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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主任，今后还请多多关照。”曼琴向刘大忠鞠了一个躬。
　　“让我折寿了。”刘大忠笑着说，“刚才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好在及时关住闸门，才没让洪水泛滥，得罪了裕总。要不然，我这个顶头上司宋处长发起火来六亲不认，吃不了也得兜着走，随便找顶帽子让我戴上，也会把我这个胖子压扁了。”
　　“刘主任说笑了，宋副处长少年得志，必有过人之处，心胸也必定宽阔，决不会为了您秉公办事而责怪你。让我们进办公室来办事是人情，叫我们出去是道理，刘主任直说圆说都是有理，宋副处长想责备也无从下手啊。”
　　“听你这么说，我后背上直流汗哦。”刘大忠提起热水瓶，往曼琴的茶杯里加了热水。
　　“他这个人啊，自认为资格老，倚老卖老，谁都奈何不得他，何况我这个小小的副处长？闲话少说，刘主任，把招待室开了，别把裕总晾在办公室里，她是贵宾啊。”
　　“我有上等的龙井茶，好好地沏上一壶，一来向裕总的大驾光临表示欢迎，二来为刚才的鲁莽行为表示道歉。请吧。”刘大忠向曼琴做了个“请”的手势。
　　特行办的招待室不大，才十几平方米面积，一套旧的黑色猪皮的三加二加一的沙发，中间放了一张假红木制的大茶几。三人围着茶几，在沙发上坐定，刘大忠开始沏茶。这个胖警察为人不怎么样，沏茶的手艺倒是精巧熟练，从入茶叶，倒温水，洗盏杯，温茶壶，出茶水，全过程一气呵成，手法灵巧，令人目不暇接。别说喝茶，就看刘大忠泡功夫茶的这一手，仿佛看一场艺术表演，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曼琴喝水，从来都是一大口，一大口地喝，哪见过用小盏杯喝茶？只能客随主便，入乡随俗了。她见宋副处长和刘大忠只用嘴唇轻轻地在盏上吸着水，确切地说，只用舌头在茶水上沾一下，并谓之为“品茶”。她也照着他俩的样子，用嘴唇轻轻地吸一下，殊不料盏子太小，只这么轻轻一吸，然而一股纯美的茶香喷鼻，嘴中清香舒爽，真是好茶！刘大忠赶紧往她的盏杯上添加了茶水。
　　“裕总，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今后如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治安处办的，只要你开口，没有什么事办不成。我的老同学厥仁谋再三交代，在望海市的治安等方面，决不能让你受到丝毫的委屈。”宋先锋在向曼琴套近乎，“治安处衙门不大，管的事却很宽，抓小偷小摸，抓聚众赌博，对付流氓滋事，凡是违反治安条例的我们都管。还有像特行办这样的一些部门，也由治安处代管。”
　　“今后麻烦宋副处长的事情一定不少，我在这里先谢过了。”曼琴诚恳地说着。
　　“刘主任，过去你们对裕总他们不太友好啊，所以才惊动了我的老同学。”宋先锋对刘大忠进行了指责，“吸收外资，叫‘借鸡下蛋’，是新生事物，是改革开放的产物，公安部门只能保护和支持。不能用变色镜来看新生事物，跟不上时代步伐就可能要犯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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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横向关系（9）
“宋处长批评的是。”刘大忠点着头说。
　　“过去有点误会嘛。”曼琴对宋先锋批评刘大忠，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特行办认真审查有关资料，归根结底是为了我们好，是为了我们避免出漏洞，炸药、雷管是危险品，万万马虎不得。”
　　“你看，裕总的思想境界多高！”宋先锋赞扬着。
　　“我们跟新泰实业公司不打不相识嘛。再说，来特行办办事的人多如牛毛，如没特别关照，哪能个个都照顾呢？以后就不一样啦，我们相识了嘛。今后裕总金口一开，我刘大忠二话不说准给办妥，不敢有丝毫推托。日子长着呢，我们之间的交道肯定不会少打。新泰实业公司家大业大，是财神爷，这个世界上有谁见了财神爷不顶礼膜拜？说来惭愧，我们当警察的名声好，可是‘名声’这个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一个月五六百元钱，吃不饱，饿不死，这叫：半死不活。要是裕总肯收留我，我宁愿去新泰实业公司当保安。”
