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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人俘虏恐惧至极，扯着嗓子一遍遍地喊，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这可不是开玩笑，义军将士拿着战刀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冲上来一顿狂砍。

城内也乱了，奚王府的官员和奚军将帅们异口同声，坚决要求奚王萧干以城换人。

他们本来就想撤了，尤其反贼马军出现在南城外，把城池包围后，他们更想突围了。待在这个地方阻截反贼，和一群杀红了眼的疯子作战，后果还用说吗？蒺藜山都给他们抢去了，这一座小城还能挡得住？

现在叛军突然提出以俘虏换城池，任由辽军撤退，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啊，到哪找这么好的事去？估计这帮反贼是急昏头了，这才想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大昏招。

也有人怀疑是反贼的奸计。耶律阿古哲就坚决反对，“反贼狡诈，没有信义，反复无常，此事肯定是反贼的奸计，奚王千万不要中计。”

奚军伯德部的详稳勃然大怒，拔刀就要砍他，“你睁大狗眼看仔细了，城下都是我们奚人，如果奚王不同意交换，那就是七千条性命，七千颗脑袋。到底是七千个奚人兄弟重要，还是这座破城重要？再说了，反贼只是借路而已，他们走了，我们再拿回这座城池，挡住金军不就行了，这还有必要考虑吗？”

萧干恨啦，恨得咬牙切齿。反贼狠毒，一而再再而三拿奚人威胁自己，今天更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同意交换吧，十有八九要中计，最后不但没把奚人救回来，还把城池丢了，搞得不好就是全军覆没；不同意交换吧，城下七千个奚人的脑袋就没了，城内奚人因为愤怒，极有可能哗变，更有可能主动献城，或者弃城而逃，更严重的是，这事要是传出去，自己这个奚王还怎么混？

城外奚人悲声呼号，城内奚人紧紧相逼，萧干也不敢一口拒绝，于是他决定拖。

萧干同意交换，但为了防止中计，被叛军一窝端了，这事要商量妥当，要谋划周全，要万无一失。

这话说得在理，城内奚人也知道厉害，虽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城外奚人兄弟掉脑袋，但也不能为了救他们而赔上自己的脑袋，所以大家一致同意，先派人出城商谈，万事俱备，万无一失了，再以城池换俘虏。

很快，辽军派出萧易八和耶律阿古哲，义军方面则派出黄涉和霍六哥，四个人在阵前商量，如何交换。

双方缺乏最基本的信任，根本谈不拢，义军要求辽人先撤出城，辽人则要求义军先放人，双方的要求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义军取城心切，而且这只是攻城之计，愿意让步，而辽人则想着拖延时间，固守待援嘛，当然能拖就拖了，所以义军越是让步，他们越是得寸进尺。

耶律阿古哲有一大堆理由，说撤退需要时间，说奚王需要说服军队将帅，等等，总而言之，今天晚上撤退是万万不可能的，明天撤退也是困难重重，后天嘛，估计也很困难……

黄涉火大了，冲着扈从做了个手势。

扈从飞奔而去，转眼间，战鼓擂响，云朔军的一队悍卒举刀就砍，瞬间功夫，一百颗奚人的脑袋落地了。

耶律阿古哲害怕了，不敢再啰嗦了。再啰嗦，又是一百颗奚人的脑袋，代价太大了，回到城里，那帮奚人咬牙切齿，搞得不好要砍了自己。这时候脑袋掉了，算白掉了。

“明天上午巳时初，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城。”黄涉瞪着骷髅眼，厉声喝道，“若敢违约，先杀人，后攻城。”

现在李虎还没来，围攻同昌城的军队也不够，只能把时间定在明天上午，最后到底是打还是不打，还得听李虎的。

第十四章　突围第十一日

突围第十一日。

成州，同昌城。

黎明之后，一队队义军在鼓号令旗的指引下，进入战场。

北城的军队最多，旌旗飞舞，战阵林立，城下、山道和山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军队，一眼望不到尽头，远远看去，足有十几万人，气势恢宏。

东城方向的军队最少，只有阎王军和神龙军，虽然两军背后的山林里到处都是五彩缤纷的战旗，但很明显，那是用来骗人的。

南城方向是马军。高宝龙带着第一、第二、第四将马军列阵于城外的平原上。海拉苏则带着第三将往来飞驰于西南大道，防止辽援军突然出现。马军第十三将由副将梁斌统率军，于东南大道警戒。

