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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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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成分不同问题的性质和处理的办法会大不相同。白刚知道这个问题的厉害,想避开问题的锋芒,偏说个人的成分:“职员。”
审问的人觉得奇怪,喊叫了起来:“什么?农村成分里哪有职员?”白刚说:“规定里有,你们看看关于划分阶级成分的规定和《毛选》就知道了。”他故意把话说得很慢很轻,但又十分坚定,好让他们不要当耳旁风。
这一招果然灵验。他们当然知道《毛选》里都是毛主席的话。毛主席的话是最高指示,必须执行。可惜他们连《毛主席语录》里的话也只会背几条,《毛选》根本没看过,识字不多,哪敢翻那五大本红宝书?所以也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主意。还是审问的这个人有主意,我不管你《毛选》里有没有,反正农村里没有这一说,农村都是看家庭成分。便说:“家庭成分是什么?”这回白刚没法耍迂回战了,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地主。”老万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到他是地主,不知道是由于气愤还是兴奋,一下子尥着蹶子跳了起来:“好啊!你还隐瞒,你个狗杂种,我早就看出了你不是个好东西。”
审问的人冲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安静。因为这里边还有名堂。他倒是懂得政策多一点:地主分子和地主子女还有区别,他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分子还是子女。不过他已经胸有成竹了,非常得意自己审问的成功。心想:你小子还想跟我玩花招!他强按住自己的得意很神气地说:“土改那年你多大?”白刚搞了几次土改,当然知道这问题的严重性。这个问题是区分地主分子还是子女的界限:土改时年满18岁便是分子,不满18岁便是子女。他也看出来了,审问的人是强压着火气,一步步把他向火坑里推呢!可是他心里也有个主意并不害怕,便毫不气馁地说:“二十岁。”
火山终于爆发了,审问的人立起来把桌子一拍,愤怒地说:“你纯粹是个地主分子。说什么职员胡扯,为什么隐瞒?说!”一听说他是地主,又见他们的头儿也立起来,那几个人便也凑了过来,喊叫着:“早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不用跟他废话,打这个王八蛋。”老万又来揪白刚的衣服领子。白刚急忙闪过了他,向那个审问的人:“你们慢动手!什么时候定的成分?凭什么说我是地主?”审问的人又挥了下手,让人们不要动手,但是用恶毒的嘲讽语调说:“嗬!你这个脑袋还真难剃。还想理论理论?土改的时候定的成分,你那时已经成年,你就是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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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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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改的时候,我是土改工作组长,共产党员,谁给我定的地主?”白刚怕他们乱打一气,急忙喊叫着说。这一下可把这些人说愣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人们又安静下来了。审问的人也愣了神儿。犯了思谋:说谎?他没这个胆子吧?他是老干部?穿的倒是干部服,要是干部不能这么老实,早闹起来了。有什么问题整回来的?这几年从城市整到农村来的干部不少,其中还有不少大人物呢!别看这些人有问题还挨批斗,可是有人有根底没上级说话,也动不得。不过这种人回来,三里五乡的一般人们都知道。白一村离镇上这么近,没听说回来大干部啊!听他说土改的时候就是工作组长,后来一定是个不小的干部了,看他现在这样子,就真是个干部,也一定是有问题被整回来的。我得摸摸他的底,不能让他唬住。愣了一会儿,又继续问道:“从哪儿回来的?”
“农场。”审问的人又费思索了,农场也有大干部,便说:“你在里边干什么?”白刚觉得这小子还有点水平,原来他只想躲开自己不是地主,没想到他还步步进逼,要躲也躲不开,只好实话实说:“劳动。”审问的人觉得虽然是劳动也不敢大意,近二三年干部下放劳动的很多,便说:“干几年了?”白刚原来想把问题蒙混过去,他想为这么件小事他们不会多么认真的,但看来这人是咬定不放松了。问题眼看触及了关键,白刚要是说瞎话,就说“文革”下放,完全可以蒙混过去,起码可以先过眼前这一关。但他这人脾气犟,和这群完全不讲理的人,也不想说瞎话:“十几年。”
十几年这几个字使审问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脑子里马上闪出了一个亮点,好像云雾顿开,在农场一下劳动十几年,他的问题不是“文革”中发生的,肯定是劳改犯。心里有底了,便大胆地提问说:“是劳改?”白刚沉默了,多少悲愤多少痛苦一下涌上心头。他觉得早晚也瞒不住,便说:“就算是吧!”