　　“刘主任说笑话啦，警察这个职业八面威风，是社会秩序的保护神。这个世界要是没有警察，一切都将乱套，那就是世界的末日了。”曼琴说的是心里真实的想法。
　　“你别整天叫穷。今日刚认识裕总，你就叫穷，好在裕总不是外人，否则咱们警察队伍会被人看轻的。”宋先锋来了气。
　　“刘主任是个爽直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吧，别把我当外人了。”曼琴表面上在打着圆场，心里怀疑身边的这两个家伙在演双簧戏，可能要伸手了，“今后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互相帮忙？”
　　曼琴开始后悔向厥仁谋求助了。厥仁谋要是不跟宋先锋打电话，宋先锋不会找到特行办来，刘大忠此时也一定不会在特行办出现，而公司的《火工用品许可证》照样能办妥。
　　“裕总尽管慷慨大方，你刘主任可不能乱来，干违反纪律的事。”宋先锋出言警告。
　　“我人穷志不穷，发发牢骚罢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嘛。再说，咱们中国不是越穷越光荣吗？叫穷，不是丑事。”
　　“毛主席说，牢骚太盛防肠断。少说几句，对身体健康是有好处的。”宋先锋说，“裕总见笑了。我的这个刘主任啊，总爱说些不着边际的事。不过，我们这些干警察的，冒的风险大，个人收入低，贡献与报酬不成比例，这是事实。个人的事不说，就拿这间招待室比喻吧，一贫如洗，连那台落地电风扇都是坏的，常漏电。去年八月，我带几个人来特行办办事，为了表示对客人的热情，也免得客人在闷热的招待室里热得喘不过气来，我去打开了这架电风扇，我的奶奶，我打开开关，只觉双手一麻，全身一抖，被电击了一下。才知道这台电风扇漏电，扭开关时手要套胶布手套。幸好电压不高，否则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你看，这漏电的电风扇还摆在墙角边，照样带病上岗。”
　　“这才叫身临其境。”刘大忠的口气分明是幸灾乐祸。
　　别看他两人口舌争锋，再傻的人也听得出来，实质是一唱一和，早就预谋好的，分明是趁新泰实业公司急于办理《火工用品许可证》之际，敲一笔款子。看来求厥仁谋疏通门道，是拜鬼入门自找麻烦了。世上没什么后悔药，事已至此，该拔毛时就拔毛吧。曼琴品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警民互相支持吧。我们公司今后的工作能否顺利开展，还要看能不能得到社会各界的鼎力支持，特别是火工用品的供应方面，全仗特行办开绿灯。刘主任，现在是冬季，用不着电风扇，一个月内，我让人抬三台柜式空调机到特行办，招待室放一台，外间办公室放两台，以表我们的谢意。”
　　买空调机是不用一个月的，又不是买紧俏商品，家电商店里摆放的到处都是。曼琴是留一手的，起码这一月以内，特行办不敢对新泰实业公司吹毛求疵，无端找茬。
　　“裕总的一片心意，令我十分感动，也说明了特行办的工作得到了社会各界良好的肯定。”宋先锋假惺惺地说，“由企业赠送这么大件的电器设备，而且一送就是三台柜式空调，价值两万元左右，数量太大，就怕违反了有关的政策。”
　　

第七章　横向关系（10）
到口的猪肉岂能掉了？这个宋处长别表演过头了！刘大忠不高兴地说：“违反啥政策？又不是抢的。”
　　既然在演戏，就掺和进去演吧。曼琴说：“不是捐赠，是寄存。我公司有闲余柜式空调机三台，因办公场所小，没处存放。这特行办宽敞的很，借地方让我们存放几年，十年八年后，我叫人抬回去就是了，只要特行办不收我们保管费就行。”
　　“好一个‘寄存’！只有裕总这样天资聪明的人才想得出来。”宋先锋竖起了大姆指赞扬着。
　　“是朋友！裕总，我们是不会让你失望的。”刘大忠的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看来却之不恭，只能顺水推舟了。”宋先锋似乎很激动，“裕总一掷万金，不愧是富贵家大手笔啊。”
　　“钱算不了什么，花了再去赚吧，朋友之间的友谊最重要，只要大家心情愉快就行。”