唯独西城方向没有部署任何军队。

西城方向是连绵山岭，当地人叫西山。年初黑山军就是从这里突围，翻山越岭，与霍六哥、张高儿会师于大山。

按照约定，萧干率军从西城方向撤离。

你不是担心上当中计嘛，那好，我把人马部署在东南北三个方向，你带人上山，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你出城，我就把奚人俘虏放走，让他们到西山和你会合。等我撤完了，你再回来，城池还是你的，彼此相安无事。

奚人将帅当然愿意了，这办法好，不要打仗，既能救回俘虏，又能确保城池，到哪找这样的好事？相反，如果打起来了，反贼们把奚人俘虏一杀，城内奚人势必切齿痛恨萧干，而且更加恐惧，担心反贼破城后屠城，肯定要逃跑。奚人是守城主力，他们一逃，这座城就没了。两种后果相比较，当然是前者最好，只要不是白痴，都会选择前者。

偏偏萧干就是白痴。

他是奚王，是兼知东路兵马事，是东路辽军统帅，他不但要从全局考虑，更要考虑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现在这个办法对奚人、对城内守军的确有好处，但对大辽国祚，对辽东形势，对宫帐权柄之争，对自己的前途，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自己宁愿让反贼杀掉七千奚人，也绝不能让叛军突围南下。

萧干也骗人，他告诉手下，和反贼谈妥了，三天后，以城池换俘虏，这几天大家预作准备，把该撤的东西都打包，撤不走的东西就毁了，不能留给反贼。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大家当然相信了。萧易八是他外甥，耶律阿古哲是坚守派，这两人把嘴一闭，谁知道真假？

义军把阵势一摆，要打了，城内奚人慌了，都跑来找萧干。

萧干勃然大怒，我早说过，这帮汉贼是小人，没有信义可言，你们不信，结果如何？此计不过是反贼用来离间我们奚人，动摇我们军心而已，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打。既然他们要打，那我们就守，守得越牢，他们就越急，最后还得乖乖地把俘虏给我们。这时候假若我们弃城而逃，不但城外的奚人性命难保，就连我们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

大家不是白痴，都是官场上混的，脑瓜子都灵活，看问题都透彻，知道上了萧干的当，一个个暗自痛骂，一窝蜂地散了，各自想办法逃生去了。

巳时初。

义军战鼓擂响了。

城外奚人看到城楼上的辽军严阵以待，根本没有任何撤军的迹象，无不魂飞魄丧，破口大骂，怒声诅咒，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萧干。你要我们卖命的时候，我们眼睛都不眨，豁出性命为你冲锋陷阵，如今我们落难了，需要你伸手救一把，你个狗娘养的倒好，不但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成心把我们往死路上推。他娘的，你不仁，我不义，老子砍了你。

不要再哀求了，哀求也没用，那个狗娘养的不会救我们，要想保住脑袋，还是哀求虎王吧。

“愿为虎王奴，为虎王冲锋陷阵，攻杀城池。”有人扯着嗓子吼上了。

这一吼，传开了，一呼百应，转眼间，所有人，七千多名奚人，都跪在地上喊上了。不喊不行啦，周围都是杀气腾腾的义军将士，只待一声令下，冲上来就要砍脑袋，为了这颗吃饭的家伙，不要说做奴隶了，就是做牛做马也行啊。先把脑袋保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

现在在辽东，换老大的事不新鲜了。这几年辽金交战，契丹人、奚人、汉人、渤海人……投降女真人，心甘情愿给女真人做奴隶的成群结队，否则以女真人的实力，怎能在短短数年内崛起于辽东？女真人不过是一个蕃族，论人口比不上渤海人、奚人、契丹人，更比不上汉人，他凭什么崛起？说白了就是人家拳头硬，打一仗赢一仗，实力越打越大。这年头要想混得好，当然要跟着拳头硬的老大，有实力的老大了。像辽国那个皇帝，昏庸无能，打一仗输一仗，把个大好江山打得越来越少，跟着这样的老大混，既没前途也没希望，当然众叛亲离了。

萧干如今也是这样，打了好几年仗了，除了剿匪屡有胜绩外，其它都是败仗，也是被金人打得狼狈而逃，就这样的狗屁战绩，还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以为自己有本事，是个中兴名臣，谁知这次碰到狠人，反贼里也出了一头猛虎，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反贼们打得满地找牙，跟着这种老大混，也是没前途没希望，所以，奚人也要改换门庭，另投明主了。

