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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墙外等红杏-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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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润又等一时,方扶了湘琴出来,两个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径往城东行去。

怒火 



    等城中暴雨初歇,娇阳重现时,早已是午后光景。自有官兵晓喻全城贼人已退,勿需惊怕,就有人陆续出街走跳。许多人家遭了倭人纵火,虽遇了场暴雨,仍不免烧得七零八落,那聚宝街因了繁华,沿街铺面受损尤重,又以银铺为最,几寸厚的门板也交倭人破开,把金饰劫掠一空。

    经了这番荼毒,城中百姓有举家尽没的,有丧了男丁的,有失了妻女的,更有女子受倭人侮辱寻了自尽的,一时家家哀啼,素服者甚众。

    爱月在地窖里躲了一夜,出来方晓得倭人不曾进来,自欢喜无限,回房翻检却少了几件细软东西,急怒间把众人叫到跟前嚷乱了半日,谁人肯认?乱了几日,哪得头绪,只得罢了。

    而湘琴受了一晚惊怕,交朱润扶到别庄里,匆匆盥洗了,倒头便睡,半夜醒来方觉腹中饥馁,朱润便叫人熬了粥来,一起吃了。

    湘琴躺下再安睡不得,只在床上翻滚,到天明挣起身来,愈觉不好,便要离去。

    朱润见她神思恍惚,面色苍白,只说这时节走甚么,城中未必稳妥,安心住下便是。

    见湘琴兀自穿衣梳头,也不答应,就有几分不悦,把手拉她时,又被她抽了手儿,有些赌气的模样,想了一回,明白过来,只微微笑道:“你放心,该给的我自会给你。”

    湘琴哪知他说甚么,诧异间只把他一看,一会梳洗已毕,方要迈脚,就觉双腿沉涩,喉中出火,只将手撑了几案。

    朱润把手探她额上,已烧得滚热,当下按了她在榻上,没头没脑把被儿裹了,只叫人请大夫来。

    奈何城中伤者甚众,几个大夫忙得脚不沾地,急切间哪寻得着人?小厮上窜下跳,到天黑方请了个老大夫过来。

    老大夫一诊脉就说着了风寒,又吃了些惊吓在肚里,须臾开了方子,说以生姜为引,煎与她吃,小厮便去抓了药来。

    湘琴一碗药下肚,身上越发热烫起来,迷糊间只觉有筋绳在心头拉扯,松一时又紧一时,眼前只现出那倭人的狰狞模样来,不由啊的一叫,口中喃喃说出些话语来,把手乱挣,交朱润握住了。

    朱润伏下身听了片刻,只在她耳边说道:“人是我杀,与她无干,要来寻我便是!”

    捱到半夜,湘琴汗出如浆,又交朱润灌了许多滚水在肚里,把衫儿都湿透了。

    朱润便取手巾与她揩了身子,换了衫儿,又把铺盖换了,再摸她额头已不似先前滚热,方始放下心来。看天边已是鱼白初透,始觉肚中饥饿,略进了些水米,倚在床边睡了一会,就见郑氏遣人送了信来,只说家中安好,勿须挂念。

    朱润见湘琴无事,看着她吃了药,交代几句,方往家中去了。

    进门见众人全不慌乱,四下里井然有序,亦未有甚么伤损,不免将郑氏夸奖了几句。郑氏只将袖儿半掩了口,笑说全赖官人洪福,不是官人得了消息,如何能安然无恙?

    原来郑氏得了消息时,当即便叫了几个心腹家人,把贵重什物俱搬入地窖里。

    却是朱家在后园里挖有几间地窖,甚是宽广,四壁俱用青石垒了,又有通风口通往地面,且做得隐密,寻常极难发现,故此郑氏并不慌乱。

    待一切安置妥当,郑氏方将些细软掖在身上,这才使人把前后门俱用铁将军锁了,交小厮将些不值钱的绸缎堆在库房里,又把散碎银子撇在卧房易寻处,方同几个仆妇进了地窑。

    等晚间乱起来时,有大户被掠劫一空,又交倭子将烧红的火钳拧在皮肉上,把埋在地下的银子也逼将出来,好不凄惨。独有朱家未雨绸缪,不过烧了几间厢房坏了些家什,失了些绸缎和散碎银子罢了。

    阿宛见了朱润,只如天上落下个金元宝般,便要上前哭诉,奈何郑氏说个不住,哪有落嘴处?方嘟了嘴不耐,就听朱润两日间俱与湘琴一处,心下恼火,强自按捺住了,上前摇了朱润臂膀,作娇作痴,只说晚上再不许出去。

