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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王的意思是……”萧得里底的口气突然变了，变得很恭敬，眼里更是露出了祈盼之色。

“燕王做皇帝。”李虎神态坚决，斩钉截铁，“燕王马上登基称帝，否则大辽就完了。”

耶律明月大吃一惊，樱唇微张，不可思议地望着李虎。他到底是人还是神？为什么他的想法和爹爹的预测一模一样？如果他是神，他难道不知道爹爹叫他远征西京的目的？如果他知道爹爹的目的，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跳进这个陷阱？

萧得里底和汉蕃官员们也是骇然心惊，大家谁都没有想到李虎的目的竟然如此简单。燕王终究棋高一着，在大辽国祚即将倾覆之际，终于力挽狂澜，而且，一箭双雕，把帝王之位和国祚基业，牢牢抓在了手上。

萧得里底心神震颤，悲喜交集。很长时间以来，为了大辽国祚，自己殚精竭虑，心力交瘁，到了今天更是心如死灰，了无生意，然而，就在自己打算一死了之的时候，李虎却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惊喜。盼了多少年了，今天总算看到大辽中兴的一丝希望。

萧特末明白了，明白李虎那天说话的意思了。李虎说要杀契丹人，其意思是指越过长城追杀大辽皇帝，而不是屠杀西京城里的契丹人。李虎要取信于汉人，要信守杀虏复汉的承诺，最简单有效的做法就是追杀大辽皇帝，追杀那些跟随大辽皇帝的契丹人，如果他能杀了大辽皇帝，他就是汉人心目中最大的英雄，至高无上的英雄。他杀了一个大辽皇帝，结束了旧日的大辽，了却了昔日的仇怨，然后他又帮助另一个皇帝重建大辽，双方可以就此结为盟友，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最终实现三分辽东。

李虎是神，不是人，千真万确，的的确确是个神。萧特末对李虎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对大辽的未来更加担忧。李虎是头吃人的老虎，是头狡诈的狼，他突然要拥戴耶律淳称帝，要请耶律淳吃一只肥肥的老母鸡，其真正的目的不是挽救大辽，也不是三分辽东，而是志在摧毁大辽，志在天下啊。

“这么说，虎王要继续北上？”萧得里底极力稳住情绪，继续问道。

“当然。”李虎笑道，“我的马军已经从杀虎口和镇川堡方向越过了长城，正在向白水泺展开攻击。”接着他看看帐内汉蕃官员，问道，“诸位有什么打算？是留在我这里还是回到你们皇帝的身边？或者，到燕京去，辅佐你们的新皇帝？”

“去燕京。”萧得里底急不可耐地说道，“我马上去燕京。”

接着帐内的汉蕃官员唯恐落于人后，纷纷表态，都要去燕京。这时候说要去大草原找皇帝，纯粹是找死，两相权衡，当然是去燕京拥戴耶律淳称帝为上策了。

萧特末、萧和尚奴、耶律庆纪互相看看，暗自长叹。李虎太厉害了，手段高明，此计一出，当即把西京的汉蕃官员全部赶走了。李虎兑现了承诺，三个人也要信守承诺，老老实实替李虎卖命，而且还要尽心尽力地卖命，因为假如没有李虎这个盟友，耶律淳若想力挽狂澜太难了。只要李虎在西京站住了脚，实力强大了，耶律淳才有中兴大辽的机会，等到辽东形成了三分格局，大辽国祚保住了，将来的事就将来再说了。

李虎很爽快，一口答应了帐内汉蕃官员的要求。

“你们暂时待在西京，不出意外的话，燕王的使者马上就要来了。”李虎望着萧得里底说道，“你是大辽的北府宰相，拥戴燕王称帝的事你至少可以做一半的主，所以，你留在我这里，和我们的人……”他指指黄涉、柴云等人说道，“你们具体商谈一下燕王称帝，接管辽西和平州路，还有如何联手共抗宋金之事。”

接管辽西和平州路？萧得里底和一帮汉蕃官员再次吃惊地看着李虎，就连耶律明月的眼神都是匪夷所思。

“我是燕王的女婿。”李虎笑道，“燕王把女儿嫁给了我，还送了一份丰厚的嫁妆，我当然要回报他。我已经决定留在西京，所以我就把辽西和平州做为贺礼送给大辽的新皇帝。”

李虎太大方了，大方的让人心惊肉跳。萧得里底和一帮汉蕃官员都知道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贵重得让耶律淳无法消受。李虎需要什么样的回报？

