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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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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里流露出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让汪苏感到陌生和紧张。她说:“我不想看,你别费神给我借。”她看的虽都是禁书,但在圈子里差不多已是半公开的。他们在里面领受到的是快乐和新奇,并且像偷来的爱情一样,充满了刺激。他们被禁锢的心灵和思想,在这些语言里,找到了一片不被人所知,却更加广阔的、飞翔的空间。汪苏朦胧地、不确定地认为:这只是犯禁,而不是犯罪。皮蛋的阅读圈子似乎与她不同,好像更加隐蔽,更加冒险,更具有一种不可捉摸的疯狂。在汪苏的意识里,犯禁是一种刺激,犯罪就不可饶恕了。
皮蛋休完“病假”回知青点的第二个月,大杂院又搬进一户人家。男人一脸坑坑洼洼的横肉,两腮上红的紫的长了不少痘子,鼻沟整天冒着油光。家瑛她们几个女的,背后都称他“蛤蟆皮”。他原是县农机厂工人,六六年成了造反派司令,轰轰烈烈地闹了一阵,后来就青云直上,受到提拔,成了领导。他的女人倒是很灵秀,蓝衣蓝裤也藏不住她的窈窕身材。每次在街上挑水,两只水桶随着扁担的颤动一上一下,桶里的水荡出一圈圈波纹,却滴水不洒。常有男人在背后偷窥她闪动的腰肢和轻盈的步态。街上人不知她姓什么,时常听见她男人粗着嗓子喊她:“荣女子。”他们有一个小女儿,只有四五岁大小。
家瑛第二个男人柴明理六七年死于红卫兵的流弹,所以一听蛤蟆皮曾是造反派头头,对他一家就没有给过好脸色,时常无事生非地指桑骂槐几句。荣女子从不接音,低眉顺眼地出进,像没听见一样。后院女人数落家瑛:“你别尽欺负人家老实人。”家瑛鼻子一皱,说道:“她老实?她要老实就不会找这混球。”后院女人说:“我都打听了,她原是城郊人,屋里出身不好。蛤蟆皮造反时,到她屋里抄家,一眼见了她,就像见了前世的债主,神不守舍,发誓非她不娶,说是只要她愿嫁,就可以不法办她老子。就这样才嫁了他。”
家瑛表情有些尴尬,声音也低下来,说:“这个骡子###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后院女人瞅瞅四周没人,嬉笑着对家瑛说:“真是骡子###的,每天黑了闹,只听见他呼哧嗨喘地,听不到女人一点动静。”家瑛说:“他女人跟皮影似的,经得起他几折腾?”后院女人说:“有时还打呢。有天黑了,听见他骂女人是个骚货,生不出儿子。”
后院女人不是茅山本地人,解放前在青楼里呆过几年。皮肤黑黑的,却极光滑,像上了色的绸缎一样。两只眼睛圆而深陷,看人时目光幽幽地,整个长相很有些像西洋女人。听说她年轻时,是青楼里有名的花魁,惹得无数浪荡子在她身上一掷千金。因为过去这段经历,她对男女风月之事颇为敏感,街上哪个跟哪个有了勾连,差不多都是她先看出来。
家瑛骂她:“你个老不正经的,去听人家墙脚,小心耳朵长疮。”后院女人说:“还消你听得,睡在自己屋里,跟睡在他床上一样,打雷似的。你隔得远,听不见。你要隔得近,只怕比我还想听。”家瑛说:“就算听得见,也受不了。”她摸摸自己胸前。“都干壳了。”两个人就哧哧地笑。
一九七四年,城里搞学大寨,平整土地,把城郊的龙王沟填了。蛤蟆皮领着人搞会战,遇上塌方,被埋在黄土里了。一起埋进去三个人,没有一个活的。城里人都说这是龙王发怒,向人索命。大杂院里少了一种Se情的声音,却多了一个寡妇。荣女子成了一只孤雁,从此肩上一根绳子,跟着家瑛她们一起拉板车。她去上工时,有时把女儿带上,让女儿坐在高高的圆木上,跟着她们的板车走街串巷。有时就放着她在街门口玩。反正街上孩子多,不上学的也多,彼此之间成了照应。孩子的性情跟母亲很像,不言不语,脸上时常带着温顺的表情,伙伴们都喜欢她。