    朱润正交她抓在臂上伤处,眉头一皱,早抽出手来,郑氏肚中暗笑,只将她扯过一边,把言语开解,又交人拿出好些滋补物事来,说与湘琴补身子。

    阿宛见了,鼻孔里呼呼气喘,眼见朱润又要出门,再耐不住性子,只叫道:“那贱人有什么好!千人骑万人睡的腌臜粉头……”

    方嚷得两句,交朱润一眼瞪来,只觉那目光穿髓刺骨,一个哆嗦,不由自主退开一步,只半张了嘴儿,把半句话也哽在喉咙口。

    朱润看了她半日,方向郑氏道:“你素日怎么管教她的?近日这般无状!以后不必带她出门,且交她在屋里,好好养养性子。”

    阿宛咬了唇,方欲开口,又听朱润吩咐道:“明日便交她到后边的角阁里住罢。”那角阁却在后园西北角上,极僻静,朱润等闲也不往那里去。

    阿宛听得真切,身子就如吊在冰窖里,格格抖将起来,只将眼看了郑氏。

    郑氏见朱润面色沉郁,料得不好求情,只作不见,唯唯应了。

    阿宛气苦,眼底含泪,半晌方吃吃道:“官人,你不是说,不是说就喜欢阿宛不像他人那般作伪?”

    郑氏把面皮一抽,扭了脸,也不言语。

    阿宛一言既出,便见朱润转眼瞧了自家,心头一喜,只当他心意回转,就要挨上前去,方走得一步,却见他眼中憎嫌已甚,登时把脚跟一软,险些落下泪来,眼睁睁被朱润跨出门去。

    等他去远了,想起从前光景,再忍不住大放悲声,一声声哭道:“姐姐,我何尝说了什么,那婊/子就这等娇贵了?一声也说她不得?!”

    郑氏不免抱怨道:“也没见你,说她做甚,官人既爱她,你这般说不正戳在官人心头,交他如何不恼?”

    阿宛急怒攻心,一发把手脚也抖将起来,半晌方极声道:“也不知那下作的婊/子背地里使了甚么茧儿,将官人迷成这般!看我日后饶得了她!”

    想到这场委屈,只号天洒地哭个不住,交郑氏劝住了。

    不题阿宛恼恨,只说郑氏自晓得湘琴在别庄养病后,三不五时差人送了吃食去,又对朱润提了几次要湘琴早些进门的话头,只说这回倭人进城肆掠,交人好不后怕,与其两下里悬心,不若早些进门,同在一处也有个照应。

    朱润听在耳中,转头便问湘琴心意,湘琴只作不闻,待他又提起时,只把脸一扬,笑道:“莫不是这般你自家也方便些,只需归了家便可一股脑相见?”

    朱润听了她言语,好笑之余倒有几分欢喜,又兼手头事急,便将此事揭过一边。
 
计定


 …
 …
 

    再说阿宛搬到角阁后,每日里哭闹不休,郑氏亦不去说她。阿宛闹了几日,没意思起来,有心想寻个自尽,又舍不得性命,恨了几场,只好丢开。

    所幸朱润行住皆在别庄,哪里管她长短。而郑氏连等几日,不见动静,思想了一回,这日便走到角阁向阿宛叹道:“我因不曾为官人添得男女,便纳了你,如今又是两年,如何连你也没些消息?”

    阿宛正没好气,听了这言语,一发勾起肚中的烦恼来,偏生发作不得,只悻悻道:“他如今看我便如乌眼鸡般,脚跟都不往我屋里旋,我却拿甚么讨孩儿去!”

    郑氏只把帕儿半掩了嘴,良久方笑道:“如今湘琴妹妹日日在官人身边,若有个一男半女,也不枉我日夜焦心了……”

    阿宛只觉一道焦雷炸在耳边,哪听见她后面说了甚么,呆呆坐了一时,只把帕角咬得吱咯响,郑氏又拉着她的手儿说了许多话,慢慢转身去了。

    等朱润回来时,郑氏便说阿宛已得了教训,再不敢胡闹,既是湘琴入门在即,何不放了她出来,日后也好合睦相处。

    郑氏见朱润把她一看,方有些惴惴的,就听朱润笑将起来,说凭她做主便是。

    郑氏心头一松,当下便走到后园向阿宛说道:“我同官人好说歹说,方容你出来走动,若湘琴进门时,你再这般,连我也没法子了。”

    阿宛哪里服气,方要叫嚷,就交郑氏握了手儿,说出番言语来。

    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阿宛听了,但觉顶上开了个聪明孔,想了一想,只把头点得如鸡啄米般。两个一递一句,哪消许多时候,俱说得油般滚热,到了这次第,反盼着湘琴早些进门了。

