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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墙外等红杏-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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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娥哪知端的,只惊疑不定,想着刘海石,也不管许多,快步走到巷儿里,把双扇白板门拍了。才拍得两下,就有小厮来应了门,领她进去了。

    朱润方起来,还不曾梳洗,听得小娥过来,半散着头发,着了件家常袍子,便走来厅里。

    看见小娥时只把眉头一皱,道:“怎么又瘦了,不曾好生吃饭么?”

    小娥胡乱应了两声,方要开口问雪蛆之事,朱润又问她吃了早饭不曾,小娥只说吃了,正说着,肚里咕噜一响,朱润就笑起来,叫小厮拿粥来。

    小厮端得粥来,小娥本不欲吃,奈何眼下求着他,少不得接过碗来。

    偏那粥又烫,小娥小口小口吃着,眼看吃了多半碗下去,只将碗一搁,再不肯用了。

    朱润也不勉强,亦把碗搁了,交小厮拿热水来漱了口,

    小娥顿觉心口砰砰跳将起来,忐忑间反不知如何开口,只把手握了,瞬也不瞬瞧了他。

    朱润微微一笑,只递过个盒儿来,小娥就知道他寻着,一时大喜过望,轻轻掇过盒儿来,一会方把盒盖开了。

    便见五个僵死的长虫横在绢布上,其色赤黄,上头又有棕褐色的草茎,与虫身一般长短,方觉怪异之极,就听朱润解释道:“这是草种冬天钻入虫体,等天气和暖时,就从虫头上生出来,所以叫蛆。”

    小娥早从嘴边笑出来,朱润见她梨窝隐现,双眸微转间,竟有无限欢欣甜美之意,猛觉心底一处扯得生疼,停了半晌方涩声道:“我交人四处张罗,也只得这些,你若再要时,还须等我几日。”

    小娥抬脸怔怔看了他,一时也不知心底甚么滋味,半晌方低低说了声多谢。

    朱润看了她半日,苦笑起来,道:“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谢我。”

    小娥呐呐难言,只把头来低了,朱润越觉心头酸涨,又见她两肩单薄,腕骨纤细,肚里连叹两声,方说得句:“回去多吃点……”

    就有小厮快步进来,道:“大官人!不好了,外边都说倭人围城,知县大人也交倭人杀了……”

    小娥猛吃了一惊,立起身来,但觉一个霹雳打在头顶,只把身子摇摇晃晃,醒过神时,就要回家,交朱润扯着,叫小厮再去打探。

    小娥百念繁杂,如坐针毡,幸而小厮不久就回来说了始末。却是倭人临到登城时,那五百人又得了消息,折回来,同城中里外夹击,倭人措手不及,丧了半数,四散奔逃。

    小娥又问欢郎消息,小厮吞吞吐吐,只说胳膊中了一箭,小娥松出口气来,要回去,朱润便交小厮远远缀着她,到巷口方返身回来。

    这厢小娥三两步进了门,跑到床边,蹑手蹑脚往床沿上坐了,见刘海石睁开眼来,方小心翼翼打开盖儿,举到他眼前笑道:“官人!你看,是雪蛆!我弄到了!”

    刘海石见她脸蛋儿嫣红,眼睛乌亮,连发丝都透着股飞扬的气息,只觉欢畅非常,也不看雪蛆,先把她手儿握了,看了她一会方道:“娘子为我寻药材,受了不少苦罢。”

    小娥脸上一红,支吾了几句,只欢天喜地出去,把药煎了。

    不一时端进来,眼看着刘海石一口口喝下去,方把一颗心落回肚里,喜孜孜说个不住,一时又拉着他手儿道:“官人,以后,以后你又可以天天去纸坊了,那时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去帮你好不好……”

    刘海石也觉精神好些,任她絮絮说着,不时把头一点,反是马婆子将小娥衣袖一拉,小娥把自家暗骂了两句,忙扶他躺了。

    又想起院中花草多日不曾料理,兴头头拿了剪子,把花枝理了许久,眼见秋日的阳光暖烘烘照在头顶,拿着剪子便伸了个懒腰。

    自此一日三碗药下去,刘海石果真不似往日那般咳出血来,小娥一发高了兴,这日等刘海石吃过药,睡了,便扯出匹布来,拉了马婆子,说要与刘海石做棉袄。

    两个做了半日生活,小娥方将棉花摊在布上,就听房中一串搜心抖肺的咳嗽,手一顿,回身便跑。

    进屋便见刘海石脸色绯红,半探着身子,小娥忙抓了痰盂,就见刘海石咳出几口血来。

    当下心头发绞,手足俱颤,强抓了床棂,与他揉了半日胸口,又与他吃了粥,把药喝了,方默默出来,往院角吞声饮泣,哭了半晚。

    半夜刘海石又咳出两次血来。

    第二日天不亮小娥就交人驾车到福州,又往冷巷里寻了李大夫,求他救命。

    李大夫问了刘海石情形,默然良久方叹道:“今后他要吃什么,做什么,娘子也别太拘了他,且由他高兴罢。”

