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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无道理。”裕光吉笑笑，“二，到四川看看，爸爸的家里和亲戚还有什么人在世没有？三，之光如果回老家，你肯定会找机会回去看看，要特别小心，碰见当年迫害你的人，千万不能意气用事，惹出什么麻烦。四，如果有适合的女人，之光可以再续弦。”
　　“爸爸，你管的事太多了，累不累？”曼琴唠叨着。
　　“爸爸不忍心他长久打光棍。”
　　东方已经开始吐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五章　落脚望海市（1）
望海市各部、委、局、办负责人，社会名流，商贾大款，齐聚一堂，应邀参加新泰实业（中国F省）公司正式挂牌成立庆典活动。庆典在全市最大的酒楼——“天外天”大酒楼的多功能厅举行。
　　时下，中国正流行着送纪念品之风，各级政府和大大小小的企事业单位开个大会和办个庆典活动都必须给参会者发一份纪念品。纪念品的价格要看所举办会议或庆典的重要性而定，一般由几十元到数百元不等。纪念品的发放其实体现了一个企事业单位在社会上的形象和人们心中的地位。当丁之光与曼琴刚踏入中华大地，阙仁谋专程从省城赶到望海市为从泰国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时，就郑重地向两位客商提醒了有关在公司成立庆典会上必须发放纪念品的这一新兴风俗。入乡随俗吧，丁之光为此倒动了不少脑筋，最后决定从香港订做款式最新颖的二十四Ｋ纯金戒指，每只四克重，其成本不算太高，但却能体现新泰实业公司的品质与实力。前天，香港著名的周大福金铺将纪念品送达公司筹备处时，丁之光面对金光闪闪的戒指还自鸣得意呢。但是在庆典活动开始前，丁之光在天外天大酒楼的大堂上专设的来宾签到处迎接客人，目睹来宾在签到簿上签名并领取纪念品时，不见他们的脸上有多少欣喜之色。此时丁之光才感觉到有个重大的疏忽，就是忘记了参加庆典活动的客人的尊贵身份。他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而是人类的精英，要是没有他们的参与，庆典大会必然黯然失色。如果将小巧玲珑的金戒指赠送中国一般的老百姓，会让他们欢喜不止。然而今天来的都是望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眼中能瞧得起四克重的黄金吗？来客中的一个局长在同丁之光握手道贺时，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谢谢丁董事长的大方，如果能发一把金剪刀就好了，因为那更能体现新泰实业公司与众不同的实力。”
　　宾客们对纪念品的评价是丁之光所料不及的，面对这位局长对小小的金戒指不屑一顾的表情只能以笑哈哈来圆场。虽然说来宾中的大多数人腋下都夹了个真皮经理包，但很少人珍惜地将戒指放入体现身份的皮包内，而是随手将盛装着金戒指的红绒布皮小盒子扔给随从秘书或驾驶员保管，似乎金戒指还达不到放入皮包的分量。这是丁之光到中国后对望海市官员们所产生的第一个印象：财大气粗，且进财的胃口很大。官员们的冷面孔是对丁之光赠送纪念品的反馈，对胸怀大志的丁之光来说是一个挫折。也许这些人接受邀请必非真心诚意来对公司的成立表示祝贺，而是冲着纪念品来的。说来难怪，你新泰实业公司来中国赚钱，凭什么还要中国人向你祝贺？肥水流入别人田中，本是中国人的一大忌。
　　望海市分管经贸工作的卓副市长参加了庆典大会并讲了话，酒宴时他退场了。吴副省长委派省计委副主任、招商局长阙仁谋专程从省城赶到望海市参加公司的成立庆典以示祝贺。酒宴后按望海市惯例举行了招待舞会。在邓丽君软绵绵的歌声中，舞池中的新一代“舞蹈家”们踏起了轻飘飘的舞步，舞男舞女似拥似搂，像孔雀开屏，如鸳鸯戏水。跳舞，是改革开放后最先向世界接轨的项目之一。