    不说两个这场欢喜,只说过得两三日,湘琴日渐平复,便要转去,朱润见她病了一场,愈把下巴儿瘦得尖尖的,也不好十分拗了她的意,自教人送了她回去。

    湘琴回来便见惠娘两个眼儿肿肿的,一问方知端的。原来那日惠娘去时,刘海石却不在,只知会了小厮,转来恰遇着朱润,惶急间便要往船上报信,早交朱润拦着,只说有事体吩咐,却将她锁在院里。次后倭人犯城,城中嚷乱,又不见湘琴转来,整悬了三四日的心。

    湘琴至此方知这段缘由,又气又恨,眼看时候所余无几,想起刘海石,有心托人问个消息,终无颜以对。

    思来转去,无有一计,正苦恼,就听刘海石来见,愣了半晌,到底往厅中坐了。

    刘海石见湘琴穿着紫罗衫杏黄裙,面上脂粉不施,愈显得风致天然,转盼动人。细看方清减了许多,想起那日光景,心中忐忑,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这厢湘琴也悄自打量,见刘海石迟疑,愈发拿不定主意,踌躇了片刻,只低低问他如何进来的。

    原来刘海石一连几次见不着湘琴,也回过味来,这日便塞了些银钱与守门的婆子,婆子眉花眼笑,乐得吃双食,只把眼儿半睁半闭,由他自去。

    一语说毕,两个又默然不语,刘海石见湘琴不出声,只得说那日有些事体耽搁了,还请娘子勿怪。

    湘琴一愣,越把头来低了,刘海石便说那日合该有事,自家得了消息赶去时,已是人去船空,又遇着倭人来袭,延到今时方解说明白。

    湘琴听了他言语,越发羞愧,哪应得出话来,方含糊已对,就听刘海石说道:“不知娘子那日唤我有何事?”

    湘琴红涨于面,吞吐了半日方道:“我多方筹集,如今从良之资已略有眉目,不知你可愿助我?”

    刘海石并不犹豫,点一点头即笑道:“当日我既答应了娘子,自万无不管之理,娘子不需窘迫。”

    湘琴交他一语道破,感激之余不免满心羞惭,低低道:“你放心,我,我日后定会……”

    方说到这,就见他嘴角一弯,湘琴只觉那笑意如春风拂面,含了难以言说的温暖安抚之意,喉中一哽,再说不出只言片语。

    方呆呆瞧了他双眼,刘海石已抬起手来,轻揉她发顶,一边道:“我知道。”

    湘琴一动不动由他揉了两记,刘海石方欲抽手时,就被她抓了手掌,重按在头顶上。

    她幼孩般的举动让他忍不住想笑,又觉心底一软,任由她按了半日。

    湘琴喜悦非常,不觉倾心吐胆,把心中所想尽与他说了,刘海石只静静听了,间或插上一语。

    等两个商议妥当时,已是黄昏光景,湘琴只怕朱润来时瞧见,自约下地方悄悄送他往后门去了。

    话分两头,却说城中经了这场厮杀,百姓官兵各有伤亡,亦斩杀了百余名倭人,第二日张县丞便使人将百余个人头俱悬在城墙上,又上表朝庭,把击退敌寇之事细细表了,不几日便交知府唤到跟前,说出番言语来。

    张县丞眼见升官有望,喜之不胜,将朱润叫来,只说这遭军民同心抗敌,委实难得。朱润有甚么领会不得的,只道此俱是大人指挥得力,自该庆祝一番,说着便要起身张罗,张县丞拦他不住,索性由他。

