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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格非一家，受党人案牵连的王家，包括被蔡京陷害的赵家，这二十多年来受尽了冤屈，相比较而言，李清照因为赵明诚的关系，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尤其在赵家的案子被翻转之后。但李家和王家的子弟却依旧饱尝痛苦，无法翻身。

李虎突然意识到，应该给元佑党人翻案了，不能再拖延了。

第八十八章　恩怨情仇

李清照平静下来，望着这位名震天下的虎王，仿若做梦，她实在无法把当年那个襁褓中婴儿和眼前这个骠悍的青年联系到一起。

李虎讲述了这二十四年来的故事，非常简洁，但足以让李清照相信他就是李长浩的儿子。

“他有这样的本事，我相信他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李清照对李长浩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就象当初折彦直、范直昌说到李长浩的时候一样，似乎李长浩在他们的眼里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天才。同样的，李清照也想当然的认为在辽东举旗起义的李弘就是李长浩。李虎在这个问题上保持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当今世上，真正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铁鹰，但铁鹰至死也不会说出来，就算将来李虎的身份暴露了，铁鹰也不会承认，最多不过把李长浩和李弘这两个人合二为一。再说了，以李虎的身份和地位，他的身世本来就是个秘密，这个秘密越是玄奥神奇，越是匪夷所思，越能增加李虎这位王者的神秘感。

其实，不管身世如何，若想在这个世上立足，需要实力。像李虎这样的实力，身世已经不重要了，比如董小丑、罗青汉这些人，他们现在还在意李虎到底是不是王者之子？李虎已经是王者了，大家的利益牢牢捆在一起，任何有损共同利益的事，都将被毫不留情地予以扼杀。同样的，赵楷和折家也是一样，利益至上，但利益得不到保障的时候，马上翻脸，管他李虎是什么出身，李虎代表的就是李虎，和他的身世毫无关系。

“我爹还活着。”

李虎说这话的时候，李清照心里酸楚，根本不相信。在她看来，李长浩父子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所以李虎至今不愿接受李长浩已经死亡的事实。当李虎突然听到李清照的名字，急急忙忙跑来，询问李清照最近是否看到他老爹，纯粹是因为思念过度，或者说，李虎的脑子不正常，在这件事上极度不正常。

李清照黯然叹息，把李虎的双手轻轻握住，低声劝道：“你已经长大成人了，而且闻名天下，你爹如果活着，一定会来找你，和你团聚。”

李虎知道这件事没办法解释，他也不想解释，不过现在可以肯定，老爹没有来寻找李清照，还是渺无踪迹。老爹失踪八年了，到底在哪？是活着还是死了？老爹手上有神器，不会死的，他肯定活着。

闲聊中，李清照回忆过去。李虎在汴京出世，出世后即过继给李长浩。当时办了一个过继仪式。赵明诚和李清照夫妇都是李长浩的好友，两人前去恭贺。李清照就是在那次宴会上抱了襁褓中的李虎。

“先生不喜欢我爹？”李虎对父亲和李清照没有走到一起的原因非常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清照面露凄苦之色，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忽然涌上心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良久，她止住泪水，慢慢说道：“你祖父和苏大学士都是同辈翘楚，但因为政见不和，彼此成见甚深，可以说是死对头。在你出世的前几年，你祖父主掌中书，把苏大学士赶出京城，一贬再贬，最后贬到了琼州。虽然后来新皇主政，召回了苏大学士，但苏大学士在返京途中，客死常州。第二年，元佑党人爆发，你祖父病逝于大名府。两位老人家斗了几十年，最后竟然同列元佑党人碑，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父亲是苏大学士的弟子，和你祖父，还有你父亲，一向不和，倍受打压。”李清照想到昔日的恩怨，内心愈发痛苦，连连摇头。

李虎听明白了，自己的老爹算起来是李清照的长辈，而两家仇怨很深，这两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夫家公公是元丰党人，支持新政，仕途较为顺利，所以我家郎君和你父亲的关系非常好，但是……”李清照的声音越来越痛苦，“元佑党人案爆发后，我夫家公公翻脸不认人，不但把我父亲列入党藉，还帮助蔡京诬陷你祖父，把你祖父也打成了元佑党人。你祖父因此气死，你父亲一怒之下，上了一道奏章，痛陈皇帝和蔡京祸国，预言二十多年后，大宋将亡于皇帝和蔡京之手。这道奏章激怒了皇帝和蔡京。你父亲因此被叛大逆，遭到通缉，自此再无音讯。”

