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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意恩仇-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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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县的支柱产业，文化大革命中遭到严重破坏，而且现有设备老化陈旧，无法应对市场经济的变化，急需一笔技术改造资金。丁董事长不妨以合资方式，投下三五百万元人民币，一来可以缓解该厂资金上的严重短缺，二来也可以为贵公司下一步在F省再创辉煌打好基础。”
第二十九章 报恩（5）
青玉县机械厂曾经是丁之光服务过的工厂，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运动，也许他此时还在那个工厂当工人。对这个工厂，他是有一定感情的。当年在这个工厂工作时，厂领导很看重他，甚至破格提前给他晋了级，还将他评为“专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如今厂里有困难，能帮忙时得帮忙。而且吴副省长金口已开，当年援助之情不可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撒点钱，权当报答他老人家罢了。于是说：“本公司财力的确有限，但吴副省长的金面我不能不看，县委书记与县长的盛情款待我不能不予以回应，大钱我帮不了，只能给点意思了，请各位领导体谅我的难处。我意向投资四百万元左右人民币作为贵县机械厂技改项目资金，具体数字经评估后以实际需要核定，但最高限额不得超过五百万元人民币。我回望海市后，即派人来青玉县谈判投资事宜。”
真是大财主气度，掷个小钱就是个四五百万元，还说是不好意思，请求体谅。吴副省长本想让丁之光投资二百万元人民币，却想不到成倍提高了期望值，乐得眯眯笑，一声令下，大家都得敬酒。于是，喜出望外的青玉县大小官员纷纷站起来敬酒，以示感谢。还好丁之光与曼琴都长期经受了酒精考验，否则岂不现场“直播”出了洋相？敬酒人中也出现了不和谐之声，主管教育工作的县委宣传部长在敬酒中却阴阳怪气地说：“工厂有人投资，教育却没人肯投资。当然了，投桃无法报李，这年头谁愿意干亏本生意？事实上青玉县落后的根源是教育工作跟不上时代的步伐。青玉县要旧貌换新颜，必须在教育工作中狠下工夫。没有人才，哪有社会的发展？真是惭愧，我就是想上一百天，也找不出可以与外商合作的项目。罢了，罢了，自罚酒一杯。”
表面看来，此兄满嘴酒话，似乎已醉，其实是借酒发牢骚罢了。他没有同丁之光与曼琴碰杯，口说“敬酒”，却自顾自地喝了一杯，便坐下生闷气，也不去理会丁之光与曼琴是否将酒喝了。
县委书记虽然不满意宣传部长如此失礼，却不能当面予以指责，只能打马虎眼了，说：“部长酒力甚浅，醉了，醉了。”
也许在座所有人的学历均不如曼琴高。曼琴见宣传部长重视教育工作，不由心生敬佩。她主动举杯向宣传部长敬酒，说：“部长先生的一番话说到我的心里去了。中国要发展，教育要先行，要为实现四个现代化造就大量人才。这样，中国才有希望，F省才有希望，青玉县才有希望。我非常赞赏部长先生重视贵县教育工作。公司的对外投资，我做不了主，但动用个人的私房钱却能做主。我个人向贵县捐赠五十万元人民币建一座小学校舍，以实际行动支持部长先生工作。但捐赠给何所学校必须由我个人选定，贵县政府不得强行干涉。”
捐赠意味着白给，而且一出手便是五十万元，能不令青玉县领导们兴奋吗？县委书记想不到自己手下的书呆部长的呆气居然能招财进宝，喜得忍不住在宣传部长的肩头打下一巴掌。
宣传部长像被人打了一支强心针，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起酒杯，激动地说：“我代表全县小学的教职员工和全体学生对裕总经理的慷慨解囊表示衷心的感谢。”
曼琴与宣传部长对干一杯后，在座的青玉县其他党政领导也纷纷举杯向曼琴表示感谢。一时间，曼琴倒成了宴会的主角了。
