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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机不可失

李虎做出决策，继续围攻宗辅，并设法与郭药师取得联系，请他在三日内阵前倒戈，虎烈军没有耐心等待半个月的时间。

这个决策透漏出李虎在北伐的最终目标上做了调整，他虽然一再强调虎烈军的攻击目标是攻克燕京，收复幽燕，但考虑到国内紧迫的形势，他可能在收复河北后就要结束北伐了。

二十八日上午，岳飞指挥大军在北线继续攻击。

南线虎烈军陈兵以待。战场前方，李虎和宗辅见面。宗辅提出议和结盟之策。金军退出河北，宋金两国以白沟为界，缔结和平盟约。

李虎大笑，“几年来，金军南下入侵，占我国土，杀我同胞，抢我财富，给我中土带来深重灾难，如今竟然还痴心妄想在霸我山前七州的情况下与中土议和，你以为我会答应？”

宗辅脸色微变，冷笑不语。杨朴担心双方闹僵，急忙上前详细解释，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警告李虎，你现在吃不掉我，就算吃掉我了，你虎烈军损失惨重，在金军的反攻下，还是守不住河北，既然如此，不如大家各让一步，各取所需。

“虎王，你的条件是什么？”杨朴最后问道。

“很简单，你们滚回辽东，把幽燕还给我，并做出战争赔偿。”李虎厉声说道，“这是最低限度，如果不答应，那就战场上分胜负。”

此刻虎烈军占据绝对优势，李虎狮子大开口也是理所当然，宗辅和杨朴早就料到了，于是两人提出请求，暂时罢战，杨朴带着李虎的议和条件急赴燕京，一边奏报黄龙府，一边请完颜杲出面，与李虎具体商谈。

“我不会停止攻击。”李虎断然拒绝，指着杨朴说道，“我允许你赶赴燕京，但你的速度要快，否则……”

李虎还没有说完，宗辅和杨朴就异口同声表示反对。李虎理都不理，调转马头就走了。杨朴追了过去，极力恳求，最后甚至搬出了完颜星星，试图以两家的姻亲关系来打动李虎。

李虎佯装被他说服，考虑良久，让了一步，“我代北大军已经攻克居庸关，如果完颜杲愿意接受我的条件，马上把燕京交给我的军队，那么我就停止攻击，并与金国开始谈判。”

杨朴气得两眼冒火，但此刻他只能接受李虎的要挟，一口答应了。

中午，李虎一声令下，虎烈各军即刻发动攻击，一时攻势如潮，把金军杀得步步后退。

双方激战到黄昏才停了下来。金军腹背受敌，四面被围，形势越来越危急，将士们看不到援军，也看不到突围的希望，士气越来越低迷。

这天晚上，李虎接到了罗兰的书信。自刘彦宗率军撤到中山后，金军兵力增加，攻势更猛，但在虎烈军的顽强阻击下，至今没有突破沙河防线。

完颜杲到了沙河战场，和众将商量后，遂决定一边攻击，一边向李虎投书，主动要求以河北来换取两国的和平，希望通过谈判来救回宗辅和他的河北主力。罗兰询问李虎，是否接受完颜杲停战议和的恳求。

完颜杲和宗辅一样，他在幽燕形势突变，无兵可调的情况下，不得不正视现实，决定放弃河北了。

李虎正好要将计就计，利用议和谈判来拖住沙河战场的金军，为此他急书罗兰，接受完颜杲的停战恳请，并承诺在数日之内亲自赶赴沙河，与完颜杲进行谈判。

虎烈军在栾城战场持续而猛烈的攻击让金军损失惨重，全军上下陷入绝望和恐惧。

这天晚上，郭药师在参加完军议后，刚刚回到营地，张令徽和刘舜仁就匆匆跑了过来。

“虎王有消息送来。”张令徽焦虑不安，神色惶恐，“虎王拒绝了我们的建议，要求我们在三天内阵前倒戈，否则……”他看了看脸色冷峻的郭药师，无奈摇头，“虎烈军的攻势越来越猛，我们损失严重，这样打下去，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郭药师眉头紧皱，犹豫良久，低声说道：“告诉你们一件事，今天上午宗辅和李虎在阵前谈判，李虎似乎答应了宗辅的议和要求。”

