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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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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心念一转,便先请村长许村民助自己修船。村长想这倒无妨,便答应了。

这个村中有对木工父子,是村里造船修船的头儿,东门庆便出钱请他们帮忙修船。那木工何曾修补过大海船?望见这城堡一样的大船本来不敢动手,但经不住钱财的诱惑,终于壮起胆子,和于不辞等一起行动,检测船身船底、龙骨风帆,福致隆上本有精通造船修船的能手,名义上是请这对木工父子帮忙修船,实际上还兼有指导之实,一日下来这对木工父子见识大长,夜里竟然就在海滩睡觉,父子俩商量了半夜,第二天不等东门庆开口就求他让自己上船,东门庆自然满口答应,又拿出几贯铜钱来算作他出海之资。那木工儿子阿水是个二十多岁的后生,因为长得丑,村里又男多女少,正愁寻不到媳妇。得了这前途之后,村里便有户人家愿把闺女嫁他。消息传出,满岛的后生无不心痒痒!岛上生活穷苦,若一辈子没见过世面也就算了,这时蓦见如此大船,如斯财力,但凡年轻一点的无不心动,暗中来求东门庆让自己上船的一夜间发生了七八起,连陈阿金也跃跃欲试。

东门庆又来求村长许自己募集水手,村长见众后生的模样,知道拦是拦不住的了,只好答应。

这座小岛的岛民开化未久,民风既剽悍又淳朴,东门庆本来只想招三十人,后来竟招到五十多人,连陈阿金也来应募。

崔光南私下对东门庆道:“现在人手够是够了,可是这些人虽然水性不错,对操作大船却半点不懂,还得重新训练才是。”

东门庆便将这五十二人分成八组,依照各人材质,分别由广昌平的老水手训练操船之事,操练的事宜由崔光南全权负责,而新水手的大队长则由陈阿金领衔。

崔光南操练水手的同时,于不辞也将船上货物重新清点,列成清单,交付与东门庆,又与东门庆商议出海之事。

东门庆这时已知道他们离浙海已远,离九州已近,加上风向、海程的考虑,再往双屿绝非上上之选,因此决定先去九州。可是他们对这一带的海域并不熟悉,若没个可靠的人做向导,众人也不敢轻易下海。东门庆以此询问村长,村长却支支吾吾,似乎不想说谎,又不愿回答。

东门庆心道:“看他这样子,岛上应该有这样的人,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说呢?”心念一转,定下一计,便先去参拜了妈祖,跟着将供物整治成美食,取出几壶美酒,邀了几个村中宿老共饮,酒酣耳热之际,忽道:“咱们陈家村的人什么都好,就是见闻不广,别说大明,怕是连九州都没去过。”

一个多嘴的一听愤愤道:“胡说!九州而已,我们陈家村别说男人,连女人也去过!”

东门庆便问:“什么女人?”

那人道:“阿银……”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老者捂住了嘴巴!

第一一四章 渔场之争

这日陈阿金训练得满身臭汗回来,却被东门庆拉住了喝酒,他推辞不得,勉强喝了两杯,话匣子打开后,东门庆忽道:“听说你有个妹妹,叫阿银。”

陈阿金愣了一下,道:“是,怎么了?”

东门庆道:“听说她去过九州?”

陈阿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把酒杯一推,道:“我不喝了。”

他要走时,于不辞一把拉住他道:“阿金你太不够意思了!咱们不说你上了船,和舶主就有上下之分!便说我们要一起去日本,那就得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难就应该同当!现在大家正为去日本的海路没人向导烦恼,你若知道什么,原不该隐瞒的。”

陈阿金不悦道:“你们这么大的船又是走惯海路的,难道连一个知道怎么去九州的人都没有?”

于不辞一听不由得有些尴尬,讷讷道:“我们是被风吹乱了方向,若是从福建出发,那便不会不认得。”

陈阿金皱了皱眉,道:“总之你们别打阿银的主意!她虽然去过九州……但不行的!”

东门庆问:“为什么?”

“那还用说!”陈阿金道:“女人怎么可以出海!那会嫁不出去的!”

东门庆和于不辞听得愕然,对望了一眼,一起道:“女人不可以出海?女人出海会嫁不出去?”

“是啊!”陈阿金道:“女人当然不能出海!出了海就很难嫁出去了!”

