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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姆只是呆呆地望着周元春，没有做声，也没有让道。
　　周元春宰相肚里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没再去计较保姆的失职了。她抬起腿，朝着屋里迈。让她再一次感到意外的是保姆伸手拦住了她，说：“主人都不在，下人不好留客。”
　　“连我也不能进去？现在还没解除婚约，我还是郑家的儿媳妇！”
　　保姆还是不紧不慢地说：“主人都不在，下人不好留客。”
　　“滚开！”周元春用手去推保姆。
　　保姆的体重比周元春重二十公斤，站着如一座铁塔。周元春平日四体不勤，少有运动，手无缚鸡之力，再加上现在又挺着大肚子，怎么能推得动五大三粗的胖保姆呢？保姆不温不火，不怒不恼，脸上毫无表情，像背书似的说：“主人都不在，下人不好留客。”
　　周元春明白了这不是保姆的错。要是没有主人的事先布置交代，即使借十个胆给保姆，保姆也不敢阻挡周元春进屋。平日，周元春来了，保姆会及时送上拖鞋，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侍候周元春换好鞋子，然后将周元春的鞋子小心地放进鞋柜。有时发现鞋子脏了，不用吩咐，保姆会主动帮助擦好鞋子。周元春曾经多次称赞这个保姆是个尽心尽责的好保姆。此时，她怒极反笑，心里想，我就这么容易被一脚踢开？郑万群一家人也太天真了，以为一个弱女子可以任凭他们摆布。周元春拍了拍保姆的肩膀，说：“不为难你了。”
　　保姆知道周元春萌生了退意，感激地说：“谢谢，你是个好人。”
　　周元春对郑府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毅然转身走了。丢掉幻想，准备战斗。也许她有朝一日还会杀回来，也许永远回不来了，像当年贾宝玉扔掉玉佩，离开荣国府似的。
　　今夜，周元春终于探知郑万群在环球娱乐城消费娱乐，决定与他短兵相接。她知道，一个人到这儿来充满着危险，争斗中受其辱在所难免，万一郑家要杀人灭口，将她沉尸海底也不是没有可能。原先她也曾想过请一些朋友来做帮手，后来又觉得不妥。首先，今晚不是到这儿来与郑万群拼个你死我活，而是规劝郑万群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面上回心转意；其次叫来了帮手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郑家说不定恼羞成怒，那反倒是逼虎伤人了。
　　前几天，她多次打电话到电视台寻找他，得到答复均是“采访”去了。今晚，必须耐着性子一定要等到他，否则要得到他的活动踪迹，又要花些周折。她时而踱方步，时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已经超过五个钟头了。
　　

第十四章　珠胎暗结（11）
终于，那熟悉的身影掺杂在一伙人中，从环球娱乐城大门出来了。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贵妇人模样的女人，那大约就是郑万群的伯母了。郑万群父子像跟班似的跟随在贵妇人的身后走着。
　　周元春顿时精神抖擞，疲劳全消，小跑着往环球娱乐城的大门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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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两张照片（1）
“万群！”
　　郑万群父子在此时此刻突见周元春现身，大吃一惊。贵妇人也惊诧地上下打量着仿佛从天而降的一个美貌的孕妇。
　　由于郑济田几天前与周元春路上相遇，视而不见，具有明显的歧视。你不仁，我就不义，周元春没有按惯例先对郑济田点头哈腰。当然，周元春也害怕剃头匠的担子一头热，自己“尊敬长辈”，再碰到软钉子的话，不就自我难堪，下不了台么？她说：“万群，今晚我必须找你谈谈，咱俩的事总得有个结果，不能再这样不清不楚下去了。”
　　“没看见现在几点了？”郑万群显得很不耐烦，“又不是搞什么非法交易，干吗要在这深更半夜里谈？我很累了。”
　　“别跟我说你累，也别跟我说你忙，你不忙也不累，只是为了要躲避我。告诉你，拖，不是解决问题的正当渠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躲过了今日躲不过明日。”