宗辅打算以议和来自救的计策只有少数人知道，郭药师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对此不保奢望，但杨朴的离去却给了他一个希望。就他的立场来说，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最好还是跟着女真人。投降李虎其实就是投降大宋，但大宋人对他切齿痛恨，他未来的日子凶多吉少，所以他一直没有决心倒戈，这也是他拖延倒戈时间的重要原因。

张令徽和刘舜仁互相看看，心里同时掠过一丝恐惧。郭药师到了现在竟然还在犹豫，这极有可能坏事，一旦事情泄漏，后果不堪设想。

“你以为李虎会放过宗辅和河北金军？”张令徽对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兴趣，阵前谈判不过是宗辅的缓兵之计，而李虎不可能不知道，从今天下午虎烈军的疯狂攻击中就能看得出来，李虎根本没有纵虎归山的意思。

“李虎现在是中土霸主，是大宋的摄政王，他和女真人之间的仇恨就是中土和金国之间的仇恨，这种仇恨根本没有化解的可能。以李虎现在的优势，怎么可能会放过河北金军，放过报仇雪恨的机会？”刘舜仁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要犹豫了，马上倒戈吧，迟恐生变，否则后悔莫及。”

郭药师反复权衡得失，他对幽燕援军还是有一丝期待，对议和也抱着一丝希望，而对投奔李虎的结局却非常悲观，如此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等一等，再看看形势发展再说。

“告诉李虎，因为虎烈军攻得太猛，常胜军穷于应付，根本找不到倒戈的机会。”郭药师找了个理由，“如果虎烈军暂时停止攻击，给我们两三天的准备时间，那倒戈必定成功。”

张令徽和刘舜仁相视苦笑，他们大概估猜到了郭药师的心思，对他的犹豫极度不满。

出了郭药师的军帐，张令徽和刘舜仁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感觉前途一片黑暗，甚至感受到了强烈的死亡气息。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张令徽忽然问道。

刘舜仁一言不发，抬腿就走。张令徽看着他的背影，迟疑了片刻，果断地追了上去。

“宗辅正在和李虎议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张令徽一把抓住刘舜仁的手臂，低声问道。

刘舜仁愣了一下，蓦然想到什么，脸色当即就变了。

“李虎急于全歼金军，只给我们三天时间，假如我们不答应，李虎必定背信弃义，向宗辅出卖我们。”张令徽想到李虎的狠毒，说话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宗辅要杀我们，我们也不会束手待毙，结果必定内讧，如此李虎就有了乘势破敌的机会。”

刘舜仁目露恐惧之色，脑子里一片混乱，“宗辅敢杀我们？他不知道内讧的后果？”

“宗辅不杀我们，那金军必定全军覆没。”张令徽摇头苦笑，“相反，宗辅只有处理得当，完全可以借刀杀人，借李虎的手把我们消灭在战场上，未必就会造成致命的内讧。”

刘舜仁呆立片刻，眼里的恐惧逐渐被一股凛例的杀气所代替。他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面临今日之困局，他只有铤而走险，誓死一搏。刘舜仁抬头望向远处郭药师的军帐，用力咬了咬牙，“既然他不想活了，那我们自己干。”

张令徽就等这句话了，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你决定了？”

“舍此以外，还有其它活路吗？”刘舜仁反问道。

张令徽摇摇头，“就我们两个？”

“人多了恐怕会出事。”刘舜仁知道张令徽有心带走更多的兄弟，但这样一来恐怕事情会泄漏。

张令徽考虑了一下，断然说道：“兄弟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要走就一块走，否则他们会受到牵连，会因为我们的倒戈而死在女真人的刀下。”

刘舜仁再不多话，用力拍拍张令徽的肩膀，“你马上派人联系虎王，我把一帮兄弟们召集起来，和他们具体商量一下。”

“有什么好商量的？”张令徽用力摇摇手，然后指向远处天际的一团团火星云，“那就是虎烈军的大营，我们连夜逃过去，先把性命保住再说。”

刘舜仁愣住了。连夜逃亡？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李虎说得很清楚，要他们阵前倒戈，利用他们的倒戈给金军致命一击，如果就这样逃过去了，那就无法帮助李虎迅速击败金军了。

“这样行吗？”刘舜仁担心地说道，“假如李虎紧闭营寨，拒不接纳，而金军又从后追杀，我们就死定了。”

“必须这么干，否则消息一旦泄漏，大家全完了。”张令徽抬头看看夜空，小声说道：“现在刚刚到子夜，还有足够的时间，还来得及。”