接下来的气氛就不一样了，大家突然由仇人变成盟友，不但脑袋保住了，就连荣华富贵都保住了，运气好得太离谱了。

酒酣耳热，李虎忽然说道：“我刚刚到西京来，人生地不熟，一无所有，所以，有件事要麻烦大家。”李虎笑容满面，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燕王称帝，诸位都是有功之臣，高官厚爵自然免不了，钱财绢帛想必也是堆积如山，所以你们在西京的东西就不要带走了，算是对义军将士的犒劳，你们认为如何？”

还能如何？你既然明目张胆地要抢，谁敢不给？脑袋和钱财比起来，当然脑袋更重要了，何况到了燕京，还不是一样发大财。一帮汉蕃官员们当即表态，所有财产都捐赠给义军，都送给虎王。

第六十五章　龙困浅滩

十月初六，赢秦急报，云朔军顺利攻克应州治府金城，现正率军攻杀朔州。

十月初八，高宝龙、木桃李急报，大军攻克德州治府宣德后，随即直杀白水泺，但辽国皇帝已经率军撤离，不知踪迹。李虎马上命令高宝龙撤回来。大草原上蕃族部落众多，上马就能厮杀，而且辽军主力会伺机报复，另外天气越来越寒冷，随时可能下雪。义军不熟悉大草原，粮草补充也是个大问题，还是乘早撤回来安全。

十月初十，侯概急报，飞云军以马代步，行动快速，现已攻占归化州治府文德，奉圣州治府永兴，南宫博正率前锋军直奔可汗州和儒州，争取在两三天内攻克居庸关和石门关。

十一日，赢秦报捷，云朔军攻克朔州治府鄯阳，现大军一分为二，一部北上偏关，一部南下打武州，夺宁武关。

十二日，侯概再报，飞云军攻击受阻，耶律淳的大军已经先期到达可汗州和儒州，牢牢控制了居庸关和石门关。侯概请求支援。

李虎急忙回书，马上撤兵，不要再攻，他请侯概以一部戍守文德、永兴一线，一部则飞驰长城，抢攻桃山、野狐岭、龙门和龙门山四处要隘，以确保西京东北方向的安全。

仅仅过了两天，侯概再报，大辽南府宰相李处温到了前线，要求到西京拜会李虎。李虎回书，即刻放行，将李处温护送到西京。

十七日，李处温风尘仆仆，到达西京。

李虎没有进城，至今还在城外的军营里，他在辕门外迎接李处温。到了帅帐，李处温张嘴就问道：“虎王要打燕京吗？”

“当然。”李虎笑道，“大辽皇帝被我赶到大草原上去了，燕京、中京虽然还有十几万军队，但群龙无首，很快便会崩溃，这种情况下，我当然要打燕京，否则岂不白白便宜了女真人和大宋人？”

“群龙无首？谁说群龙无首？”李处温冷笑道，“大辽的皇帝虽然逃之夭夭，但我们还有燕王。只要燕王在，中京和燕京必定固若金汤。”

“燕王是龙吗？”李虎说道，“如果燕王是龙，中京和燕京固若金汤，我当然不会冒着两败俱伤的危险打燕京。”

“如果燕王是龙，虎王就不打燕京？”李处温目露怀疑之色。

“当然。”李虎笑道，“我拿下西京后，整个辽东的形势完全变了，女真人马上就会倾尽全力打中京，而大宋人估计也要北伐了，我和燕王的处境都不好，那时我不但不会打燕京，相反还要和燕王齐心协力，共守燕云。”李虎望着李处温，一字一句地说道，“关键问题是，燕王是龙吗？”

“燕王的确是条龙，可惜被困浅滩，需要向虎王借点风云下点雨。”李处温稍加沉吟后，不紧不慢地说道，“虎王既然知道自己和燕王的处境都很艰难，需要齐心协力，不知虎王是否愿意慷慨解囊？”

李虎大笑，“我这个人的性格你知道，我只要付出了，就要得到回报。燕王给我什么回报？”

李处温捋须而笑，知道李虎已有算计，于是从容问道：“虎王想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三分辽东。”李虎说道。