益生堂 第三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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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蟆皮死后,很少看见荣女子家里有人来。有时她随着孩子到家瑛这边坐坐,家瑛就劝她:“独木难撑,独火难烧。你才二十四五岁,人样又好,再找个人就像弯腰拣蚂蚱,容易得很。”
荣女子说:“我喜欢一个人过,清静。”家瑛说:“你还没到求清静的年龄,求的啥清静,又不是尼姑子。有个男人,冬天也有个热被窝。”荣女子还是笑着摇头。
家瑛悄悄问她:“是不是叫前头那个折腾怕了?”荣女子先是红了脸,然后眼里一包泪,啥话不说抱着孩子默默走了。家瑛以后也不好再多劝。
后院女人说:“这么年轻,我怕她熬不往。八成还没缓过劲儿。你看她那腰,还有屁股,哪一样不招人。”家瑛嬉笑着说:“她招你了?”后院女人一咧嘴。“可惜我不是男人。我要是男人,早叫她闲不住了。”
皮蛋二次回来,正遇上荣女子被圆木砸了脚,大脚趾粉碎性骨折。医生给裹了石膏,让休息两个月。这一休息,吃水就成了问题。那时茅山已经有好几个自来水供应站。水房样式大致一样:一间只有一人高的小房子,正面开一小窗,窗户下伸出一段粗大的铁管。条件好些的居民,吃水都在这里买,二分钱一张水票,可以换一担水。蛤蟆皮死后,荣女子一直去河里挑水吃。现在受了伤,荣女子想找个人送水。
家瑛说:“一桶水一分钱,你花那个冤枉钱干啥。皮蛋正好回来,叫他每天给你带两担不就有了。”荣女子说:“皮蛋回来是客,咋好意思叫他挑水。”家瑛说:“你这一伤,就是茅厕里嗑瓜子——出的多,进的少。能省,还不省几个。”
谁知跟皮蛋一说,皮蛋老大不高兴。“我在乡下快累趴了,说是回来歇两天,你还跟我揽活儿。”家瑛说:“小娃勤,爱死人。人家有难了,伸手帮一下还惹出你这多话。”皮蛋说:“给她挑水,她又不管饭。”家瑛数落道:“你就惦着吃,事还没做,嘴先上前了。”
第一天挑水,叫后院女人看见了,笑着跟荣女子说:“哎哟,这下可好,白拣个儿子,干脆收他做了干儿子多好。”荣女子笑着说:“我可没这个福分。”后院女人又问皮蛋:“这次回来要住多久?”
皮蛋本来就不想挑水,又听见她们拿自己说事,心里不高兴,随口答了句:“愿住多久就住多久。”
荣女子家的水缸可以装四担八桶水,挑满一缸水可以管两天的吃用。头一天把水缸挑满,荣女子给皮蛋留了两个蒸馍。皮蛋稀罕得不敢接。荣女子说:“你要不吃我的东西,我也不要你挑水了。”皮蛋这才悄悄接了,趁屋里没人,独自享用了。
这两个馍馍一下子把挑水变成了一件快乐的事。到挑第三缸水时,皮蛋也该走了。皮蛋说:“我替你把水缸淘淘吧,你这口缸像是有半年没淘了。”荣女子说:“不难为你了,等我脚好了,自己淘。”皮蛋说:“我淘不费事。”他把水缸底下沉淀的水垢刷洗干净,用清水涮了好几遍。
淘水缸是个下力的活儿,皮蛋累得腰酸背痛,可是心里却很快乐。淘完水缸,他又挑了四担水把它注满。
荣女子招招手让他进屋歇会儿,皮蛋一边说不必,一边就要走。荣女子急得想伸手拉他,脚跟不上劲儿,差点跌一跤,说:“我腿脚不好,你别让我摔着。”皮蛋只好随她进屋。
一进去就看见桌上放着一只盘子,盘子上横架着两根炸得蓬松焦黄的油条。皮蛋的喉头不争气地动了一下。荣女子说:“这是我专门替你买的,你快吃了。”皮蛋嘴里说:“我不吃。”眼睛却盯在上面拔不出来。荣女子用一根筷子把油条串在一起递给他,说:“你要不在这儿吃,就拿回去吃。”说着就把油条往皮蛋手里塞。
家瑛和孩子们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屋里静悄悄没有一个人。皮蛋把两根油条吃下去,心里泛起一丝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这丝情绪弄得他在屋里坐不住,就跑到街上闲逛,一直逛到天黑回来。进屋家瑛就骂:“月亮还没出来,你回来干啥?接着逛,逛累了,有王母娘娘管饭。”皮蛋不理她,呼呼噜噜吃下三碗青菜糊糊,脚也不洗,钻进房里睡觉去了。
走的那天,皮蛋把荣女子家的水缸挑得平了缸沿儿。
转眼又到了春节。皮蛋再回来时,蹿高了半个头,完全长成一个强壮的小伙子。两只肩膀宽宽的,大臂肌肉隆起,胸前两块肌肉像倒扣过来的两片瓦。他到后院去上厕所,后院女人大呼小叫道:“哎哟,皮蛋又长高了。今年怕有小二十了吧?就是脸黑点,要不婶子给你说个漂亮媳妇。”家瑛在一边儿回敬她:“脸黑咋啦?黑人家中宝,白人惹胡糙。女人脸白好看,男人要那么白干吗?”