深夜，虎烈军帅帐里，李虎和岳飞等人正在商讨第二天的攻击办法，忽然，诸夏跑了进来，神情非常紧张。

“大帅，张令徽派人来了，常胜军今夜就要倒戈。”

张令徽？李虎惊讶地看着诸夏，脱口问道：“郭药师呢？出事了？”

“张令徽说，郭药师至今还在犹豫不决，这使得常胜军危在旦夕，所以他和刘舜仁等人决定，今夜就倒戈，先把常胜军带出来再说。”

李虎愈发吃惊，半天没有说话。

“大帅，机不可失，马上调集军队，与常胜军里应外合，攻击金军。”岳飞一跃而起，激动地叫道，“劫营，今夜劫营。”

第五十九章　夜战

二十九日凌晨，南线虎烈军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了攻击部署。

韩世忠统率四个步军、高宝龙统率三个马军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潜伏到金军大营的右翼。这里是常胜军的驻地，只待张令徽、刘舜仁率军倒戈，虎烈军主力就突然杀进，给金军以致命一击。

张高儿、折可存率军从正面杀进，赢秦率军攻击金军左翼。岳飞则飞马赶回北线，率军从北线发动攻击。

李虎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虽然非常仓促，准备不足，未必可以取得预期战果，但最起码可以给金军以沉重打击，把金军挤压到一个更小的战场，为最后的胜利奠定坚实的基础。

凌晨丑时正，张令徽的信使悄无声息地返回营寨，把李虎的攻击之策详细告之。

张令徽大喜，匆忙跑进自己的军帐。在这座军帐里，聚集了十一位常胜军的将领，他们所统率的军队占据了整个常胜军的五成左右，人数大约在一万五千人。半个时辰之前，张令徽和刘舜仁已经把投奔李虎的事情全部说了，当即赢得了这帮将领的绝对支持。

李虎的回信让常胜军再无退路。

“按照约定，寅时两刻，我们举火为号，埋伏在外面的虎烈军乘势杀进。”张令徽兴奋地说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马上行动，先把军队集结起来。”

刘舜仁非常紧张，他站在众将面前，虚按双手，“女真人对我们盯得很紧，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所以大家在集结军队的时候，务必小心谨慎，千万不要闹出动静，暴露了形迹。”

这其实很难做到，底层军官和士卒们不知道上官要倒戈，突然集结军队肯定会闹出很大动静，女真人马上就会察觉到异常。

“军队集结，不可能瞒过郭帅。”有将领忐忑不安，小声建议道，“依我看，还是把这件事告诉郭帅，逼着郭帅跟我们一起走吧。”

张令徽和刘舜仁断然摇头。他们这么做其实已经背叛了郭药师，而郭药师在常胜军威信大，有自己的一帮亲信，假如郭药师翻脸不认人，当场杀了他们，哭都来不及。

“事以至此，不要瞻前顾后了。”张令徽厉声说道，“马上集结军队，点燃篝火。”

“谁敢阻止我们，我们就杀了谁。”刘舜仁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叫道，“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金军被围，连日交战，到了夜间更是小心防备，将士们根本不敢卸甲，基本上就是席地而卧。

部分常胜军将士的异常举动当即引起了女真人的警觉，而郭药师更是在第一时间得到禀报，当即惊出一声冷汗，他意识到自己的部下们背叛了，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郭药师愤怒不已，但他不知道哪些人背叛了自己，也不知道背叛的军队会采取何种行动来帮助虎烈军，不过很明显，事态已经失去控制，虎烈军极有可能从常胜军的防地进行突破。

郭药师仅仅考虑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带着扈从向宗辅的帅帐飞驰而去。常胜军抛弃了他，他的生命危在旦夕，唯一的出路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躲到女真人的营地里，否则他必死无疑。

张令徽一直派人盯着郭药师，假如郭药师召集亲信手下向自己展开攻击，那他只好撕破脸，兵戈相见。张令徽和刘舜仁其实都是郭药师的亲信，常胜军的主力就在他们手上，这两个人背叛了，郭药师基本上也就失去了对常胜军的控制。郭药师估计背叛者就是这两位昔日的好兄弟，所以他掉头就跑了，根本不敢踏进两人的营地。郭药师一跑，张令徽顿时松了一口气，说句实话，他也不想看到兄弟相残。

