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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别传-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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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恪案:周氏谓陈大樽为河东君戊寅草作序,徐钱两氏谓大樽序河东君词,当即指鸳鸯楼词。今日得见河东君戊寅草钞本,其中有诗词赋三类,首载陈子龙序,序中所言者为诗而不及词。不知是否别有鸳鸯楼词刊本,而大樽为之序,未敢断定,尚待详考。然取林下词选与众香词对勘,则徐钱两氏所选六首,较选多“垂杨碧”一阕,其排列次序亦有不同,而文字更有差异。今取河东君戊寅草参校,则周选排列次序及文字皆与戊寅草符合,而戊寅草亦无垂阳碧一阕,可证周氏实选自戊寅草。徐钱两氏之选本不同于戊寅草及周选者,其所依据或即鸳鸯楼之单刊本耶?至“垂阳碧”一阕其出处尚待考索,不能确言。其词云:“空回首,筠管榴选用笺依旧。裂却紫箫愁最陡,颠倒鸾钗久。羡杀枝头豆蔻,闷杀风前杨柳。一夜金沟催叶足,细腰空自守。”今绎其词意,与金明池“咏寒柳”词略同,恐是河东君离去卧子以后所赋,似非鸳鸯楼词中原有之作,殆为徐钱两氏从他本补入者。

总而言之,无论鸳鸯楼词是否别有刊本,茲可推定者,戊寅草中所收之词必包括鸳鸯楼词全部或绝大部分在内,因戊寅草中诸词皆是与卧子关系密切时所作。卧子于崇祯八年所赋诸诗,目为属玉堂集,河东君之以鸳鸯楼名其词,正是两人此时情景之反映也。

复次,考卧子平生文学本属李王一派,故深鄙宋诗,但于词则宗尚五代北宋。茲不欲辨其是非,仅择录其有关论词之文,略见梗概:

诗余始于唐宋,而婉畅秾逸极于北宋。然斯时出,并律诗亦亡。是则诗余者,非独庄之所当疾,抑亦风人之所宜戒也。然亦有不可废者。夫风骚旨,皆本言情。言情之作,必托手闺襜之际,代有新声,而想穷拟议,于是以温厚之篇,含蓄之旨,未足以写哀而宣志也。思极于追琢,而牵刻之辞来。情深于柔靡,而婉鸾之趣合。志溺于燕,而妍绮之境出。态趋于荡逸,而流畅之调生。是以镂裁至巧,而若出自然。警露已深,而意含未尽。虽曰小道,工之实难。不然,何以世之才人,毎濡首而不辞也。

同书同卷“王介人诗余序”(寅恪案:王翃字介人。见明诗综贰及明词综玖小传。此序可参沈雄江尚质编辑古今词话词品上原起门所引陈大樽语。)云:

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其为诗也言理而不言情,故终宋之世无诗焉。然宋人亦不免于有情也,故几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非后世可及。盖以沉至之思而出之必浅近,使读之者聚遇如在耳目之表,久诵而得沉永之趣,则用意难也。以嬛利之词而制之实工炼,使篇无累句,句无累字,圆润明密,言如贯珠,则铸调难也。其为体也纤弱,所谓明珠翠羽尚嫌其重,何况龙鸾。必有鲜妍之姿而不藉粉泽,则设色难也。惟宋人专力事之,篇什既多,独景皆会,天机所启,若出自然。虽高谈大雅,而亦觉春不可废。何则?物有独至,小道可观也。

同书叁“幽兰草词序”云:

自金陵二主以至靖康,代有作者,或秾纤婉丽,极哀艳之情,或流畅澹逸,穷盼倩之趣。然皆境由情生,词随意启,天机偶发,元音自成,繁促之中尚存高浑,斯为最盛也。南渡以还此声遂渺,寄慨者亢率而近于伧武,谐俗者鄙浅而入于优伶。以视周李诸君,即有彼都人士之叹。元滥填辞,茲无论已。