　　董事长兼总经理丁之光这几天忙里忙外，一天工作达十七八个小时，虽然还说不上心力交瘁，却也过度疲劳了。他让副总经理裕曼琴张罗着对贵宾们的热情款待，自己躺进休息室的沙发上忙里偷闲一会儿，让膨胀的脑袋收缩些，让沸腾的血液降些温，让过速的心跳放慢些。踏上中国国土的这几天，既陌生又好奇，增长了见识，大开了眼界，让他深刻地领会到什么叫社会进步，什么叫时代变迁。低矮破旧的平房变成了林立的高楼，人力车夫的呼叫换成高级轿车的笛鸣，幻灯机进化成电视机，坐在牛背上的牧童开上了飞机。过去，地主、资产阶级女人的专利称号“小姐”，如今被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的优秀女子光荣继承；过去遭人唾弃、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老板”，如今变成了全社会最时髦的称呼，估计有几亿男女老板散布神州大地，故此找遍街头巷尾却寻不到一个“伙计”。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对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丁之光感叹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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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落脚望海市（2）
服务员小姐送来的咖啡很地道，煮得很到家，仿佛知道丁之光的浓淡口味。丁之光喝一口，开始闭目养神。他要好好地清静清静，把这几天积累在身上的疲惫一古脑儿地驱逐个一干二净。
　　但是，丁之光能清静得了吗？
　　中国人好客，待客之道是这个五千年文明古国的闪光点之一。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历史的变迁，待客艺术日益丰富多彩，设宴名目繁多，品种齐全，有红宴、白宴、喜庆宴、鸿门宴等等，等等。改革开放之后待客宴请中西结合，宴请成了主人欲达到某种目的而施展的手段之一，项羽如果有现代人万分之一的精明，鸿门宴一定可以大功告成。单纯请人吃饭的宴请在当今社会是不存在的，主人在尽地主之谊之际，用鲜花美酒伴随轻盈的舞步，让客人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可以得到在谈判桌上得不到的许诺、画押和卖身的回报。现代的宴请，既可以借花献佛，又可以反客为主，甚至越俎代庖，五花八门，让世人叹为观止。比如，像今晚这样的庆典活动，根据历史的经验，主人要对各个权力要害部门的重要客人一一进行“拜山头”，以博贵客欢颜，为今后公司正常运作铺设通道。借用现在流行的一句通俗用语，叫做“摆平”。即使外国人到中国，也必须随乡入俗，否则寸步难行。
　　今晚的主人没有遵守“请客”的游戏规则，居然人影不见，让一个引人注目，但吃又吃不得、碰又碰不得的美人儿在那儿跳上跳下。尽管这个美人儿是公司的大股东，毕竟才是个副的总经理，在中国九“副”不如一“正”，能给尊贵的客人什么“甜头”？偏偏又是一个女的，而贵宾是清一色男的，在这种场合不便带女秘书或“小蜜”一类，因而要个把坐台小姐显得诸多不便。当然，跟那个美人儿副总跳个舞可能蛮开心，冲着那身材，那脸蛋，那雪白的皮肤。但那个省里来的小白脸，充其量不过是个“副厅”，咱市哪个局长不是副厅？仗着吴副省长的那块招牌，居然不知趣地独揽女主人的“舞姿”，一而再，再而三，跟玩命似的。市物资局供应处长孙干建找上了刚从舞池中脱身的曼琴，不客气地轰上一炮：“我是市物资局供应处的孙干建，我家老板想烧香拜佛，见见丁董事长，不知能否赏脸？要是在平常，那些企业主想见我家老板非要排队预约不可，说不准还见不到呢。”
　　“董事长因初来贵地，水土不服，偶染风寒，不便见客。我去见见贵老板如何？请帮忙引见。”
　　曼琴自觉说话得体，语音温柔亲切，展现出经英国剑桥大学深造而出的女经理人员的风采与魅力。对她的任何要求，男人们是不会拒绝的，无论是在英国伦敦、在法国巴黎，还是在西班牙的马德里，她的翩翩风度所向披靡，几乎征服了所有的男人。然而由于中国历史上的闭关锁国，文化大革命前的自我封闭，尽管现在改革开放了，一部分中国男人还没有来得及接受西方文明的教养与培育，不具备英国绅士的风度和法国男人的宽容，居然没有被曼琴的风采所迷住，这个孙处长就是不大典型的一个。他不礼貌地打量着曼琴，在欣赏曼琴苗条身材的同时，说：“想跟我老板跳舞的女人很多，如果贴张告示，光收报名费可能就发财了。但我不是老板，高不成低不就光棍一条，很愿意跟你跳一曲慢三快四，你的身段线条分明，挺迷人的，搂搂你的腰枝，闻闻你的体香，贴近你的肌肤，好好地享受享受。你是个挺不错的舞伴，跟别的女人跳舞是绝对享受不到这种超然的乐趣。然而今天不行，我的老板要见你的董事长，端人饭碗服人管，军命在身，只能望梅止渴了。”