张令徽马上派人给没有参加这次兵变的常胜军将领传口讯，我要投奔李虎了，愿意参加的就马上集结军队与我会合。

刘舜仁则火速点燃了三堆巨大的篝火。郭药师跑了，女真人也有警觉了，再过片刻，宗辅就要集结军队杀过来了，虽然还没有到预定的攻击时间，但形势危急，只能提前发动攻击了。

丑时七刻，金军大营的右翼鼓号喧天，三堆大火冲天而起。

高宝龙一声令下，三万马军如决堤江河一般，冲出了黑暗，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杀金营。

韩世忠、吴玠各率一支精锐步军，随后跟进。

一时间，蹄声如雷，杀声震天，黑夜在恐惧中战栗。

金军大营里鼓声隆隆，号角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的金军冲向了战场，宗弼亲自带着马军主力冲向了大营右翼，试图阻挡虎烈军的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从黑暗里冲出来成千上万的虎烈军，密集的火把照亮了整个战场，杀声更是惊天动地。

双方血腥厮杀。

李虎的帅帐里灯火通明，僚佐们神情紧张，传令兵频繁进出，帐外密集的马蹄声没有一刻停息。

诸夏、孙革围在地图前，根据战报不停地做出标记。虎烈军各部攻击顺利，高宝龙的马军势不可当，已经把金军一分为二，完成了对金军的分割包围。

“大帅，金军主力被包围在封龙镇一带，还有一部分被包围在洨西。”诸夏看到李虎走到地图边上，急忙说道，“目前岳帅正指挥北线各军和韩世忠、吴玠两部正在攻打洨西金军，鬼帅、驼帅和宝帅则指挥南线大军攻打封龙镇。”

李虎微微点头，随口问道：“知道宗辅在哪吗？”

“据宝帅禀报，估计宗辅、宗弼都在封龙镇。”孙革说道，“封龙镇一带的金军依据有利地形，顽强阻击，其防线目前较为稳固，我军攻击屡屡受阻。”

李虎略略皱眉，问道：“可曾烧毁金军的粮草大营？”

诸夏和孙革互相看了一眼，目露遗憾之色。

“金军的粮草大营就在封龙镇，虽然鬼帅竭尽全力杀到了附近，并用火炮火箭猛烈射击，但因为金军防备较严，那把大火未能达到预期效果。”诸夏摇了摇头，“如果我们在南线有更多的人马，应该可以一举摧毁金军的粮草辎重。”

李虎想了片刻，又问道：“岳帅可有把握在黎明之前全歼洨西金军？”

“今夜我们能完成分割包围就算达到了攻击目标。”孙革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大帅，栾城战场太大，双方兵力太多，夜袭必然造成混乱，所以岳帅的意思是等到天亮后再适当调整兵力部署，然后再发动围歼大战。”

李虎笑着点点头，“我有些着急了，好，就按岳帅的意思办。”

“大帅，常胜军如何安置？”诸夏忽然问道。

李虎看了他一眼，大概估猜到诸夏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眉头再度深皱起来。

“常胜军目前正在攻打洨西方向的金军。”孙革说道，“据张令徽、刘舜仁的禀报，常胜军大部分将领都参加了这次兵变，估计八成以上的常胜军都举旗倒戈了。”说到这里他偷偷看了诸夏一眼，随即谨慎进言，“大帅，常胜军的数量有两万多人，而且基本上都是精锐，这支军队如果留下来……”

李虎眼内蓦然露出一丝杀气。孙革急忙闭上了嘴巴。李虎已经听懂了，孙革无意接纳这支军队，这和岳飞、折可存等人的意见完全一致。中土将领对郭药师和常胜军恨之入骨，一心想把这支军队吃掉，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谁也不想放过。

诸夏犹豫了半天，低声叫了一声，“大帅，郭药师和常胜军虽然罪孽深重，但常胜军里有很多怨军兄弟，他们是无辜的。”

李虎看看他，没有说话。诸夏出身怨军，虽然和郭药师、张令徽等人不是一个派系，彼此更是仇怨甚深，但常胜军的老班底却是当初叛离虎烈军的八千怨军兄弟，这八千人也是辽东难民，他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郭药师和张令徽等人的罪责不能由这些人来承担。

“大帅，如今国内形势危急，战局紧张，北伐要速战速决，常胜军的事不能拖下去，必须马上解决。”孙革看到李虎迟疑不决，当即劝道，“我们解决了洨西方向的金军后，顺势把常胜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