李处温神色一僵，半天没有说话。

李虎这个三分辽东的意思就是我也要称王，我也要立国开疆。在辽东人的心目中，立国两百余年的大辽是绝对正统，而女真人的金国不过是一个叛乱的蕃族而已，比如叛乱的阻卜人也有国号，叛乱的渤海人也有国号，甚至连造反的汉人张撒八也在马盂山称帝建国，所以辽东人并不承认金国，包括那些已经投降的辽东人，在他们的心目中契丹人才是辽东真正的统治者，大辽国才是辽东真正的国号。

小国若想独立，若想得到辽东人的承认，最简捷有效的办法就是得到大辽国的承认。金主完颜阿骨打一再议和，其主旨就是希望得到大辽国的正式承认，偏偏大辽国的皇帝就是不干，即使被打得狼狈不堪还是不干。大宋皇帝在签订海上之盟之前，也没有承认金国，而是以诏书下达金主，摆明了就是把金国当作藩属。完颜阿骨打大概受到了刺激，把战刀一举，老子不受这种鸟气，老子的江山老子自己打，谁敢不服老子杀了他，结果他一发狠，把上京打下来了。

现在李虎也来这一套，打下西京然后要挟耶律淳，你做了皇帝，然后也得承认我这个皇帝，契丹人、女真人和汉人三分辽东。

这个条件就目前的形势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也早在耶律淳和李处温等人的预料之中，因为李虎既然能打下西京，实力骤然膨胀，你就是不答应，他也会称王立国。三分辽东是目前唯一能保住大辽国祚的办法，耶律淳为此还要利用李虎为其牵制大宋和金国，所以他理所当然要承认李虎这个皇帝。

但是，让李处温没有想到的是，李虎竟然非常爽快地交还了辽西和平州路，而且所要求的条件还如此低，这不正常，这不是李虎的性格，李虎必定还有更厉害的后手。

李虎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李处温想不明白。他的确想不明白，因为李虎的目的是南下中原逐鹿天下，因为李虎根据他老爹的故事预测耶律淳肯定要败亡，所以他要最大程度地保存实力，他不想把自己的实力消耗在幽燕那块死地上，他要在有限的时间内蓄积力量，在有限的时间内经营代北，继而给自己逐鹿天下赢取先机。

李处温想了半天，搞不懂李虎为什么如此慷慨，既然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还是尽快商定盟约吧。

“盟约已经拟制好了，就等着你来了。”李虎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些朋友，一些你非常想见的朋友。”

李处温跟着李虎走进了偏帐，他看到了一堆熟悉的面孔，他惊骇不已，站在那里呆了半天。西京大战是怎么打的？李虎到底歼灭了多少辽军？大漠上还有多少契丹人的军队？

萧得里底、萧特末、耶律撒八、萧和尚奴……一帮汉蕃官员的脸色都很难看，毕竟在这种场合下见到南府宰相，的确很尴尬。

酒菜端了上来。这时候解除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喝酒，大家把酒一喝，头脑一热，什么仇怨都能抛到一边，酒桌子上见真章。

李处温几杯酒下肚，西京大战的经过基本上清楚了，李虎为了称王立国急于三分辽东的意图也清楚了。

与此同时，李虎、萧得里底等人则从李处温的嘴里得知大宋的军队终于到了河北边境，大宋宰辅童贯已经出任陕西、两河宣抚使，全权指挥北伐。本月初，金国的皇帝下旨，任命忽鲁勃极烈完颜杲为内外诸军都统，以完颜昱、完颜宗翰、完颜宗干、完颜宗望、完颜宗盘为各路副都统，女真人集结了金国所有兵力，准备南下征伐。

此刻中京和燕京已经成为宋金两国的目标，幽燕大地风雨欲来，大辽国祚岌岌可危，为了确保辽东三分格局，耶律淳登基称帝已经成为扭转当前形势的关键之关键，侥幸的是，李虎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了耶律淳，坚决站在了耶律淳一边。

“我们商量了十几天。”李虎指指萧得里底等人说道，“考虑到中京和燕京两地军队、州县情况，以及你们接管辽西和平州路所需要的时间，我们一致认为燕王在明年春天登基称帝最为合适，但没有想到的是，女真人和大宋人的盟约开始发挥作用，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陈兵边境，准备展开南北夹攻，形势骤然紧张，所以，燕王登基称帝的时间要提前，最好能提前到正月。”

“正月？”萧得里底摇头苦笑，“距离正月只剩下两个多月，无论如何也来不及。”

“虎王，大皇子习泥烈现今就在燕京。”李处温也是面有难色，“我们在燕京有很多对手，燕王登基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另外还有接管辽西和平州路的事也很复杂，没有四五个月完成不了……”