皮蛋看见荣女子站在自家门口,赶紧一低头,匆匆从她身边蹿过去。从厕所出来,见荣女子还在门前站着,就莫名地有些心慌,像被人追着似的急忙走开。荣女子跟家瑛说:“皮蛋真长成大人了。”家瑛说:“长得高有啥用,会吃不会做,穿衣服还费布。”
腊月二十三的晚上,北门坡广场放电影《 地道战 》。因为是在露天,需要等到天黑才能放映。但要想看得清楚,又必须很早扛着板凳去占位置。这样看一场电影,往往就要在硬板凳上耐心地等上三四个钟头。皮蛋因为没事,下午四点多钟就扛了板凳出门。刚到街门口,遇到荣女子,笑着跟他说:“皮蛋,帮我也占个地方,到时候我跟你妈一起来。”皮蛋点点头,荣女子就到后院把自家板凳扛出来交给他。最近有个复员军人对荣女子追得很厉害,托了不少人来说,荣女子还没有给个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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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三章(10)
离电影开场半个小时,家瑛和荣女子才领着孩子匆匆赶过来。皮蛋注意到,荣女子刚洗了澡,平时梳成盘髻的头发散披下来,像一蓬熊熊燃烧着的黑色火焰,这团火焰骤然之间把他心里的什么东西点燃了。荣女子的女儿也洗得干干净净,她们两个身上,有着同一种香皂的气味。
两条板凳一条线摆着。家瑛坐在两个女儿中间。她出门前刚和人吵了架,这会儿依然怒气未消,坐在板凳上自言自语在骂:“孬种,跟我玩花狸鼠。谁不知道她那点事儿。不漏好房,不倒好墙。你身上不臭,蚊子也不会叮你。”皮蛋猜不出又是谁惹了家瑛。大姑娘嫌家瑛声音太大,羞恼地压低声制止她:“妈,人又不在这儿,你骂了有谁听。”家瑛较真说:“她不在咋了?她不在还有她的祖宗在上,我骂给她祖宗听。”皮蛋坐在一边儿不管不问。他知道除非母亲自己骂累了,尽兴了,心里的气消了,才会偃旗息鼓,否则谁也拦不住她。况且这会儿他一门心思全放在荣女子身上,无暇顾及其他。
家瑛和荣女子各提了个小烘炉,里面燃着板炭火,放在腿底下取暖。腊月的夜晚是很冷的。两个烘炉让看电影的人坐得很挤,谁都想离火近些。皮蛋和荣女子之间坐着她的女儿。皮蛋心里又害怕,又暗藏着一种甜蜜的冲动。荣女子成了他眼里一根刺,扎得难受,却拔不出来。直到放完《 新闻简报 》,开始放正片《 地道战 》,家瑛的说骂才渐渐收声。
这部片子,皮蛋已经看过无数遍,情节的发展几乎可以横流倒背。四合的天幕上,有无数星星在闪烁。随着夜风,从荣女子身上飘过来的一阵阵气息,令他神不守舍。
下放的集体户住了十几个知青,男多女少。一间旧仓库改的宿舍,男的住前面,女的住后面。中间一道单土坯墙,夜晚熄了灯,住在前面的男生就屏住呼吸听墙那边女生的动静。有两个男生谙事早,躺在床上唾沫横飞地讲述哪些女生是瘪的,哪些女生屁股大,易于生养。皮蛋像听天书一样。
小时候他经常去骡马大店找家瑛,见过骡子和马的生殖器,触目惊心地垂在肚子下面。有一次到家义那儿玩,看见隔壁住的两个武汉知青正在吃香肠,蒸熟的香肠红黑油亮地饱胀着。皮蛋从来没见过这东西。见她们用叉子叉了毫无惧色地往嘴里塞,突然说了句:“你们吃的是###。”
那两个知青正是十七八的年纪,被皮蛋这句话羞得满脸绯红,厌恶地冲他喊道:“出去,出去。这么小的年纪也学会耍流氓了。”
这件事儿她们没好意思跟家义说,皮蛋后来也再不敢到她们屋去。可是亲眼目睹的情景,却困扰了他很长时间。
为了表示自己对性知识不是完全懵懂无知,皮蛋把这件事当传奇一样讲出来。谁知同伴听了哈哈大笑,都装出一副老辣的样子,弄得他更加无地自容。
他开始频繁地做那种梦。梦中的女子,刚开始模糊,后来就隐隐绰绰地总像是荣女子的面貌。在梦里,他做着清醒时从来不曾做过的事。醒过来,身下总是湿乎乎一片。那东西一旦沾在床上,就再也别想洗去。他偷看过同屋的床单,好几个都像他一样,污渍斑斑。他似乎突然明白了男生总是不喜欢叠被子的原因。他既苦恼,又疑惑,不知道荣女子为什么会频繁地以性偶像的角色在梦中出现。
原来回家,他确实像家瑛说的,是为了吃几顿饱饭。可这次回来,他的目的变得不确定了,似乎是为了肚子,又似乎不是。究竟为了什么,意识中很有些模糊。他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也弄不明白自己的身体。越不明白,反而越执着。梦中两个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不断地在他眼前闪现,激发着他的欲望。