　　“说得好！裕总是个性情中人，重友谊不重钱。如果裕总是男儿身，我宋先锋一定与你插草为香，结拜为异姓兄弟。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要是不重钱，我曼琴何必千里迢迢来中国做生意？办企业就是为了利润的最大化。说句奉承话，就想让我曼琴昏头转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曼琴对眼前的两个人产生了一种厌烦的心情，因而婉拒了邀请：“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聚吧，咱们同在望海市，还怕没时间讨扰您几餐，别埋怨我整天骗吃骗喝就行了。”
　　“别瞧我不起，一餐饭我还是请得起的。请放心，我们治安处穷归穷，破归破，是不敢让你破费送三台柜式空调机的。”
　　“给我个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轻视之心。我一见到宋副处长，就知道是个古道热肠、可倚重之人。”
　　“宋处不贪财，但别醉翁之意不在酒，见色起意。”刘大忠也许是贪杯成性，生怕失去了这顿酒宴，居然与宋先锋一样使起了激将法。
　　“我敢吗？那才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宋先锋哈哈大笑，“裕总是人中之凤，我要是多瞧裕总几眼，怕眼珠子都要被抠出来，被人当尿泡踩。有福气多看裕总几眼的人，不是大富大贵，便是绝顶聪慧之人。”
　　经这么一说，曼琴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只得说：“我身体不适决不是虚言。既然两位警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宁伤身体，不伤感情了。”
　　“给我这个面子让我受宠若惊了。”宋先锋喜笑颜开，“酒宴定在金盾酒家吧，那儿价格相对会便宜些。”
　　要便宜请客，也不需要这样当面锣当面鼓地讲，宋先锋这只狐狸羔子！既然整件棕衣都送出去了，还差根棕衣毛？曼琴说：“宋副处长，地点由你定，但必须由我新泰实业公司请客，以示我对两位大力支持的感谢。否则，我就不去了。”
　　“我应该尽地主之谊吧。”宋先锋请客的口气有气无力了。
　　“同在望海市，还分什么主人、客人？贵处和特行办今日对本公司格外照顾，本人感激不尽，设便宴招待，理所应当。”
　　“宋处，我看恭敬不如从命，就讨扰裕总一顿了。”
　　“好吧。”宋先锋很快答应了。
　　日落时分，新泰实业公司的《火工用品许可证》终于办出来了。曼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晚宴设在金盾酒家一号包厢。这家酒家由市公安局劳动服务公司开办，是利用市公安局招待所的一、二、三层楼开办的望海市有名的大型酒楼。宋先锋与刘大忠都是这儿的常客，一踏进酒家的大门不仅与楼层经理、领班人员问长问短，似乎亲密无间，甚至与坐台小姐、招待小姐打情骂俏，亲热异常。今晚一号包厢的招待小姐就是宋先锋的“表妹”，刘大忠是特意向曼琴等人意味深长地介绍的。这年头，“表妹”的含意五花八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各种各样的不同解读，谁也说不准其中的微妙奥秘。客人除了宋先锋、刘大忠外，还有治安处的两个科长。令人遗憾的是，真正帮新泰实业公司大忙的何警官不管如何盛情邀请，不肯出席晚宴。从他的神情姿态可以看出，他是不屑与刘大忠等人为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警官风趣地说，他还不具备资格与处长、主任同席吃喝，如勉强同席，严重的话会呕吐翻胃，轻微的话会积食不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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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横向关系（11）
钱经理准备点菜时，坐台小姐告诉他，下午宋先锋已经来过金盾酒家，定好了包厢与菜单。也就是说，宋先锋还没向曼琴发出邀请之前，包厢与菜单已经安排就序。钱经理感到这简直不可思议，因而微微吃惊。不过这样也好，节省了不少时间，主人、客人一就位，第一道菜就递上来了。在没开席之前，钱经理问：“各位今晚要饮用什么酒水？”
　　“生啤吧，这年头最流行的就是生啤了。”刘大忠说，“大家看怎样？”
　　两个科长表示赞同。刘大忠瞧着宋先锋，用目光征询他的意见。