屋子里一下炸了锅。审问的人腾的一下立起来,把桌子一拍:“好啊!你个劳改犯敢污辱市场管理人员!……”还没等他说完,人们一下炸了营,老万得了理,粗着脖子红了脸地喊叫着:“我说什么来?就是阶级敌人的破坏嘛!好好收拾收拾他,让他尝尝咱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上去就打开了白刚。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你一拳他一脚地打了起来:“打个狗娘养的,你个劳改犯还不老实,打!”
白刚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打激怒了,他知道在这里敌不过他们,也没法讲理,不能在这里死等着挨打,便双手护着自己的头脸,趁他们不防备,几步窜到了大街上,高声喊叫:“你们为什么打人?市管会打人了,打人了。”
市管会占的房子原来是个私人点心铺的门脸,紧朝大街,临街的一面没有墙,全是“闸板”,就是一块块拼起来的门板。白天闸板搬开,整个房间便都暴露在大街上,晚上再把闸板一块块拼起来。所以市管会里面的审问,街上都看得清清楚楚。从白刚被带到市管会那一会儿起,不少好事者便跟来看热闹。白刚正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才几步跑到人群里喊叫,他觉得即便挨打,我也得让人看看你们的野蛮,你们的无理。
人群里不少人是从粮食市跟来的,知道事实的真相,觉得为这点事这么折磨人实在不公道,人群里也有许多有正义感的不怕他们。一到了人群里,那几个人看着众人的不满情绪,打人的劲头儿便小了,只是喊叫说:“你回来!还想逃跑!抓住他!”只有老万还紧追不舍,蹿到白刚跟前想打他,怎奈众人护卫着,下不得手。市管会的那几个人看他们头儿一直没有动手,也没有追赶的意思,追打的劲头儿便小了。
头儿平常也是打人打惯了的,今天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他想到一个人,就是刚调来的市管所所长,也是白一村人,这个白刚虽是个劳改犯,但以前也是个不小的干部,他们又是一姓,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所以留了个心眼儿,没有动手,白刚跑到人群里他也没追赶。看周围有不少人对他们打人不满,他便站在门前的高台上说:“别打了,让他回来!”几个人便去揪住白刚,白刚就是赖着不走。那个头儿便对白刚命令说:“你给我回来!”
“回去干什么?要打要罚你当着众人说吧!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就是买了点粮食、叫了个老万大哥吗?”白刚也火了,大声喊叫说。他这话既是说给市管会的人们听的,也是说给群众听的。
人群里又响起了一片笑声。那个头儿吃不住劲了,觉得太丢人,便对人们喊叫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走!”但人们并不理他,还是站着不动。他又朝他们的人喊道:“把他给我弄回来!”几个人上去拉住白刚,又抻又推又打。白刚又喊了起来:“市管会打人了!打人了!”
突然,人群里安静下来。站在高台上的那个头儿也对他们的人说:“算了,别管他了。”又向门前的人们说,“都走开,快走。”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那个头儿在高台上看见新所长来了。有些人走了,有些人还是不动。不少人还愤愤不平:“你们别那么厉害,对老百姓耍威风,算什么英雄。”有个青年竟然说:“你们小心点,把老百姓治苦了,有人也会收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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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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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的?谁说的?”所长马上在人群里寻找说话的人。老万一看所长很生气,觉得又是一个显示自己的机会,便马上冲那个青年追过去,喊着说:“你给我站住!”他拨拉着挡道的人们,但人们偏不给他让道,他还没冲出人群,那青年早已无影无踪了。
所长白鸣升和白刚是一个村的,按辈份他还应该叫白刚三叔。但此时此刻他是不会叫三叔的,也不愿让人们知道这种关系。他从小时候就听人们说过白家庄出息了两个人,都是洋学生,一个在部队当了大官,一个是省里不小的干部。但他一直没有见过。1957年又听说他们两个都出了事,打成了右派,以后便没消息了。因为过去听说过他们不少事情,对他们倒有好感,前些日子听说白刚回家了。他本来觉得就为买粮食这点事,把人放走就算了,不管后来怎么样吧,过去总还是对革命有功的人。可是今天这事闹这么大,老万又一直气不出没解恨。别的人听说是劳改犯,也想收拾他。他新来乍到,好花还要绿叶扶,以后工作上还需要这帮人帮他。而且现在人事之间十分复杂,你整我,我整你,瞅机会就想给人上纲,在阶级这种问题上要十分小心,不少大官不就是在这问题栽跟头吗?
