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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玉珍生产那一天夜里，秦振华出去找人接生，看见安洛挺着大肚子背着一包东西，正在翻矿区的墙。

　　　　“你干什么？”秦振华厉声质问。

　　　　安洛惊了一下，原本笨拙的动作突然灵敏起来，只听扑通一声掉在墙的那一边。

　　　　秦振华也忘了去找接生婆，翻墙追了出去。

　　　　安洛步履踉跄，但是一刻也没有松懈的往前跑。

　　　　秦振华也不敢大声喊，怕惊动了别人更麻烦。

　　　　安洛抱着肚子越跑越慢，最后倒在地上还要挣扎着往前爬。

　　　　秦振华有些着急的拦在她前面：“安老师，你这是何苦呢？”

　　　　黑夜里，看不清安洛的表情，她语气悲凉：“秦大哥，我要生了，我必须出去生，要不然孩子活不了……”

　　　　秦振华见都这样了，只能叹气：“你要去哪儿？”

　　　　“胡杨林那里，快……”安洛已经感觉身下流出一股温热的水，

　　　　秦振华只能搀着她往胡杨林奔去，三月的天，雪还没有化完，潺潺的流水也是冷的刺骨。

　　　　安洛让秦振华背过身去，挣扎的下了河里，整个过程中，安洛始终没有因为疼痛喊出声，只是咬牙闷哼，很久才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秦振华见孩子哭半天还没有动静，赶紧转身，只见安洛趴在岸边，下半身还浸在水里，孩子随便包了块布躺在她头边。

　　　　秦振华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把安洛拽上岸，脱了身上的棉衣盖在安洛身上，又把孩子紧紧的裹在怀里。

第二七二章：最美的妈妈（三更求月票）

　　　　安洛已经费劲了生命里最后一丝力气，指着她背的包说：“留着……给孩子救命……雨……”

　　　　安洛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挣扎着要伸手去摸孩子，秦振华赶紧把孩子往她跟前送了送。

　　　　安洛的指尖颤抖着摸着孩子的小手，小小的婴儿跟有感知一样，小树枝一样细的手握着安洛的手指，哇哇大哭起来。

　　　　秦振华再探安洛鼻息时，安洛已经离开……

　　　　秦振华怕孩子冻着，抱着孩子赶紧往回跑，准备天亮后再来埋了安洛。

　　　　到家时，发现冯玉珍已经生了，因为羊水早破，孩子迟迟不肯出来，最后因为缺氧窒息，生下来是就没了气息。

　　　　冯玉珍抱怨秦振华去了这么长时间，又看他抱回来个孩子，不依不饶的哭闹。

　　　　秦振华愧疚的说：“如果不是我，秦教授不会被抓起来，安老师也不会冒死去生孩子。是我对不起他们啊。”秦振华声音呜咽的说。

　　　　最后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们抱了安洛的孩子，匆匆把自己的孩子埋在院里的果树下，对外宣称小雨就是冯玉珍生的。

　　　　因为安洛临死前说了个雨，秦振华给孩子取名秦小雨。

　　　　三天后，秦翰听说了安洛离世的消息，上吊死在牛棚里……

　　　　冯玉珍泣不成声的说完，嘴里不停的说：“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秦小雨只是瞪圆眼睛，喉咙里跟哽了块东西一样，发不出半个音，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捏住，呼吸不上来的疼。

　　　　想哭却发现根本没有半滴眼泪。

　　　　罗湛伸手轻轻握着她微凉的小手，用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她冰凉的指尖。

　　　　秦朗有些羞愧，眼泪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落了下来，突然起身扑通跪在秦小雨面前：“小雨，我不求你原谅我爸，我就是想代表他们跟你说声对不起！跟在天上的安洛阿姨说声对不起。”

　　　　秦小雨才回过神，吓的一下跳起来：“哥，你这是干嘛？你赶紧起来……”

　　　　罗湛跟秦朗说：“你先起来，让她冷静会儿，再谈吧。”

　　　　冯玉珍呜呜哭，心里却一下轻松了不少，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头一下被搬开。

　　　　罗湛拿起桌上的包拉着秦小雨进屋。

　　　　秦小雨进屋后眼泪才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紧紧抱着罗湛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

　　　　她的心很乱也很疼，秦振华对她的好她不能忘了，父母的惨死她也不能忘了，怪谁呢？

　　　　罗湛轻抚着她的背：“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如果你不想在这儿待了，咱们马上走。”