李虎至此才知道父亲为什么带着自己亡命天涯，原来他竟然预言大宋要亡国。这个罪责太大了，也不怪皇帝和蔡京四处追杀他，否则以李家的地位，即使被列入党藉，最多不过回老家种地而已，还不至于连个存身之地都没有。

李清照抬头看着李虎，泫然泪下，“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他的预言。大宋是不是要亡在你的手上？”

李虎暗自心惊，不敢应答。

“当年，你父亲曾对我说，如果端王登基称帝，如果蔡京拜相，大宋必亡，所以他曾想方设法阻止端王登基，曾暗中设计陷害蔡京，逼得蔡京最后不得不改换门庭投靠元佑党人门下以求生存。”李清照悲声低叹，“端王登基称帝，蔡京拜相后，联手把你祖父打倒，和这些事有直接关系。要知道，你祖父可是元丰党人的中流砥柱，是新政的坚定支持者，他被打成元佑党人名列党人碑，可以说是黑白颠倒，是个天大的笑话。”

李清照双眸含泪，盯着李虎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实现你父亲的预言？”

“不，不……”李虎连连摇手，“我是大宋人，我当然会竭尽全力保护大宋。”

李清照将信将疑。汴京的传闻可不是这样，现在整个汴京城都说李虎要攻打京都，要夺取大宋国祚。

“先生，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李虎决定邀请赵明诚和李清照到西北来，有了这两个人的帮助，李虎不但可以征募到大量的人才，获得大宋一部分士人的支持，还可以迅速稳定西北。

十五日，凌晨丑时，李虎返回元帅府。

董小丑等人一直在猜测，李虎到底去拜访哪一位故人。李虎回来后，众人急忙询问，李虎把李清照、赵明诚夫妇的情况仔细一说，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一致认可李虎的计策。

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曾是右宰相，虽然在元佑党人案中助纣为虐，但后来他和蔡京反目为仇，遭到蔡京的陷害，所以赵明诚这个人在大宋士人中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再加上他是金石学的权威，有真才实学，志同道合者多，如果由他出面邀请一些士人到西北为官，应该得到一部分人的响应。

李清照在大宋士人中的名气比赵明诚要大，而且她的父亲是苏轼的弟子，她的母系王家也是显赫官宦，如果由她出面，肯定可以邀请苏氏和王氏子弟来西北。苏氏、王氏和元佑党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由他们两家的子弟门生出面，又能邀请更多的元佑党人后代到西北。

这样一来，要不了多长时间，西北就能召集到一批以元佑党人后代为主的大宋士人。这些元佑党人的后代被禁锢二十多年，大部分都在原籍做学问，都有真才实学，而他们在二十多年里郁积的愤怒和怨恨一旦得到释放和爆发，力量非同小可。这些力量聚集到一起，对虎烈府来说是好事，但对汴京来说就未必是好事了。很简单，这些官宦世家祖祖辈辈为大宋呕心沥血，最后竟然被赵氏皇帝和蔡京一帮人打进了地狱，这个仇岂能不报？

元佑党人案的发动者是太上皇和蔡京等人，现在这些人下台的下台，死得死，流放的流放，但这并不代表两党之间的仇怨就此一笔勾销，尤其现在皇帝和朝廷还在继续执行已经蜕变的新政，那么可以想象这些人到了西北，势必要不遗余力地对抗汴京，控制汴京。

李虎打算连夜上奏汴京，把赵明诚请到西北，同时请皇帝考虑，尽快解除元佑党人之禁锢，允许元佑党人入朝为官。这个禁令不取消，李虎就无法把元佑党人的后代请到西北。

李虎接着说到了皇帝准备南迁江宁的事。

董小丑等人本以为李虎连夜召集他们，是商量如何逼迫汴京解禁元佑党人，谁知竟然还有这等惊人的消息，一时间无不相顾失色。

皇帝和朝廷如果南迁江宁，那整个天下大势就完全变了。

“如此看来，必须先解决汴京的问题。”黄涉断然说道，“依我看，还是火速进驻汴京，把皇帝和朝廷先行控制住，以确保形势不会失控。”

