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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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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排场了。”
跟家瑛分手,家义一直有些恍惚。回到益生堂,只有家礼一个人在药房忙着。家义问:“嫂子跟孩子们呢?”家礼扒拉着算盘,说道:“去养兴谦看热闹了。”
家义一听养兴谦三个字,不好再问,逃跑似的回到自己房里。他看看屋子,再看看自己的手,盈盈一握间,曾经留下过梅秀玉的体香,可她眼看着就要成为另一个男人屋檐下的女人。养兴谦藏在深闺的二千金,黯淡地开始了自己的婚姻。他问自己,梅秀玉这样屈尊嫁给一个各方面都很平庸的人,是不是跟自己的放弃有着某种关联。
正在胡思乱想着,屋外一阵动静,玉芝和孩子们回来了。听见玉芝站在堂屋跟家礼说:“没两样嫁妆,一口箱子,几把椅子,铺的盖的。听说梅家老掌柜留给二姑娘的陪嫁,临走还叫梅秀成女人给搜出来,硬是没准她带走。”又听见士云稚声稚气地喊:“我看见梅家二娘娘哭了。”玉芝说:“到后头把菜择择。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言。”家礼说:“你们女人就喜欢赶这种热闹。叫你不去的,你连饭都不做,还是跑去了。”玉芝说:“去看看咋啦?”家礼没好气地说:“梅秀成嫁妹子,连个喜帖都没给我送,你跑那儿去,叫人家撞见,脸面上咋下得来。”玉芝说:“这事儿不都怪老二把人得罪了……”声音到这儿突然没了,然后是杂沓的脚步声从天井往后院儿去了。
做好了饭,玉芝叫士云:“去喊你二爹吃饭。”士云站在门口叫了几声不见反应,把门推开,屋里是空的。玉芝问家礼:“你不说回来了吗?咋不见人?”家礼也跑到门口看看,回来说:“许是听了你那句话,气走了。”玉芝不高兴地说:“我一句话他就气了,他自己说了多少怄人的话咋不想想。”
家义回到学校,独自呆在宿舍里,默默无言地坐了很久。已经是晚秋了,学校里的紫桐树开始一片片地掉叶子,一地的枯叶,被风一吹,哗哗啦啦地像鬼在追着跑。他从抽屉里找出口琴幽幽地吹着,吹的是《 平沙落雁 》。舒缓的琴声飘出窗外,与大殿檐角的风铃声融合在一起,飘飘渺渺地在夜色里缭绕。那个阳光明媚的后花园,在他的记忆里永远失去了色彩,变成一部老旧的无声黑白电影。
冉老师正在隔壁看书。听见琴声,在心里思忖:“汪老师今天真是怪了,口琴吹得这么至情至性。”
没过多久,阚书记通知家义,组织上经过长期考察,认为他已经具备了一个共产党员的资格,准备吸收他为预备党员。家义像站在一团红光里,感觉到一种奇妙的轻松,甚至有点儿晕眩。过去他一直认为阚书记是红光里的人,自己则始终被一团灰雾笼罩,现在他终于可以跟阚书记站在一起。他完成了脱胎换骨的涅。阚书记说:“大家对你的工作没有意见,只是觉得你跟家里的关系过于密切。你是不是时常回去?”家义老老实实回答:“家里有时捎信让我回去吃饭,逢年过节也回去看看。”阚书记说:“学校食堂也不错嘛,宿舍也给你分了,生活都挺方便的。”家义心里一沉,点头说:“我明白了。”阚书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一年多,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成熟的。不容易,要珍惜呀!”家义感动地使劲儿点头,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
益生堂 第一章(24)
当天他就回家搬铺盖。家礼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家义不想解释,只说:“往后我就在学校吃住,没事儿不再回来了。”家礼问:“为啥?”家义敷衍道:“学校最近太忙,一天到晚不是开会,就是学习,没时间回来。”家礼说:“再忙也要吃饭睡觉。”家义说:“学校有食堂,伙食不错。”
家礼心里直犯嘀咕,怕家义是和自己记仇才出此下策,却又不好拿这话去问。心里虽然疑惑,却知道留也留不住,灰着脸说:“你说咋的就咋的吧,屋里藤条箱子还有,你拿两个去装衣服,装书。椅子也可以搬两把过去,来了同事,好有个地方安顿。”家义说:“桌椅学校都配的有。我也没有几件衣服,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放,用不着那么讲究。”家礼不明白,说道:“没有就算了,有现成的,为啥不拿?”家义被问得难以招架,干脆埋头收拾东西,啥话都不说了。