　　　　秦小雨摇头呜咽的说：“不是这样的，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时代的错误，秦振华夫妇也为这个错误背了半生的枷锁，恨和不恨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不如放下吧，生活是往前看的，只有你更好更幸福的活着，才能对得起爸爸妈妈……”罗湛亲吻着她的额头说道。

　　　　秦小雨哭的眼睛都疼了，才停了下来，一哽一哽的说：“我妈妈留给我的包呢？”

　　　　罗湛搂着秦小雨在炕边坐下，把进门后扔在炕上的包打开给她。

　　　　里面是一幅画，还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纸张都泛着黄。

　　　　秦小雨拿了过来吸吸鼻子，一页一页翻起来，都是安洛生前写的日记，确切的说是写给孩子的日记。

　　　　从知道怀孕时的惊喜，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震撼和感动。

　　　　安洛写着：在过不了多久，妈妈就能看见你了，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妈妈喜欢看雨果的小说，以后你的小名就叫小雨果吧，因为不知道你是男孩女孩，就当是个小公主吧，和妈妈一样漂亮的小宝贝……

　　　　……

　　　　小雨果，妈妈可能不能陪着你长大了，只能多写点留给你，陪着你慢慢长大……

　　　　……

　　　　小雨果，今年你七岁了，就要成为一名小学生了，是不是还是很淘气呢？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你可是个调皮的小鬼啊……

　　　　……

　　　　小雨果，今年你十八岁了，会不会像妈妈一样很聪明，考上理想的大学啊？如果没有考上也没有关系，妈妈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活着，一生平安健康就好……

　　　　……

　　　　小雨果，今年你二十岁了，有没有谈对象啊？一定要找个爱你包容你的男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好想看看我的小雨果会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小雨果，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妈妈也只能陪你走到这里，妈妈真希望能活着看你盖着红盖头，嫁给心爱的人。看着我的小宝贝成为一个笨手笨脚的妈妈，只是可惜妈妈给了你生命，却不能陪着你成长，对不起……如果有来生，妈妈一定不会抛下你，好好守护你……

　　　　日记很厚，每一个字都带着安洛满满的爱和不舍。

　　　　秦小雨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日记上，晕染了上面的字迹。

　　　　罗湛揽住她的肩膀，小声安慰：“她是一个好妈妈，最美的妈妈……”

　　　　秦小雨突然瞪着安洛笔记本最后一页，上面简笔画着浮萍，下面写着一行小字：人生如浮萍，聚散安足疑。

　　　　这个萍字的最后一竖带着弯钩，上一世妈妈原萍也是爱这样写自己的名字。

　　　　秦小雨心里有些手抖的摸着萍字：难道两世都一个妈妈，所以才会这么心痛？

　　　　罗湛出去给拧了个湿毛巾回来，轻轻擦拭着秦小雨的眉眼，因为哭的太久而红肿，又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好了，我们不哭了，过两天咱们就去看安洛妈妈去。”

　　　　秦小雨点头，眼泪却蓄满眼眶。

　　　　院里冯玉珍呆呆的坐着，听着屋里秦小雨的哭声，心里也不好受，跟着默默的流泪。

　　　　秦朗始终站在秦小雨屋子的窗前，脸上带着痛苦和害怕，他害怕会失去这个妹妹，按书上说，这是杀父之仇啊。

　　　　过了中午，秦小雨红肿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小声对冯玉珍说：“妈，中午吃点什么？”

　　　　冯玉珍一愣，撩衣角擦了下眼泪，慌着站起来：”我宰鸡去，咱们炖鸡吃啊……”说着往鸡圈跑，跑到一半又折回厨房拿刀，来来回回几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第二七三章：无形的隔阂（一更）

　　　　秦小雨冲还愣在一旁的秦朗说：“哥，一会儿吃了饭，咱们去河坝转转吧，好长时间没看见红柳了，咱们去看看吧。”

　　　　她想了很多，父母已经不在了，秦振华也不在了，她还有什么好恨的，不管怎么说，秦振华夫妻对她是关爱着长大的。还有秦朗，难得的好哥哥，她有什么理由去恨呢？要恨只能恨那个牛鬼不分的年代。

　　　　秦小雨相信，安洛知道她的决定，肯定也会支持她的。

　　　　秦朗激动的点头：“好，咱们吃了饭就去。”

　　　　冯玉珍手忙脚乱的拔着鸡毛，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葡萄架下的秦小雨，始终不相信秦小雨这么轻易的原谅了他们。