县长想，青玉县的工匠工资不高，建筑原材料便宜，捏紧点，五十万元够建两座小学教学楼了，如果分赠两所小学，受益面就大了。他说：“裕总经理钟爱教育事业，不容易啊。要是没有高瞻远瞩的思想境界，目光很难注视到清水衙门的教育领地。为了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裕总经理的关爱，是否可以将五十万元钱分赠两所小学？”
曼琴不会为了要戴一顶高帽子而昏头转向。她说：“如果将五十万元人民币分赠五所小学，受益面不是更大了？但是，我不是来撒胡椒面的。我赠建一座小学，就一定要把这座小学办好、建好。将来，我会继续关心这座小学。当然，我也有可能把目光投向其他学校；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
第二十九章 报恩（6）
“我们会完全尊重裕总经理的捐赠意向。”县委书记说，“不过，希望裕总经理能像走娘家似的经常来青玉县。青玉人民永远欢迎你。”
“我会经常来的。”曼琴笑得很甜。几杯酒下肚，酒气微微地涨红了脸，像红透的当地水蜜桃，更加妩媚美丽了。
宣传部长可能是第一次接受这么大数额馈赠，尽管喜得合不拢嘴巴，心里却不踏实，害怕此款无法兑现。要是不落实到具体接受馈赠的学校，裕总经理随时可能拍拍屁股走人，闹了个画饼充饥，贻笑大方。他笑着问：“裕总经理已经物色好了准备赠与的学校了吗？”
“我生平第一次来青玉，怎么物色？”曼琴说，“城关地区办学条件好，不符合我赠与的目的。边远山区嘛，我没时间去看。这样吧，城郊找个村子看看，再作决定。西郊有什么村子？”
“有刘厝村、坂牛村、忠洋村、西坑村。”宣传部长如数家珍。
“别数了，选不如撞，先看刘厝村吧。”
坐在隔壁桌旁的伍大荣听到曼琴的话后，心里不由自主地“咚”一声响，这决不是巧合！昨夜问过柴油三轮机车的驾驶员，董事长搬卸松树枝柴禾的村子就是刘厝村。裕副总经理的五十万元人民币的赠与是早就定好目标的。要是没有中午的宴请，这钱也一样会送出，只不过要另找赠送的途径了。这刘厝村一定与丁董事长的渊源非浅。这次跟随老板来青玉县，就像掉入迷宫阵地似的，一切似乎都不着边际了。
“城郊几个村要数刘厝村最穷了。”县长说，“说来惭愧，该村学校破得像牛栏似的，连扇大门都没有。让裕总经理参观这样的学校，等于刮了我这个县长一耳光。”
“正因为办学条件不好，才需要改善嘛。”曼琴说，“我不是来锦上添花的。中午这一聚，都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存在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了。”
“裕总经理真是女中豪杰。”县长竖起了大拇指，“要是裕总经理身体还行，下午我正好分得出身，陪着走一趟。”
“行。”曼琴立即答应。
“丁董事长也去吧？”宣传部长问。
“下午我还有些事要办，不去了。”丁之光说，“况且支持办学是裕副总经理个人的行为，我不敢多嘴多舌乱干预。这样吧，我的秘书施小姐及苏小姐陪同前往。”
宣传部长与曼琴约定，下午三点半一起到刘厝村考察农村教育工作。
午饭后，县委书记与县长陪同丁之光一行人回到华侨大酒店，吴副省长动身回省城去了。
丁之光到房间洗了个脸，带着伍大荣徒步上街去。
七弯八拐，到了后街，经过了昨晚购买砍柴刀的铁匠铺门前，又向前走了百十米路，他俩到了一座砖木结构的旧式楼房门口。这是座青玉县最常见的二层楼房。由于青玉旧城建水库搬城到现址后，一般的居民楼都是照此模式建造的。大门进去便是两开间宽的厅堂，厅堂两边是前后厢房，厅堂后面有个小面积的后厅堂，然后是天井，再后是厨房。二层也是一样的格式，只是客厅没了，多出了二间房。
大门旁摆放着两条长凳，各坐了两个男人，在那儿聊天，不像是陆家的人。丁之光在对门街旁端详着这座屋子好一会儿，认准了是这座房子后，正要往里走，见从厅堂里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丁之光眼尖，连忙止住了脚步，认出了女的就是女儿刘凤凰。男的跟女儿年纪相仿，估计就是昨晚上送女儿回家的那个叫“伟进”的人。刘凤凰经过两条板凳中间时，明显地带着挑衅表情，说：“四位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守更够辛苦的。家养的看门狗还有吃剩骨头的休息时间，你们也不嫌累？”
“女孩子别伶牙俐齿，嫁出去让公婆打死你。”一个穿黑衣服的看门汉子说。
