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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穴来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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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正行曾经玩过一段时间股票,今天赚了,明天又亏了,折腾了几年,发现在股市里的钱只见少不见多,又遇生意上用钱,一次性都取了出来,以后也无闲钱去玩,不过,用发展的眼光看,市场经济少不了它,至于亏赢,正如生意场一样,有些人在里面赚到了钱,也有些人在里面破了产,不能一概而论。但面对阳阳,余正行不好说得太可怕,只能笼统地说:“只要国家稳定,经济发展,法制建全,上市公司不再为了圈钱而欺骗养活他们的股民,我想多半能靠得住吧。”

  阳阳对这种遥远的期待并不满意,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妈妈,仅有的一点钱在股市里从一头牛被套成一只羊,下岗以后靠做家政服务赚点钱,又要付房租,又要供他读书!他自己苦一点没有什么,凭着年轻的本钱,吃青菜萝卜照样长个子,不吃红烧肉脑子也照样比别人好使,一个学生关键要学习好,这才是最扬眉吐气的,所以吃穿差一点他全不在乎;可是妈妈的身体好像一年不如一年,才四十岁头发就花白了,要不是妈妈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要不是他为了将来有一天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来回报妈妈,他早就去打工来分担妈妈生活的重担……但这还要等待多少个日日夜夜啊,只怕他大学没毕业,生活就把妈妈压垮了。

  余正行见阳阳呆呆地不知想什么,劝道:“阳阳,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别的还不归你操心,将来学好本领——”

  “叔叔,我不知道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阳阳好像没在听余正行的劝慰,脑子里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说吧?”余正行见阳阳心事很重欲言又止的样子,和蔼地鼓励。

  “……我想知道,叔叔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嘛,很多,做过很多尝试。以前在市文学社做编辑,后来去了海南,又去过杭州,现在嘛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你问这些干嘛?”

  阳阳起先还明亮的目光忽又暗淡下来,一会儿才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余正行知阳阳有心事,没直接追问,而是问他是否经常来这儿吃面条。

  阳阳回答道:“今天是国庆节,妈妈带我来庆祝一下,我们……”话没说完,阳阳突然发现自己说走了嘴,悲哀地望着余正行。

  用一碗面条来庆祝国庆节?余正行联想到刚才母子俩的对话,似乎全明白了!他马上也加入了庆祝行列,做出可爱的笑容,说道:“真巧,我们都想到一块儿了!我也是用吃面条的方式庆祝国庆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人过生日要吃长寿面,国庆节是我们国家的生日,我们用这种方式来庆祝,就是希望我们国家兴旺发达,越来越好!”他这么说是想舒缓一下阳阳的心情。

  阳阳虽然笑了,但这笑并不出于主观,而是给余正行一个面子。

  面条吃完了,大排也吃完了,阳阳吃饱了,要回家了。

  余正行说晚上没什么事,提出让阳阳带他去看看老同学的家。

  阳阳踟蹰着不肯走。

  “你怎么了?不愿意叔叔去你家作客?”余正行半开玩笑道。

  阳阳嗫嚅道:“我们家很差的,去了也没地方坐。”

  “怕啥,有你坐的地方,就有我坐的地方,谁叫咱们成好朋友了呢?!”

  “可是……我担心妈妈会不高兴。”

  “别说傻话,老同学相见高兴都来不及……”余正行还没说完,心里也犹豫起来——当年杨飞霞好胜心强,虚荣心也强,这脾气可能到现在都没改多少,要不然找找老同学帮个忙什么的,也许境况会有所改善。不过,他还是决定去看一下老同学的家。

  在余正行的坚持下,阳阳沮丧地带路去家里。为减轻阳阳心里负担,余正行一路与他交谈,说自己曾经是个诗人,出过诗集,如果阳阳有兴趣,可以送他一本。

  

第二十八章(3)
阳阳一家租住在一个将要拆迁的老旧居民区里,所谓的家像是谁家搭的一个棚子,孤独地呆在一座三合院的角落里。屋内的灯光很暗,除了两张几乎并排的床和床边算是厨房一类的用具,便没有值得一看的东西。唯一有现代气息的是阳阳的书桌——固定在墙上的一块活动木板,向下一扳,可以在上面做作业。阳阳将书包放在上面,着手给余正行泡茶。余正行也不见外,从阳阳手里接过白瓷茶杯。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阳阳拉着家常,随手打开杯盖准备喝一口,觉着上面浮着的茶叶有点不对劲,借着八瓦的灯光细看——天哪,上面漂着的全是蚂蚁!

