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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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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该死的东西……〃
炎热的晚上,在晒了一整天太阳的铁皮篷下,闷得难受。
搭客们就跟蟑螂一般在甲板上乱爬,到处随便躺着。船靠码头之前,水手们就用脚踢他们起来:〃喂,干吗躺在路上!到自己铺位上去……〃他们爬起来,睡眼蒙眬地向人家推他的方向走去。
水手们也跟他们一样,只是服装不同。可是,却跟巡警一般指挥他们。
在这班人身上,首先使你注意的,是他们的温顺、懦弱和可悲的顺从性格。可是,这顺从的表皮一破裂,便会爆发出无情的,荒唐的,而且几乎总是不快的恶作剧,实在叫人料想不到,叫人感到可怕。我觉得人们好象不知道轮船把自己载到哪里去,也好象无论在哪儿叫他们上岸都可以。他们无论在什么地方上了岸,休息一会儿,又重新跳上这条或那条船,又开始向什么地方漂泊去了。他们都好象是无家可归的流浪人,跟陆地没有缘分。因此,他们统统懦怯得要命。
有一天半夜过后,不知机器哪部分爆炸了,发出大炮一般的声音。甲板马上笼罩上白色的雾气。蒸气从机器间里浓浓的冒出来,弥漫到所有的空隙。只听见有人刺耳的大叫,可瞧不见人影:〃加夫里洛,把焊镴拿来,还有防火布……〃我睡在机器间左边洗碗台子上。当爆炸和震动声把我惊醒的时候,甲板上是死一般的静寂,只有从机器间嘘嘘喷出热腾腾的蒸气和不时的槌头丁丁声。可是过了一分钟之后,甲板上的乘客,发出各色各样的声音,号的号,叫的叫,顿时充满了恐怖。
在白色雾气中——它很快就稀薄了——一些没扎头巾的女人,跟头发乱蓬蓬的,睁着圆圆的鱼眼睛的男人,互相践踏着,东奔西窜。大家都背着包裹、口袋和箱子,跌跌撞撞,嘴里胡乱叫着上帝、圣徒尼古拉的名字,急着向什么地方跑去,互相打着。这是一种可怕的,同时也是有趣的情景,我就跟在他们后边瞧他们要干什么。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夜间的惊慌情景,但我立刻明白是他们的误会。轮船依然照原来的速度行驶着。船右边,很近的地方燃着割草人的篝火。夜是那样明净,满月高高地悬在天空。
但是甲板上那些人却奔跑得越来越快,连二等舱三等舱的客人都跳出来了。有一个人纵身一跃,就跳到船栏外边去,接着又是一个,又是一个。两个男人和一个修道士拿木柴把钉死在甲折上的长椅子打下来;把一大笼鸡从船尾投到水里去。甲板中央驾驶台扶梯边,跪着一个男人,向由他身旁跑过去的人行礼,嘴里狼一般吼叫:〃诸位正教徒,我罪孽深重……〃〃放救生艇,鬼东西!〃一个肥胖的老爷只穿一条长裤子,连衬衫也没披,在大声叫唤;还捏紧了拳头捶自己的胸口。
水手们跑过来,抓住人们的领口,打他们的脑袋,把他们往甲板上推。这时候,斯穆雷笨重地踱来踱去。他在睡衣外边披上一件大衣;大声向众人劝说:〃也不害臊呀!你们干吗,疯啦?船靠岸了!这一边便是岸!跳进水里去的那些傻瓜,已经给割草的救起来了。他们在那里。瞧见没有,那边两只艇子?〃
他捏紧拳头,望三等舱客的脑袋打去,从顶门上往下打,他们跟袋子似的,不声不响地倒在甲板上。
混乱还没有完全静下来,一个披着斗篷的妇人,手里拿着一把汤匙,向斯穆雷冲来;把汤匙在他鼻子尖上晃动,嘴里叫着:〃你怎么这样大胆呀?〃
一个浑身湿透了的老爷,一边舔着自己的胡髭,一边拦着那妇人,并凄然地说:〃你别管他,这个蠢货……〃斯穆雷把两人一摊,羞惭地眨巴着眼,问我:〃唔,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骂我呀?真是岂有此理!
那个妇人,我是头一次见着呀!
一个男人,一边擤着鼻血,一边叫唤:
〃唉,这班人呀!简直是土匪!