于不辞苦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陈阿金道:“什么什么道理?从来都是这样的。”

于不辞又道:“那阿银不是已经出过一次海了么?”

“那是意外!”陈阿金有些不悦了,道:“而且就因为那次,阿银到现在都没嫁出去……不行!我无论如何不能再害她!”对东门庆道:“舶主!你让我做别的事情都没问题,但这件事不行。你若一定要逼我,那我宁可不出海了!”

东门庆微微皱眉,喝道:“这是什么话!既然上了船,哪能这样说不干就不干的?事情要么就不做!既然决定做了就不当半途而废!”

陈阿金道:“可是……”

“你放心吧。”东门庆道:“既然你们这里有这样的习俗,我也不会用舶主的身份压你逼你。不过你也已经是福致隆的一份子,我们有难题,你也应该分担。你可知道陈家村里还有什么人懂得去九州的航道的么?”

陈阿金摇了摇头,于不辞道:“这么说来还是得去找你妹妹。”陈阿金一听忙大叫道:“不行!不行!”

东门庆见他护妹心切,亦知不能强来,忙道:“不辞,不可如此。”顿了顿又对陈阿金道:“不过陈家村没有其他的向导,我们也不能贸然出海。这样吧,阿金,你带我们去见见你妹妹,请她画张航海图出来,或许能帮到忙。你们村应该没有女子不能会客的禁忌吧?”

“那倒没有。”陈阿金道:“不过阿银她不会画画。”

于不辞心道:“就算会画也不成啊,难道我们就捧着一张不知是否可靠的海图入海不成?”东门庆却道:“如果不会画画,那就请她和我们说说这海路该怎么走,那总行了吧。”

陈阿金想了想道:“好,我带你们去。”

阿银却不住在他们家,而住在村后一栋孤零零的简陋木屋中,东门庆远远望见后心想:“她居然没和她家人一起住,也不知是否因为出过海的问题。”

到了屋前,陈阿金请东门庆于不辞止步,正要敲门,木门已呀了一声,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露出半边脸来,叫了声:“哥。”东门庆这几日见惯了陈家村妇女褶皱黝黑的皮肤,这时陡见到阿银,心道:“没想到阿金的妹妹生的倒也好看。”陈阿金上前,把来意说明白了,阿银道:“你们明天再来吧。”

陈阿金奇道:“怎么,你不舒服?”

阿银道:“不,不是……不过你们明天再来吧,到时候我一定跟你们仔细说海路该怎么走。”

陈阿金道:“既然你肯说,那就说啊!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阿银虽只露出半边脸,却仍显得十分窘迫,陈阿金忽然起疑,喝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便穿过门缝抓住了阿银的手,道:“开门!”

忽然于不辞叫了一声:“哎哟!只怕不妙!”

东门庆和陈阿金循他的手指望去,却见村长带了七八个人气冲冲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叫道:“阿金!你疯了么!竟然带着外人来拐你妹妹!你就算想出海谋财路,也不该这样昏头!”

东门庆、陈阿金等三人连叫:“不是!我们不是要带阿银出海。”但村长哪里肯信?指挥着众人要将阿银带走,免得被东门庆拐了,阿银见他们要闯进来,急的几乎要哭了,要关上门时在几个大男人的推搡下却那里关得住?东门庆见局面大乱,对于不辞摇了摇头,便对村长道:“村长你误会了,其实今天我……”

一言未毕,小木屋的窗户被撞破,里面冲出一个人来,冲出时被窗户一绊跌倒在地,却是个男人!陈阿金父子先是一怔,随即一齐大怒,陈阿金马上向那男人扑了过去,扭住他打,村长却狠狠甩了阿银一个耳光,骂道:“你个败坏门风的小……小……你……你竟然偷男人!你真不想嫁人了!”

忽然地上那男人叫道:“不要打她!我娶她!”

众人同时一呆,陈阿金也才看清楚了那人面目,几个人一起惊叫道:“长岛荣久!”

地上这男子正是那天在海上与陈阿金对阵的青年长岛荣久,他趁着陈阿金一呆挣脱了站起,退开两步,村长却怒气更增,又打了阿银一下,长岛荣久大叫道:“不要打她!不要打她!”

陈阿金怒道:“你这淫贼,败坏我妹妹的名节!我宰了你!”

长岛荣久叫道:“你们杀了我也没什么,不要打她!”