  阳阳劝他喝,说家里没有茶叶,水里加了一些糖。

  余正行不好问,信步在屋里踱来踱去,顺便向厨具摆放处扫了一眼。只见昏暗的灯光下,正有一队蚂蚁朝着一只开着盖的罐子前赴后继地前进。那罐子估计就是糖罐了。

  “阳阳,你每天晚上要学到几点钟?”

  “一般都是十二点左右。”

  “你学习这么用功,视力没什么问题吧?”

  “不是很好,但不影响上课,在教室里我坐在第二排。”

  余正行鼓起勇气将杯子接近嘴边,忽又拿开,盖上盖子,他几乎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更不用说喝了。他见两床之间有张小方凳,便把这杯水暂时放在上面。

  “我从报纸上看到,说这块地方马上要拆迁,有没有这回事?”

  “妈妈晚上就是找住的地方去了。现在租金太贵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妈妈在哪儿工作?”

  “她……工作很辛苦,说是在家政公司工作,其实就是给别人打扫卫生。”

  “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

  “对不起……”

  “我爸爸前几年跟着别的女人走了……”

  “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他不是男人,在我眼里,他跟动物没什么两样!”

  余正行想起了杨飞龙的话,看来在这一点上这家伙没有骗他。

  “叔叔,你不喝水吗?”

  “嗯,叔叔现在口不渴,一会儿再喝。”

  “叔叔,你在外贸公司做领导吗?”

  “……是。”

  “那你一定要帮帮我妈妈,她……太苦了……”

  “你放心,叔叔会的——嗳,这是干什么?男子汉不相信眼泪!”

  “叔叔,你一定要帮帮我妈……”

  “阳阳,叔叔说话一定算数,快别哭,叔叔不喜欢你这样!……其实,叔叔早知道你妈妈的处境,就是找不到她,今天真是太巧了!”余正行从皮夹子里取出仅有的一千多元钱,塞到阳阳手中,“这点钱你先拿着……”

  “叔叔,我不能要你的钱!你理解错了,我是希望你能给我妈妈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要是我拿了你的钱,我妈妈会很伤心的……”

  “傻孩子,叔叔又不是外人,快拿着!”

  阳阳死活不要。

  余正行又道:“阳阳,听叔叔话,叔叔第一次见到你,本该买些东西送你,但我想你和你妈可能更需要钱——”见阳阳仍固执不收,余正行只得提高了嗓门,故意作出不高兴的样子——“你再不收下我可不管你了!”

  阳阳怔了一下,无奈地收下钱却又哭了。

  余正行柔声道:“你看你看,这哪像个男子汉,快把眼泪擦了,以后再别让叔叔看你流眼泪,听到吗?”

  阳阳不哭了,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默默地将凳上的杯子端起来递给余正行。

  余正行看着阳阳恳切的眼神,再无选择,他打开杯盖,两眼一闭,将杯里的蚂蚁汤一饮而尽!胃里也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不一会儿,就感到有股气直接往下游走。他觉得不便久留,对阳阳说:“阳阳,叔叔有个建议,等你妈来了告诉她,叫她给我打个电话——”边说边掏出一张名片——“我现在一个人住着一套房子,空得很,你可以和你妈妈住到我家来,这样至少能省下一笔租金,别的,咱们以后慢慢说。”也不等阳阳有什么反应,便告辞出来。

  一路上,余正行也不去回忆刚才对阳阳都说了些什么,心里只惦记一件事,就是快快找到厕所,好像要闹肚子了。

  这地方都是小弄堂,哪会有厕所?路上偶有几个行人也是过路的,没处问,紧走几步到大街上,眼前灯火辉煌,怕是有厕所也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余正行返身冲进老屋群中,就近找一黑暗的角落,不管三七二十一,褪下裤子就蹶起了屁股——“上帝呀,饶恕我吧”——接下来是一个从急促、粗放、顿挫有致的,然后到缓和、婉约、细长无休止的屁,此外,啥也没有了。余正行来不及诧异肚子里竟有这么大一股气,真叫“回肠荡气”!他急忙提了裤子,定睛一看,坏了,眼前不到一公尺的地方竟有两位老人傻傻地盯着他——周围的一切原来并不像他刚才看到的那么黑!