　　“我干吗要躲？莫非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
　　“只怕是做了亏心事，心虚了。当初并不是我削尖脑袋往你郑家钻，你难道现在都不要负一点责任吗？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你总要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啊。”
　　“你不就是要个答复吗？”郑万群振振有词，“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受法律的保护。女人怀孕，是男女双方共同促成的，很难说哪一方责任大。当然，我可以拿出一笔钱来，作为给你的补偿。我们郑家世代善良，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得轻巧！郑少爷，我知道你家有金山银山，但我不眼红，我今天找你谈是给你面子，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你千万要抓住时机。否则，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找我谈判，还算你恩典？我偏不领情，你还能怎样？将我生吞活剥？”郑万群轻蔑地望着周元春，一脸不屑的样子。
　　周元春不怒反笑，镇静自若，似认真地说：“我俩订过婚，同过床，在你没写休书之前，你还是我的老公。是老公，重要的事情当然要找你商量。我是尊重你，希望你对我讲话时客气点。什么‘生吞活剥’？我不是老虎，不吃生人。我是个女人，武，不能拿枪；文，不能写文章，更没有本事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们现在要送客人。”郑济田威严地说着。他当首长的时间长了，而且经常对下级训话，说话时脸色很臭，而且官腔十足。
　　要是在平常，周元春会对郑济田唯唯诺诺，不敢有半点违背。自从那天见面不相认的事情发生后，周元春就不那么驯服了。她冷笑一声，说：“明天你还认得我吗？再说，我找老公商量重要的事情不可以吗？是一笔数额巨大的买卖，一时三刻都拖不得。生意做得好，大家都赚了；生意要是砸了，别说我要把命赔上，连你儿子的命可能也要搭进去了。”
　　“你别吓唬我，”郑万群不以为然地说，“我天生胆小，杀人都不敢眨眼。”
　　“我知道你出生在强盗世家。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变成了强盗。老公，是这样，我最近买了两张宝贵的照片，据说是唐明皇宫中的照片，有春色盎然的美景。有人要出高价向我收购，价钱么，是天文般的数字。而我呢，却想要毁了这照片。老公，你给我拿个主意，这两张唐朝古董宫中照，卖还是不卖？”
　　这一枪击中要害。郑万群措手不及，结结巴巴地答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周元春。
　　郑济田一时没发觉儿子的表情，冷冷地说：“胡说八道什么？唐代有啥照相机？哪来的什么宫中照？还春色盎然呢！我们走，别跟她胡扯淡！”
　　“还怎么走？你儿子对这桩生意一定很感兴趣，没谈成功之前，他不想走。当然，你们要是背信弃义，我也会让这笔财富，也就是那两张照片变得一文不值。我准备耗尽储蓄，大量翻印，像文化大革命中撒传单似的，满天下发送，最好人手一份，让照片不值钱了，你们也别想分走我的财富！”
　　

第十五章　两张照片（2）
“疯疯癫癫说什么？”郑济田感到被愚弄了，因而发怒了。
　　“你……”郑万群立即气青了脸。他失去了公子的斯文，文人的气度，再也镇静不住，像条件反射似的，朝着周元春冲前一步。
　　“你别乱来！”周元春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儿也不惧怕，“看仔细了，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也在场，他是执法如山的人，据说曾是省里公安战线的标兵，同苏联克格勃特务交过锋，六亲不认，铁面无情，岂容得你胡作非为？”
　　周元春先给郑济田扣大帽子，后将“铁面无私”故意错成“铁面无情”，气得郑济田瞪眼珠，吹胡子。周元春继续说：“再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我再笨也不会笨到单枪匹马来这里跟你们暗斗。《单刀会》这出戏，我原本就不喜欢，以卵击石的事只有傻子才干。你朝四周瞧一瞧，黑暗中有多少双眼睛望着这儿？说不准还有摄像镜头对准这儿呢。摄像机应不是专控物资，只有你这样的新闻记者才有嘛。”
　　可笑的是郑济田父子真的转头朝停车坪四周瞧着，寻找着黑暗中的神秘人。