阿银捂住了被打红了的脸颊,一边顿足一边哭道:“你还在这里说什么啊!快走啊!走!走!走!”

长岛荣久正躲避着陈阿金的怒拳,眼见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阿银又怎么说,才赶紧踉踉跄跄地逃了。

于不辞悄悄问东门庆:“要不要帮忙?”

东门庆心里一动,暗中摇了摇手,反而站开了两步,置身事外。过了一会,没追到长岛荣久的陈阿金折了回来,和同村人对望了几眼都大感脸上没光,村长指着阿银道:“给我把她带回去!”阿银不再抵抗,擦了擦眼泪走了。陈阿金却犹在踢小木屋发脾气,仿佛把墙壁当成了长岛荣久。东门庆道:“你就这么恨你妹妹?”

陈阿金怒道:“我哪里恨她?我……我是疼她!”说着便有些哽咽,道:“上次她偷偷出海去玩,被海风打远了,过了好几个月才回来,那以后村里的人就都有闲话了。现在又出了这事……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东门庆道:“刚才荣久不是说了要娶她的么?他应该不嫌弃阿银,而且我看这小伙子人也不错……”

话没说完,陈阿金已叫道:“他不行!”

东门庆问:“为什么?”

陈阿金叫道:“总之就不行!”

于不辞低声劝道:“舶主,东南的村落、岛屿,大多有些奇奇怪怪的风俗,还是不要涉入太深的好。”

东门庆沉吟了一下,道:“你不肯让你妹妹嫁给荣久,是因为你们和圆岛有仇么?”

陈阿金哼了一声,道:“总之我们村的女人,不能嫁到圆岛去!”

东门庆又问:“这里离长岛似乎不远,说来是近邻,却拼命争斗,而且还不通婚姻,你们两家到底有多大的仇?”

陈阿金道:“他们长岛的人,坏得很!”

东门庆便问长岛的人有多坏,陈阿金一开始只是谩骂,说了好久,东门庆才大致明白:原来双方是为了争夺附近一个渔场而闹起的别扭。

如果以陈家岛和长岛之间的中心点为坐标,向东北方向延伸过去约两个时辰的船程,便有一个绝好的下网之处,两岛上百年的恩怨和友谊,多半和这个渔场有关。当渔场资源足够供两岛居民有余时,两岛居民便相安无事,然而一旦渔场资源相对来说就紧张起来。大概在四五十年前,两岛曾经遭遇过一次天灾,人口因之锐减,之后的几年里两岛逐渐在互相扶持中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但这种良好的关系到了这一代又开始转入紧张,到近来更是愈演愈烈。

当初两岛关系还好时,两岛的渔民还常常相约一起去捕鱼,清晨出发,到黄昏便满载而归,归来时或各回本岛,或相携到对方岛上欢聚,但随着资源争夺的白日化,因渔场而引发的问题也越来越多,陈家岛离那个渔场较远,但洋流顺,所以经常能先一步到达,长岛离那个渔场较近,但洋流不顺,所以就算起得早些也常常比陈家岛的渔民晚到,加上其它一些原因,陈家岛的渔民所获常较长岛渔民为多,因此陈家岛的渔民常笑长岛的渔民懒惰,长岛的渔民对此当然大大不忿,一开始是两岛的居民发生一些口角,继而大打出手。

两个岛的领袖人物起初对于两岛渔民的纠纷也尽力排解,但这种涉及到利益的问题本是越纠缠难处理,鱼少人多的情况下,无论你怎么调解,要么就是一方得益一方受损,要么就是双方一起吃亏,所以闹到后来两岛终于彻底断交,乃至定期开战。

东门庆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个所以然来,笑道:“我以为是什么问题,原来就为几斤鱼!”

陈阿金气鼓鼓说:“不是几斤鱼的问题,是道理的问题!他们不讲道理!”

东门庆问:“他们怎么不讲道理了?”

陈阿金说:“海上说起路程,从来都不问远近,只看走多久。若是双方同时出发,一定是我们的船先到!可见这渔场应该是我们占多一些。但他们长岛的人却硬是要说我们离渔场比较远,这鱼应该是他们占多一些!舶主你说,他们这不是物理群么?”

东门庆莞尔道:“说来说去,还是人太多鱼太少。如果那个渔场产的鱼够你们两个村合起来有余,那你们还争什么?如果我再送你们一个渔场,你们就不用争了吧?”