家礼被冷在一边儿,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隐约觉得和家义之间已隔着一道天堑,心里不免怅惘。他从家义屋里出来,站在天井的檐下,想到父亲临终的一幕,竟忍不住落了泪。
临出门时,家义说:“学校如今管得紧,你们往后少去,有事儿叫士云她们找我就行。”玉芝瞥一眼家礼,脸色有些不好看。家礼说:“你好好工作,我们不去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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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益生堂拎着被子出来,家义没有回头。梅秀玉出嫁了,他把自己也从老屋里嫁了出来,从此割断与益生堂之间牵连着的那根脐带。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了,他将不再和那些麻烦纠缠在一起。他现在不再是一个普通教师,而是一个党员。他须得做出些与众不同的事情。
玉芝到他屋里看了看,出来跟家礼说:“他就拿了两床被子,别的啥都没要。”家礼呼噜呼噜抽着水烟,半天才说:“他这叫净身出户。”玉芝说:“你没问问到底为啥。”家礼说:“我懒得问。问了,他也未必跟我说实话。”玉芝说:“外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是我们把他撵出去的。”家礼说:“如今还有谁跟你讲这些。你只记住,这个二弟再不是从前那个二弟了。”
9
日子平静了一段。阚书记对家义的举止显然很是欣赏,会上会下都不掩饰对他的赞许。就在家义完全放松的时候,家贞突然从天而降,一副落魄不堪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那天他正在屋里备课,门外有人喊:“汪老师,有人找。”他一边应着,一边出去,意外看见家贞戴着一顶破草帽站在台阶下面。帽檐压得很低。已是深秋,她却戴着草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带路的老师指着他对家贞说:“这就是汪老师。”转头又问家义:“这是你姐?”家义唔唔两声,赶紧把家贞让进屋。
家贞的模样大变,一件衣服上缀了好几块补丁,裤子短得露出两只脚踝骨。破草帽取下来,两手握了贴在胸前。一双眼睛半抬不抬的,只盯着人的腿和脚看。她虽说比家慧小三四岁,个头却比她要大些,两人的五官长得很像,乍一看,不用挑明,就能知道是一母所生的亲姊妹。可再一细看,家贞脸上的哪个部位又都比家慧要略大些,家慧的鼻、眼、口偏是样样长得恰到好处,到她这儿一放,整个走了形。加上秉性脾气也比家慧要略逊一筹,真好比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陶器,仅仅差了那么一丁点儿火候,就弄得一个精致,一个粗糙。
没等家贞坐下,家义慌乱地问:“你咋找到这儿来了?谁跟你说我住在这儿?”家贞贴墙站着,怯生生地答道:“我去过屋里,嫂子说你搬到学校来住了。”家义用自己的搪瓷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问道:“天又不热,你戴个草帽做啥?”家贞窘迫地捏着帽檐儿,说:“习惯了。”她把草帽往胳肢窝底下一夹,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一边用袖口擦嘴一边说:“走了这一路,可把我渴坏了。”
家义接过杯子搁在桌上,问道:“你找我有事儿?”家贞这才看出家义的冷淡,脸上现出张皇失措的表情,说:“没啥大事儿,就是想来你这儿看看。”家义皱着眉头说:“我这儿有啥好看的。真没啥事儿,你就赶紧回去吧。”
家贞像不相信似的盯着家义,嘴唇都哆嗦起来,问道:“姐到你这儿来,屁股还没挨凳子,你就撵姐走?”她的脸扭曲着,眼睛里一下子漾满了泪水。
家义看看门外,惊慌地连连对她摆着手,用近乎央求的口气制止她:“你快别哭了。我哪儿是撵你走啊,你不知道学校管得有多紧,有啥事快说吧。”
家贞扯起袖子抹了抹眼睛,说道:“你姐夫屙血,再拖下去怕不行了,我想问你借两个钱。”家义心里松了口气,说:“就这事儿啊。你要多少?”家贞听他这一问,脸上的神情才略微有些舒展,试探地问:“两三块行吧?”
