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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数道目光冷冷的从那些瑚舟上投来，落在神公子和清波身上。清波倒还罢了，神公子面色温和，但目光深处却已经冷了下来。
“放肆，本公……本小姐不是叫你们别跟着了吗？你们当本小姐的话是海流，不用吹就散了？！”三个少年人中唯一的女子甫一站稳便娇喝道，娇嫩如莲瓣的脸庞竟有几分与长相殊为不符的威仪。
“属下不敢！”两人立刻跪下，另有无数声响从四处传来，却是周围的几座瑚舟上的人都跪了下来。
“那还不赶快退下去！”少女喝道。两人方欲起身，却听三人中略微年长的少年开口：“慢着。”他的语气温和之极，却有种无法抵抗的威严，那两人头上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本公子和弟妹两人正玩得开心，你们两人突然跳出来坏了我们的游兴，不知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两人面色发白：“属下罪该万死！只是老爷命属下保护两位少爷和小小姐的安全，属下不敢不遵命！”
那名少年道：“罢了，你们回去各领三十大板吧。”
“谢公子开恩！”两人如释重负的叩头，齐齐跳了回去。
那名少年向着神公子和清波微微欠身：“下人无礼，让两位见笑了。”
清波站起身：“本就是我们不对，撞了三位的船，我在这里给三位陪个不是。”
少年的瑚舟微微错开：“请。”
清波亦让瑚舟微侧让出方向，点头道：“请。”
两座瑚舟擦身而过，少年立在舟上，月色胧胧，隽秀如画。
许久后，神公子忽然开口道：“他们的牙齿很锋利，若和人对上，靠着一口利齿也可取人性命。”
清波正在挑选首饰，她除了白凤钗外不饰珠翠，不过苏茹却甚是钟爱这些精致的珠宝，这趟既然来了少不得该给她挑上几样。听了他的话，她的目光仍在首饰上巡移：“那是鲛人，能织绡，歌声绝美，天生姣颜，同时亦是海中的霸主之一。海族大都骁勇，他们能在海里称雄，本事自然是不小的。”
神公子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清波怔了怔，有些诧异的望了他一眼，一时搞不懂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见他又将目光转向别处的摊位，想了想不得要领，便将看着不错的几样首饰挑了出来，用装着几钱沉香的荷包付了帐——那香料还是一路上她特意为今日的交换所收集的。把包好的首饰收了起来，她便操纵着瑚舟向他望着的方向划去。






第29章　海市（下）
在大大小小的摊位间转了数圈后，清波终于看中了一颗大贝珍珠。与苏茹心爱的那颗光彩动人的大贝珍珠不同，这颗珠子足足比成年男子的拳头还要大上一圈，母贝更是有一丈方圆，看去如同一张巨型的圆桌一般。珍珠是剔透的雪白，母贝亦是冰一般的晶莹，弧度圆润，反射出层层的珠光，涣涣泠泠，银华满目。
“这颗珍珠颇有灵气。”她开口道。
摊主傲然道：“那当然，我这大贝珍珠可是产自敝渊城，少说有万年珠龄，怎么着也当得起‘珠王’这个名号了。姑娘你打算拿什么宝贝来换？”
清波摊开手掌，掌心的水晶小瓶闪烁着淡淡蓝光。她打开小瓶，一股芬芳霎时溢出。香气凝然，郁勃氤氲，时而清腻，时而冷寒，时而温软，变幻无方，令人如身在蕊珠众香深处。
“我拿这瓶浮罗香换这珍珠，你看如何？”清波问道。
摊主被她的声音从痴怔中唤醒，面上浮出喜色。要知道海族虽然富有，但天生体味腥臭，海出产的香料又或多或少的有腥臭的味道，故而人类的香料便深得海族钟爱。他的这颗珍珠虽是珍品，但清波的这瓶香却更是罕有，这笔生意他绝对亏不了。他刚欲点头，却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如同珠落玉盘，有种音乐般的韵律美感，听来有几分熟悉。
“我用两颗珠母换姑娘的这瓶香，姑娘看如何？”
此语一出，摊主脸上的不服之意顿时退了下去。
珠母，顾名思义，是万珠之母。是一绝顶好珠初初从蚌中生出时便落在灵气汇聚之地，历经数万年灵气熏染而生出灵觉，十万年而成珠母。取一珠母置诸盘上，三日生细珠，五日生大珠，十日生明珠，实是世间难寻的珍物。天然形成的珠母屈指可数，亦有人采初生好珠置于灵穴蕴养培成珠母，但十万年岂是等闲，谁会知道中间发生什么变故？故而成功培植成的珠母也是罕见之极，一出手便是两颗珠母，这少年端的是大手笔。
