡的阴雨天。

外面下着雨,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来张望我们这个阴暗的角落。柳德米拉很害怕〃被人碰见〃。

〃你可知道,那时人家会怎样想呢?〃她低声地问。

我知道,我也担心〃被人碰见〃。我们坐上整整几个钟头,讲着什么。有时我讲外祖母讲过的故事,有时候柳德米拉讲熊河,哥萨克的生活。〃噢,那地方多么好呀!〃她感叹说。〃这儿——算什么呢?这儿是叫化子窝……〃

我决心等自己长大了,一定到熊河去瞧瞧。

不久,我们不再去洗澡房的更衣间了。柳德米拉的母亲在一个毛皮匠那儿找到了工作,一清早就出门,她妹妹上学校,兄弟去磁砖厂。下雨天我就上她家里去,帮助她做饭,打扫屋子和厨房,她笑着说:

〃咱们好象一对夫妻,就是没睡在一起。而且比人家夫妻还过得和美——人家男人还不肯帮妻子干活呢……〃

我有钱时,就买了糖果来一起喝茶。为了不让爱唠叨的柳德米拉的妈妈知道,就把烧过的茶炊搁在凉水里浸冷。有时候外祖母也到这儿来,她坐着编花边或刺绣,讲好听的故事。外祖父进城的时候,柳德米拉就到我们家里来,大家放心大胆地大吃一顿。

外祖母说:

〃啊呀,我们过得多美,自己挣钱,要什么有什么!〃

她赞许我们的友谊:

〃男孩子跟女孩子要好是好事!只是不能胡闹……〃

她又用简单明白的话告诉我们,什么叫做〃胡闹〃。她说得很美很动人,使我深刻懂得,花没有开放是不可以摘的,要不就没有香味,也不会结果了。

我们并不想〃胡闹〃,但也并没因此妨碍我跟柳德米拉讲人们都不讲的事情。当然有必要的时候我们才讲。因为我们看到的粗野的两性关系太多太不顺眼了,简直叫我们难受!

柳德米拉的父亲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美男子,长着一头鬈发,蓄着小胡子,尤其是他那两道浓眉,动起来显得特别神气。他沉默得出奇,我不记得他说过一句话,当他逗弄孩子的时候,他跟哑巴一样地咿唔,甚至打老婆的时候,他也不说话。

傍晚或是假日,他穿上天蓝色衬衫、绒布裤子、擦得油光锃亮的长统皮靴,拿着大手风琴,把手风琴的挂带扣在肩上,走到大门口,跟〃步哨〃一样站着。立刻,大门前就开始〃出把戏〃。姑娘媳妇们象一群鸭子似的一个接一个走过来,看着叶夫谢延科。有的斜着眼偷偷地瞟他,有的使着贪心的眼色公开地瞧他。而他站在那儿,凸出下嘴唇,睁着黑眼睛,用一种挑选的眼光盯着所有的女人。在这种四眼相交的无言的交谈中,在一到男子面前就好象融化了一般的女人的轻佻举动中,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兽性。好象每个女人,只要男子向她命令式地眨一眨眼,她就会驯服地,象死人一样躺倒在肮脏的街道上。〃公羊出来了,不要脸的家伙!〃柳德米拉的妈妈骂着。她是个高个子的瘦削女人,脸很长,脏乎乎的,自从害过伤寒病,头发剪短了,象一把使旧了的扫帚。

柳德米拉跟她坐在一起,为了把母亲的注意从街上引开,她老是问这问那,但这都枉费心机。

〃烦死啦,讨厌的东西,倒霉的丑丫头!〃母亲不安地眨巴着眼,嘟哝着,忽然,她那对蒙古人式的小眼睛闪出奇怪的光,而且不动了,碰见了什么,紧紧地盯住不放。

〃妈,不要生气呀,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柳德米拉说。

〃你看席铺的老板娘打扮得多漂亮呀!〃

〃我要是没有你们三个,扮得还要漂亮。都叫你们给啃光了,嚼光了,〃母亲几乎流出泪来,很凶地回答着,眼睛盯住席铺那个身材肥大的寡妇。

那女人象一座小房子,胸脯突出来象门廊,绿头巾下边露出方方的红脸,仿佛是玻璃上反映着阳光的天窗。

叶夫谢延科把手风琴扣在胸口,拉奏着,奏出各种曲子。那迷人的琴声传得很远。孩子们从各条街上聚拢来,在演奏者的脚跟前,躺在沙土地上出神地静静地听着。

〃等着吧,会有人把你的脑瓜拧下来的,〃叶夫谢延科的妻子恐吓自己的男人。

他没有说话,向她斜瞟着。

席铺的寡妇在相去不远的〃马鞭子〃铺子门前的长凳子上一屁股坐下,把脑瓜侧向肩头,倾听着,红着脸。

墓地后边旷野的上空,映着通红的晚霞。街道象一条河,晃动着打扮得很鲜艳的高大身影。孩子们夹杂在中间,象风似的旋来旋去。温暖的空气使人沉醉,从白天晒暖的砂土上,蒸腾着刺鼻的气味,特别是屠宰场的发甜的油腻味——血腥臭。从毛皮匠们的那些院子里,又吹来一股又臭又咸的皮革味儿。女人们的谈话声,男人们的醉呓,孩子们的尖叫,手风琴的低唱——这一切融合成一种深沉的喧闹,不断地创造万物的大地发出沉重的叹息。一切都是粗野的、露骨的,使人们对于这种肮脏无耻的动物似的生活产生强烈、坚定的信心。这种生活在夸耀自己的力量,同时也苦闷而又紧张地找寻发泄力量的地方。

时时有一种非常可怕的话声从喧闹中传出来,刺进人们的心窝里,永远牢牢地铭刻在记忆中。

〃不能大家同时打一个人——要挨着个儿来……〃

〃要是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谁还来爱惜我们呢……〃

〃也许上帝生出女人来,就是逗人笑的吧?……〃

夜逼近了,空气比较清新,喧声渐渐静下来,木房被包围在黑影中,膨胀着大起来。孩子们被拉回到各自的屋子里去睡觉,有的就躺在栅墙前或是母亲的脚边和腿上睡着了。他们一到晚上就变得比较老实、温顺。叶夫谢延科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好象融化了一样。席铺的女人也没有了。低沉的手风琴在远处——墓地附近鸣响。柳德米拉的妈妈象猫一样弓起脊梁,坐在长凳子上。我的外祖母到隔壁一个常常给人家拉皮条的接生婆家里喝茶去了。那是一个高大的瘦子,长着鸭嘴一样的鼻子,在她男子似的平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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