家义忙说:“行,行,我给你五块钱。”手刚伸进兜里,眼睛的余光瞥见门外站着几个人,正探头探脑往屋里张望,其中就有时常在会上给他提意见的岳老师,一个比谁都正派,看谁都不顺眼的女人。他心里一个激灵,发热的脑子立时冷下来,准备掏钱的手,像被蛇咬住的老鼠,缩在兜里再也动弹不得。他问家贞:“你咋想到来找我借钱?”家贞把草帽在手里快捏成一个卷,吞吞吐吐地说:“我想……就你还没啥负担。”
益生堂 第一章(25)
家义痛苦地踌躇着,恨不得能有孙悟空那样的隐身术,可以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或是化成一只虫子,进到家贞的肚子里和她说话。这个时候,他不便关门,开着门,又不便给钱。深秋的天气,他的鼻子上竟然已经有了毛毛汗。他听见自己跟自己撒谎说:“我这个月还没开支,拿不出钱,你再去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家贞的嘴唇像两片风中的叶子抖颤不已,目光里带着绝望和震惊,问道:“在你这儿都想不出办法,我还能去哪儿?”家义脑子里嗡嗡直响,硬着头皮说:“我实在是没有。张家咋样?他们那边不能帮你?”家贞摇摇头,撩起衣服的前襟把脸上的眼泪擦干,重新戴上草帽,说道:“我今儿来找你,对谁你也别说。”她的声音很冷,听得家义身上起了一阵寒颤。“五姐,你别怪我,我是真想不出办法。”
家贞哭似的凄惨一笑,说道:“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的命不好。我忘了老话说的天干不望瓦片云,饿死不望娘家人。”走到门口又站住脚,背着身说:“从今往后,你就当我这个五姐已经死了。”出门时,她的左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身体扑跌出去。家义在屋里一声惊呼没喊出来,家贞已经踉跄着冲下两步台阶,幸好在石头场子里站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家义默默地看着家贞在视线里消失,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术,站在屋里,一步都动弹不得。
家贞低着头一口气走出学校,站在牌楼下面,四顾茫然,一时不知该往哪儿去。出进的学生、老师都诧异地打量她,更使她无所适从。她把帽檐拉得盖住眼睛,想了想,决定去找益生堂原来的坐堂医生章达宣。
茅山开药铺有三种经营方式,一种只卖药,不行医;一种卖药兼行医;还有一种自己不行医,但在前堂设一案桌,请医上门诊病。这种叫坐堂医生。请不请坐堂医生,要看药铺的实力。他们和药家构成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医术好,来看病的人多,药铺就能多卖药。药品好,货真价实,医生开出的方子才能保证疗效,上门求诊的人才会超出同行。坐堂医生一般家在乡下,平日在铺子里吃住,逢年节才能回一趟家。也有的医生家在县城,早上吃过饭,就到某间药铺坐着喝茶,聊天。来人看病就看,有人请出诊就出诊。到时间回自己家吃饭,饭后再来。章达宣就属于这后一种情况。他是汪耀宗舅母的内侄,原在茅山商家集资兴办的慈善机构众善堂当坐堂医生。众善堂解散,他遂进了益生堂。因为医术好,人称章大仙,本名倒几乎被人忘了。他有个不丢人的嗜好:爱喝酒。而且一喝必醉,诊病的几个钱都用来换了酒,茅山很多人背后都叫他“酒盅里的医生”。所幸找他看病的人多,钱去了总有来的,他倒没为钱窘迫过。只是手里没有存钱,挂牌行医难以办到。他的性情又是天马行空,不愿为世事所累,当个坐堂医生,不受羁绊又衣食无忧,正好遂了他的心愿。
此人通经史,爱说笑,风趣幽默,为人耿介,又少循规蹈矩,高下人等都有交往,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茅山很多脍炙人口的打油诗都是他的创造。
他右脚有点残疾,走路一瘸一拐,也有人背地里称他章瘸子。茅山第一家照相馆开张那天,他第一个跑去照了相。照片洗出来,左看右看,横竖说不是自己,要求退钱。照相人知道他的脾气,嘻哈笑闹着,并不和他认真。他当下提笔就在照片背后写了一行小楷:是我非我,非我是我。是我何不理我?是我脚何不跛?写好了,揣在怀里,到处找朋友打趣。夫人说他:“你咋不怕丑?”他说:“丑的是他,与我何干。”
