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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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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任林寨主纵横驰骋?至于说去问谁拿钱粮、怎么拿钱粮,这两点上只怕在座没人比林寨主更清楚、更擅长了!”
吴平和沈门对视一眼,还没说话,林国显却已笑了起来,道:“那么我拿到钱粮之后,许栋是否还要分上一份?”
东门庆道:“那当然要的。”
沈门冷笑道:“这么说来,他只是给句空话,然后就坐在哪里等着我们去忙活,等着我们给他送钱来!而且我们还要将上寨白白送给他!”
东门庆淡淡道:“这件事情对许寨主来说当然是大大有利,不然他为什么要答应?至于对上寨来说,这也不是一句空话!”说到这里又对林国显道:“林寨主,这样做上寨的兄弟妇孺也能保全,而且只要行动顺利,你也能得到你所要的钱粮。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至于许栋会得到什么,你又何必计较?只有目光短浅的人才会时时害怕被人占了便宜,才会为了不被人占便宜而宁可选择两败俱伤!以林寨主的眼光胸怀,应该不会看不到这件事情的好处!”
林国显沉吟半晌,终于道:“你说的没错!好,这事就这么定吧!”
第八十二章 南澳别离天
一场可能决定南澳岛命运的决战,在两寨寨主同时宣布取消的情况下忽然烟消云散。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看着前几天还像杀父仇人一般的许栋、林国显转眼间又称兄道弟起来,鲁钝一点的人以为是两寨寨主果然情深意重,天真一点的人以为是两寨寨主顾全大局,只有聪明人才看得出其中别有内情。
不久林国显宣布要出寨打鱼——由林国显亲自挂帅的船队出寨,当然不会是真的去打鱼,南澳众一听就知道上寨的人又要出去干没本钱的买卖了。
同一天,许栋宣布上寨的船队离寨期间他会保护好上寨的家眷,又派许朝光统领下寨三分之一的船队出海为上寨船队护航。两支船队在海上会合之后威势大增,而上寨的海贼们没有了后顾之忧,也能认真地考虑怎么“打鱼”了。
这次下寨的护航行动中,东门庆一行自然而然也被选中,张月娥作为家眷必须留在岛上,惜别的前一天曹氏将她叫到房中叮嘱了一番,让她要好好和东门庆过这一夜,又嘱咐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张月娥道:“这……需要么?”
“当然要!”曹氏道:“虽然这次说是近海打鱼,但出海的事,从来都是料不准的!出发前说好只是去一个月,结果十年也没回来的人多了去!这也不一定是出去的男人没良心,只是风大浪大,很多时候不是想回来就能回来。但这件事情啊,你一定要做!而且……”说到这里犹豫了起来。
“而且什么?”张月娥问。
曹氏这才道:“而且我听你弟弟说,只怕女婿这番走了未必会再回来!他没告诉你么?”
张月娥听得大惊失色,道:“这……这……他不回来……这……他怎么没告诉我!”
曹氏道:“他还没和你说,或者是主意还没拿定,也或许他怕你泄露了风声。”
张月娥一听哭了起来:“要他真的不回来,那……那可怎么办!不行,我得回去问个明白!”
“你也别太担心。”曹氏忙拉住她,道:“我看这个女婿,不像个全没良心的人。他或许不回南澳了,但不代表他不要你啊!”
张月娥这才定了定神,道:“娘的意思是……”
“他如果真不回来了,”曹氏道:“那我看他的打算多半是这样:先在外边有了基业,然后再派人来接你。不过不管他是否真的这样打算,今晚你都要按我说的做!你这男人,不怕他不回南澳,就怕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张月娥也觉得丈夫不是个无情的人,这才定了定神,点头答应了,当天晚上和东门庆缠绵甚久,忽然哭了起来,东门庆新婚未久就要和妻子作别,心里也不舍得,劝了又劝,张月娥只是哭,含含糊糊道:“你可别不回来了。”
东门庆啐了一口道:“你怎么这么咒你老公!”
张月娥道:“我不是咒你,是怕你在外面遇上别的女人,就把我给忘了!”
东门庆一听笑道:“那怎么会!”
“怎么不会!”张月娥道:“我娘说了,出海一年,母猪变貂蝉,你这次要是很快就回来那自然没事,万一去了别的地方,上了岸见到漂亮女孩子……呜呜……多半就把我这黄脸婆给忘了!”