　　周元春暗中笑破了肚皮，郑济田父子居然中了她的“空城计”，可见他父子俩外强中干，心中虚得很。
　　也许是停车坪上真的有旁观者，也许是哪个守车的驾驶员睡在车子里，迷迷糊糊间碰压了喇叭开关，不知在停车坪的哪个方向，居然响起了一声喇叭。这喇叭声像是回应周元春刚才所说的话，无意间增加了那父子俩的心理压力。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郑万群口气软了下来。
　　“我不是说，要与你好好商议那一笔生意吗？犯了健忘症？”
　　见到周元春有恃无恐，步步进逼，而儿子却慌乱地节节后退，已处于下风，郑济田心想，这小畜生总有什么致命的把柄落到这小妖精的手里。儿子悔婚，本就是他的主意，只要儿子攀上了高枝，一定有大好前程。而自己却可以借力，扔掉“局长”前面的“副”字。如意算盘打得精，谁知眼前的这个小妖精却要狗急跳墙了。只能使出缓兵之计了，他说：“元春，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咱们有什么不好商量？”
　　“回家？回哪家？你家，还是我家？”
　　“别说小孩子话了，咱们一起走吧。”郑济田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真的是冬天过后是春天？一扫冷若冰霜的神色，换上满面春风的温情，郑济田不愧是个善变的戴乌纱帽的官。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周元春没给郑济田留面子，“要不是你们下命令，保姆敢不让我踏进郑家的大门？”
　　俗话说，旁观者清。贵妇人虽不言不语，但对现场的情景很留意，对郑家与孕妇之间的关系，以及矛盾的由来及发展有了大致的了解。作为女人，她同情孕妇，而且欣赏孕妇的敢作敢为。由于不能对这场面不理不睬而单独坐车离去，看来要当一次和事老了。她朝郑济田问道：“这位是？”
　　不用郑济田介绍，聪明的周元春抢先回答：“伯母，我订婚的时候你寄来的绿宝石白金戒指正在我手上戴着呢。”
　　饥不择食。无望中的周元春急于寻找一个能支持和帮助自己的靠山，而不必去管他这靠山是神仙还是妖怪。她瞧中了这个贵妇人，忙着向贵妇人套近乎拉亲情。她朝着贵妇人扬了扬手指，那比豆子还大的绿宝石在灯光的照射下，向四周反射出数道绿光，真是宝物。
　　绿宝石的光彩不仅为贵妇人露了脸，而且炫耀了贵妇人的富有，这马屁拍对了！而且一声“伯母”，叫得贵妇人心中痒痒的。她更不能置身事外了。她朝着周元春走去，说：“好漂亮的人儿，真是人见人爱。谁要是委屈了你，真是罪过了。”
　　这不是明摆着骂郑济田父子吗？郑济田父子只能在心中气，而不能将不满情绪显露在脸上。
　　周元春见风使舵，一改刁横模样，朝着贵妇人弯了九十度的腰，毕恭毕敬地说：“伯母，给你请安了。”
　　

第十五章　两张照片（3）
贵妇人扶起了周元春弯曲的身子，周元春趁势扑进贵妇人的怀里，嚎啕大哭，哭得真伤心。她用哭声倾诉心中的委屈，用哭声唤起贵妇人的同情，用哭声拉近与贵妇人的感情。贵妇人搂着周元春的双肩，说：“别哭，别哭，有话好好说。”
　　周元春哭得更伤心了，哭得身子颤抖不止，哭得月亮躲进了乌云里。
　　“怎么回事？”贵妇人朝着郑济田问道。
　　郑万群显得忐忑不安，郑济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父子俩不知如何回答贵妇人的问话，只是对视了一眼。
　　也许是女人懂得女人的苦，贵妇人明白一定是郑济田父子理亏，但又不好责备他俩。她说：“孩子，别哭，今晚跟伯母做伴，有什么话好好跟伯母说，伯母替你做主。”
　　贵妇人如此说，已经很给周元春面子了，她不但要实心实意地当个调解人，且屁股已经坐到周元春一边了。周元春心中感激，脑子却在飞转。她担心，万一贵妇人了解到照片之事，为了维护郑家的根本利益，会不会作出不利于她周元春的决定？在贵妇人所在的利益集团中，她周元春只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利益，才是调节人与人关系的第一要素。周元春说：“我知道伯母一副菩萨心肠，但夫妻间的事需要双方沟通，非不得已不好请别人劝架。我与万群之间不是决裂，只是误会，尚有许多共同语言，只想与万群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谈谈。我一个弱女子挺着大肚子连走路都不方便，还真能把万群生吞了？我只要夫妻和好，其他都不想。再说，万群即使要把我休了，必须有休的道理，好叫人心服口服。如若我不对，决不拖万群的后腿。请伯母做主，让我与万群单独谈些话。中国跟美国作对了几十年，还可以坐下来谈，何况夫妻？万群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岂不敢与妻子对话？”