一夏天,我在船上遇到了两次惊慌。两次都不是真正遇险,只是心里害怕,惟恐有什么危险,就这么惊闹起来。第三次乘客们捉到了两个扒手——其中一个扮作朝山进香的装束,他们背着水手偷偷把这两个人私刑拷打了差不多足足一个钟头。后来水手把扒手夺去,众人就骂水手:〃贼子庇护扒手,谁不知道呀!〃
〃你们自己喜欢偷摸,对扒手自然留情面……〃那两个扒手被打得不省人事。等到了一个码头把他们交给警察的时候,他们连身子都站不直了……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些事情使我很不平静,使人不明白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是坏人还是好人呢?是老实人还是捣乱鬼呢?为什么偏偏这样残酷,存着狠恶的心肠,从来不知满足呢?又为什么温顺得这样可耻呢?
我问厨师,可是他只是喷着浓烟,烟雾围住自己的脸,气恼地说:〃喂,你担什么心呀!人嘛,就这个样子……有聪明人,也有傻瓜。啊,你还是念书,不要罗里罗嗦的。凡是正经书,里面都该有说明……〃他讨厌教会书、圣徒传。
〃咳,这种书是神父跟他们的儿子读的呀……〃我想做一件使他高兴的事,送他一本书。在喀山码头上,我花了五戈比买了一本《一兵士拯救彼得大帝的传说》。但那时候他恰巧喝醉了酒,在生气。我就踌躇了没送他,自己先念起来。这《传说》使我大为满意,一切都写得这样朴素,明白易懂,有趣味而且简练。我相信这本书一定会使我的老师满意。
可是当我把这本书送给他时,他默不作声,一把捏在手里,搓成一团,扔到船栏外边去了。
〃这就是你的书,傻瓜!〃他板起了脸。〃我好象教狗一样教你,你还是想野东西,啊?〃
他跺了跺脚,叫了起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呀?书中的胡说八道我都念过了!书里写的你以为是真话吗?喂,你说!〃
〃我不知道。〃
〃我可知道!把一个人的脑袋砍下了,身子从梯子上跌下来,这时候,别的人是再不会爬到干草棚去的。当兵的并不是傻瓜!他们放一把火,把这些草烧掉就完了!你懂了没有?〃
〃懂了。〃
〃懂了就好!彼得大帝的事我知道,可是这书里写的,都不是事实!你走开去吧……〃我明白厨师的话是对的。可是我依然喜欢那本书。以后又买了一本来,重新念了一遍。真奇怪,果然我瞧出那本书不好的地方来了。这使我不好意思起来,从此我更加注意地和更信赖地对待厨师,而他不知什么原故,更频繁地而且很感慨地说:〃唉,要怎么样教育你才好呢!这地方,不是你呆的……〃我也觉得这儿不是地方。谢尔盖待我很坏。我几次看见他从我桌子上拿去茶具,瞒着食堂管事,偷偷送到客人那儿去。我知道这是盗窃行为。斯穆雷屡次关照我:〃当心,不要把自己桌子上的茶具给堂官!〃
还有许多对我不好的事情。我常想船一靠岸就逃走,逃到森林里去。但是牵挂着斯穆雷,他对我越来越和善。还有轮船的不断的航行,也深深地吸引着我。顶不痛快的是停泊的时候。我总期待着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事情。我将从卡马河航到别拉雅河、维亚特卡河去,若是沿伏尔加河航行,则我将看见新的河岸,新的城市,和新的人物。
但是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我在船上的生活突然地而且可耻地结束了。一天傍晚,当我们正从喀山往尼日尼去时,食堂管事把我叫到他自己房间里。我一进去,他把门关上,对坐在垫有毛毯的椅子上阴沉着脸的斯穆雷说:〃他来啦。〃
斯穆雷粗声大气地问我:
〃你有没有把餐具给谢尔盖?〃
〃他趁我没看到时,自己拿走的。〃
食堂管事轻声地说:
〃他没看到,可是知道。〃
斯穆雷用拳头打了一下自己的膝头,然后搔着膝头说道:〃你等等,别着急嘛……〃说着沉思起来。我望着食堂管事,他也望着我;可是我觉得在他的眼镜后面,好象没有眼睛。
他总是安分地过活,走起路来没有声音,说起话来低声低气。那褪了色的胡子,呆滞无神的眼睛,有时也会从那个角落里偶然出现,可是马上便消失了。每晚上临睡以前,他在食堂里点着长明灯的圣像前,跪好多时候。我从那鸡心形的门锁孔里看见过他。可是恰恰望不到他怎样祷告,他只是站立着,望着圣像和长明灯,叹着气抚摩胡子。
斯穆雷沉默了一会问我:
〃谢尔盖给过你钱吗?〃
〃没有。〃
〃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这小伙子不会撒谎,〃斯穆雷对食堂管事说。管事却低声回答:〃反正都一样。好,请便吧。〃
〃我们走吧!〃厨师向我喊了一声,走到我桌子边来,拿手指头在我头顶上轻轻弹了一下,对我说:〃傻瓜!我也是傻瓜!我本来应当照顾你……〃到了尼日尼,食堂管事给我结了账,我得了约莫八个卢布;这是我挣到的第一笔大款子。
斯穆雷跟我告别的时候,凄凉地说:
〃唔……往后可要注意啦,懂了没有?漫不经意是不成的呀……〃他把一个五彩嵌珠的烟荷包塞进我手里。
〃好,把这个送给你!这手工做得很好。是我的一个干女儿给我绣的……好,再见吧!念书吧,这是最好的事情!〃
他把我挟在腋下,稍微举起来吻了吻,再把我稳稳地放在码头的垫板上。我难过起来,为他也为我自己。我望着他走回船上去,差点儿大哭一常他那巨大的、结实的身体,孤单地挤在码头脚夫中间,慢慢走去……后来,我还遇到过多少象他这样善良、孤独而愤世的人啊!