陈阿金听得怔住了,道:“舶主,难道你还会法术吗?要是能再有一个渔场,那……那我们还争什么,一岛一个就行。”

于不辞也有些怀疑地看着东门庆,想知道他怎么再变一个渔场出来。

东门庆问陈阿金道:“你们每年在那个渔场上打鱼,能卖多少钱?”

“卖钱?哪里能卖什么钱。”陈阿金说:“都是我们自己吃了、腌了,有得多就拿到附近一些岛上换些东西,哪里还能卖钱。”

“这就是了。”东门庆说:“刚才我说过,你们这些争端,最终还是因为这里人多鱼少不够分,鱼是天定的,要多起来难,但人可以走出去啊!如果你们每个村走出去三成人,那对留下的人来说,这鱼就够了,而对出海的人来说,嘿嘿!我保证可以赚到比留在这里更多的钱。”

陈阿金本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只是自幼生长在岛上,没能走出去,思维便被困在这里,这时被东门庆一点拨便明白了过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东门庆又说:“男子汉大丈夫,守着这么个小渔场争个你死我活,也不怕人笑话!若是跟我出去走上两年海,回来后光是我给你你们的俸禄,就够你们在这里打十辈子的鱼!”

陈阿金听得暗暗点头,草丛中却已传来一个声音道:“舶主你不愧是大明来的官人,见识就是不同!你能也带我出海么?”

东门庆定眼一看,却见长岛荣久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东门庆还来不及说什么,陈阿金已经跳起来怒吼道:“你还敢留在这里!”挥拳赶了过去,长岛荣久见了赶紧又逃。东门庆望见哈哈大笑,知他两家积怨不浅,并非一两句话就能完全化解。

第一一五章 任君处置

被发现和长岛荣久有私情之后,阿银在村里的日子又难过了三分。便有急着出海的人跟陈阿金说:“反正阿银也嫁不出去了,不如便让她上船带我们去九州吧。”结果却被阿金一阵拳脚打成猪头。

崔光南眼见船员大致就绪,天天想出发,这日对东门庆道:“舶主,我倒有个办法。”东门庆便问什么办法,崔光南道:“要不你就纳了阿银吧。”

东门庆呀的一声颇感诧异,于不辞已不悦道:“那怎么行!舶主是月娥小姐的夫婿!你怎么可以出这样的馊主意!”

崔光南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普通嘛。更别说我们这些在海上行走的人——走东海的,哪个不是大明、日本两头有家的?走南洋的更多,一个大地方就一个。”

于不辞冷笑道:“就像你,是不是?”

崔光南讷讷道:“这叫入乡随俗,而且在外头多娶几房有好处。我在南洋的生意,就都是我那些老婆在帮忙打理。若是别的人哪里信得过?今天我回大明,明日他就把家产全变卖了。也只有娶个女人放在那里,才算比较信得过。”

东门庆也听说大明商人去到南洋多有娶那里的女子为妻的,而南洋的本地人也乐于将女儿嫁给大明商人。正如崔光南所说,中国商人到了南洋再娶本地女子做妻子,一方面是解决房事需求,但更重要的还是解决经济问题——在一个地方娶一个老婆,就是置一处业,就是开一处店铺,就是留下了一个贸易点——这是中国商人南下殖民过程中极为重要的商业运作模式。

于不辞却道:“大丈夫三妻四妾,那也没什么!不过谁妻谁妾还是得分清楚!而且这陈家村也未必有这等风俗!要让月娥小姐做小的?你能答应?反正我不答应!要让阿银做小的?那就得问陈阿金答不答应!”

崔光南道:“那就得去问问了。”结果他真的去问了,但不是去问陈阿金而是去问村长,村长一听大喜,马上请崔光南做媒,又道:“如果阿银已经嫁出去,那就是王舶主的人了!那时别说让她带路,舶主让她做什么都行!”

东门庆听了不由得莞尔,但心里念着一件事,没就答应。崔光南那边却开始督促人准备给福致隆换新鲜水了——水久储会变坏,所以经常都是临走之前才换,于不辞一见就知道他是准备一等东门庆和阿银完了婚就走。

陈阿金对这头婚事不是很乐意,村长那边却开始张罗了,东门庆无可无不可,一切但顺其自然。这天下午正搬了张椅子在村口一棵大树下纳凉,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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