  “你随地大小便!”老头愤怒地对他说。

  “没有,不信你看!”

  老太太用手电照了余正行蹲过的地方,确实什么也没有。老太太急忙拉着老头转身走了。

  余正行看到老太太手臂上有个红袖章。

  “我明明看到他……就为了放一个屁?”老头不甘心道。

  “快点走,这人是神经病。”老太太劝老头道。

  “真有脱裤子放屁的人?”老头又问。

  “莫管闲事……”

  余正行朝着两位老人的背影笑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

  “古有长歌当哭,今有长屁当屙。”回家路上,余正行终于推敲出两句经典语句,如果《诗人之死》还要写下去,这两句无论如何要想办法用上。

  

第二十九章(1)
二十九

  有一句话叫“人逢喜事精神爽”,赵渊没想到自己近来这么背运,竟还能与这句话沾上边。尽管在美国的LOLO公司出了事,但爱瑞克森先生还是如期派出了他的谈判代表。此人姓林,是个台湾人。林某人神通广大,知天文地理,识人面兽相,见面就说赵渊遇到了难关,要去看赵渊公司里的布局,边看边叹,说有阴气若干团,在几个房间里游走不定,幸好随身带有辟邪的八卦镜,在三层楼面的各入口处挂了;还指示赵渊说,他办公室桌子的朝向和隔墙距离有问题,拿出尺子量过后重新摆过。事后又嘱咐赵渊,说他办公室太书卷气,容易引来骚狐精,应该张罗一些字画,其中要有一幅下山猛虎,破“狐假虎威”;一幅和尚,不过和尚画难找,可以用荷花代替,意借“画上荷花和尚画”;字则要刚劲有力的那种,笔划如刀,削鬼镇魔。赵渊百依百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正是买下这楼以后,生意开始走下坡路,相信经这一变,说不定会时来运转。他马上吩咐徐丽去操办,自己则继续和“林老师”切磋阴阳八卦,太极玄机。

  徐丽看赵渊深信不疑的样子,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可惜她对字画毫无研究,无头无绪地不知到哪里能办齐这三样宝贝。有手下员工说,国庆节期间博物馆举办馆藏名家书画展出,不妨到那里去打听有无出售。第二天一早,徐丽急忙跑去看,但凡展出的都是非卖品,而挂牌出卖的又不合赵渊的要求。譬如那幅虎,看上去正准备午睡。没有和尚,也没有荷花。字倒不少,只是那笔划或如烂草,或似蠕虫,刚劲一点的也就如同用一把破扫帚蘸了墨汁满墙地乱扫,看得你头昏眼花。心急之下,徐丽向一位年长的馆员求教,问哪里还有卖字画的地方。老先生听了徐丽的采购要求,便对她叹道,市里最擅长画和尚的老画家已经仙逝了,他画的和尚早年都被统战部的人送港澳台商人作礼物了,后来画家年纪大了,和尚的头画不好了,香上那缕烟也画不好了,所以就不画了,现在博物馆想收藏都不可能了。说罢,他遗憾地摇头。徐丽见他那副伤心样子,安慰道:“也许市里哪位收藏家手里会有吧。”老先生道:“是啊,过去本市的一位青年诗人收藏过一幅,听说他多年前就下海经商去了,如今也不知在哪里做事了,说不定那幅画早让他卖了!”徐丽问老先生是否还记得那诗人的名字,老先生说:“怎么不记得,他叫余正行,要不是他和统战部的人一起来,馆里是不会卖给他的。”

  徐丽听后兴奋异常,谢过老先生便匆匆赶回公司向赵渊汇报。赵渊却道:“这个姓余的,人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就露几块闪闪发光的鳞片!前天你说他曾想以自己的股份救我,今天又说他还收藏字画,哼,简直成了我的救星了!可是前天晚上我打电话找他——譬如说给他道个歉什么的——嘿,这小子还挺赶时髦,也学起了从人间蒸发,连无线电讯号也找不到他。”

  徐丽揶揄道:“存心找还会找不着?依我看是你缺乏诚意。”

  赵渊不服道:“得了吧,我缺乏诚意?昨天上午我还打过电话!不信你试试,家里没人,手机又不通,你说我到哪儿找他?”