　　　　晚上冯玉珍没有再说让秦小雨和她一屋睡，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和没办法面对。

　　　　罗湛打了温水伺候着秦小雨擦洗完，看着一进屋就收了笑容，闷闷不乐的秦小雨，上炕搂在怀里，小声的说：“以后我们生个闺女，就叫果果，到时候你和闺女连一起就是妈妈的小雨果了，我们好好疼爱小果果。”

　　　　秦小雨侧身搂着罗湛的腰，心里又涩又甜：“好，我们就生个小果果。”说着心里又有了期盼，想着安洛留下的那副画，是安洛的自画像，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眉眼和安洛一样。

　　　　罗湛轻轻吻了几下她的唇瓣：“好好睡一觉，想不通的就不要想，慢慢一切都会过去的……”

　　　　秦小雨起身枕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心里觉得格外的踏实，随着心跳的节奏，慢慢睡去……

　　　　后半夜，罗湛还是被外屋轻微的推门声惊醒，接着是冯玉珍拉灯绳的声音。

　　　　然后就听见冯玉珍碎碎念的声音：“振华，你这次真的可以踏实的离开了，我把当年的真相也都说了，小雨原谅了我们，她还叫我妈了……她没有恨我们……”接着就是细小的啜泣声。

　　　　罗湛闭上眼，把睡到一边的秦小雨又搂回怀里……

　　　　秦小雨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总是梦见前世今生的各种场面，妈妈原萍和安洛的各种交替出现。

　　　　到公鸡打鸣东方泛白时醒来，看着一旁还在熟睡的罗湛，挪了挪身子，依偎在他身边，感受着他温暖而炙热的体温，心里才觉得踏实。

　　　　院里冯玉珍已经起来，在抱柴火准备做早饭。

　　　　秦小雨脑袋轻轻的蹭了蹭罗湛的肩膀，她知道他醒了：“咱们吃了饭去后山吧。”

　　　　“去那儿干嘛？”罗湛摸着她腰间的软肉有些纳闷的问。

　　　　“我想去看看小松鼠，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大松和小翠的地方，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准备去喂喂它们的孩子。”秦小雨扣着罗湛胸前的豆豆，小声的说。

　　　　罗湛呼吸有些粗重，只要跟秦小雨睡觉，他都喜欢裸睡，结果这丫头还不自觉的撩拨，沉声：“好，咱们现在赶紧起床，你没听妈都起来做饭了。”

　　　　秦小雨点点头：“好，我去帮忙，要不你再躺会儿？”

　　　　“不用了，赶紧吃了咱们早点去，早晨还凉快点，到中午太阳太晒了。”罗湛跟着起来套上背心。

　　　　冯玉珍早饭烙了油饼，还炒了鸡蛋，熬了稀饭。

　　　　看见秦小雨和罗湛出屋，略带紧张的说：“吃饭了，你们看看还有啥要吃的。”

　　　　秦小雨微笑着说：“妈，不用忙了，这样就挺好的。”

　　　　吃了早饭，秦小雨带着罗湛去后山，还绕道去趟街上买了花生和生瓜子。

　　　　两人边往后山走，秦小雨边说：“咱们明天就走吧，我觉得这样住着很不自在，说是不恨却又没办法释怀，还有妈他们心里肯定也别扭。”

　　　　罗湛点点头：“也好，明天早上咱们走。”

　　　　秦小雨长长叹了口气：“我真希望我妈妈能活着……”

　　　　罗湛摸摸她的头顶：“妈妈虽然不在了，但是却教会你很多啊。”

　　　　“对啊，我学会了勇敢坚强，也学会去珍惜。”秦小雨弯眼笑起来。

　　　　两人缓缓上了山，看着郁郁葱葱的松柏林。

　　　　秦小雨指着松树说道：“当初我就是在这里看见两只小松鼠的。”

　　　　罗湛微笑，当初他也是在这个山坡上看见秦小雨的，甜美的微笑，干净纯净的眼神，当时让他觉得很温暖，果然是上天派来对他的救赎。

　　　　秦小雨把瓜子和花生撒在每个松树旁边，小松鼠看见，就能过来吃了。

　　　　买的几斤瓜子和花生都撒完，也没见到一只小松鼠。

　　　　秦小雨有些失望，牵着罗湛的手指：“咱们回去吧，是不是天太热，它们去深山了？”

　　　　“也有可能，放心吧它们回来就会看见的。”罗湛回握着她的手。

　　　　两人在外面从来没有亲近过，更不要说手牵手的走路，秦小雨低头看看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才觉得平静一些。

