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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班级的排球比赛我没有参加，我打算在草地上写会儿作业，或复习一下功课，顺便晒晒太阳。小操场上有一棵五楼高的杨树，绿莹莹的，有些地方还能从树叶中透出一丝一丝的天光，有的地方全被小小的碎叶片遮住了。毛茸茸的，很可爱。最好看的时候是早晨，远远的天边是蓝的，只有地平线是淡金黄，树呈现出不同的色彩，蕴含着神秘的美，只是我一直没有时间把它们画下来。我就把它埋在信中送给你，慢慢品味吧！
　　妈妈，要是没事了多往北山上看一看，那是这个家中所有人的精神别墅，让它跟随你，拉着你去写更美的文章吧！注意身体，每天去飞一个小时好吗？
　　曲繁星2005年4月15日
　　

我不想让你长大（23）
化蛹为蝶的美妙年华
　　亲爱的小星星：
　　怪不得有人说，十二三岁是一个人化蛹为蝶的美妙年华，小星星啊，短短半个学期，你完成了从一个懵懂少年到勤奋学习的读书郎的转化，作为母亲，手泽心润，我也陪你经历了由茸茸卷须到旺旺藤蔓的转变，母子间多少冲撞磨砺，泪水与心血终于化成你生命之树上的露水！我和你一样，深知这美好里隐含着多少成长的艰辛……
　　过会儿你就回家了，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咸水鸭、绿豆饼、豆腐干儿、豌豆荚儿和小白菜。一样青翠嫩绿的，还有老妈的心情。分数和名次真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顺利地完成了这次人生的大转弯，从草本到木本，你挺立成有爱心、有责任心的英俊少年，老妈我总算可以偷偷懒，坐下来歇会儿了。
　　我坐在客厅里，怀着林风野水的轻闲，择小白菜。捏着肥头头的根部，捏着水汪汪的鲜嫩，把叶子一片一片择下来，咔嚓掐掉菜根儿，茸软的菜心儿在手中旋半圈儿，乖乖地躺进搪瓷盆里。向来疏于家务的老妈，在为你择菜的时候，忽然就握着了一种纯净而家常的安好！
　　这一刻，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了我妈妈存放在岁月深处的生命片断：她为我梳头的样子我看不见，但我在为你小表妹溪溪梳头的时候，想见了。分头印儿，扎毛辫儿，再分成均匀的股儿，或三股儿，或四股儿，多的时候是五股儿，坐在堂屋门里，要么是院子里的枣树下，我的妈妈为我编头发辫儿。二十岁的母亲指若柔荑，翻动女儿的黑发，应是鲜净一生一世的黑与白。我还记得她为我扎花儿做鞋的样子，她为我包饺子、烙饼的样子，她为我种指甲花儿、栽葵花的样子，还有她在油灯下织布纺花的样子……我记得最真切的是母亲那双手，织布时它们是鸟儿，飞针走线时，它们是花，是姿彩和韵味皆无穷的兰花！它们默默地编织光阴、网络生命，起落间牵心挂肠，带动着抽自心灵的亮闪闪的“丝”。
　　生命之水就这样从心灵又到心灵，代代传承不息。
　　亲爱的小星星，老妈祝贺你！也祝贺自己，祝贺我们母子完成了这一传承。恰在此时啊，一点儿也没耽搁！因为这是你起自本心的自觉发力，没有丝毫的勉强。又因为这股激溅奔流的水，不是来自老师，也不是源自老妈，真真切切，它源自你的生命深处，奔流向远，不会减速，不会因厌倦而停滞，更不会因为缺少外力的注入而干涸。
　　青豌豆被生生剥下来，豆脐未干，母伤子也伤，只能是一包涩涩的泪。而我的小星星已经成熟了，怀有了男子汉的理解与温情，怀有了男子汉的承受力和责任心，怀有了登高望远的理智与忍让。就这样落地生根吧，老妈坚信，你的生命一定会繁花似锦果满枝。与之相比，一时的高分和名次，不过是路途中的几丛春花而已！
　　我坐在简陋的客厅里，为我的小星星择菜，高贵得如同一棵大杨树，幸福得就像一团蓝花若尘的野草。
　　抬起下巴望向你的脸
　　亲爱的小星星：
　　这个周末过得不错吧？终于看到了上次错过的水潭，它藏得可真够深的。老妈挂在山崖上的模样很刺激是不是？小星星手脚并用攀岩走壁，做了一回身手灵活的猴子，感觉如何？
　　本来上了27路车就不打算跑那么远的路了，可是那个无人造访的深潭像个哑谜，潜意识中勾住了好奇心，让咱们不知不觉就走过了十几里山路！在翻山越岭的路途中，还得到不少意外的惊喜：那么多的蝴蝶，那么鲜艳的野草莓，丛丛盛开的野玫瑰真香啊！掩藏在黄土崖后面仿佛等待拍电影的古旧村庄，还有那条无名的小峡谷，峡谷里好几处垂悬在窑洞上的藤萝，还有那些背抄手高视阔步的鸟儿……