八
外祖父和外祖母又搬到城里住了。我愤愤地带着想打架的情绪回到他们那里。我心里十分难过——为什么人家把我当小偷呢?
外祖母很亲切地接待我,马上去烧茶炊。外祖父照例嘲笑地问:〃攒了不少黄金吧?〃
〃任便有多少,都是我自己挣的,〃我回答着,在窗边坐下。然后,俨然地从衣袋里掏出一盒烟卷来,开始悠悠地吸着。
〃啊唷,〃外祖父眼睁睁盯着我的举动。〃原来这样,牎鹉Ч聿堇戳耍惶缫坏懵穑俊�
〃有人还送给我一个烟荷包呢。〃我夸耀说。
〃烟荷包!〃外祖父的声音变了。〃你这是怎么啦?存心惹我生气吗?〃
他向我扑过来,眼睛发着碧绿的光,抡着两只精瘦有力的胳臂。我猛地跳起,用脑袋撞他的肚子。老头子坐到地板上,很奇怪地眨了几秒钟眼睛,张开黑洞洞的嘴向我望着;然后心平气和地问:〃是你把我撞倒的吗?把你外公?把你妈的亲老子?〃
〃你过去可没少打我,〃我喃喃地说,心里明白,是做得太不对了。
瘦小轻巧的外祖父,从地板上爬起来,坐在我身边,灵巧地把我的烟卷夺去,丢到窗户外边。然后吃惊地说:〃野种,你明白吗!老天爷永不会饶赦你的,在你这一辈子。〃接着他向外祖母说:〃老婆子,你看吧。这孩子把我撞倒了;这孩子,撞我呀!
你问问他自己看!〃
她也不问我,干脆走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左右摇晃着,一边说:〃我叫你撞,撞,撞……〃我并不痛,只是觉得挺冤屈,尤其是听到了外祖父恶毒的笑声,心里更加生气。他在椅子上直跳,拍着膝盖,一边笑着一边嚷:〃活该,活该……〃我挣脱身,跑到过道,躺在角落里,懊丧地,颓然地听着茶炊沸腾的声音。
外祖母走过来,向我俯下身子,用微弱可辨的低声说:〃不要记我的仇,我没有抓痛你呀,我是故意装的——老爷子老了,必须尊敬他;他已经辛苦了多年,苦也受够了。啊,你不能气他。你不是孩子了,你应当明白……要明白,阿廖沙!你外公跟小孩子一样……〃她的话象温汤一般冲洗着我的心。我听着这些亲热的低语,又害臊,又松快,一把紧紧搂住她,跟她亲吻。
〃到外公跟前去,不要紧的!你可不许马上当他的面抽烟,让他慢慢地习惯……〃我走进屋子里,瞧了外祖父一眼,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他果真得意得象个小孩子,高高兴兴地跺着两只脚,红毛茸茸的手在桌子上拍打。
〃小公羊儿,怎么啦?你又来撞人吗?唉!你这个小强盗!