清波回头，对上一双碧海般的眼睛。先前见过一面的少年立在船头，水蓝色的袍服，眉心的宝石摇晃出闪烁的光。他向着清波微微颔首：“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清波正待答话，却听少年身边年纪略小一些的少年“哼”了一声：“什么叫又见面了，明明是哥你走到半路上突然发疯追着她跑过来的，现在倒装正经！”说着将清波从头到脚的看了一眼，撇嘴道，“身材平平，还没家里的婢女耐看。脸上罩着个重不拉几的面具，五官肯定都被压扁了，我看还不及她旁边的这位公子好看。看他俩的样子，她肯定是有主的，也值得大哥你这么上心？”
神公子生平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生得好看，不觉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清波含笑看着嚷嚷的少年，似乎无意间拍了拍神公子的手，神公子怔了怔，眼中的怒意缓缓消散。
“二弟，住嘴。”少年道，干净利落的四个字，带有鲛人独有的脆音，似乎没有任何怒意，但那个被称为二弟的小少年撇了撇嘴，再不敢说话了。一旁的少女笑道：“看着气势吓人，大哥眼睛一盯你就蔫了。二哥，早说叫你多吃几个海胆的，你就是不听，你看，现在你的胆子还只有这么大。”她翘起玉一般的小指，故意一弯一弯的动着，碧色的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小少年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扑上去，少女闪身躲避，一时闹得鸡飞狗跳，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少年有些尴尬，道：“舍弟舍妹年幼无知，让青丘圣女见笑了。”这句话声音却是甚低，向这边看得人虽多，但也只有清波和神公子听得清楚，正在嬉闹的两个人动作一滞，随即满眼震惊的看过来，看来也挺清楚了他的话。小少年膛目结舌道：“你你你你你是青……”余光瞥见大哥正看着自己，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登时戛然而止。少女亦是惊讶，声音低低的道：“青丘的圣女不是九十多年都没有出世了么？大哥你确定吗？”转眼想到自家大哥没有把握的事情从不会做，眼中立刻发出兴奋的光，“我听说青丘的圣女都是绝代的美人，你把面具摘了让我见识见识吧？”
少年脸上的尴尬之色又重了几分，转头对着自家弟妹，立刻转作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低声呵斥道：“幽明玄怪录你们两个看了几页？”见两人表情同时一僵，登时有些头疼，“先生的课上，你们两个又睡觉了是不是？”
小少年打着哈哈，少女则有些牙疼似的说：“先生讲的确实太无聊了嘛……”
少年瞪了他们一眼，默念着家丑不可外，决心回去后好好教训一番这两个不成器的家伙。他转回头，脸上又是一派的清朗：“之前无意间看见圣女的发簪，事后才记起来是青丘之主的信物，故而赶来向圣女问好，也请圣女原谅上次见面时的失礼之罪。”这句话似是向清波陈述原因，又似是告诉自家弟妹某些常识，小少年和少女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清波微笑，道：“青丘狐族与鲛人族向来亲若手足，公子不必多礼。何况在这海市中，大家都是买卖人，何必去追究谁是谁呢？”
少年目光一动，原本一脸嬉闹的小少年和少女面色也沉了下来。少年盯着清波，发现她目光随意，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微一沉吟，随即呵呵一笑，朗声道：“姑娘说的对，不知这笔生意姑娘可满意？”
清波早在刚才说话时便打定了主意，当下道：“可不可以让我先看看那珠母再做决定？”她看中那大贝珍珠本就是因为其充沛的灵气，有了比这珠王灵气更盛上百倍的珠母自然再好不过了。只是在珠母半尺之内会生满明珠，除非少年想被珍珠给埋了，否则该不会随身携带两颗珠母才对。虽然明珠缠身听来煞是富贵风流，但真的搁在谁身上，想来也没几个人受得了这份罪。
少年道：“那珠母携带不便，姑娘如果想要先看一看，怕得劳烦两位等候半日，容在下派下人把那珠母从家中取来。”
清波沉吟了一下，道：“半日……海市再过两个时辰就散了。”海市散，瑚舟送客归，到时任你是什么身份，都得乖乖的任凭瑚舟送你回去。
少年道：“两位也可以到寒舍喝杯水酒，在下家中虽不是什么豪富大族，但一两条瑚舟也是有的，两位不用担心回不去。”听到自家大哥邀请两人回自家，小少年面色一变，险些又要大吼出声，被少女狠狠掐了一把总算没有丢脸，只是张大一双碧色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清波。