“会拉屎，不拉话！”另一个穿白衣服的看门汉子冲着黑衣汉子说，“她就是这门里的媳妇，谈什么被公婆打死？现在对我们是同仇敌忾。再借她二十四小时的神气，明天这个时候就得夹着尾巴走人，而且一件家具也不准带出去！只怕到那时候，你老公想当看门狗，还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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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报恩（7）
那个男青年不愿意让刘凤凰跟看门人吵架，说：“算了，他们也不过是打工仔，现在无非是狐假虎威，倚恶欺善。过了明天这个时候，还不是肩扛扁担满街找工作？”
一个矮胖的看门汉子站了起来，轻轻地推着男青年的肩膀，说：“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们也不过是拿人饭碗服人管。除了不让你们搬走家具外，其他一律不管。每个人都有落难的时候，是天注定的事，我只能说声‘同情’还能怎么样？既然到了无法逆天而行的一步，除了怨自己命运不佳外，就是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用不着找我们出气，我们充其量是个打工的人吧。”
男青年想想也是，拉着刘凤凰出去了。
等到刘凤凰不见了踪影，丁之光与伍大荣迈着悠闲的步伐踏进了这座房的大门。那个穿黑衣服的汉子立即站了起来，说：“喂，干什么的？没看见我们在值班么？”
“这里是什么大机关？要检查身份证还是要凭介绍信才能出入？”丁之光朝四周望了一眼，“怎不见正规的传达室？不过是一民宅，竟派了四个门丁，装什么派头？”
伍大荣用手伸往穿黑衣服汉子的手臂，全身力道通过五指用劲地往里捏。黑衣汉子像被电击打了一般，杀猪般地大叫一声“哎哦”，全身力气顿失，随着被伍大荣提起的手臂，身子也向上提升，后脚跟抬高，只剩脚指沾地而支撑全身了。伍大荣露出了这一手铁指功夫把另外三个“编外门丁”唬住了。虽然都站了起来，却没胆量紧握拳头，动手不是，后退不得，干瞪眼了。丁之光大模大样地朝长凳上一坐，虽嗓门不高，但声色俱厉，说：“你们不是公安机关的警察，有什么权力在这儿耀武扬威封锁私宅，懂不懂得你们的行为违法？私入民宅，非偷即抢，看不出你们是善类，只有请你们进派出所了。”
那四个人都是从贵州来的民工，既没什么法律知识，也没什么社会知识，摸不准对方的来头背景。胆小的两个吓得浑身发抖，以为真的触犯了什么法律。对方竟能如此谈话，手中势必有生杀大权，非官即警，不由得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应。那个矮个子的汉子大约是四人之首，朝着丁之光行了个弯腰礼，说：“两位领导别生气，听我把情况向你俩作个汇报。”
丁之光朝伍大荣眨了个眼，伍大荣松开了手指。那个黑衣汉子依然痛得“哇哇”叫，站立不稳，差点跌倒，幸好同伴扶住，才免了继续出洋相。矮胖汉子说：“报告领导，这家屋子的主人叫陆大忠，做香菇生意亏了本，欠了三四十万元的债务。经过债权人、债务人双方协商，以此房屋作抵还债务。但债权方认为房屋作价不够还债，要连同家具一并扣下。为了防止陆大忠转移财产，雇用我们四人日夜在此看守。双方约定明天中午十二点交接房屋。报告完毕。”
矮胖子讲完话还做了个立正的姿势。丁之光冷眼而视，问：“当过几年兵？”
“报告领导，当过三年兵，退伍时任炊事班副班长。”矮胖子立正着回答。
“你们给我拉长耳朵听着，马上离开这座房子，否则请你们去派出所过夜。”丁之光的脸色黑乎乎的，很难看。
四个汉子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矮胖子说：“请示领导，我们该如何向东家汇报？以及今日工资在哪里领取？”
“如何汇报是你们自己的事，谁雇用你们，工资向谁领取。”伍大荣气势汹汹地说，“我的老板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不然，我会一个个将你们当柴片扔到街上去！”
四个汉子见伍大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退了一步。
丁之光向伍大荣做了一个手势。伍大荣退旁一步，眼中射出的目光依然令四个汉子胆寒。丁之光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说：“我才是这陆家最大的债主，整座房子给我一个人还不够抵债。当然了，马上通知你们的东家来谈判，一个也不能漏了。告诉他们，来慢了，我要拿着房产证走了，这房子我就不客气而独吞了。”