东门庆一听心里觉得好笑,心想这些女人真是小鸡肚肠,整天想的都是这些事情,但口里还是得劝着她让她别担心。
张月娥道:“那你发个誓,就说你在外面绝不会碰别的女人!”
东门庆这时正满心爱着张月娥,也没多想,便举起手来道:“好!我发誓!我东门庆这次出海,绝不会碰别的女人,要不然就让我……”
他还没说完,就已被张月娥掩住了嘴,东门庆笑道:“怎么,我要说了,你又不给!”
张月娥滚在他怀里哭道:“我娘说了,男人一出了海,裤裆都会很难受,不可能不碰女人,万一哪天你忍不住碰了,那……那不是被我给咒了?我只求你平平安安,别的也不多求了。只盼着你不要忘了我,也就是了。”
东门庆听到“我只求你平平安安”一语,五脏六腑便如烧了起来一般,将妻子搂紧了道:“放心,放心!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老婆!我都是你老公!天地为证!大海为证!”
张月娥大喜,也搂紧了丈夫,两人此时赤条条的,东门庆性起又要,张月娥道:“别……”
东门庆道:“怎么了?”
张月娥道:“最近这次月事没来,我娘说怕是有了,还是别弄得太……那个……才好。”
东门庆一听心花怒放:“你说什么?有了?”
“嗯……”张月娥道:“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娘说还早着呢。”
东门庆抚摸了一下妻子没什么变化的肚子,脸上尽是说不出的欢喜与期盼,左想想,又想想,大是不舍,忽然道:“要不我就不走了!等得到个实讯再说!”
“别!”张月娥道:“虽然这次的事情你没和我多说,但我也猜出事关重大。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娘和我弟弟呢。我娘说了,男人屈在家里是没用的,他得在外面闯!男人在外面事业越大,女人在家里才越安乐。”
这几句话把东门庆听得犹如三冬抱暖炉、六月饮冰泉,舒服到心里去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妻子道:“这次万一不是,你也别不开心,等我回来我们加紧开工,总又一天会怀上的。万一是,你可得好好给我保重身体,把孩子给养好了。此外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说……”犹豫了好久,终于道:“这次我出去,如果时机成熟或者就不回来了。”
尽管张月娥已在母亲那里听到了一点口风,但还是忍不住吃惊,东门庆道:“你别担心,我就算不回南澳,那也是局势所限。等我在外头站稳了脚跟就会派人来接你。”
张月娥听这些话和她娘所料无一不合,心里更有了底,道:“你放心去吧,我在这边有娘和弟弟照顾,不会有事的。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等你一百年也甘心!”
东门庆一听心里胸口又是一热,再忍不住,道:“还有一见大事,我得与你说。我本姓东门,不姓王!这件事情对谁也不许说,连你娘也别说。海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所以我先叮嘱你,万一我……”
张月娥早把他的嘴道:“没有万一!你一定会平安的。”在这个时代,男人出海在外改个姓名也是常有的事情,丈夫姓王也好,姓东门也罢,对张月娥来说并不重要。
东门庆又道:“那好,你等我的消息!下次重聚,我再将我们泉州东门家的派系、源流细细跟你讲!你是咱东门家的媳妇,这些迟早要知道的。不过咱们家大着呢,一个晚上也说不完这些。”
跟着便絮絮叨叨起夫妇间的琐碎事来,直到天明,东门庆也不睡了,整了一下行头就出发,张月娥送到岸边依依不舍,但东门庆这时地位低下,船也不会因为他的夫妇之情而稍作停留,时辰一到便鸣炮出航。
岸上尽是老小妇女,有母亲送儿子的,有妻子送丈夫的,朝着大海时都是笑脸,那是为了让出海的儿子、丈夫安心,回过头来才忍不住抹泪,那是离别的酸苦自己吞。
曹氏也来送儿子,这等事情她经历得多了,因此情感不如张月娥那般难以自抑,看了个空隙,走过来低声问:“昨晚都按我说的做了没?”
张月娥点了点头,小声道:“都按娘说的做了。”
“那就好!那就好!”曹氏道:“你这个老公啊,满脸的风流相,绑是绑不住的。男人在外,管不得他偷腥,却不能让他忘了老婆!”