　　老妈和你一起游山玩水，一路拍溅着欣喜和惊奇，感觉就像十几岁的少年人！天高地远，风赶着云彩在山野上奔跑，人盛放在这样的空阔里，心胸和眼界变得天地一样宽广。难得的是薄云微凉天气！油菜熟了，麦子润黄，正是吃燎麦时节。真想掐一把回来给你蒸蒸，你不知道将熟的麦穗儿蒸了吃有多香！菜市场上到处都有卖豌豆荚的，如果有人将这黄梢的麦穗扎成把儿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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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让你长大（24）
回过头打点，这趟出游老妈的收获真不小：不久前上山时，走几步就耍赖的小星星，一路上提着沉甸甸的水果饮料包儿不放手，老妈争不过，抬起下巴望向你的脸，这张脸上仿佛有成大片的话儿，诉说着你对老妈的爱，对老妈的怜惜！走进陡峭的潭沟，你一直在前面探路，遇有高大的石头，自然伸出手来拉我。潭瀑相接的地方，竹树苍茂，遮天蔽日，鲜有人迹，鬼气森森，众鸟的鸣叫中，夹杂着一个难听的怪音，不知是哪一路的山魈树魅，老妈不敢说害怕，却抓紧你不放！你感觉到了，笑颜如花地在我脸上亲一口道：“妈，你忘了？那年在东边的树林里，我和鸟们比赛过唱歌儿，它们肯定认识我！别怕，啊？”我怎么会忘呢？那次没带面包，你坐到树底下耍赖皮，我想转移你的注意力，就让你学鸟儿叫，你学得要多像有多像，气得那只画眉一口气叫出十几个音节，到底还是被你比了下去！而今角色转换，迅若疾风的生命路途中，儿子啊，你什么时候暗渡了陈仓？帮老妈装电灯开关的时候？还是修马桶圈儿的时候？还是电话里开始说“妈，好好睡觉，别落枕了啊！”
　　小星星，我和你一起爬过多少次山，这一次却感慨良多！我的儿子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懂得爱又有责任心，如果不是这样，就是坐拥山川，满眼满怀的美景，也会冰冰凉了无暖意啊！我相信，三十年五十年之后，你如果看见这段文字，肯定会清清楚楚地再次看见这片山地和行走在山野之上的你和我。无论是在阔大的老板桌前，还是在小巷深处简陋的平房小院，万籁俱寂的深夜，你拥着半世沧桑，把自己埋在沙发或是躺椅里，重温这个快乐的周末，被此生此世的母子之情围浸着，一定会对上帝生出无限感恩，对这个五味俱全的尘世怀一份深深的谢意吧？
　　老妈2005年5月18日
　　不沾老妈的光
　　亲爱的小星星：
　　妈妈小时候从长辈那里得到的宠爱，比你还要加倍。特别是你太姥，谁敢碰我一指头，她就挥拳相向。1958年吃大食堂，过春节全家分得一小碗红烧肉，全都到我肚里去了。在家里我是爹娘的宝贝，可在外面却是个人人嫌的“受气包”。这怪不得别人，谁让我眼睛长到头顶上，花公鸡一样“现眼”呢！
　　有一次，你外婆做三双鞋卖了，扯回一块红缎子，胸前一边绣一朵###花，背后一大一小绣两朵牡丹花，这小褂儿往我身上一穿，耀眼明光！却让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个庄的小朋友都不和我玩了……
　　上小学的时候，听老师讲了一个笑话：
　　有个穷人买了一条绸裤，穿在身上，感觉好极了，凉凉的，滑滑的，风一刮，流水一样摆，那才叫“爽”！更爽的是周围人的目光，又羡又妒，平日最看不上他的人，也套起近乎来。立秋过后，一天比一天冷，他不得不在外面套一件粗布夹裤。心中失落呀，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个办法：弄个纸片儿，写上“内穿绸裤一条”，贴在屁股上。一路走过去，小孩子跟着他大声念，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惬意，迈开八字步，从街这头儿逛到街那头儿，不知道王老五贵姓了。上了一趟厕所，出来一摸，纸片不见了，慌忙去找，看见地上有张纸，赶快捡起来重新贴上。这下子更不得了了，身后跟的人越来越多，哄笑声不绝于耳。