“现在汴京及其周边地区，包括黄河一线有十几万宋军，我们贸然杀进汴京，必定会引发内战。”董小丑坚决不同意，“依我看，马上和折家、还有西北将门商议，先把童贯解决了。皇帝现在的倚仗就是童贯，杀了童贯，皇帝和朝廷只有束手待毙。”

“折家和西北将门意在控制汴京，控制大宋权柄。”柴云说道，“假如杀了童贯，却让折家和西北将门乘机控制了汴京，那汴京形势势必恶化。这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众人商议良久，迟迟拿不出对策。

第八十九章　弃子

十五日清晨，李虎飞驰荥阳与童贯见面。

十六日上午，李虎与折可求在汜水相遇。

河北战场的状况让李虎既无奈又愤怒，“真定府一线只有刘韐、岳飞的五万大军，滹沱河一线也只有姚古、解潜、范纯和马忠的五六万人马，这些军队不足以挡住金军，你们难道不知道？”

“使相，童贯把他的军队全部驻防于黄河南岸，如果西北军把所有军队都调到滹沱河一线，那谁来守京畿？就靠刘延庆、刘光世和辛兴宗这些人？他们守得住汴京吗？”折可求把一腔怨气全部撒到了童贯头上，“不杀童贯，我们就拿不到战场指挥权，河北大战就没办法打。”

“杀了童贯，汴京怎么办？谁进汴京？你们进汴京？”李虎也不想和折可求绕弯子了，直接说到要害之处，“你们进了汴京，控制了权柄，对河北战场有什么帮助？你们可以接手童贯的所有军队吗？你们要稳定汴京，那拿什么军队到河北作战？”

“我们暂时可以不进汴京。”折可求也不客气了，直接谈条件，“使相也不要进汴京。虎烈军和西北军携手，先把金军击败，然后再谈进汴京的事。”

李虎马上明白了折可求的意思。如果西北军不进汴京，虎烈军也不进汴京，那只有把童贯诱到汴京城外，把童贯所控制的军队也诱到汴京城外，然后再设计诛杀童贯。

“童贯不会上当的。”李虎有心把皇帝和童贯正准备南迁江宁的消息告诉折可求，旋即想到这个消息一旦暴露，西北军可能狗急跳墙发动汴京兵变，所以把话又咽了回去，“西北军的实力远远大于童贯，童贯岂敢冒险到河北战场？”

“河北战场一盘散沙，汴京又不愿放弃战场指挥权，这仗怎么打？”折可求冷笑，看着李虎，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时候，只有督请皇帝御驾亲征了，否则此仗必败。”

御驾亲征？李虎眼前蓦然一亮，好办法。

皇帝御驾亲征，童贯就必须随行。西北人借此机会把童贯诱到河北战场予以诛杀，然后乘机挟持皇帝，夺取大宋权柄，好办法啊，但问题是，这个办法对西北人极其有利，对虎烈府却没有什么好处。皇帝被西北人挟持了，李虎再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很困难了。

“皇帝会同意御驾亲征？”李虎认为不可能。皇帝和童贯已经打算南迁江宁了，这时候他们还有心思御驾亲征？他们吃饱了撑的？

“假如使相马上率军进入河北战场，并强迫皇帝御驾亲征，想来皇帝也不敢拒绝。”折可求笑道。

李虎瞪着得意洋洋的折可求，暗自咒骂。直娘贼，现在都把眼睛盯着老子，叫老子到河北战场和金军死战，你们在背后坐享其成，还美其名曰共享权柄，以为老子是被骗大的？

李虎沉默不语，仔细权衡利弊。

如今各方利益纠葛太深，形势太乱，就是一盘死棋，必须弃子才能盘活。西北人搜肠刮肚，最终决定弃杀童贯，而皇帝和童贯更有气魄，干脆弃守汴京，远走东南，这就是弃守中盘，放弃一条大龙啊。李虎失去先手，陷入被动，被皇帝和西北人拖进了这场两败俱伤的“弃子”大战。

皇帝弃守汴京也好，西北人弃杀童贯也好，首要条件是把李虎拖进河北战场，否则无法“弃子”，即使强行“弃子”，也是两败俱伤之局，最后白白便宜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李虎，或者，干脆便宜了女真人。