跟你老子一模一样!不信上帝的人,跑进屋子里来,也不画个十字,拿出烟来就抽,唉!你这个拿破仑,一个子儿也不值!〃
我不出声。他把要说的话说完,也就累得不作声了。可是到喝茶的时候,他又开始教训我:〃人应当害怕上帝,好象马要有笼头一样;除了上帝,我们再也没朋友了。人和人是最凶恶的仇敌!〃
人和人是仇敌,我觉得这话倒有些真实,其余的话我都听不入耳。
〃现在,你再上马特廖娜姨婆那里去;等到春天,你再到船上去干活吧。冬天就呆在他们家里。可不许说你春天要离开他们……〃〃咳,干吗骗人呢?〃刚才假装着拧我头发的外祖母说。
〃不骗人,是不能够过活的。〃外祖父固执着说。〃你说,谁不骗人能过日子呢?〃
晚上,外祖父坐下念圣诗的时候,我跟外祖母到大门外野地去了。外祖父住的那所两个窗子的小屋,在市郊缆索街〃后面〃,从前在这条街的正面外祖父有过自己的房子。
〃看,搬到什么地方来了呀!〃外祖母笑着说。〃老头子找不到中意的地方,总是搬来搬去。连这个地方他也不中意,我倒觉得挺好!〃
在我们面前,展开一片荒芜的草场,大约有三俄里宽。草场上有几道山沟,尽头是梯子形的树林和喀山公路边的白桦树。从山沟里伸出灌木丛的小枝条,跟鞭子一样。冷冷的夕阳,把它们染得血一般红。微微的晚风,摇晃着灰白的草叶。
在近处一条山沟后边,可以望见小市民男女孩子的身影,跟草叶差不多少。右边,远处是旧教派墓地的红墙垣。那墓地叫做〃布格罗夫隐修所〃。左边山沟上面,有一片黑黝黝的树林,在原野上耸立着,那儿有一片犹太人的墓地。周围的一切都显得萧索;一切都无声地紧紧偎依在这残破的地面上。
那些郊外小房舍的窗子胆怯地望着尘土飞扬的道路。道路上徘徊着一些瘦小的喂得不好的鸡群。有一群牛在女修道院那边哞哞地叫着走过。从军营那里,传来军乐队的声音,几管铜喇叭,在呜呜地长号。
一个醉汉使劲拉着手风琴走来,踉踉跄跄,嘴里喃喃地说:〃我走到你那边去……一定……〃〃糊涂蛋。〃外祖母向红红的夕阳眯细着眼说。〃你走得到吗?都快要跌倒了,睡着了。等你睡着的时候,会来小偷……把你这宝贝手风琴偷掉……〃我一边把船上生活讲给她听,一边眺望四围的景色。增长了许多见识之后,再到这种地方,便有一种愁闷的感觉,好似一条鲈鱼爬进锅里。外祖母默默地、聚精会神地听着我讲,正象我喜欢听她讲一样。后来我讲到斯穆雷的时候,她诚心诚意画了一个十字,说:〃是个好人,愿圣母保佑他!你可不要忘记他呀!好事要永远记牢;恶事就干脆忘掉……〃我很难于开口向她说明,我为什么被人解雇,后来终于硬着头皮讲了出来。这对外祖母没引起任何的反应,她只是泰然地指出:〃你年纪还小,不会生活……〃〃大家都在说:你不会生活。那些男人、水手,都这样说。
还有马特廖娜姨婆,也对她儿子这么说,怎么才算会生活呢?〃
她把嘴唇闭紧,摇摇头:
〃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还说别人!〃
〃为什么不说呢?〃外祖母心平气和地说。〃你可不要生气。
你年纪还小,你也不可能会。谁会呢?只有扒手会。你瞧你外公,他很聪明,有学问,但他一辈子什么也没落下……〃〃那你自己生活得很好吧?〃
〃我吗?很好。有时也生活得不好……什么日子都过过……〃行人们在我们身边悠然走过,身后边拖着长长的影子,脚底下腾起蒙蒙的尘土,把影子盖住了。黄昏的哀愁,渐渐浓厚起来。从窗子里,流出外祖父唠唠叨叨的声音:〃耶和华啊,求你不要在怒中责备我,不要在狂怒中惩罚我……〃外祖母笑眯眯地说:〃啊呀,他早就使上帝厌烦了!每天晚上总是那么哭诉,可是哭诉有什么用呢?上年纪了,什么也不需要,可是还老诉苦,老发愁……上帝每天晚上听见他这声音,一定会笑起来:瓦西里·卡希林又在那里叽哩咕噜了!……好,我们睡觉去吧……〃
我决定干捕歌鸟的活计。我想,我捕了来,交外祖母去卖,一定可以把生活过得好。我买了一个网,一个环,几个捕鸟器,做了一些鸟笼。每天天快亮的时候,我就守在山沟灌木丛里,外祖母拿着篮子和口袋,在树林子里走来走去,采一些过了时节的蘑菇、荚萩果、核桃之类。
懒洋洋的九月的太阳,刚刚升起,它的白色的光线,一会儿消逝在云中,一会儿变成银色的扇形,照到山沟里我的身上。山沟底部还是阴暗的;从那里升起一股乳白色的雾气。
山沟露出黑黝黝的很陡的粘土质的侧面。另一个侧面坡度很缓,布满着枯草和茂密的灌木丛,点缀着黄色、红色、淡红色的叶子。一阵风吹来,把叶子吹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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