五四年冬,章达宣离开益生堂,回到家里给人看病。但在感情上,他和益生堂依然有着很深的牵连。家礼晚上关了铺子,也会隔三差五地揣上点酒,敲开他的门,两人就着一点花生米或是酸萝卜对饮。他一直住在祖上留下来的房子里。祖业在他手里没有得到拓展,也没有被他糟蹋。
家贞进门,他正在堂屋给人看病。家贞虽然戴着草帽,却被他一眼认出来。他右手三个指头放在病人腕上,微合双目,对家贞不易觉察地点点头。家贞把草帽拉得更低些,扣在眉头上,在墙角找个凳子坐下。听见章达宣对病人说:“你这是因气温下降,上焦燥化,导致久咳不愈。”遂开了方子,交待如何用药。病人连声称谢走了。章达宣示意家贞随他进厢房说话。
进了屋,章达宣对着门外喊:“倒杯茶来。”他指指靠门口的一把椅子说:“坐呀。”自己则坐在桌前的一只凳子上。家贞把草帽取下来搁在腿上,在椅子上落下半边屁股。
章达宣发现,几年不见,家贞变了许多。皮肤粗糙,干涩,唇色发暗,眼睛下面明显地带着两块阴影。这是长期精神抑郁、睡眠不足的征象。章达宣问:“屋里都还好吗?”家贞说:“多谢你费心,屋里都还好。”章达宣又问:“没回益生堂看看?”家贞说:“还没顾上。”
章达宣的小女儿国平端着一杯茶进来。家贞接了,也顾不得水烫不烫,端起来就是一大口,到了嘴里吸溜两下赶紧咽下去,舌头还是被烫木了,从嗓子到胃里也是热辣辣地。
章达宣问:“找我有事儿?”他猜测家贞是为病而来,否则不会不去益生堂而贸然登他的家门。家贞说:“我们当家的屙血,吃了好些药都不见好,求你救他一命。”章达宣说:“咋不领来看看?”家贞说:“他病得走不动,我们也怕给人添累赘。我们如今……从老屋里搬出来了。”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章达宣装做没听见,问道:“他是屙完屎后屙血,还是屙屎前?”家贞说:“是在后。”
益生堂 第一章(26)
章达宣点点头,微合双目想了一会儿,就从抽屉里找出纸开方子。开完了,递给家贞。方子上有生地、甘草、白芍、当归、黄芩,还有其他几味药。家贞接在手里,看过了,想说什么,又犹豫着不能开口,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章达宣见她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儿,笑着问:“咋的?啥药用得不对?”他知道家贞在家时,有时也帮着制药,对药名药理都粗通一些。家贞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章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我连半个子儿都拿不出。”她窘得满脸通红,在家义那儿受到的羞辱还在心里压着没有消失,现在又不得不在从小熟悉的长辈面前露怯。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杯子里的茶水,借以忍回快要冲出嗓子的哭声。
章达宣立刻对着屋外喊:“倒水。”国平应声进来。章达宣把方子递给她,说道:“你去益生堂跑一趟,照这个方子抓五服药。就说是我要的,记上账,别的啥话不说,快去快回。”国平接了方子,二话不说就走了。
不大会儿工夫,国平转回来,手里提着五服药。家贞一看,正是益生堂的药包子。方方正正,用麻线一摞扎着,不漏药,不散包。包药的纸拿回去,两折四层,用水浸湿了,扣在药罐口上,不大不小,代做盖子,煎煮时既能漏气,又不药水。她在家时,不知看过多少这样的药包子。万没料到有一天,她吃益生堂的药,会付不起钱。
章达宣问国平:“谁给你抓的药?”国平瞟了家贞一眼,说道:“是汪大哥。”章达宣说:“他没问你啥?”国平说:“没有。我说是你要的,他啥也没问。”
章达宣找出一张旧报纸,把药再包一层,这才递给家贞。“药拿回去按时吃,这五服药下去,他应该没事了。”
家贞没想到柳暗花明,还能从章达宣这儿拿到救命的药,一时悲喜交加感激不尽。章达宣把她送到门口,说:“天凉了,你穿得太少。”家贞故作轻松地带泪一笑,说道:“春捂秋冻呗。”章达宣指指她脚下,叮嘱道:“有门槛,过细。”家贞的身影拐过街角不见了,章达宣突然一拍脑袋:“哎哟,看我这老糊涂!家贞大概还没吃饭呢。”
家贞那边儿还没到家,这边儿学校已经沸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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