张月娥道:“他不会忘了我的!”
曹氏抿嘴笑了笑说:“要想让他不忘了你,就要让他感动,让他牵挂,让他冬天想起有种暖暖的感觉,夏天想起有种亮亮的感觉!要是出海前你没两句让他感动的话,他在外头想你的功夫会少很多的。”
张月娥犹豫了一下,道:“娘,万一他真在外面遇上了狐狸精又动了心,那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斗啊!”曹氏道:“他有几个狐狸精都不要紧,男人在外面,哪有不逢场作戏的!但万一那狐狸精想坐正,那就没得说了,斗!”
张月娥道:“有几个狐狸精不要紧?那你又让我不许他碰别的女人。”
“有几个狐狸精不要紧,那是我们心里的底子!但这话不能跟他们说的!”曹氏道:“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要求他个十分的自爱,他最多给你做到个六七分!你给他五六分放纵,他就会给你做到十二分!你不让他有狐狸精时,他指不定还要偷,但惦记着你的话,或者还会收敛收敛,偷的时候还会内疚。但你要直接跟他说不要紧,那他还不翻了天去!嘿,怎么把出海的男人的心绑住,这门学问大了去了,你慢慢学吧!”
第八十三章 林国显的打鱼计划
上寨和下寨的舰队出港走了一段海路之后才会合,许朝光带同东门庆坐了小船亲自登上林国显的座舰,这是晚辈来见长辈,既显示了他对林国显的尊重,也是在向林国显展现自己的诚意。
此次会面,仍是林国显、许朝光、东门庆以及沈门吴平,只是多了一个曹固安,六人于舱内坐定,商议大事。双方如何配合上一次已经说妥,这一次讲的就是该去哪里“打鱼”,如何打。
东门庆胸中颇有智谋,但说到如何指挥这么大的船队干大买卖却是从未经历,许朝光也曾单独率领舰队出航,不过干的都是小买卖,这次率领的船队就他而言也是规模空前,二人都自觉经验不够,所以进舱之后也都是虚心地林国显请教。
许栋这次不愿意亲自出马,又怕许朝光年纪小被林国显算计,所以派了曹固安来做下寨船队的监护,若船队没出现不妥便无须干涉许朝光的决定,这次出海后曹固安一直没怎么表态,不知是信任许朝光,还是想趁机让外甥多历练历练。
曹固安既不发话,舱内诸人便唯林国显马首是瞻,林国显当仁不让,更不废话,便让沈门取出一张海图来,道:“咱们这次出来打鱼,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打海上的鱼,也就是过往客商,第二则是登陆,向沿海州府‘借粮’去。眼下还不是交易旺季,能否在海上遇到客商已需要碰运气,至于能遇到能满足我们的大客商那更是得靠运气。我不觉得自己最近有这么好的运气,所以不打算在海上打鱼,而打算往州府借粮,朝光贤侄,王公子,你们以为如何?”
东门庆对这些情况并不熟悉,所以闭口不言,曹固安心里有话,却忍住不说,只是看着外甥,却听许朝光说道:“不久前潮州府听说上寨主力覆灭,又见我们南澳久久不动,靖海所、海门所、蓬州所、大城所四所联兵,竟出动舰队来试探我们,虽然被我们两寨联手吓退,但事隔不久,陆上海防必严!我们若只是沿海劫掠,怕掳不到多少东西。若是深入内陆,又怕兵力不足,中了陷阱。”
大明东南海防荒废已久,所以才有海盗横行之患,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明皇朝布置在这里的沿海卫所以及民间自发筹办的民兵在对抗海盗中仍有一战之力。李大用全盛时期虽在威势上压倒了官军,但一有挺进内陆的打算便遭大败。此时潮州府四所联兵虽不敢进击南澳,但南澳两寨的联合舰队也没把握能成功进犯到潮州府内陆深处,可以说双方都是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曹固安听了外甥的话眼睛眯了一眯,东门庆听许朝光这样说便知道他害怕轻进内陆会重蹈李大用覆辙,林国显也明白这一点,说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要硬碰硬去攻州打县,我们没这个兵力,没这个士气,而且下寨借给我们的钱粮也耗不起时间太长的大战。不能力夺,就只能智取了。”
许朝光问道:“却不知林伯伯想如何智取?”