　　　　快到村后的小路，两人才松开手，并排走着回家。

　　　　到家发现秦小霞回来了，正坐在葡萄架下跟秦朗笑眯眯的说话。

　　　　一年没见，秦小霞胖了不少，因为不干农活也白了不少。

　　　　秦小霞看见秦小雨和罗湛进院，只是站起来点点头，转身进屋。没有对比就没有嫉妒，现在她更嫉妒秦小雨，上了名牌大学，还嫁到京城。

　　　　秦朗看着秦小霞的态度皱了皱眉头，再看向秦小雨时，眉眼舒开，温暖的笑着：“小雨，吃西瓜吗？我在水里冰了个西瓜。”

　　　　秦小雨摇头：“我不吃。”

　　　　罗湛没有说话，去倒了半缸温开水递给秦小雨。

　　　　秦小雨一口气喝下去，才对冯玉珍说道：“妈，明天我们就走了，想去矿区看看我爸妈。”

　　　　冯玉珍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好，好，你们还回来吗？”

　　　　“就不回来了，我们直接回京城，罗湛学校开学早。”

　　　　秦朗闷了半天：“小雨，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

　　　　秦小雨点点头：“好。”

　　　　冯玉珍想了一会儿，才犹豫的开口说：“小雨，你明早能不能给你爸先上个坟去。”

　　　　秦小雨点头：“好。”

　　　　“那……你们坐，我去做中午饭，我上午去买了块肉，中午咱们包饺子吃。”冯玉珍说着急匆匆往厨房走，还撩起衣角擦了擦眼泪。

　　　　秦小雨看着沉默的秦朗，搬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

第二七四章：再见吧（二更）

　　　　秦朗看着秦小雨，有些不知所措。

　　　　秦小雨捡了个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哥，咱俩还是亲的不？”

　　　　“是，一辈子都是。”秦朗郑重的点头。

　　　　秦小雨微笑着扭脸看着秦朗：“那就好，我永远都是以前的小雨，不管发生什么事，如果你一直这么别扭，我心里会有压力的，老在想你以后还会不会对我好了？是不是不想要我这个妹妹了？还有就是对我好是真心的？还是因为愧疚啊？”

　　　　“不，是真心的。”秦朗咧嘴笑。

　　　　“那就好，要不我心里都不踏实。”秦小雨说着还冲秦朗俏皮的眨眼笑，她希望秦朗心无芥蒂，虽然她现在还做不到。

　　　　冯玉珍剁好饺子馅，喊秦小霞去包饺子。

　　　　秦小雨拉着罗湛洗手，一起去帮忙。

　　　　冯玉珍边擀饺子皮，边看着小桌前围坐着的几个孩子，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秦朗看着一直低头包饺子的秦小霞，开口问道：“小霞，小雨回来一趟不容易，你是个姐姐，知道该怎么做吧？”

　　　　秦小霞低着头闷闷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秦朗又看着秦小雨，目光软了几分：“小雨，还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吃饺子，那么小一点点，能吃五个杂面没有肉的白菜饺子，爸总怕你吃了不消化，让我给你揉肚子。”

　　　　秦小雨弯眼笑，这些她已经不记得了，也许是一两岁的事。

　　　　秦朗说完低头，心里多少有些伤感，回不去的小时候，包括还有很多感情，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第二天一早，秦朗带着秦小雨和罗湛去给秦振华上坟。

　　　　秦小雨站在秦振华坟前时，心情更复杂了，如果没有秦振华，她的安洛妈妈不会死，可是如果不是秦振华，她也会在那个春天的寒夜里冻死。

　　　　默默的给秦振华磕了三个头……

　　　　秦朗跪在秦振华坟前，烧完一刀纸又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他愿意为了替父亲承担所犯下的一切错误。

　　　　三人计划从坟前直接到车站坐车去矿区。

　　　　路过部队大门时，秦小雨好奇的问罗湛：“你怎么没有去看看你的老战友们？”

　　　　罗湛笑笑：“相熟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江团长都转业了。”

　　　　到车站时，冯玉珍和秦小霞站在简陋的车站台上，看见秦小雨，冯玉珍红着眼圈咧嘴一笑，把手里的饭盒递给秦小雨：“小雨，这是妈和你姐一大早起来给你包的肉饺子，还热乎着呢，一会儿在路上吃。”

　　　　秦小霞一早听冯玉珍说了秦小雨的身世，扭捏了一下，终于开口：“小雨，祝你永远幸福。”

　　　　秦小雨笑着接过冯玉珍手里的饭盒：“妈，再见。”

　　　　冯玉珍眼睛眨眨，泪花含在眼眶，这一次的再见，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