李虎虽然抱着一丝幻想，但确实也没指望萧干会答应，不过，这么闹一下，肯定能影响辽军士气，动摇军心，攻城的时候也许能起点作用。

哪料想，这作用起大了，把七千多名奚人逼上绝路，要临阵换老大了。

李虎当然愿意要了。以虏杀虏嘛，你们这些虏不跟着我混，我怎么以虏杀虏？

李虎当即下令，把奚人押到后面去。百人为一队，攻城的时候上一队，给一队武器，先让他们打。为了防止他们临阵叛乱，每队从一个部落里取人，上一队，押一队在城下，如果攻城的人叛乱，就把另一队的人全砍了。这叫连坐。大家来自同一个部落，好歹有些感情，这种连坐应该有作用。

正当李虎准备下令攻击的时候，后军主帅高缘送来急报，金军于黎明时分开始攻打蒺藜山防线。

李虎咬咬牙，破釜沉舟，豁出去了。他即刻传令各军将，不惜代价，拿下同昌城。

萧干怒不可遏，气得差点吐血。谁能想到临战之际，竟然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奚人要自相残杀了。七千多人临阵造反，等于给自己这个奚王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颜面尽失。

他把责任全推给这些奚人了，他就不想想，人家都成了俘虏了，是砧板上的鱼肉了，给你机会救他们，你又不救，那你让他们怎么办？为你这个奚王献身啦？人家是白痴啊？当然要造你的反了。

城内的奚人也傻了，不过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看到血腥屠杀的场面，看样子这个汉人虎王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嗜杀，也不像过去那些汉贼，逮到蕃虏就杀，否则那些蕃人骑士也不会为他卖命了。接着，他们开始为自己担心了。城外的奚人是活下来了，但反贼们要攻城了，我们这些人的脑袋可就难保了。

战鼓擂响，义军以奚军为选锋，攻城了。

萧干当然不敢让城内奚军迎敌了。都是一家人，如果城内奚军不卖力，把这些造反的奚人放进来，那就全完了，所以他把两千汉军全部调到了北城，把奚军放在东城和南城。从义军的部署来看，北城是主攻方向，用最擅长守城的汉军正面御敌，这是完全正确的。

可惜，他又上当了。

义军的主攻方向其实是东城。

李虎把所有主力都放在这里，虎烈军第六、七、八、十二将，阎王军、神龙军、雷霆军、云朔军，其中除了虎烈军第七将、阎王军和云朔军外，其它各军将都是被打废了的，虽然临时用俘虏补充了，但战斗力显然不行，不过，此刻顾不了许多了，不管能不能打，先拉上去再说。

毛军亲自指挥。

巳时两刻，攻击开始，虎烈军第七将、阎王军和云朔军同时展开攻击。

第十五章　乌云压顶

防守东城的有两千奚军，对付三个将大约七千多人的义军绰绰有余，但问题是他们被义军打怕了，能从蒺藜山逃回来，那需要多好的运气？好不容易逃到成州，结果这两天又连续遭到打击，先是支援而来三千长宁军全军覆没，接着被俘虏的奚军又被自己的奚王抛弃，打击太大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士气了，只想着保命，想着逃跑。这时看到义军全力猛攻，而且城外山林里还有更多的军队正在源源不断地冲出来，当即崩溃。

奚军之所以这么快要逃跑，是因为他们有退路，就是西城，就是向西山逃亡，如果跑慢了，这条路可能被义军堵死了。

驻守东城的奚军逃了，那南城的奚军当然也不会守了，跟在后面就跑。

奚军崩溃，全跑了，打开西城门就跑了，萧干还守什么城？跟在后面跑吧，相比什么国祚、东征、前途、颜面，脑袋还是最重要的。

巳时正，阎王军率先杀进同昌城。紧接着，南城门打开，高宝龙率领马军也杀进了城中。

义军大纛在城中升起。

李虎望着那面迎风狂舞的大纛，傻了半天，他自己都不相信，义军用两刻时间就攻陷了同昌城，匪夷所思，奇迹。可怜这两天自己为了想办法从成州杀出一条血路，耗费了无数心血，结果，两刻时间，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老子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哈哈……李虎放声狂笑。