李虎不答应也得答应，如果他不知道皇帝和童贯决定弃守汴京，他还可以拒绝西北人，但现在无法拒绝了，他必须参予进来，以确保汴京的安全。失去了汴京，中原陷入混战，谁敢断言还能力挽狂澜？

只是，李虎一旦进入河北战场，三方在一个战场上拼死角逐，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而最后的赢家则是女真人。

这太可怕了，李虎虽然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喜欢背水一战，但今日这种形势太过险恶，根本看不清局势，想“背水”都不知道“水”在哪，四周都是敌人啦。过去李虎破釜沉舟，不是赢就是输，但今日根本不知道输赢，只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这太危险了。

李虎第一次进入中原，第一次在中原作战，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中原战场的可怕。

“好，依你之计，诛杀童贯。”李虎摸摸颌下短须，目露杀气，“我到荥阳见童贯，逼迫皇帝御驾亲征。”

十六日深夜，荥阳。

童贯坐着马车，日夜兼程，急驰而至。他也急于见到李虎，想把李虎尽快拖进河北战场。

两人见面后，一边吃东西，一边就着案几上的地图商讨眼前局势。

“西北人骄横跋扈，根本不听李纲的指挥。”童贯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如今金军已经全面进攻，其主力正在攻打真定，而其它军队则逼近滹沱河一线，不出意外的话，四五天之后，金军将越过滹沱河，向大名府展开攻击。种师道和姚古的军队在上次的大战中损失惨重，这次不会在滹沱河死战，他们肯定要退守大名府，这样一来，真定府就处在金军的包围之中，刘韐和岳飞无法守住真定、邯郸一线。”

童贯手指地图上的黄河，用力点了几下，“我们在黄河一线有十几万大军，守住黄河不成问题，但黄河守住了，大同就危险了。”童贯抬头看看李虎，继续说道，“金军一旦占据河北，势必向太行山一线发动攻击，以牵制太原兵力，帮助代北方向的金军攻打大同。大同若失，太原难保，如此西北形势将陷入困境。”

童贯这就是在威胁李虎，你如果不到河北参战，那我就把军队全部撤到黄河南部，任由金军围攻大同，威胁太原。我十几万军队戍守京畿，即使你屯兵洛阳，也无法对汴京形成实质性的威胁。

李虎承认，局势正如童贯所分析，虎烈府现在很被动，而这种被动局面的出现，和童贯的精心谋划有直接关系，而童贯的陷阱挖得好，逼迫李虎不得不出兵河北。李虎到了河北战场，虎烈军实力强，西北人不得不予以配合，这样皇帝和童贯就可以摆脱虎烈军和西北军，顺利撤到江南。

“我能带到河北战场的军队并不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李虎也给童贯分析自己的难处。虎烈军大约二十五万，其中十万在大同，三万在太原，两万在长安，四万在河北，洛阳只有六万大军。

“我可以带着这六万大军进入河北战场，加上岳飞、宋江的军队，大约有十万人马。”李虎说道，“但十万人马显然挡不住金军。”

“从目前河北战场的金军部署来看，他们至少有三十万大军，因此我们需要更多的军队才能击败他们。”

“现在种师道、姚古大约还有五六万人马，折可求和杨可世的西北军大约十二万，都在黄河一线。如果能把折可求和杨可世的军队拉到滹沱河一线，我们就可以和金军决战。”李虎摊开双手，苦笑摇头，“李纲指挥不动他们，难道我行吗？你告诉我，谁能指挥他们？你行吗？”

童贯沉吟不语。李虎的口气已经松动了，但他需要战场指挥权，而战场指挥权绝对不能给李虎。

“请皇帝御驾亲征吧。”李虎看到童贯不说话，干脆挑明了，“皇帝御驾亲征，亲自到战场指挥，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而且河北大战一旦打赢了，皇帝建下功业，他的皇位也就牢固了。”

李虎这话没有商量的意思，言下之意，我到河北战场可以，但皇帝要御驾亲征，否则免谈。

童贯白眉深皱，神色异常凝重。

皇帝御驾亲征，看上去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也能提振士气，获得民心，但这背后的东西就复杂了。

皇帝这个皇位怎么来的？河北大战打赢了，虎烈军和西北军功勋显赫，皇帝还能阻止他们进入汴京？李虎和西北人到了汴京，必定抢夺权柄，皇帝还能坐稳江山？更严重的是，童贯还能只手遮天？

假如打输了呢？打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