　　回到家里，忙不迭地把自己的“风光”告诉老婆，老婆一看，差点儿笑晕过去，纸片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此处禁止大小便！
　　有句古话：“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出自《史记·李将军列传》，讲的是骁将李广善于带兵的故事。这句话的意思是：“桃李树并不宣扬自己果实之美，但去采摘的人却很多，以至于树下踩成了路。”
　　亲爱的儿子，咱俩不止一次站在风中，仰望蓝天下的大杨树，听它哗啦哗啦摇响阳光的金币，枝叶间满满的都是“潇洒”。我在心里向上帝祈祷，祈求全能的上帝保佑，保佑我的儿子能够成为这样一棵自在潇洒、挺立于世的“大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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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让你长大（25）
儿子啊，你为了不沾老妈的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在班里念我写给你的信。你梗着脖子、攥紧拳头，咬着牙为自己加油的模样多么可爱！就凭这一点，你的品格笃定了要比老妈高贵百倍！
　　来，我俩静静地跳舞
　　亲爱的小星星：
　　今天我在网上看到你哥哥转贴的诗：“趁现在/天气凉爽/心情愉悦/我们一起跳舞趁现在/思念淡淡/思绪已去/我们一起跳舞趁现在/趁我的乐感还算敏锐/趁天空尚未变得晦涩/来，和我一起跳舞/山上的果儿熟了/海里的鱼儿肥了/都与我俩无关/来，我俩静静地跳舞是的，我们只是静静的跳舞/不夸张，不热烈/但要紧紧地靠着/不说话，只有注视/一心一意地跳舞然后，我们要各自投入生活/忙碌的生活/你绅士地鞠个躬/我典雅地点下头/我们分手，愉快地分手/因为知道只要我们安静下来/还会走到一起，一起安静地跳舞。”
　　丰腴而缄默，淡然又饱满，我在一瞬间被深深触动，就好像面对一片阳光晒香的山地，又像是微风薄明的黄昏，抱膝坐在荷叶连天的水岸边，有一种润泽明媚了我，让我不由自主深深地安静于风中，重又拥有了婴儿般的光洁……我在电话里开你哥的玩笑：“是不是哪个MM给你写的，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与你亲密接触的人，你就猎狗一样追吧，瞧这诗，多大气！”这小油条，你听他说啥：“不见得吧？人常常不如其文，充其量不过是一次冲顶……”
　　许多人活一辈子也冲不到这种境界啊！
　　这个周末在家，我对你说“人要有傲骨，不可以有傲气”，你这个“青春期”还差一点儿跳起来呢！亏得旋即自我解嘲，拍拍脑袋说：忽略了前半句，放大了后半句。你品品，这首诗中盈满波光水色一样的静气，不用说是来自情感的充实，来自精神不缺钙的“底气”。
　　还记得十三矿西边那些浑身长满眼睛的杨树吗？每只眼睛都是一次修剪留下的疤痕。人也是这样，受到挫折和伤害的时候，常常会有思想的水珠滴落下来。
　　山上的果儿熟了
　　海里的鱼儿肥了
　　都与我俩无关
　　来，我俩静静地跳舞
　　只要我们安静，我们的灵魂就会跳舞，我们的身体，就会焕发出果实成熟的静静的芳香。
　　把身边人当镜子
　　亲爱的小星星：
　　这些日子，妈妈有些烦躁。因为我是母亲，上帝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我向你和你哥哥倾倒心灵垃圾的权利……
　　你老爸一直在外奔忙，即使回家，也没有更深的共同话题，关于灵魂，关于精神层面。身边缺少山水一样相守的亲人，更少云树相悦的知己。许多日子以来，无奈地搅和在龌龊的人际关系网里，把自身那点纯净的快乐差不多败光了。有时候，老妈天天对着一集连一集的肥皂剧“吸毒”，眼看不多的生命时光一片片荒芜，心中的郁闷云雾一样深……
　　小星星，老妈敞开心灵，让你看搁在我心上的这块大石头，是想给你一个警示，坚持不懈地在你目所能及、心所能及的生活圈儿里，寻求知己，培植亲情和友情，从现在开始！
　　现代人已经把家庭当成职场，把自己的婚姻对象当成生命中最重的客户了。这话听起来让人不爽，仔细推敲却大有深意。