　　郑万群心中唯一关心的是那两张照片的下落与处理。对刘冬金已把照片转交给周元春他深信不疑，否则周元春不会将照片的事说得如此逼真。他心中恨死了刘冬金，这小娘们真该剥皮抽筋！他一万个不愿意周元春今晚与伯母做伴，万一周元春把照片的事泄露给伯母，岂不又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连残局都不好收拾。他说：“去天涯海角谈，我都愿意奉陪。是到了坐下来谈的时候了，能合则合，该散则散，好合好散。”
　　两人都愿意谈，做伯母的要顺水推舟，只不过举手之劳。对周元春与郑万群这对小冤家的事，贵妇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认为，年轻人之间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她说：“小两口之间谈谈悄悄话，有利于消除误会，去谈吧。”
　　周元春像得到一柄尚方宝剑，转悲为喜，说：“我们夫妻如能和好，我给伯母立个长生牌位。”
　　“小丫头，嘴巴真甜。”贵妇人对怀里的孩子十分满意。
　　“晚谈不如早谈。”郑万群指着环球娱乐城，“到上面找间小包厢陪你谈三天三夜。”
　　“不是度蜜月，不用三天三夜。不过，上面阴森森的，我怕吓坏了肚里的孩子，那是你我两人共同的骨肉啊，若有差错，便对不住郑家列祖列宗。你不是说，指望他出生后为郑家传宗接代么？”
　　贵妇人摸着周元春的头，说：“说得有理，处处为郑家着想，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媳妇？”
　　“你开部车，找个亮亮的地方，咱俩明人不说暗话。不敢啦？心虚啊？”周元春用上了激将法。
　　郑济田见状不妙，本欲阻止，因为不管谈什么，最保险的地方是自己的家中，无奈郑万群少不更事，竟答应了。
　　“好！地点随你挑。咱俩要唱一出‘孔雀东南飞’了，你可以提提条件。”
　　“别把话说死了，连个退路都不留！”贵妇人对郑万群的态度不满意了，“牙齿与舌头有时还打架，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好，当不得一回事。对吗？你这当父亲的也该说句话。”
　　“大嫂说得对，夫妻吵架不必认真了。”无可奈何中，郑济田只好认了这个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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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两张照片（4）
是个好兆头，周元春初战告捷。为了继续争取主动，牵着郑万群的牛鼻子走路，周元春从贵妇人的怀里脱出身来，向着郑万群挥了手，说：“你的那辆上海桑塔纳也开来了吧，坐你的车走吧。”
　　“去哪儿？”郑万群很不习惯周元春指手划脚，特别在这样众目睽睽的场合，显得有损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派。
　　“去食为先酒楼吧，那儿不是你经常去的地方吗？当然，我们不是去吃大菜，可以到食为先酒楼附设的美食园点几样小吃，边吃边谈。你们都已经酒足饭饱，而我已经两天只喝水没吃饭了，要不是强打起精神，连讲话的力气都没了。”其实，为了应付好今晚的场面，周元春晚饭吃得特别饱，时辰已经下半夜了，肚子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是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傻瓜才会糟蹋自己的身体。
　　“该去吃点东西了，大人即使经得了饿，别虐待了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你俩革命的接班人哪。”贵妇人似乎富有同情心。
　　“好吧。”郑万群只得接受摆布了。
　　人数不多，车不少，区区几个人，竟拥有四部轿车。郑济田父子各一部，贵妇人连随从有两部。郑万群打开了自己那部桑塔纳座车的后车门，说：“姑奶奶，请吧。”
　　周元春大模大样地坐进了车里，对自己的丈夫还需要客气吗？周元春拉下挡风玻璃，向众人挥了挥手，以示告别。郑万群也坐进了驾驶室，由于情绪低落，连最起码的客套也免了，“呯”一声重重地关上了车门，一言不发地把车开走了。
　　郑济田仰起头，想了想，转身对身后的一个随从说：“去娱乐城向任老板借两个身手好的保安，到食为先酒楼美食园瞧一瞧动静。那两个小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