林国显道:“要想智取,就得知己知彼,要挑一个我们最熟悉的地方去,方才有把握不中埋伏。”
东门庆心里一动:“他不会想去他老家打劫吧?”果然听林国显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以前我们尽量不动饶平的,免得被父老乡亲骂,不过现在饿慌了,这窝边草也得吃上两根了!不过我们也不是真的奔自家乡下去,也不去打县城……”他在那张粗糙的海图上一点,道:“我们就打这里!”
曹固安一看,忍不住哦了一声。
东门庆见林国显所点之处既不是县城,也府城,更不是一个听说过的丰饶市镇,说是内陆又离海不是很远,说是沿海又不是船只所能逼近,心里不免奇怪,许朝光对饶平的情况知道得比东门庆多一些,问道:“林伯伯要去打石下仓的主意?”
“不错。”林国显道:“本朝成化年间置饶平县,正德年间设下此仓,北供饶平县城,南供黄冈镇、大城所,常年存有不少钱粮。若能取得二三成来,便够我造船下海、远征澎湖了。”
东门庆心想:“这石下仓既然如此重要,岂能无防?”口里却不说。
许朝光也想到了这一点,说:“这石下舱常年由仓前张姓、仓后林姓两村把守,这两个族人加起来有五六百男丁,不是好惹的!两村又都筑有箭楼高塔,扼守河路要道。村中又设有烽火,若是三天之内打不下,北面饶平县,西面潮州府、西南澄海县都会派兵来援,若是要在三天之内打下,怕不得用上十倍兵力——我们现在哪里有这等力量?而且石下仓不在沿海,我们的船上不去!以我们现在的形势,若是弃船上岸,弃长用短,恐怕也打不下石下仓。就是打下来也很难将钱粮运到海边。”
东门庆一听心道:“这样的形势才合理!若是这石下仓这么好取,怕早被许栋他们拿去了。林国显刚才说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若是这窝边草太容易吃,恐怕一点乡情也禁他们不住!”
不过他想林国显既然提了出来,必有想法,果然听他道:“石下仓临河依山,又有箭楼高塔,守卫的张、林两族又彪悍,想硬攻只怕还难过直接去打饶平县城。不过我素知如今石下仓管库房的是一位不肯安分的豪杰,若是能说动得他呼啸入海,那时别说石下仓仓前村,就是整个饶平都得震荡!饶平一旦震荡,各处县、镇自救不暇,我们就有机会将钱粮偷出。石下仓虽然不在海边,但当初既设了仓就要考虑运输,所以此仓靠着黄冈河,我们用小船装了钱粮顺流而下,一日便可到达柘林湾。虽然大城所就在附近,但我们如果算好了时日闯进柘林湾去,我料大城所那帮软蛋在其它卫所的援军到来之前是不敢来惹我们的!其它卫所的援军要到来,最快也得三五天时间,等他们来到我们早将黄冈河的东西都运走了!”
许朝光听了道:“若能说动那个人,这件事确实大有可为!不过就小侄所知,这人不像我们,他在饶平过得好好的,未必肯落草入海。”
林国显道:“贤侄你有所不知,这人现在的处境是似安实危。”
许朝光问:“怎么个似安实危法?”
林国显道:“此人有两大隐患。一是太重情义,所以明知道抚养他长大成人的堂兄偷仓中之物来卖也一直代为隐忍,但这种事情焉能瞒得长久?一朝事发他别说保住现在的职位,就是性命也得丢了——这是一。第二,这人有个隐仇。”
“隐仇?”许朝光奇道:“什么叫隐仇?”
林国显道:“仓前村有两大实权人物,这人是一个,另外一个就是仓前村的村长张厚德。而这个张厚德,却是那人的杀父仇人——但此仇那人一直不知,所以叫隐仇。”
许朝光听到这里心里一凛,想道:“我岂非也曾有过一桩隐仇?”
却听林国显道:“这两件事情,我在机缘巧合之下都知道了,如今正好拿这两件事情出来,逼这人落草!”
两人的这几段对话东门庆听得一头雾水,心想:“他们说的‘这个人’、‘那个人’,究竟是谁?”要想问时,见他们两人说得正好,插不下口去。林国显和许朝光都是潮府人,他们二人说起家乡事来自不用事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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