最最危急时刻，奇迹再一次出现了。

欢呼声冲天而起。

“虎王，虎王……”

山峦沸腾了，同昌城沸腾了，义军沸腾了，几十万人欢呼雀跃，声嘶力竭，用最疯狂的吼声宣泄着心中的激动和喜悦。

北城门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打开了。

毛军、铁鹰、张高儿、霍六哥、李锦、赢秦、高宝龙……义军将帅们蜂拥而至，跪倒在李虎马前。

这一刻太激动了，十一天来，义军连番血战，终于死里逃生，绝处逢生；这一刻，奇迹诞生，义军胜利突围，从此风云化龙，纵横驰骋，翱翔四海；这一刻，传说变成了现实，王者归来，大业有望，辽东的汉人总算看到了一丝曙光。

将帅们无法用言语表达激动的心情，只能怀着敬服之心，跪拜虎王。

李虎激动过了，吼叫过了，平静了，眼前看到的不再是奇迹和胜利，而是呼啸到来的狂风暴雨，现在义军依旧没有摆脱危险，依旧乌云压顶，依旧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

李虎即刻下令，继续南下，继续攻击。

总帅府早在昨夜就拟定了攻陷同昌城之后的部署。虽然没有攻陷的把握，但这种部署还是要拟制的，以免措手不及。

攻克成州，只是实现了南下突围的第一个目标，目前对于义军来说，最重要的是抢时间，要抢在下雪前到达黑山，先确保四十多万人能够安全过冬。为此，李虎命令帅府长史黄涉即刻安排撤退适宜。

临时山道基本上已经挖通，现在又攻克了城池，这样义军就有了两条撤退的通道，四十多万百姓、近百万头牲畜，还有辎重，同时从两条通道撤退，可以大大加快速度。蒺藜山和同昌城是辽军东路的防御前线，囤积有大量的钱粮和物资，这些东西被义军缴获后，辎重数量翻了一番，即使有两条通道，也需要相当长的撤退时间。

李虎担心黄涉和帅府忙不过来，任命胡涂出任老营主帅，一个负责百姓撤离，一个负责辎重撤离，竭尽全力后撤，不要有片刻的耽搁。

从成州南下，义军首要面对的是宜州。宜州治府弘政位于大灵河南岸，攻占此城，义军就到了松岭，由此可以进入黑山地境。

但大雪随时可能呼啸而下，翻山越岭显然不现实，而且义军到达黑山，实现第二个目标后，接下来就要攻打幽燕。在幽燕打下一块地盘是义军突围南下的终极目标，为了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攻杀榆关，义军必须一路急进，攻城掠地。

所以，义军攻占宜州后，还要继续南下攻击，要打海北州、趣义州、锦州。拿下锦州后，义军才能稍稍喘口气，算是安全到达了黑山，实现了第二个目标。

为此，李虎任命铁鹰为前军主帅，领虎烈军第六将、第七将、第八将、第十二、第十三将为选锋军，即刻南下，为大军开道。

中军由毛军为主帅，领黑山军、阎王军、神龙军、雷霆军和云朔军。各军不足人数，即刻以俘虏补充。中军各部负责护卫百姓和押运辎重，依次开拔。

后军由高缘为主帅，领虎烈军第五、第九、第十、第十一将，继续防守蒺藜山，阻截金军，等待撤退命令。

李虎担心后军在撤退途中遭到金人马军的追杀，特意抽调虎烈骑第一将急速支援蒺藜山，掩护后军撤退。

虎烈骑由渤海人高宝龙为主帅，领第二、第三两将马军于西南方向往来巡哨，阻截辽人援军，确保义军顺利撤退。

虎烈骑第四将则沿西山巡哨，防止萧干和奚人下山突袭。

各军将帅领命而去。

同昌城上空鼓号齐鸣，各支军队纷纷从城内撤出，向不同的方向急速开拔。

午时初，李虎带着帅府官员进入同昌城。

辽军崩溃的速度太快了，萧干没有任何准备，仓惶逃跑，奚王行帐全部丢弃，这让柴云和原野大为兴奋，马上带人在行帐内寻找机密图籍和信件。他们想要的东西都找到了，而且，他们还有意外收获。

在萧干的来往书信里，他们获悉了东征部署和从宫帐传来的最新消息。

两人如获至宝，急忙去见李虎。

李虎带着小罗兰，正陪在罗思南身边。

罗思南的伤势并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