    朱润不一日便请了几个海商过来,把事体一说,谁人肯落后?各各分摊了些,又挽张县丞在主位坐了,说说笑笑,至晚方陆续散去。

    张县丞一则多了杯酒,二则心里高兴,醉中也不管山高水低,扯了朱润,径说往后该多几条海船才是,朱润一壁答应着,一壁送他往后边歇了。

    次后朱润俱不得过来,湘琴又寻机与刘海石见了一面。

    刘海石一见便说有朋友与官署的主簿相熟,若得此人周旋时,越多了几分把握,又说几日间便有消息,湘琴听罢,欢喜之情自不必说了。

    刘海石去后,湘琴便叫过惠娘来,列了张单子与她,交她采买齐全。

    惠娘方走到城门口,就见许多人挤在墙根处,把石子扔向城头,喃喃咒骂。

    挤前看时却是许多倭子的人头,方吐口咂舌,要出来,猛见就中一个脸儿,顿把眼儿揉了又揉,果见那人额角一个胎痣,当下大叫一声,挺在当地。

    众人团团围拢,就有人把手掐她人中,惠娘须臾醒转,脑中转得几转,也不敢答众人问话,只强抑悲痛,挣起身来,一路走将回去。

    归到房中方放声大哭,悲号了一夜。第二日却起个绝早,往市集将湘琴所嘱之物尽数买了,方到县衙后,请人写了状纸,走到衙前,叫起屈来。

    衙役接了状子,把眼看时,正见其中几行言语,猛把手一抖,倒像接了个烫手山芋。

    登时把脸一变,将惠娘赶将出来。惠娘想着头颅,心中发绞,连往衙中去了几趟,只交人呲牙咧嘴地嘻弄,哪有人搭理?

    惠娘无法,含了两泡眼泪回来,正没情没绪,就见朱润过来,向湘琴说起桩事体来,脑中一闪,不觉已有了计议。

    原来张县丞任命下来,恰在端午那日,众人俱说择日不如撞日,合该在当日与民同乐。

    朱润想到这场热闹,走来问湘琴,湘琴想着脱身在即,也不违他,随口答应下来。

    到得那日,半夜便有人在衙前搭起个彩棚来,中间两边俱摆了桌儿椅儿,对着个台儿,早上便有些瞧热闹的挤挤挨挨,交众差役圈在一边。

    湘琴到午时方过来,自随朱润到边上的楼里,往隔间里坐了。眼见楼下人头攒动,又一时方见张知县出来,向正中的椅儿上坐了。

    惠娘在湘琴身后,只把眼盯了高台,一会乘湘琴不见,悄悄往楼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yayawell2011同学的地雷~!

    昨天发了公告一直不敢上来看,今天却看到大家这么多鼓励,包子好感动

    什么都不说了,努力码文~!第一更送到~一会会有第二更 
无路


 …
 …
 

    这里张知县方往台上一坐,就见四下里敛声静气,几百双眼睛一起盯将过来,心下得意,把胡须一捻,只道此次军民同心,退敌有功,朝中嘉奖不日下来,趁了端午,更该与民同乐。

    话音方落,就有人扬声道大人临危不惧,救黎民于水火,得父母如此,实乃地方百姓之福。张知县连连摇头,如何肯应?推委几番,又说了小半个时辰,方往台下去了。

    众人方拥他往台前坐了,就有人抬了桌儿,在台上一张张叠将起来,须臾连楼上诸人亦要仰头观看。

    湘琴见桌儿竟有十七八张之多,方自咂舌,就有小童从底层一路翻将上去,到绝顶跳起舞来。

    众人但见那小小身影转侧有余,筋斗连翻,正眼花缭乱,小童又打了个忽哨,将身一仰,如乳燕投林,径直跃入台下的绳兜里,众人恍过神时,绳兜兀自颤动不绝,一时掌声雷动。

    湘琴手儿还拍不到两下,就见一人走进阁中,把眼看时,却是林玉甫。

    方吃了一惊,朱润已迎上前去,两个相挽而坐,杯来盏去,且是亲热。湘琴心中惑突,老大一个疙瘩难解,只把眼瞧了林玉甫。

    林玉甫如何不知,等朱润起身吩咐小厮时,便向她点一点头,悄声笑道:“娘子见笑,无非彼一时,此一时罢了。”

    湘琴会意,倒觉自家好笑,自把此事丢开不提。

    林玉甫坐不到片时,便往楼下去了。台上早换了拨人手,湘琴见一人仰卧台上,两脚竖起,一脚顶了根朱红的长竿,不一时便有孩童爬到竿顶顽戏。那人只将竿儿往两脚间颠挪不已,小童稳稳立了,又取笛儿吹出支曲子来,众人兴头,叫好不绝,越将台儿围了。

    湘琴方瞧得有趣,冷不防有女子扑到张知县座前,叫道:“求大人与民女做主!”只把头一下下磕在地下。

    众人吃她一嚷,齐齐移过脸来,台上那人不防,把脚一滑,小童便直直跌将下来。

    湘琴啊的一叫,方把手遮了眼,就被朱润捉了手笑道:“他没事。”

    湘琴把眼在他指缝里乱扫,果见小童跌在绳兜里,方才松出口气来,又见女子抬起头来,不是惠娘又是哪个?当下只半张了嘴儿,愣在当地。

    张知县心里嘀咕,面上不免做出些姿态来,只温声道若有冤屈,但请讲来,自有本官与你做主。

    惠娘听了,眼中泪花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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