寅恪案:卧子言“北宋律诗亦亡”及“终宋之世无诗焉”,可见其鄙薄北宋之诗至于此极。幽兰草乃集录李舒章宋辕文及卧子三人唱和之词,颇疑几社诸名士为河东君而作之小令即载是集中,惜今日未得见也。

又今检陈忠裕全集及陈卧子安雅堂稿不见有“戊寅草序”或“鸳鸯楼词序”,此殆为收集卧子著作之人如王沄辈早已删弃不录,遂使此两书皆未载。若今日吾人不得见戊寅草者,则卧子此序壤间竟致失传矣。故全录之。

卧子草“戊寅草序”云:

余览诗上自汉魏,放乎六季,下猎三唐,其间铭烟萝士之奇,湖雁芙蓉之藻,固已人人殊,而其翼丘以造景,缘情以趋质,则未尝不叹神明之均也。故读石城京岘采菱秋散之篇,与宁墅麻源富春之咏,是致莫长于鲍谢矣。观白马浮萍调怨歌之作,是情莫深于陈思矣。至巉岩骏发,波动云委,有君父之思,具黯怨之志,是文莫盛于杜矣。后之作者,或短于言情之绮靡,或浅于咏物之窅昧,惟其惑于形似也。故外易而内伤,惟其务于侈靡也。故貌丽而神竭,此无论唐山班蔡之所不逮,即河朔汉南之才,雕思而多蒙密之失,深谋而益拟议之病,亦罕有兼者焉。故有媛远之略,而失在于整慄,此其流逸之患矣。有割曳之姿,而失在于壮溟,此其轻脱之患矣。夫言必诡以肆,气必傲以骋,文必奔腾而涌流,义必澄泓而取寂,此皆非其至也。然可语于学士大夫之作,不可论于闺禁之什焉。乃今柳子之诗,(寅恪案:影宋本白氏文集叁伍及全唐诗第柒函白居易叁伍“春尽日宴罢感事独吟”云:“春随樊子一时归。”卧子称河东君为“柳子”,盖本于此。冯应榴苏文忠公诗合注叁捌“朝云诗引”亦作“樊子”。其他白集或他书所引有作“樊素”者,误也。)抑何其凌清而涧远,宏达而微恣欤?夫柳子非有雄妙窅丽之观,修灵浩荡之事,可以发其超旷冥搜之好者也。其所见不过草木之华,眺望亦不出百里之内,若鱼鸟之冲照,驳霞之明瑟,严花肃月之绣染,与夫凌波盘涡,轻岚画日,蒹葭菰米,冻浦岩庵烟火之袅袅,此则柳子居山之所得者耳。然余读其诸诗,远而恻荣枯之变,悼萧壮之势,则有旻(曼)衍漓槭之思,细而饰情于潴者蜿者,林木之芜荡,山雪之修组,则有寒澹高凉之趣,大都备沉雄之致,进乎华骋之作者焉。盖余自髫年即好作诗,其所见于天下之变亦多矣,要皆屑屑,未必有远旨也。至若北地创其室,济南诸君子入其奧,温雅之义盛,而入神之制始作,然未有放情暄妍,即房帷亦能之矣。迨至我地,人不逾数家,而作者或取要眇,柳子遂一起青琐之中,(寅恪案:世说新语“惑溺”篇“韩寿美姿容”条云:“贾女于青楼中看见寿。”卧子以“青琐”代“青楼”,借以掩饰河东君之社会地位。遣辞巧妙,用心良苦,特标出之以告读者。余详第四章论有美诗节引戊寅草序文中鄙注。)不谋而与我辈之诗竟深有合者,是岂非难哉?是岂非难哉?因是而欲以水竹之渺濛,庭阶之荟阴,遂可以伏匿其声援,而震怵其义气,此实非矣。庶几石林淙舍之寂,桂栋药房之艳,天姥玉女,海上诸神山之侈以巨,使柳子游而不出焉者可也。夫灵骄绝世之人,非有以束之,固不可。苟天下有以束之,亦非处子最高之致也。则意者挟沧溟之奇,而坚孤凄之气乎?夫道之不兼,斯遇之不两得者也。故飙驰而就淡漠,亦取其善者而已。使由是焉,寰中之趣,其亦可眇然而不也夫。陈子龙题。