清波眸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望向少年，那一瞬间，少年觉得那双幽黑的眼直直望进了自己心底，将所有隐埋的心思都挖了出来，那种感觉让他几乎有些招架不住。幸好只是一瞬，她便收回了目光，看向她一旁的绸衣公子。
见清波看着自己，目光似乎在询问，神公子看向少年，目光淡漠，却让少年身体一晃，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既这样，就麻烦这位公子带路了。”
少年只觉得心脏跳得极快，全身冰冷，只是身体在面临死亡威胁时的正常反应，他努力平复呼吸，却仍觉得心惊不已，但心下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请两位移步到这边船上一叙。”
瑚舟无声的滑出海市，载着五人向着海雾深处驶去。六艘小一些的瑚舟跟在后面，无声无息的护卫在他们所在的瑚舟周围。雾气里渐渐露出影影绰绰奇形怪状的黑影，小少年低声道：“你们别出声，不然这些水魅会把你们拖走，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夜雾灰白，阴影诡魅，他的声线轻飘飘的，听来让人脊上一阵发凉。
神公子没有理他，清波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做声。少年不动声色的瞪了自家二弟一眼，笑道：“过了这片珊瑚礁就是望月之路，说起来从百年前猗竹圣女造访后，海族就再没有迎接过一个青丘的贵客了。”
清波含着一抹如常的笑，温言道：“望月之路？可是传说中鲛人王朝和海面相连接的那条海道？”
少年见她没有接自己的话，面上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失望之色，道：“圣女果然见识广博，如果不走望月之路，即使鲛人里最强大的勇士也必须花数天的时间才能从海底游到上面来，但如果走望月之路的话，便只需一个时辰。”他停了一下，又记起一事，取出两颗海蓝色的小珠分给神公子和清波：“二位是人类，恐怕适应不了海下的生活，这两颗避水珠可保人类在水下生活十日无虞，还请两位笑纳。”
两人接过，这时周围的黑影忽的消失了，少年道：“两位坐稳了。”说着捏了一个法诀，瑚舟猛地一转，竟是船头朝下，直直的冲着海里扎了进去。
两人只觉视野猛地一暗，随即满目海蓝，却是两人身上的避水珠发出海蓝的光华，将海水隔绝在身外，感觉竟和身在陆地一般无二。反观兄妹三人的衣衫都微微飘起，发丝蜿蜒在深蓝的海水中，样子奇异而美丽。头顶传来破水声，却是那六艘护卫的瑚舟也冲了下来。
眼前的事物迅速变换，海水颜色也逐渐由深蓝便做深蓝，间中偶然看到几只鱼儿，都迅速的掠了过去，只留下几道模糊的美丽印迹。半个时辰后，海水便完全成了墨黑色，又过了三刻钟，海水突然诡异的震颤起来，少年变换法诀稳住了瑚舟，望向一个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郑重。
神公子向那个方向看去，下一刻，一道火柱冲天而起，烈烈的妖红即使刺破数千丈的海水也依然烈烈，气势汹汹，似欲冲破海水直把苍天给捅出一个窟窿一般。即使相隔之远如他们，也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灼热感。
“你说得对，这世间造化果然玄奇之极，若不能在有生之年饱览一二，当真是枉自在这世上走了一遭了。”神公子对清波道，目光却仍望向那道火柱。
深深海水中，烈火嚣嚣而上，直欲逆天！






第30章　买卖
汹涌肆流的海流中，瑚舟绕过火柱稳稳前行，说是绕过，其实船队离那火柱隔了不知多少里，只是那火柱实在声势骇人，给人感觉就在不远处一般罢了。
清波看着那火柱，突然道：“看这样子，再过几日北冥山就该爆发了吧？这次来可真是赶得巧了。”
少年目光一动，但那一点异色很快便消失了：“北冥山一百年爆发一次，算来就在这几日了。圣女多呆上几天，说不定还可以采集几斤上等焰精回去。”
“这深海中竟然有焰精？”神公子的语气有些诧异。焰精是难得的火性宝物，等闲修真门派的宝库里也顶多能寻到那么一两斤而已，更兼其出产地常寸草不生酷热异常，想不到这深海之中竟然有焰精存在，而且听少年的口气，显然数量不少。