银幕上,画外男声正在念白:
烟是有毒的,绝不能放进一丝一缕。
可是,一条毒蛇已经进入他的内心,顽强地盘旋着不肯离去。毒蛇喷射出的火焰,在他结实的腰间烧灼着,使他的身体常常处于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状态。
他正在幻想中痴迷着,偌大的广场上一片沮丧之声响起。胶片烧了,银幕上出现一大块黄|色的、气球状的东西。放映机边上的电灯亮了,放映员接胶片需要很长时间。人们开始嘁嘁喳喳地闲聊。家瑛两手就着火,扫兴地说:“骡子###的,回回看电影闹这经。等看完了,都要到半夜五更半,简直糟蹋瞌睡。”
荣女子拿一根旧筷子拨着火,说道:“我带了点蚕豆,慢慢嚼着磨时间。”她从裤兜里掏出一把蚕豆,侧着身子递过去。都给过了,最后掏了一把递给皮蛋。皮蛋去接时,两人的手碰在一起。荣女子淡淡地,什么反应也没有。皮蛋却像触了电一样,浑身一麻,腰肢间那团火又忽一下燃起来。
家瑛嚼了两颗豆子,说:“我这牙口不行,还是你们吃吧。”伸手又把豆子递给皮蛋。她因为抽烟太早,孩子又养得多,牙坏得厉害。张开嘴,黑的是黑的,白的也成了黑的。牙疼起来,无钱买药,就坐着干号。一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她骂鬼神,骂祖宗。
荣女子一边嚼豆子,一边和皮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问:“皮蛋,你们在乡里能吃饱不?”皮蛋不知怎么说了句假话:“能吃饱。”话声刚落,家瑛那边儿接茬了:“吃饱个屁。吃饱了回来还跟饿老鼠一样。”皮蛋在黑暗中窘得红了脸,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恼恨,怨怪家瑛不该多嘴。荣女子说:“下力的人能吃饭,皮蛋干活可下力了。”家瑛说:“他干活下力?我咋从没见过?我就看见他吃饭下力。”皮蛋眼睛盯着电影机跟前吊的那只大灯泡,听见荣女子轻声笑起来。幸好电影很快开映,大家都噤了声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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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三章(11)
电影散场,皮蛋把两条板凳摞起来扛在肩上。荣女子争抢着说:“这咋行?我自己来,自己来。”家瑛拦住她说:“叫他扛。一身力气不用做啥。”皮蛋扛了板凳飞快走在前面,听见荣女子在后面跟家瑛说:“皮蛋往后会疼人。”
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七了,院里的孩子们都放了寒假,大人却还在上工。皮蛋每次到后院去上厕所,都见荣女子的门上上着锁,她的小女儿就在家瑛这边和几个孩子玩。皮蛋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谁都没有意会,唯独后院女人看出来了。看出来却不张扬,只等皮蛋从面前走过时,拿眼睛笑笑地瞟着他,直看得皮蛋心里发虚。出出进进地,总是尽量避着她。她若到屋里来和家瑛闲聊,皮蛋心里就惴惴不安,害怕她在家瑛面前说些什么。
家瑛她们的板车队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九才放假。现在过年跟往常不同,没有吃的可忙,讲究的人家扫灰除尘,用报纸重新糊墙,糊顶棚,不讲究的连这些都省了。家瑛为过年,预备了四五斤花生和两斤蚕豆,炒熟了给孩子们当零食。荣女子给家瑛送了一双纳得细密的鞋垫儿,上面还绣了花。家瑛客气说:“你留了自己穿呗。”荣女子说:“我是比着你的脚做的,我穿小了。”家瑛问:“那个复员军人的事咋样了?你还没给人家回话?”荣女子说:“我怕他不待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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