　　简直欺人太甚！温文尔雅且自信的曼琴小姐感受到了东方人的无礼和粗鲁，被激怒的她恨不得过去狠抽孙干建几个响亮的耳光。但她忍住了，这种忍耐可能也是西方文明的体现。她说：“放肆！孙处长，你是个有身份的人，这里毕竟不是街头市井，是文明的殿堂，是名人雅士聚集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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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落脚望海市（3）
“副总经理，”孙处长把“副”字的发音拖得很长，“你的发音不准，‘肆’字中国发音是第四声，而你发第三声，变成弯下腰的‘死’了。如果丁董事长失去今天的机遇而不见我们老板，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孙处长不把曼琴放在眼里，并非说他不喜欢美人，他很现实，不会得到的女人是不必要放在心上的。中国是盛产东方美人的国度，窈窕淑女满街都是。孙处长的无礼绝不仅仅表现在口头上。也许正是有意激起曼琴的愤怒，给这个蛮夷之地来的女人一个下马威，他见走廊那头扭着屁股缓缓而来的一个坐台小姐是个老熟人，平日来这儿娱乐少不了跟这位足浴推拿部的袁美美小姐打情骂俏搂搂抱抱，今日演一出活报剧给这个新泰实业公司的女副总经理瞧一瞧，羞辱她一番，看一看她今后是否还敢将市物资局不放在眼里，其实干工程建筑的有哪一个老板心里不是一清二楚，得罪了市物资局，就等于钢材、水泥和火工化学等工程原材料被卡，还想顺风顺水干工程吗？岂不是跟人民币过不去吗？他向袁美美招着手说：“我的心肝宝贝，快过来给大爷亲一亲。”
　　袁美美果然快步奔过去，也许是鞋子穿得小了一号，挤痛了脚板，走起路来身子摇曳得厉害，像风吹柳枝似的。她到了孙处长的面前似乎站不稳了，整个人向孙干建的怀里倒去，对站在男人身边的曼琴视而不见。孙干建更是猖狂下流，将手捧住袁美美的脑袋，张开大嘴，就像是抢食桃子一般，往对方的嘴巴扑去。
　　曼琴想不到这一对狗男女竟然如此不知羞耻，气得转身欲走，却被孙干建叫住了：“裕副总经理，请留步，我还有话要说。”
　　曼琴只得站住了，但歪过了头，眼不见为净嘛。她想不到中国的改革开放没几年，经济上没有赶上西方世界，性开放的程度却超越了西方世界。况且，孙干建还是一个有妻室的国家干部，生活作风岂能如此放荡不羁？
　　袁美美见孙干建的嘴又往下扑来，满嘴的口臭实在难闻。刚才两只嘴唇还未相贴，她差一点翻肠倒胃要呕吐，连忙用手挡住了孙干建的嘴巴。由于不好明说孙干建的咽喉里冒出一股强烈的臭鱼腥味，而是说：“别这么假亲假热，上次亲嘴时答应送我一件小礼物，至今没有兑现，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老是吃白食不付款，我这嘴巴也是母亲生的，不是专供你们这些采野花的臭男人免费享受的。”
　　孙干建从裤袋里掏出新泰实业公司赠送的庆典活动纪念品——红绒布盒盛着的金戒指递给袁美美，说：“差不多够亲嘴的钱了吧？”
　　袁美美打开了盒子，见到金戒指，立即喜笑颜开，说：“马马虎虎够上次的亲嘴钱了。行，亲嘴吧，这一次免费。”
　　对方既然有付出，她也必须作出必要的牺牲，口虽臭，钱香着呢。何况，钱越来越难赚了。
　　戏只能演到适可而止，过分了就画蛇添足达不到最好的效果了。孙干建一把推开袁美美，说：“滚他妈去吧，小妖精！新泰实业公司没发第二只金戒指，我才不愿意赊账。”
　　袁美美笑嘻嘻地走了。
　　公司送去的庆典活动的纪念品被孙干建只当一次付坐台小姐的亲嘴钱，这是赤祼祼地对新泰实业公司的恶毒攻击，是可忍，孰不可忍！孙处长的无礼对曼琴的自信心是个重大的打击，她简直气疯了。愤怒的她全身发热，但是流不出汗来。现在不是她发脾气的时候，即使发了脾气，孙处长也是不会买账的，而且可能适得其反，那个粗人说不准会趁机煽阴风点鬼火到处拆新泰实业公司的台呢。凭刚才的表演看来，那个厚颜无耻的流氓有什么事不敢干出来呢？她只能在心里骂一句：“没文化，没教养的人，跟社会上的流氓有何两样？！”
　　她如果知道，孙处长已经通过了一所大学的博士论文答辩，不用几日博士资格证书就要到他手上，她会气得七窍生烟的。