  徐丽道:“要是我找到他怎么办?”

  赵渊道:“怎么办?叫他来见我呗!”

  徐丽又道:“要是他不肯来呢?”

  赵渊以命令的语气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先找到他,其他嘛——再说。”

  徐丽拿起电话又放下,掩饰道:“连你都找不着,我就更找不着了。”

  赵渊拿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徐丽还准备说什么,终于没出口,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处理余正行的问题上,徐丽对赵渊有不小的意见,尤其听胡莉娜说,是赵渊叫余正行辞职的,她还专门向赵渊证实此事的有无,并直言不讳说他这一决定下得过于草率。赵渊虽有悔意,但对徐丽过于向着余正行却表现出了深深的醋意。徐丽就觉着好笑,笑他与“林老师”天天讨论玄学,到头来并无多少收获,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眼儿。

  不过,这些对徐丽来说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徐丽自己也要找余正行。前天晚上,她终于找到了那盒磁盘。当初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地真切:手指轻轻一点,眼前豁然出现一幅图画——天地呈着桔红,山峦泛着不同层次的绿,山下有一首小诗,而诗的下方则有数不清的玫瑰。那诗名为《无题》,写道:

  红染春山色,绿湿游人衣。

  折枝岂无语,布谷声声啼。

  当时她曾下意识地去翻页,却是独此一幅,亦不再有诗。胃口被吊起来,可以裹腹的却不够塞牙缝,实在太不过瘾!于是就打电话满世界找余正行,哪里找得到!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将那诗细细品味,忽见桌上余正行曾向自己要的那张照片,才知这诗正是配这张照片的,不禁摇动心旌,热上面颊。于是对这首小诗反复咀嚼,脑海里浮现着青山、细雨、杜鹃花,还有余正行、胡莉娜等人,当然不会漏掉她自己。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半年。余正行接手新东方公司,轰轰烈烈干了还不到半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落入旁人之手。胡莉娜现不知在何处安身,余正行也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不肯露面,自己不久要去美国——而这一去还会回来吗?自从小磊开学后,徐丽曾空虚了一段日子,这也使她有足够的时间对自己今后的归宿进行思考。如今她似乎已经作出了第一个决定,那就是与赵渊的关系该定位在朋友这一层面上,实无向纵深发展的必要;倒不是因为“拉紧器”事件使得赵渊几乎要破产,而是经过这场灾难,她忽然对方芳给予了极大的同情,不忍心再从感情上去伤害她。促成这决定成形的另一个因素与赵渊自身也有关系。记得刚从海滨回来那几天,赵渊多么会疼人!知她痛经,专门买来“千金红”让她泡了当茶喝,说此乃苋科草本植物,性味甘平,具有止咳定喘,清肝散结,养颜护肤,滋阴调经等功效。徐丽虽嫌不甚对症,却也难得他有这份关心,天天当他的面泡着喝。可是好景不长,赵渊遇到他的“林老师”后,整个地鬼迷心窍,天天五迷三道地跟在“林老师”屁股后面不知干些什么,好容易见着一面却连正眼看她一眼都不肯,叫她感到心寒。第二个决定就不好下,目前还没有充分的理由,虽说这首小诗仍在向她明白无误地透露着一个信息,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为了区区四句话的小诗草率地决定自己的终身;当然,如果第二个决定被推翻,那就别无选择,走独身主义道路也许就是明智之举。与其让那些无聊的人来愚弄自己的感情,不如主动地超脱红尘,独善其身。但果真如此的话,就怕自己将来有一天,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尽快找到余正行应是当务之急。想到此,徐丽已顾不上赵渊刚才那作酸样子,试着又打余正行的电话。这次倒一拨就通,她不叫自己紧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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