    小娥呆呆立了一时,天旋地转,只拉了他衣袖,嘶声道:“不!你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是不是!?官人他,他还要造新纸,还要考举人,还要去很多地方,就是这些日子,他还要看书,大夫,你,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那李大夫只把头摇了,一声不出,小娥立身不住,直撅撅倒在地下。

    苏醒时便觉一人拿湿帕子摩在额上,登时抓了那人的手连声道:“大夫!你一定有法子的……”

    那人叹了声,只道:“娘子别这样,大官人还指着你呢。”小娥抬眼却是马婆子,不由发起痴来。

    马婆子劝了两句,不见她应,方说得句:“李大夫说了,要是还有那雪蛆,每日再加五克,都与大官人吃了,或有万一的希望。”小娥已把头一扭,直愣愣瞧过来。

    马婆子暗自摇头,只把头来点了。

    小娥再不迟延,半日便赶回莆田,进门先把刘海石看了,见他面色尚好,又燃起丝希望,略略把脸洗过,就来找朱润。

    朱润见了她,不等开口,径直递过个盒儿来。

    小娥见盒中比上次还多四条,眼底一热,半晌方嗫嗫道:“我,我以后,以后会还你的……”

    朱润只一笑,道:“好,我等你。”

    小娥方一抬眼,就见他目不转睛瞧了自家,一脸专注,不禁扭了脸,低低道:“我走了。”

    朱润点点头,送到她巷口方回来。

    小娥回去便把药煎了,晚上就睡在对面的小榻上,但凡听他咳嗽一声,就起身来看,端汤送水,日日端了十二分小心,又不时往庙中上香,实指望他好起来。

    转眼便是深秋,刘海石日渐嗜睡,小娥犹存了些念想,每日里行步不离。

    这日刘海石一觉醒来,正是午后光景,阳光穿过窗格,落在案旁的菊花上,他看了阵,忽向小娥道:“娘子读战国策给我听好不好?”

    小娥自无有不应,拿了书册过来,刘海石又笑道:“从前,我读战国策时,极钦慕唐雎这样的人,娘子就读那篇唐雎不辱使命罢。”

    小娥便打开书册,从“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念起来。

    刘海石听着她轻柔的语声,渐把目光移向窗外。

    小娥读到“‘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时,他合上眼睛,睡着了。

    一会他醒过来,眼睛清亮,面色微微泛红,像从夏日的清晨醒来。

    小娥无端把心口一沉,见他要起身,只强笑道:“起来做什么?”便扶他缓缓坐起身来。

    刘海石就把头倚在她肩上,道:“我小时没了母亲,后来父亲又过世了,我前会见到他们了,还是从前的模样……”

    小娥不听便罢,一听只把泪珠儿滚下来,刘海石就挣起身来,把手摸在她脸上,道:“这些天,我想得最多的,就是你,我撇下你,将来你一个,可怎么办?”

    小娥泪如雨下,但把他手贴在脸上,哪发得出声来。

    刘海石喘了会,渐觉呼吸不继,只断断续续说道:“你,你答应我,答应我以后,以后不要喝酒,好好照顾自己,也让我安心……”说着便把脸色灰败下去。

    小娥肝肠寸断,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拉了他哽咽,刘海石愈觉吃力,只攥紧了她手儿,要她答应,小娥只将头乱摇,把泪珠也甩在他手上。

    两个呜呜咽咽,搂在一处,刘海石捱不过,渐渐昏睡过去,到夜里,又醒来一遭,吐了半盂血。

    早上天朦朦亮的时候,他睁开眼来,看了小娥,慢慢把手摩在她发顶上。

    一会,向她笑得一笑,那手就向下滑去,交小娥抓着,重放在头顶上,不一时又滑下去,再交小娥按向头顶,如是者三,马婆子看不过,只拉了她哽声道:“娘子,与大官人换了衣裳罢……”