所长原来是白一村的支部书记,调县里工作不久又让他到这里当所长。他对老万早有了解,知道他对老百姓蛮横无理,经常打骂伤人太多。但是他也知道干这一行还真得有几个二百五,敢打敢冲不怕伤人,要不对群众镇不住,市场秩序“乱”了对上边交待不了,所以还离不开老万这样的“二杆子”。这种人多了不行,没有也不行。对这种人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不然,以后没人给你真杀实砍,你在这岗位上也玩不转。可是也不能完全依着他们太伤害了乡亲,所以便来了个折中办法,表面上要处理,又不真处理,把这事推出去完事。他采取和大家商量地口气说:“这样吧:把他放在咱这里也不是事儿。把情况告诉大队,让大队来民兵把他押回去,由大队处理。”
老万首先表示不同意:“你让大队领回去,就算没事了。大队还能把他怎么样?”所长说:“你说放在咱这儿怎么办?把他看起来?咱就这一大间办公室,你把他放哪儿?”所长知道他是想打他个稀巴烂。可是他也知道老万不会公开提出这个问题来,所以把球又踢了回去,给他出了个难题。老万没了主意,但还是不甘心:“那太便宜了这小子了,大队不会处理的。”所长说:“这样吧!让大队领回去批判他,让他本人写份检查来。”总算又给了老万一个面子。然后让人打电话通知白一大队,赶紧来领人。
其实没等市管会通知,村里赶集的人们回来早传开了,说白刚和市管会老万打起来了,让市管会抓走了。只是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谁也说不清为什么。二愣一听急了,赶紧找人打听,终于弄清了是为老叫老万大哥,便找支书让他去保人。
支书叫黄铜钟,可是没人叫他的名字,都是叫他大炮。二愣一见大炮,还没等他说话,大炮倒先开口了:“你的正好,白刚出事了,市管会通知去领人,你去趟把他领回来吧!这个白刚,县公安局早就说他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看回来就惹事,瞎闹腾。”二愣没等他说完便说:“你不了解情况别瞎开炮,你怎么知道他瞎闹腾了?”大炮说:“不闹腾人家抓他干啥呀!”二愣说:“我早了解了,根本不怪他。”他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为这点事他们就打人,打个没完没了。老万那个混蛋,我去了轻饶不了他,非骂他一顿不可。”大炮惊讶地说:“哎?那可使不得!”二愣说:“怎么,他能把我怎么样?”大炮说:“他不能把你怎么样,他可以不让白刚回来,那不是让他多受罪吗?去了千万说好话,好歹先把人领回来再说。”二愣二话没说,扭头走了。
白刚一见二愣,心里便松了一口气。二愣一看白刚一身泥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便老大不高兴。但他们俩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二愣直朝白鸣升走去:“哟!大所长走马上任啦?”他看了看周围几个“帮集”的人,尤其看到了老万那一脸蛮横霸气的样子,心里这火气便不从一处来,要不是大炮的嘱咐,非骂他不可。他强忍住了心中怒火,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对白鸣升说:“真威风啊!还有哼哈二将伺候着。有多大的罪,犯在了你们市管会手里啦?”