“你哪来的时间？”李虎说道，“我杀进西京的消息传到宋金两国后，他们的军队很快就做好了攻击准备，假若他们再接到我攻占了西京的消息，马上便会发动攻击。对于他没来说，现在是攻打中京和燕京的最好机会，即使大雪飞扬，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发动进攻，因为再迟几个月，他们认为燕京可能就是我的了，他们绝不会让我拿到燕京，所以他们肯定要进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你们就要两线作战，要同时对付女真人和大宋人，请问你们有实力守住中京和燕京吗？”

萧得里底、李处温，还有一帮汉蕃官员，人人神色凝重，甚至有人开始在想，我是不是应该留在西京，而不是跑到燕京去找死了。

“我派人跟你们一起去燕京，劝说燕王尽快登基。”李虎说道，“另外，给我一条通道，我要和辽西保持联系，督促他们尽快从辽西撤离，以便在燕王登基之前，完成交接。”

第六十六章　分家了

李虎打算请黄涉做为特使，但黄涉拒绝了，理由是燕京城里认识他的人太多，在盟约没有谈好之前容易暴露，可能会给燕王称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虎随即请行军司马霍六哥、掌书记马亮随同萧得里底、李处温等人秘密赶赴燕京，和燕王具体商谈结盟事宜。结盟之事初步约定后，霍六哥即刻奔赴辽西，督促罗青汉即刻撤离。

在撤离辽西这件事上，义军内部也有不同意见，一部分盲目乐观甚至自大猖狂的人却认为义军的实力已经很强了，可以和女真人相抗衡了，可以利用宋金南北夹击的机会占据燕云，和宋金鼎足而立。李虎说服了他们。李虎认为义军的实力不足以占据燕云，还是正视现实，保持清醒的头脑，先在代北扎下根基为上策，将来实力强大了，再图谋王霸之业也不迟，没有必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树立强敌，葬送大好的发展机会。

霍六哥临行前，担心辽西将帅们不愿放弃辽西，向李虎问计。

“这件事不但要求将帅们具有长远的眼光，更要对我忠诚，如果有人不愿放弃辽西，不愿遵从我的命令到代北发展，那么，乘着这个机会让他们离开也未尝不是好事。”李虎笑道，“你到了辽西后，直截了当地告诉夫人和罗青汉，愿意到代北的，马上撤离，不愿意到代北的，重归大辽也罢，投奔女真人也好，继续做山贼海盗也罢，都随他们去了。”

霍六哥记在了心里，领命而去。

十月下，辽西润州总帅府。

罗思南终于盼来了李虎的书信。西征大捷，而且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就顺利攻占了西京，这实在是个惊天之喜，但随即她就看到了李虎放弃辽西的设想，这个想法让她难以接受。义军在辽西努力经营了三年，如果放弃辽西，等于放弃了三年的心血，而且也背弃了辽西的百姓。自己无法放弃辽西，辽西的将帅们恐怕也很难做到，大家的利益都在这里，放弃辽西事实上就是叫他们放弃自己的利益，这可能吗？

罗思南即刻派人召回罗青汉和胡涂。两人一个从锦州，一个从平州，十万火急赶到总帅府。李虎的全新策略来得很突然，两人把书信拿在手上看来看去，一时间难以接受。

李虎在书信里把放弃辽西的原因写得很清楚。一是三分辽东的需要。当前形势下，三分辽东首先就要确保大辽国祚，如果耶律淳在燕京称帝，辽西和平州路必须还给他，以此来换取耶律淳的信任，从而赢得汉辽盟约，联手对抗女真人和大宋人。二是辽西不是根基之地，早在南下突围之前义军就有共识，辽西仅仅是个歇脚的地方，现在义军攻占了西京，要以代北为根基之地发展壮大，所以辽西必须放弃。三是幽燕风雨欲来，女真人、大宋人马上就要开始南北夹击，辽西和平州路无法幸免，辽西义军一旦陷入这场大战，极有可能全军覆没，而义军主力明年的目标是全取代北，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分兵介入幽燕战场，所以综合考虑未来的形势发展和义军的前途，辽西义军必须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毫不犹豫地放弃辽西，争取在新年前后全部撤到代北。

“新年前后？”胡涂望着手上的书信，连连苦笑，“总帅只给我们两个多月的时间，两个多月能干什么？我们从辽西走到西京都要一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