    小娥一滴泪也不见,起身端了水来,细细与他把身子擦了,又取新袍儿与他穿了,最后替他把头髻整了,戴了方巾。

    小厮在旁看着,只哭得要不得,老苍头就往外头看板儿去了。

    到中午,里外皆素,大厅里已摆好几筵香案,又从寺里请了六个和尚来,做水陆道场。

    晚上小娥只守在灵前,马婆子见她一天不曾沾着汤水,端过碗面汤来,强着她喝了半碗。

    第二日,邻里有人送奠仪来,还有远亲接到报丧过来,又是场忙乱。

    马婆子见小娥不哭不语,人来了,遇着施礼的便还一礼,见香没了,就把新的换了,端饭与她也接着吃了,心里嘀咕,愈把她盯牢了。

    几天下来,方打了个盹,抬头就不见了小娥身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扒起身只四下乱找,方到屋里,就见小娥抓了刘海石的衣裳出神,不免吁出口气来,走过去,挨着她坐了,半晌方道:“当年老身交死鬼撇了时,也只得娘子这般大,还是花枝般年纪……”

    呆了一瞬,只将脸一抚,嗤笑道:“如今就是去了地下,死鬼怕也不要我了。”

    见小娥默然不语,又叹道:“娘子还年轻,不比老身,这些年老身也时常想,当年再招个人,说不定如今连孙子都有了。” 说到这,语声发哽,只叫得声:“死鬼撇得我好苦……”早落下两点眼泪来。

    待见小娥似听非听,急上来,只扯了她手儿道:“娘子,老身当年交死鬼撇了时,也似你这般浑浑噩噩,落后这日子还不是得过,该吃就吃,该穿就穿……”说了半日,哪得个声儿,叹了一回,自拉了小娥往前边不提。

    第五日,小厮方在地下烧纸,见一人进来,通身素袍,只说是哪个远亲,方站起身来,那人早走到刘海石灵前,拈了香,施了三礼。

    马婆子早瞧见是朱润,因想着雪蛆是他设法,也不言语。

    朱润就走到小娥跟前,见她下巴儿尖尖的,脸上一丝血色不见,愈觉眉目惹眼,见人来,乌木般的眼珠儿动也不动,恰似入定一般。

    不觉把脚步儿一动,醒过神时,勉强立住脚,弯身施了一礼,只道:“逝者已矣,娘子保重。”

    小娥只把头一点,木木然还了他一礼。

    朱润又立了会,就往外头去了。

    马婆子少不得送他出去,朱润就说这几日辛苦,与她道乏,马婆子将手一摆,只道:“老身无儿无女,幸得娘子收留,苦甚么!”

    朱润便拈出锭银子来,马婆子见那银子怕不有二十两,哪敢受他的,只将手摇了。

    朱润就笑将起来,道:“这是与你家娘子的奠仪。”说着又抛出个小锭儿来。

    马婆子方受了,进来拿与小娥。

    朱润前脚方走,后脚黄监生就过来,上了香,顾自走到小娥跟前,抹了几点眼泪,便提起纸坊来,末了只说弟妹独木难支,不如将两家合并罢,也好相互照应。

    马婆子听在耳中,怒从心起,走过去便是口唾沫,饶是黄监生躲得快,还吃她唾在袍角。

    恼起来只向小娥道:“弟妹,我也是好意!你妇道人家,懂甚经营?换了别人我也不管这事!”

    恰逢张有寿过来,听个满耳,心中激愤,只在地下叫道:“大官人你睁睁眼啊!若不是当初有人黑心烂肺,做下那等歹事,大官人你也不至走得这般早啊,可怜大官人你与人为善……”说到后头,两泪交流,只数一数二说个不住。

    黄监生耐不住,方一分说,就交小娥冷冷看来,黄监生吃她看不过,马婆子那厢又哭嚷起来,眼见许多人拥在门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到底气忿忿把衣袖一甩,走出门去。

    第六日午后,几个和尚佛事圆满,马婆子送了人出去,方要转身回来,便见黄监生带了两个老的过来,还有几个族人模样的男女跟在后面。

    马婆子吃了一惊,就要关门,早交黄监生一脚踏进门来,领众人往厅中坐了。

    寒喧已毕,黄监生便向小娥笑道:“弟妹,三叔公和六叔公都是族中长者,如今表弟已去,放中却有些事体与你商议。”

    那三叔公便低咳一声,道:“易氏,海石既已过世,又没留下一男半女,他这支便算绝了,你既没生育,便算不得我刘家的人,这地和房儿却是我刘氏祖先遗下的,少不得要收回来了,这样罢,你且看何时方便腾出来?”