“二愣啊!说话就带刺儿。劳你大驾跑一趟不满意啦?”白鸣升虽觉得话有点刺耳,但不久前还是一块儿混的村干部,也无可奈何,只好也以开玩笑的口气说。
“什么大驾?咱是专供人使唤的小毛驴子,哪敢不满意?这不是所长一声令下,马上就来了吗?‘召之即来’嘛!”二愣十分不满。白鸣升虽听出了他话中有刺儿,但仍接着他的话茬儿故意当玩笑说:“‘召之即来’还不行,还要‘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这三句话当时十分流行,这是对民兵的基本要求。二愣显然有些不耐烦:“‘召之即来’就不错了。能战、能胜那要看干什么了。说吧!大所长有什么吩咐。”
白鸣升介绍了情况,包括白刚买粮食后引起的群众围观和一些群众的讽刺漫骂,最后说回去让大队批判处理。他本来就是想应付下完事了,所以没说还要写一份检查来。老万却没有忘记这个茬儿:“还得让他认罪,写一份检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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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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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愣白了老万一眼,没有理他。直接对白鸣升说:“我当他犯了多大的罪呢!说了半天不就是买了点粮食吗?说他大骂市管人员,骂的什么你们没说。可是我早就听到老百姓议论了,不就是他不知道情况叫了个老万大哥吗?不知者不怪,这也叫骂人?”二愣指了指踩在地上的粮食和破口袋,十分不满地说:“你们也打了骂了,粮食让你们全给糟蹋了,这还不够吗?处理什么?真是岂有此理。”然后对白刚说,“走!”
白刚说:“把我那点粮食收起来!”老万气势汹汹地说:“你的粮食?没收了。”二愣看了看粮食在土地上已踩得乱七八糟,便说:“算了不要了,喂狗去吧!”两个人刚要出门老万挡住了去路:“就这么没事了不行!他得认罪,写检查来!”
二愣瞪了老万一眼:“他有什么罪?”老万不依不饶:“什么罪,骂市管人员煽动群众闹事,纯粹是反革命!”二愣轻蔑地说:“群众围观起哄是他煽动的?我看就是你闹的。反革命?你说了不算,官还小点谁还不知道你?”
出了门,二愣对老万的气还没消,一边走一边故意高声说:“他张口闭口就给人定个反革命,好像天下就是他的了。他算个屌毛,也不看看他那个德行。”然后又回头对白鸣升喊道,“这种四六不懂的二杆子趁早让他滚蛋,要不,你早晚得吃他的亏。”虽是对白鸣升说,也是故意喊给老万听。别人怕他二愣可不怕他,他要惹着二愣真敢揍他。他在二愣眼里,正像二愣说的他算个屌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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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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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刚让市管会扣留了多半天,回村已经很晚了,没去上班。第二天一到队里,就看见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嘁嘁喳喳地说个不停。白刚一到跟前,人们便谁也不说话了,只是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白刚知道人们都在说他看他,想从他脸上身上看看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和人们不熟,也不愿主动解释,自己也就默默地坐在一旁休息。
队里向来都是如此,每天吃完饭便早早到生产队等着队长派活。农村没有钟表,出工没有准时,全看队长来得早晚,你要去晚了队长派完活人们都走了,你半天工分便泡汤了。队里的分配全按工分计算,土地归集体所有,每个农民都是公社社员,一个壮劳力劳动一天记十分工,每人又按劳力强弱分若干等级,有九分、八分、七分等等,年终分配便按每人总分多少进行现金分配。社员就凭工分维持一家生活。当时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工分儿工分儿,社员的命根儿”,所以社员们都是早早吃完饭到队里去等着派活。
责任心强又自觉的队长,虽没表也注意掌握时间,出工不能忽早忽晚,免得大家久等。夏雷队长也不能说责任心不强,对队里的农活还是掌握很紧的,不过他有好摸牌的毛病,除非农事大忙经常是一摸半宿,回家很晚,第二天早饭也没个准时。他吃完饭便去队里派活,是早是晚他才不管呢!这一天他又来晚了,不知是摸牌输了还是有啥不顺心的事,一到队里就没个好脸。看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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