第二十九章 报恩（8）
“还不快滚！”伍大荣咆哮着说。
“是。”矮胖汉子诚惶诚恐地回答，然后带着那三个人走了。
丁之光与伍大荣目睹着这一班人走去，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姑娘的声音：“这位老板，不，应该叫债主，你应该继续雇用这帮人。否则，我们突然将屋内值钱的东西都搬了，你们两个人能挡得住吗？会不会也将我们当做柴片扔到街上去呢？我们很害怕哦。”
丁之光转身一望，身后站着一个姑娘，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算不得美人，身材瘦得像竹竿似的。但十八姑娘一朵花，容貌看上去还过得去。只是脸色阴沉得很，满面不屑轻蔑，显示出对来人不友好的态度。丁之光笑笑，说：“几件破家具值几元钱？爱搬就搬吧，我还可以派人来帮忙。是搬到你舅舅家，还是搬到刘厝村去？这房子不够抵债，你兄妹俩给我打工还债去。”
“我家的情况倒摸得很清，是个有心计的人。”姑娘比那看门的四个汉子胆大得多了，脸上毫无怯色，“我正失业在家，想不到因祸得福，寻得个饭碗。”
“有点像你父亲当年的脾气，只可惜是个女的。不然倒是衣钵传人。”丁之光说，“闲话少说，姑娘，你父亲在家么？烦通报一声，说故人来访。”
“真遇上稀罕事了，”姑娘打量着丁之光与伍大荣，“债主上门逼债还用得着通报吗？不横冲直撞，瞪眼珠，拍桌子，已经是恩典了。我爸怕了你们，躲起来了。其实你也不用找他了，对我家来说，欠人四十万元跟欠人四百万元，没什么区别，多一个债主少一个债主，更没区别。我家只剩下这座空壳房屋，明天中午你拿借条或合同书来分产权就是了。记着，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来，误了事，你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谢谢姑娘关照。我能见一见你爷爷吗？”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爸欠的债，你找我爷爷干吗？”但她还是朝厅堂后面高喊，“爷爷，又来了一个面孔全新的债主，还带了保镖呢，不是本地人。”
“林大不怕鸟多，分什么生人债主，熟人债主，一样能逼死人，用不着大惊小怪。”从厅堂后面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丁之光带着伍大荣，穿过厅堂，进入后厅。天井旁的过道上放着一张竹茶几。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坐在茶几旁的竹椅上，悠闲地喝着茶，瞧都不瞧进来的人一眼。丁之光不邀自便，一屁股坐在茶几旁的另一张竹椅上，说：“讨杯茶喝，肯吗？”
老人瞧了丁之光一眼，把一只茶杯往丁之光面前一推，又将茶盅从茶几左侧提到右侧，说：“自个儿请吧。厅堂交椅轮流坐，今日我是主人，明天就轮到你是这儿的主人了。什么时候我惦念着过去的家，说不定也要向你讨杯茶喝呢。”
丁之光见老人情绪安稳，没有丝毫家产即将散尽前的悲哀模样，不免暗暗称奇。他问：“这是座1957年移民搬城时的房子，房产证上还是你的名字吧？”
“那当然。”老人点了头，“不过，你们不用担心，陆家世代清白，说一不二，既答应了用房屋抵债，就一定能按照你们的要求，将房屋过户出去。只是债主众多，你们还没提出应该将房屋过户到何人名下，所以房产证上的产权还是我陆道波。”
“老伯，你似乎对这房屋即将被抵债而不感到心痛，临危不乱，稳坐泰山。要是我，绝对无法办到。老伯的定力令我敬佩。”丁之光的话是由衷的。
老人闻言不由多看了丁之光与站在丁之光背后的伍大荣几眼，说：“这位兄弟眼生得很，还带了个气势不凡的随从，是富贵人哪。只是不知小儿欠了贵人多少钱，为什么今日才上门讨债呢？”
“莫非我的头上有债主的标签？”丁之光莞尔一笑，“为什么老伯与孙女都将我看成讨债人呢？”
“世态炎凉，陆家败落且不可能在近年中复原，亲戚朋友早就一个不见。贵人前来，不是讨债，难道还是来攀交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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