　　人拖着沉重的肉身在世上行走，衣食住行注定是终生难以摆脱的大包袱，就是那些保鲜了灵魂生活的人，对赖以生存的物质也是须臾难离的。除了极少数幸运儿之外，大多数人都不得不为生计操劳，说得好听是职场竞争，说白了，许多人不就是各怀心思、相互算计吗？儿子啊，在你必将面对的现实中，人际间难以避免磕磕碰碰，学习忍让，学习宽容，是必不可少的功课。如果能修炼到把身边的人当镜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解读心灵比读书困难得多，但也有趣得多，你不妨尝试一下。特别是和人有摩擦、有分歧，甚至造成误解和伤害的景况下，摈弃前嫌，换位思考，宽怀体谅，总能找到消除隔阂的路径。那天逛潭沟儿，为了走近三面峭壁里的清潭，你攀石壁，我爬陡崖，冒着摔落峡谷的危险，累得气喘如牛，心里却兴奋得风刮树叶子一样……
　　

我不想让你长大（26）
不能把石阶背在身上
　　亲爱的小星星：
　　昨天遇到邬老师。他对你的关切，让老妈很感动。为了帮你走出老妈的溺爱，上学期他花了不少心血。可以说，没有他的开导与督促，就没有你12岁到13岁的快速成长。我想，这份恩情你一定会铭记在心。
　　体育课被罚写检查，不是一件坏事啊！吴老师和老妈“英雄之见”略同：检查是“随笔”的一种形式，可不是天天都能捞到机会练的。你就认它是一次磨砺“优越感”的小挫折好了。
　　听说你为了一次期末考试前的热身测验，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吗？咱说过的，上学是登山，不能把脚下的石阶背在身上。你爬过山，一大群人一起，走在前面的最惬意也最轻省，大好山色完整而清新地迎面展开，鸟声和风声都是最原初带着露水的。夹在人群中的感觉确实不爽，可俗话说：“不怕慢，就怕站”，悠着劲儿，不停歇，你很快就会走到前头。跑几步，喘半天，距离反而越拉越远。
　　邬老师说以你的聪明，照这样努力，高中想要上什么样的学校就看你的兴趣了。他让我提醒你，粗心仍然是你最大的拦路虎。在最后的决赛中，这一点是决定胜负的关键！精细的学习技巧来自内心的沉静，沉静的水面映像清晰，沉静的心灵记忆精确、分析透彻。在中考和高考的分数比拼中，最终拉开档次的，是数、理、化和英语。他的建议是：
　　错题集锦一定要做到不漏一题。无论是课堂练习，还是课后作业，特别是大大小小的测验，错一题记一题，不但要做得正确、规范，还要写出错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不犯重复的错误。
　　心是盛放快乐的地方
　　亲爱的小星星：
　　这星期出去玩儿好吗？把书包放在家里，让它和散乱的物件一起睡大觉。咱们跟着龙猫，一蹦一跳跑到天底下地顶上，松开被功课攥得发困的心，让云彩跟着风进来，让成大群的鸭子跟着成大片的水进来……
　　去哪儿呢？地里的麦子割完了，老妈想去拾麦，可你老头爷说“大联合”收割后，除了麦糠一个麦穗也没落下。
　　对了，上次咱们去北山，转着转着迷失了方向，本来熟识的山地，竟然陌生得认不出来了。后来无论怎么想，我也想不明白那个烟雨翠湿的山弯到底在哪个位置。峡谷边的三棵国槐，差不多和北京卧佛寺里的千年老树精一样粗，一岭密林水亮水亮，多精神啊！
　　丁家村也是第一次遇见，坐在坝子上休息的时候，有个女孩儿诡诡诈诈从身边走过，马尾辫儿一飘一飘，就把我的魂儿勾到她身体里去了。我明白她的心思，就像明白自己的心思，虽然没有转身往后看，也知道有人在看好她，并且是新鲜得亮眼的城里人，一个大眼睛骨碌骨碌冒灵气儿的男孩儿！忍不住弯下绷得不能再紧的腰身，采朵野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昂着头，顺着堤坝往前走，踩着云彩驾着风……
　　我跟你说句啥来着？记得你只说了两个字：“显摆！”就把老妈的魂儿叫回来了。
　　眼前半坝子白水，趁着几朵子蒿草葛藤垂挂的土崖，下面是田，上面是村，人洗马喂浇庄稼，不过一片寻常景致。几个人在下面忙活着，好像是在下网，就像三十多年前老家坑边儿的某一天……
　　紧接着那个周末，咱们又去逛山，坐在汽车上，我一路紧盯着那片山地，想把上次看到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