寅恪案:卧子推重河东君之时举北地济南诸家为说,引之以为同调,可知河东君之诗其初本属明代前后七子之宗派,应亦同于卧子深鄙宋代之诗者,后来赋“寒柳”词实用东坡七律之语,至其与汪然明尺牍亦引用苏诗,皆属北宋之范围,更无论矣。据此推之,足证河东君虽先深受卧子之影响,后来亦渐能脱离其宗派教条主义也。

第三章

河东君与“吴江故相”及“云间孝廉”之关系

(四)

第一期

前录卧子“癸酉长安除夕”诗,依据“去年此夕旧乡县,红妆绮袖灯前见”等句推论卧子至迟在崇祯五年除夕已遇见河东君,但在崇祯五年除夕以前似更有其他诗词为河东君所作者。今详检陈忠裕全集,颇有可能为河东君而作之篇什,然终嫌证据未甚充分,不敢确定。茲姑择其最有关之作略论之如下。

卧子崇祯五年壬申春间所作如“春昼独坐感怀”(陈忠裕全集陸几社稿)及“柳枝词”七绝四首(同书壹玖几社稿)、夏间所作如“生日偶成”七律二首(同书壹伍几社稿)皆有为河东君而作之可能。“春昼独坐感怀”诗中“白云过我居”及“谢客翻倒屣”等句颇有可疑。“柳枝词”第贰首“吴阊荡雨泾三眠”、第三首“淡引西陵风雨条”、第肆首“妖鬟十五倚身轻”等句亦与河东君当时情事适合,甚可注意。“生日偶成”二首之二云:“闭门投辖吾家事,与客且醉吴姬楼。”此“吴姬”岂即指河东君而言耶?但以皆无明显证据,姑附记题目及可疑之语句,以待将来之发覆耳。惟崇祯五年冬季卧子所赋“吴阊口号”十首之中,其最后三首实不能不疑为河东君而作。茲择录六首分别论之。

此十首可注意者有两点:一为所咏之女性非止一人,除河东君之外,其所咏之人必与万寿祺有关。今所见万年少集皆无此时期之作品,故甚难考定。二为此十首诗作于崇祯五年冬季,大约是十月间,其时卧子与年少俱在苏州为狭邪之游,而卧子意中之人则不久将离苏他适也。

其一云:

衰柳寒鸦天四垂,严霜织月滞归期。已无茂宛千金笑,不许伤春有所思。

其五云:

远视红酣滟滟扶,近看无复掌中娱。楚王宫里原难入,检点腰肢必减厨。

其七云:

万子风流自不群,卢家织锦已纷纭。可怜宋玉方愁绝,徒为襄王赋楚云。(原注:“万子谓年少也。”)

其八云:

何妨放诞太多情,已幸曾无国可倾。却信五湖西子去,春风空满阖闾城。

其九云:

传闻夜醮经蔡家,能降乘鸾蕚绿华。莫似红颜同易散,馆娃宫外尽烟霞。

其十云:

各有伤心两未知,尝疑玉女不相思。芝田馆里应惆怅,枉恨明珠入梦迟。

寅恪案:第壹首“已无茂宛千金笑,不许伤春有所思”与第捌首“却信五湖西子去,春风空满阖闾城”及第玖首“莫似红颜同易散,馆娃宫外尽烟霞”等句,实同一意,盖谓美人将去苏州,即世说新语政事类“王丞相拜扬州”条“君出,临海便无复人”之旨。此美人必非第伍首所咏杨玉环式之人。此肥女当是年少所眷念者,而与顾云美河东君“结束俏利”者迥异也。第捌玖拾三首皆为河东君而作。“放诞多情”乃是河东君本色,自不待言。第拾首即最后一首,为卧子作“吴阊口号”主旨所在。此首第贰句与下两句从文选壹伍张平子思玄赋“戴太华之玉女兮,召若浦之宓妃”之语蝉蜕而来,“玉女”依李善注,即列仙传下字玉薑之毛女,与宓妃同指一人,而诗语上下二段脉络贯通,不独足以见卧子之才华,并可推知其于昭明选理固所熟精也。“芝田馆里应惆怅,枉恨明珠入梦迟”两句,乃用尤袤本文选壹玖曹子建洛神赋“秣驷乎芝田”“或采明珠”及李善注引记曰“〔曹〕植还度轘辕,少许时,将息洛水上,〔甄后〕遣人献珠于王。王答以玉佩”,并同书贰玖张平子四愁诗之三“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之句,(“美人”二字暗指河东君之名。)又参以同书壹玖宋玉神女赋“寐而梦之”“复见所梦”等为第壹出典,李义山诗集上“可叹”七律“宓妃愁坐芝田馆,用尽陈王八斗才”等句为第贰出典,温庭筠诗集柒“偶题”云“欲将红锦段,因梦寄江淹”等句为第叁出典。颇疑此时河东君以诗篇投赠卧子,而卧子深赏之也。“入梦”之“明珠”,即“因梦绮江淹”之“红锦段”也。(可参前论宋徽璧秋塘曲“因梦向愁红锦段”句。)此“洛神”自是卧子所属意者,与第伍首所咏难入楚宫之女非同一人,辞旨甚明。故可依此决定卧子十首所咏不止一人也。

又有可注意者,即第玖首中言及此美人所以将离苏他去之理由。此诗上两句“传闻夜醮经蔡家,能降乘鸾蕚绿华”之典故,乃用葛洪神仙传柒麻姑及陶宏景真诰壹运象篇蕚绿华事,并文选壹玖宋玉高唐赋“醮诸神”语,本极寻常,似无深意。但下接“莫似红颜同易散,馆娃宫外尽烟霞”两句,则是此仙女因往“蔡经”家之故遂离去苏州也。据此可见“蔡经”之家必不在苏州,而在苏州之近旁。然则此“蔡经”果为何人焉?前论宋让木秋塘曲序中河东君寿陈公诗,曾及眉公生日时祝寿客中多有当时名姝,又论卧子癸酉长安除夕诗引陈梦莲撰其父眉公年谱,谓天启七年眉公七十生日时“远近介触者,纨绮映帯,竹肉韵生”,据此可以推见眉公平时生活祝寿客中之成份。卧子作吴阊口号十首约在崇祯五年十月,眉公生日在十一月初七日,意者卧子赋诗之时距眉公生日不远,河东君将离苏州前往松江之余山即眉公所居祝其七十五岁生日,遂卜居余山不返苏州。故卧子有王茂弘“临海无复人”之感也。

陈忠裕全集贰拾诗余“乳燕词”云:

琼树红云漉,彩虹低护花梢泻,腻凉香浴。珊枕柔向凝豆蔻,款款半推情蹙。更小语不明深曲。解语夜舒莲是药,生憎人梦醒皆相属。凤萧歇,停红玉。

娇莺啼破东风独。移来三起阊门柳,馆娃遣绿。栽近妆台郞记取,年年双燕来逐。云鬟沉滑藏雅足。漫折樱桃背人立,倚肩低问射衾馥。浑不应,强他续。

则此词中人乃“移来三起阊门柳,馆娃遣绿”,故原是从苏州迁来松江者。故颇疑河东君崇祯五年冬自苏州往松江祝陈眉公之寿,因留居其地。前引钱鳌之书谓河东君见逐周氏,鬻于娼家,但未言娼家在何处,今以吴江苏州地域邻接及崇祯四年五年时间连续之关系推之,则河东君被鬻之娼家恐当在苏州也。卧子诗余中又有玉蝴蝶“咏美人”一阕,其中有“才过十三春浅”之语,疑亦是河东君自苏迁松不久时所赋,当是崇祯六年春间也。因附录于下:

才过十三春浅,珠帘开也,一段云轻。愁绝腻香温玉,弱不胜情。绿波泻,月华清晓,红露滴,花睡初醒。理银筝。纤芽半掩,风送流莺。

娉婷。小屏深处,海棠微雨,杨柳新晴。自然无端,近来憔悴为谁生。假娇憨,戏揉芳草,暗伤感,泪点春冰。且消停。萧郞归去,莫怨飘零。

崇祯六年卧子为河东君所作诸诗,其重要者如秋潭曲、集杨姬馆中及癸酉长安除夕等篇前已移录全文并附考证外,茲再录此年所作关系河东君重要之诗数首于下。

陈忠裕全集拾陈李唱和集“予偕让木北行矣,离情壮怀,百端杂出,诗以志慨”七古云:高秋九月露为霜,翻然黄鹄双翱翔。云途窈窕星苍茫,下有江水清淮长。嗟予远行涉冀方,嵯峨宫阙高神乡。良朋徘徊望河梁,美人赠我酒满觞。欲行不行结中肠,何年解佩酬明珰。高文陆离吐凤凰,江南群秀谁芬芳。河干薄暮吹红裳,纫以芍叶羞青棠。何为弃此永不忘,日月逝矣心飞扬。旌旗交横莽大荒,圣人劳劳在未央。欲持中诚依末光,不然奋身击胡羌,勒功金石何辉光。我其行也无彷徨,感君意气成文章。

寅恪案:顾氏文房小说本古今注下“问答释义第八”略云:“牛亨问曰:将离别相赠以芍叶者何?答曰:芍叶一名可离,故将别以赠之。欲属人之忿,则赠之青堂。(寅恪案:本草纲目叁伍下木之贰“合欢”条,引古今注作“青裳”,自是误字。“青堂”亦难通。今佩文韵府作“青棠”,疑是韵府群玉原本如此,“棠’字较合理,卧子遂依之耳。)青堂一名合欢,合欢则忘忿。”又卧子此首七言古诗可与上引舒章致卧子书参证,诗中之“美人”自是河东君,不待多论,卧子之“离情壮怀,百端杂出”之离情即为河东君而发。“壮怀”则卧子指其胸中经世之志略,此当日东南党社诸名士所同具之抱负,非独卧子一人如是也。假使卧子此次北行往应崇祯七年甲戌之会试而中式者,则后来与河东君之关系或能善终,因卧子崇祯七年会试失意而归,虽于次年春间得与河东君短时同居,然卒以家庭复杂及经济困难之关系不得不割爱离去。故今日吾人读此诗,始知相传世俗小说中才子佳人状元宰相之鄙恶结构固极可厌可笑,但亦颇能反映当日社会之一部份真象也。

又河东君戊寅草“送别”其一云:

念子久无际,兼时离思侵。不自识愁量,何期得澹心。要语临歧发,行波托体沉。从今互为意,结想自然深。

其二云:

大道固绵丽,郁为共一身。言时宜不尽,别绪岂成真。众草欣有在,高木何须因。纷纷多远思,游侠几时论。

寅恪案:此两诗依据戊寅草排列先后推计当是崇祯六年之作,此题又列在“初夏感怀四首”之后、“听钟鸣”及“落叶”两题之前,故疑河东君此“送别”诗乃崇祯六年癸酉秋间送卧子北行会试之作。杨之“要语临歧发”即陈之“何年解佩酬明珰”,杨之“游侠几时论”即陈之“不然奋身击胡羌”,其他两人诗句中辞意互相证发者不一而足,无待详举。然则卧子获送别之作,焉得不“离情壮怀,百端杂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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