    小娥把几人看了半日,忽然一笑,道:“我家官人尸骨未寒,你们就要我净身出户?”

    那三叔公方把老脸一红,六叔公已怒道:“易氏,你莫要不识好歹!”

    黄监生便笑道:“弟妹,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念你寡妇失业的,也不容易,这样罢,除了表弟与你的首饰银两,别的你尽可带走。” 
手刃


 …
 …
 

    小娥低头一笑,径自吩咐了马婆子几句,马婆子就往外边去了,黄监生不免将眼睃着,见她往跨院里去,方不言语。

    这厢众人七嘴八舌,有嚷的,有劝的,又有按捺不住往四下里看家什的,小娥只一声不应,正热闹,就见马婆子抓了两个棒槌进来,众人怎知他甚么意思,方要开口,小娥已抄了棍儿在手中。

    恰有人抱了花瓶出来,交小娥赶上一步,照头就敲,那人急了,又舍不下花瓶,只把脚乱跳。

    众人不料她这便动起手来,黄监生方叫得声弟妹,就被马婆子一棍扫来,急中将身一拧,险把腰闪着。

    六叔公把拐杖一顿,就要喝骂,不防交小厮把门闩敲在拐杖上,一个趔趄,喘了半日,方抖抖索索指了小娥道:“易氏,你、你这悍妇!莫以为仗着你那知县表兄,我们便不能把你如何了!这可是刘家之事!再者说,你那知县表兄如今还不知死活哩……”说着只呛咳不止。

    小娥一怔,随即冷冷一笑,愈把棍儿乱敲。

    黄监生连吃两记,恼起来就要发作,又见她有恃无恐,心里一个格登,只说知县那头莫不是有变数,想想便在六叔公耳边说了几句。

    那六叔公便把脚一跺,恨恨道:“易氏,我们念你妇道人家可怜,也不逼你,你好生思量几日,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掉头就走。

    小娥只把棍儿相送,将众人落花流水赶出门去。

    马婆子连啐几口,把大门上了拴,回来只向小娥道:“娘子,这也不是办法,若他们明日再纠了人来,却如何处?”

    小娥头也不抬,哑声道:“你明日便与张有寿说,叫纸坊的人来,他们再过来,拼个头破血流罢。”

    马婆子待要说欢郎,看她模样,叹了一回,自往厨下去了。

    小娥坐了会,把灵前的烛台香盒拭了,又取新果子换了,眼见日头昏下来,便见马婆子端上饭来。

    小娥吃了半碗,喝了两口汤,就放下碗,不吃了。

    只往窗台下干巴巴坐到天黑,猛听得身后轻悄悄一阵脚步声过来,心头一动,不等那人走到跟前,抡起木棒就朝他打去,早交那人捉了胳膊,低低道:“是我。”

    抬脸方见是朱润,呆了一呆,只把木棒往地上一丢,一声不出往椅儿上坐了。

    朱润就拾起木棍在手中,掂得两掂,道:“你便拿这棍儿打的人?”

    小娥把他一看,一会方沉沉道:“是!若是根铁棍就好了。”

    朱润忍不住在嘴边漏出些笑意来,道:“铁棍你如何拈得起?”

    说罢自弯身寻了火石来,把蜡烛燃起,又掇过椅儿,往她对面坐了,方道:“你今日鲁莽了,若是他们不肯退让,反伤了你却如何?我便得了消息也来不及,下回切勿这般,他们再来胡搅时,你只需报信与我,我自会料理。”

    见小娥垂了眼儿,眼珠也不转,晓得她不曾听在耳中,不由在灯影下把她一望。

    愈觉她两肩薄薄的,比昨日又瘦了些,不由叹出口气来,慢慢摸在她脸上。

    小娥移时方觉出他摸在自家脸上,当下将脸一扭,起身方说了句:“你,你以为他走了,就能随意轻薄我……”就把身子一晃。

    原来她起身太急,又连着几日伤心劳顿,加上方闹了一场,这会竟觉眼前一黑,往前便倒,早交朱润扶到椅儿上坐了。

    朱润见她胸膛一起一伏,脸上犹带了些潮红,半日方道:“你这般不爱惜自己,他们也不消来闹,多等几日总能如愿。”又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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