一直蔫蔫的呆在一旁的小少年闻言正欲开口嘲笑，被少年深有先见之明的瞪了一眼，悻悻的缩了回去，少年回过头来，笑道：“公子没有来过海里，自然对这海里的事情有些不熟。北冥山是这大海中最高的山脉，亦是所有海族的圣山。这山每百年爆发一次，千里之内的海水都会被煮沸，让住在附近的海族叫苦不迭，不过随着火柱会喷出很多好东西，那是海神给海族的补偿，足够贴补他们的生活。这些宝物里最多的就是焰精，动辄有数十万斤之多，以圣女的本事，不愁不满载而归。”
清波笑笑，道：“我也是从前听我娘讲过这北冥山的事，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听公子这么一讲，倒有些像听故事了，难怪大家都说天下诸族中就属海族最是神奇。”
“圣女谬赞了。”少年回道，他数次试探清波，她都是一副蒙然不觉的样子，偏生他总觉得她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愧是上古遗族的首领，果然不容小觑。
几柱香后，一大片殿宇出现在眼前，楼阁重重，乍一看似乎望不到边际。数十队鲛人士兵拿着锐利的兵器在外面巡逻，庄严肃穆之气即使相隔甚远，也看得分明。瑚舟速度猛然加快，激流摩挲着避水珠结成的光圈，发出令人汗毛微悚的嗡嗡声，瞬间从高大的门间穿过。但仅仅这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也足够神公子和清波看清那门上的三个大字——神武门。
神公子漠不关心的收回目光，而清波笑意如常，让一直观察着两人的少女心下更觉没底。
他们该不会没有看见门上的字吧？还是，他们不知道“神武门”这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一路上总有些小小的不安分的小少年则在远远望见这宫殿时便沉默了下来，此时进了大门更是连脑袋都耸拉下来了。
正在飞速前冲的瑚舟猛地向旁边一歪，毫无征兆却极平稳的停了下来。少年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余光见远处已有个宦官模样的鲛人游了过来，便笑向清波与神公子道：“我们兄妹三人暂时失陪一下，请两位先去小坐一会儿，我们稍后便过来。”
二人没有异议，跟着一边垂着手的侍从走了。他们堪堪走远之际，那名宦官已经游了过来：“太子，二王子，三公主，陛下叫您们过去一趟。”小少年皱着脸，眼巴巴的望向少年，少女亦是同样的反应。两张长得甚为相似的脸做出一模一样的可怜巴巴的表情甚为好笑，两双碧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让人恨不得挨个欺负一把。少年看在眼里，眼中掠过笑意，口中却道：“那就劳烦海公公引路了。”
小少年和少女见一向屡试不爽的绝招对自家大哥不灵了，不由齐齐慌了一下，见他已经随着海公公走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挪步跟了上去。小少年拧着眉，悄悄的拉了拉少年的衣角，见少年回头，可怜巴巴的低声叫道：“大哥！”少年看了他一眼，转身接着走。小少年和少女这回真的慌了，两人相视一眼。
看大哥那眼神，该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两人从小长到大就一直被自家大哥捧在手心里宠着，往常闯什么祸都有大哥护着。区区的溜出宫去海市玩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搁在以往别说有大哥求情，就是父王都不会说上几句重话，可是这次时机真的有些不对……这次，大哥不会真的不管他们了吧？
两人耸拉着脑袋跟在少年背后，走了没几步，便听少年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响起：“见到父王不要说话，一切有我。”
两人的嘴角同时勾了起来。
另一侧的大殿中，神公子无视周围的十几个侍人和侍卫，道：“你真的是来做买卖的？”虽然这里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但也不想无缘无故的就和别人打上一架，鲛人也是异族，他就算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想把他们灭族。
清波道：“珠母是难得的奇珍，我那浮罗香虽然材料普通了点，但收集和调制都颇为琐碎，还当得起这个价，随便卖掉我总有些舍不得。现在有人出得起价，我自然是愿意做这笔买卖的。”她端起酒盅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