　　“你们就喝生啤吧，1988年是生啤年，而且市政府发出号召，喝生啤，爱我望海市嘛。”宋先锋说，“我呢，裕总喝什么酒，我也喝什么酒。要是裕总不喝酒，我也不喝酒，今晚我要与裕总保持高度的一致。平日无法鞍前马后为裕总效劳，今晚酒宴上要跟随裕总左右，不离半步。”
　　曼琴今晚心情不大痛快，此次请宴本非心愿，因而准备唇不沾酒，来点百事可乐或雪碧等饮料，应付应付场面就行。经宋先锋这么一嚷，真是步步紧逼啊，曼琴只得说：“来点葡萄酒吧。”
　　“法国郎酒怎么样？度数不高，又暖身子。”钱经理小心地问。
　　“好吧。”
　　招待小姐很快地给一号包厢送来了两瓶法国郎酒。
　　宋先锋喝葡萄酒要在酒杯中加几粒巧酸梅，据说添加后，酒味更醇香可口。宋先锋除了让那个“表妹”招待小姐往自己的酒杯中放了几粒巧酸梅，还自作主张，让小姐也往曼琴的酒杯中放了几粒巧酸梅。曼琴喝了添加了巧酸梅的葡萄酒，果然酒味更好入口，酒精度也仿佛降低了。曼琴高兴地称赞宋先锋的“创举”，一口气与宋先锋连干了三杯酒。
　　坐台女经理推开包厢门走进来，在宋先锋耳边轻轻地问：“要陪酒小姐吗？”
　　话声虽轻，但在席人都听见了。宋先锋说：“不长眼，看看主位上坐的是谁？”
　　坐台女经理仿佛才发现主人位上坐的是女性，而且是美得不能再美的女性，不好意思似的朝着曼琴说：“对不起，打扰了。”说完便走出去了。
　　“宋副处长天天要小姐？”曼琴倒显得很开放。
　　“今天我不想在裕总面前失态，给裕总留个‘花花公子’的印象。”
　　看来，今晚在座的男人们都是海量，十公斤一桶的本地生啤早喝光了，现在已经在喝第二桶了。宋先锋与曼琴也已把两瓶法国郎酒喝光，杯中的巧酸梅已经换过两次了。当招待小姐把第三瓶法国郎酒拿进来时，曼琴虽然未醉，但表情上却显得酒力不支。她说：“宋副处长，这里由钱经理与小王陪你们，我要先走一步了。”
　　宋先锋看了手表，已经九点十五分了，说：“已经喝了两个钟头了，裕总先回去休息吧。”
　　当曼琴站起来时，治安处的那两个科长都做了个伸展臂膀的动作，嘴里都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有一种终于得到解放的感觉。这些臭男人，急着要找陪酒小姐，居然希望掏钱包的女主人离座，这世界真的乱套了。只是不知丁之光平时在酒宴上是不是也这样？看来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性，防患于未然。
　　宋先锋也站了起来，送曼琴走出包厢，走出酒家大门口，送到停车坪。宋先锋说：“裕总还行吗？要不要我来开车送您回去？”
　　车子是曼琴的，怎样送？总不能让宋先锋开车送曼琴回家后，自己再打的回酒楼，况且曼琴并没有醉。曼琴说：“我酒后定力尚好，没关系的。”
　　“那好，裕总开车慢些。”
　　曼琴坐进车内，打开了发动机，车开走了。宋先锋转身回到了酒家。
　　车子仅开了三四公里，曼琴感到有些头昏眼花。是饮酒过量吗？好像不是。今晚所饮的酒不是平生最大量，三十度的葡萄酒过去也常饮一瓶，不见得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反应。是饮酒后不宜于经风吹？这倒是有可能，刚才从酒家大门口至停车坪之间虽然才一百多米远，但明显地感觉到刺骨的寒风；是酒后不宜于颠簸？行进中的轿车能少得了抖动吗？沉重的眼皮总想往下闭合，曼琴昏昏欲睡，而且不良状况似乎愈来愈严重。“坚持住，坚持住！”曼琴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并强行睁大了眼睛。
　　

第七章　横向关系（12）
车子又行走了几公里，开到了市公园边的公园路上。这段一公里多的道路较窄，只有二车道，且没有路灯，当然市内无路灯的路段有好几处。路边倒是竖着几根路灯杆子，是水泥柱，据说柱子上的灯好几年都不亮了，城建部门也不来此修理。但该段路来往车辆不多，夜间经过的行人也少。轿车只要过了这段路，再过一条大街，就到家了。
　　忽然，前面五六十米远的路边行道树背后，像幽灵般地飘出一个人来，站立在车道前方的中间，不走了。说确切点，不是人，似乎是魔鬼一类的妖邪，站在那儿有两米左右高。只见那妖邪雪白的头发，特长的大脸，粉白的脸色，铜铃似的眼睛亮着光，亮度不强，像快没电的手电筒的光亮，身穿宽大的大红色的道士作法场穿的长道袍，比常人长得多的特长的两条手臂张开着，像要拥抱迎面奔驰而来的曼琴的轿车。曼琴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