　　作为公司的副总经理，不能不委曲求全。她说：“请转告###长，稍候，本公司丁董事长即刻前往拜会。”
　　

第五章　落脚望海市（4）
###长是应邀前来参加公司开业庆典的，这不反客为主了吗？
　　曼琴推开休息室的门，见到丁之光，满腹的委屈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一连串地涌了出来。丁之光也不问何以然，只是拍拍曼琴的肩膀，以示安慰。曼琴当然也知道，万事开头难，现在这点委屈只是小菜一碟，今后的路还长得很，有风有雨还有惊涛骇浪呢。曼琴告诉丁之光，市物资局长黄子根要见他，不见怕不行，不仅手下人来势汹汹，恐怕多年的竹梯子也会长出根来。丁之光明白利害关系，这几年中国的基本建设项目如雨后的春笋，层出不穷，钢材与水泥凭项目批准计划由物资部门供应，得罪了这个部门，承建单位就很难分得清什么是笑，什么是哭了。丁之光二话没说，就与曼琴到三号包厢去了。
　　包厢里，昏暗的灯光下，###长正搂着一个年轻的坐台小姐合唱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见到了丁之光与曼琴进来，###长也没什么忌讳，示意他俩坐下，包厢里的服务小姐马上递过两杯水和一盘切好的哈密瓜。###长唱得不错，一节一拍蛮讲究的，这功底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练成，看来是卡拉ＯＫ厅的常客了。坐台小姐打扮得再妖艳，也看得出是从山沟沟里来的，没啥文化，歌唱得不伦不类，不仅跑调而且声音嘶哑，可能是放鸭出身，声带被鸭子同化，唱出来的歌总像夹着鸭子叫的“咯七”声。好在她脸蛋长得还可以，人又风骚，拼命地把身子往###长身上靠，几次差点把###长靠倒了。
　　也许是为了惩罚丁之光迟迟未来点卯报到，###长又跟坐台小姐合唱了什么《心雨》啊、《我爱死你了》啊、《你是我心肝中长出的毛毛虫》啊等等四五首流行半流行歌曲。###长的目光一直注意着丁之光，见丁之光像个小学生听课似的直挺挺地坐着，满面微笑，似乎十分欣赏他超人的演唱，才不唱了。他把包厢里的坐台小姐连同女服务员全部请出包厢，然后才履行双方握手式。
　　“丁董事长，以前经常来中国吗？”###长开始寒暄了。
　　“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神奇的土地实在令人喜欢。我们也算是炎黄子孙，二百多年前，我的祖上也是从这块土地漂洋越海到马来西亚、新加坡的。”
　　“同根同种同皮肤，三同。”黄子根笑着说，“对于你们这些国外来的投资者来说，中国是未开垦的处女地，是创业者的天堂，低廉的劳动力价格和低廉的原材料价格很吸引外商投资的热情。我们对于丁先生、裕女士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望海市政府各职能部门对敝公司在望海市的落脚给予很大的帮助，对公司开办的有关申报事项采取特事特办的方式，给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正像我在庆典大会上所说的，感谢政府各部门全力的支持。”
　　“吴副省长特别关照，望海市各部门能不给开绿灯？吴副省长对丁董事长宠爱有加，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啊。”
　　“不瞒###长，我们跟吴副省长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吴副省长到泰国招商时才认识的。说来惭愧，这次来望海市还没去拜见吴副省长，只给他挂了个电话。”
　　“是这样？”黄子根颇感意外。弄清丁之光与吴副省长之间的关系，是他约见丁之光的第一个目的。在中国政界，关系网的力量是巨大的，一个地方或部门的长官如果搭上正确的“天线”，就可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正像《红楼梦》中的一句话：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如果搭上错误的天线，就有可能身败名裂。吴副省长是刚从西岭市市委书记的岗位上提升到副省长的位置，在省里算是正上升的“新星”。黄子根原以为丁之光与吴副省长非亲必故，关系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